本帖最后由 平羌老克 于 2014-8-26 21:44 编辑
舌尖上的苦笋 一千二百多年前的某个春末,喝得醉醺醺怀素和尚想起故乡的苦笋与清茶,找来一方仅半幅手巾大的绢,笔走龙蛇,骤雨旋风,狂书下十四字,寄给友人,书曰:“苦笋及茗异常佳,乃可迳来。怀素上。”意思是,上次带来的苦笋和茶巴适得很,快点再给我弄点来。 这就是被誉为国宝的《苦笋帖》,上面密密麻麻盖满了帝王、公卿、名士的收藏印鉴,此帖现藏与上海博物院。后世研究者,往往只注重帖中“茗”的禅意,称其为禅茶一味的产物,却视帖中的“苦笋”为无物。这也见怪不怪,北方人哪知在南方人心目中,苦笋,是天下至鲜的美味。 吃苦笋的最高境界,是要吃出禅意。在城市馆子里,喧嚣太甚、俗气太重,不行,要领悟那种境界,还非得去山乡。我们县就有一个好去处----迎江乡“苦竹林农家乐”。 草长莺飞时节,邀上几位挚友,乘车出县城西门,沿五百里青衣江最佳处的东岸而上,不到二十分钟车程,来到小地名叫郭坪的地方,就进入苦竹的世界,公路在半山腰竹林中延伸,这时路旁一块不太显眼的招牌,羞涩地在竹枝里时隐时现,美食家们津津乐道的“苦竹林农家乐”,就隐藏在路下方苦竹林深处。 这家农家乐依山势堡坎而建,老板娘姓李,四十来岁,热情地招呼服务员为各人泡上一杯茶,杯子是玻璃的,那茶是手工茶,茶水青绿青绿的,香气四溢。竹林里,斑鸠咕咕,一对年轻夫妻正在挖苦笋,这是此处特有的顾客体验项目,或花钱带走,或就地食用,丈夫忙碌着,妻子在一旁教女儿唱着儿歌:斑竹丫,苦竹丫,对门对户打亲家…… 不一会儿,开席了,首先上桌的是白味笋丝,一盘切得细细的苦笋丝,撒上少许飞花盐,这是原生态的、纯天然苦笋滋味,入口清香,继而微苦成味,甘脆惬当。苏东坡称赞苦笋“待得余甘回齿颊,已输岩蜜十发甜。”说的就是这道菜吧。接下来,上桌的是白油苦笋,滚刀切出的堆尖尖一大盘,白玉一般,而又理节明晰,脆爽可口,不禁由衷暗呼,真乃味中极品,过瘾过瘾! 这时,苦笋席重头戏上桌了——苦笋红烧乌骨鸡。满满一青花瓷钵,鸡是林下放养的,宰成小块,笋是林中现挖的,切成滚刀,以辣酱、花椒为作料,出锅后撒上一把葱花,黑白绿红褐,简直就是一件精 绝伦的艺术品。那味道,更不摆了,两种世间尤物的绝妙组合,细嫩的鸡肉中渗透着苦笋的清香,嘎嘣脆的苦笋中饱含着浓郁乌鸡味的隽永。难怪黄山谷会有“食肴以之开道,酒客为之流涎”的赞叹。我就不明白了,如此佳肴,为啥就不能入“舌尖”系列编导们的法眼呢! 酒正酣,老板娘端来一小盆苦笋片汤,她说熬汤的水是从岩腔涧来的山泉水。李时珍说苦笋可“消渴明目,解酒毒,除热气,下气化氮,理风祛湿。”未必老板娘深谙此物奥妙?汤基本没放盐,苦笋的味道全在汤里,正应了陆放翁“山深少盐酪,淡薄至味足”的经验之谈。 从淡雅本真开始,大快朵颐一番,又归于淡雅本真,此中禅味,只有置身苦竹林中,全身心融入大自然,忘我享受苦笋美味者,方能有稍许领悟。当年,在白岩村吃苦笋,也有过这番感受,那是味觉、嗅觉、视觉,甚至包括听觉朦朦胧胧的原始回归。“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风,荡漾着苦竹林,青衣江对岸化成山脉绵延起伏,我又想起那年在其山腰白岩村品尝苦笋后写的诗: 胜地得天佑,山珍遍白岩。 竹沐平羌雾,笋润化成泉。 红烧更提味,清熬可养颜。 此间一投箸,珍馐尽等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