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炭火（外五首）

茅屋寒士 · 发表于 2022-12-9 11: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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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盆炭火（外五首）
文／钱智伟

快傍晚时分，下雪了
我坐船去蠡湖中央的西施庄
一池三山，是我们老祖宗的造园模式
就像京戏昆曲的程式化——脸谱呀！水袖呀！声腔呀！
庄上有人，不像范蠡和西施
那盆火生的旺旺的，温酒呢。见我
邀我喝两杯。我说，我不是张岱
那男的说，我也不是金陵来的人
我回过神来，是呀！这也不是在杭州
我立马从明朝回来，回到书桌前，窗外也没有雪

◆赶路人

他每每走几步就站住
钟楼上的大自鸣钟走走就“停摆”
——这是一个词
他已不看时间，看手机上的方块表
里面的时针、分针密密麻麻
长长短短横橫竖竖，都是许仙白娘子的断桥
他只看颜色，和信号灯一样的颜色
“咚！咚！咚！”三年了，他听到了一场球赛结束的哨音

◆雪落

江南多雨，冬天湿漉漉彻骨的冷
江南地肥，没有沥青水泥砖石覆盖的地方都是
粘乎乎的浆。不小心踩入，会吸住套鞋
小时候还喜欢往那里趟。深一脚，浅一脚
“扑哧——扑哧——”。脚提着地球走
一夜的风在撒盐，打在窗玻璃上噼里啪啦
早晨起来，天呀！屋顶、路面，还有树木，所有的
都被盐点成了豆腐，豆腐世界

◆人民广场

叫“市民广场”是写新诗的——
就像航天员从空间站坐上返回舱

老城厢失踪百多年的金匮山在这里出现了
原来一直藏在某处平平仄仄

它站在广场北边，翠翠的
南面那条尚贤河，瘦瘦的

叮叮咚咚走着猫步，到广场一亮相，摆个pose
就胖了，水汪汪的一座湖

◆车轮记

头上那顶树枝扎成的冠冕，被风吹落到地上跑
跑成了轱辘。轩辕随手复制一个

让驯养的六匹马来拖，天子坐在了两个轱辘的乘舆上
那时候的路不平坦，后来的帝王又都不急，九五至尊龙体耶！

换八头牛来拉。牛脖子挂着铃铛，一路弹着风雅颂
再后来，皇家觉得体面还不够威严。牛马毕竟是畜生

把牛马统统都换成人。坐轿，众人头顶之上，这才风光呀！
用16人抬，32人抬。所到之处，轿下乌泱泱跪倒一片，都四肢触地

只有轿夫们挺直腰板，无限荣耀。那两个轱辘
还在跑，跑散了一个，剩下的跑成了一辆独轮车

◆如愿禅寺

让王庙去了三次
隔壁是座丛林，也去了三次

天下寺院都加持“礼乐”。你看有钟亭、鼓亭，有顶礼膜拜
你看弥勒凸着大肚皮，坐在那儿咧嘴儿笑

上了年纪看透了世界发了福的佛呀。我也耳顺了
站在那里，摸摸自己的小肚皮，也跟着咧嘴儿笑

文昌阁就不进去了，让
财神殿也不进去了，让

“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

在观音殿门前，我双手合十

〔注：让王庙即泰伯庙，又名至德祠、三让庙，在今无锡梅村镇的伯渎河畔。为纪念周太王长子泰伯而建。孔子称他为“至德”，司马迁在《史记》里把他列为“世家”第一，因让位，偕弟仲雍，避居江南，建“勾吴”国。是周文王的大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