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叶寿桢

读了独亨老师的《清明……》我也想起了一份旧稿,现将它贴在下面


                                    舅 舅

我有两个舅舅，我这里讲的是指大舅舅。
舅舅矮小，清瘦，有点儿驼背，他五官端正，从来不留胡子，头也总是
剃得光光的。他很少说话，安详和善，但目光中又似乎带有些许无言的谦抑
和隐忍。小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长大后，我才明白这目
光中的谦抑和隐忍，是生活在舅舅心中留下的痕迹。
我六岁那年，母亲就去世了。母亲死前，舅舅和我家的关系，我一点印
象也没有。母亲死后，舅舅每次到我家来，都会送给我一些我非常喜欢的东西，
我对舅舅的认识，就是从舅舅送我东西开始的。
正月灯，二月鸢，三月麦管作鬼叫……世代沿袭，我们这里每个节序，
孩子们都有自己相应的爱好和玩物。舅舅很重视节序，每年正月，他都会送
给我一盏彩灯，有时是狮子灯，有时是鲤鱼灯。彩灯的架子是用竹篾扎的，
外面糊上皮纸，在皮纸上面又饰以金箔、红绿纸。狮子的耳朵和尾巴都做得
很大很大，向下缀着一些纸穗。鲤鱼的眼睛会转，尾巴会左右摇摆。晚上在
里面点上蜡烛举着走，鲤鱼转眼摆尾，狮子的大耳朵、大尾巴一抖一抖，五
彩缤纷，活灵活现，煞是好看。每年孩子们举着彩灯结伴游行时，我的彩灯
总是最高档、最好看的。
中秋节的前几天，如果我房间的板壁上挂着个大月饼，那一定是舅舅已
经来过 ! 舅舅每年送的月饼总是一大四小，四个小的装成一盒，外面用红头
绳捆扎得整整齐齐，大的足足有尺六锅盖那么大，上面粘满芝麻，里面馅着
白糖、果脯什么的，用纸蓬半包着。我嘴很馋，还未到八月十五，就偷偷地
把大月饼上的芝麻一粒一粒抠下来吃掉。八月十五晚上赏月后，大姐才准许
我开始吃月饼。我今天吃一点，明天掰一点，这副月饼足足能使我快活七八
天。接着九月九，舅舅又会给我捧来个很大很大的糖金杏，糖金杏有五只角，
今天掰一只角，明天再掰另一只角，它不仅使我吃着嘴里甜滋滋的，而且能
把我的心也老是吊在它上面。失母的童年，原本缺少依恋，缺少家庭温暖，
但因为有了舅舅的怜惜，日子却变得五光十色，照样充满乐趣。
我最喜欢的是交秋时节，舅舅送我一只纺织娘。纺织娘的笼子是用很细
很细的细竹篾编的，形状和江南的鸡笼完全一样，小巧玲珑，很漂亮。我把
它悬挂在卧室的窗口，每天喷水，喂它绿豆芽或天萝瓜花。一到晚上，纺织
娘就叫个不停，我在床上听着它的叫声入睡，半夜醒来，也总能听到它照样
在尽情歌唱。这些纺织娘有时能一直养到很冷很冷的冬天，在它被冻死之前，
它能活到什么时候，就一直能叫到什么时候，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好
几回养到入冬之后，我怕它冷，想让它捱过可怕的冬天，就往笼子里塞棉花，
但结果总是在劫难逃，每次都是在某一个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它又已僵死
笼中 !
雌的纺织娘不会叫。有一年舅舅送我的纺织娘不会叫，我很丧气，但照
样每天给它喷水喂食。舅舅知道后，想给我再买一只，但时令已过，市场上
已无法买到这种玩物。舅舅为了安慰我，说明年除了送我一只纺织娘外，还
要送给我一只叫哥哥。到第二年时，我早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舅舅却信守
承诺，按时给我拎来一只纺织娘和一只叫哥哥。我表哥在本地一间绸布号里
当学徒，舅舅送我的叫哥哥是舅舅托表哥的一个师兄弟到上海进货时给带回
来的。纺织娘晚上叫，叫哥哥白天叫，那一年我可真是快活极了。叫哥哥就
是蝈蝈，生长在北方，我们做孩子时，因交通不便，我们这里的很多人连见
都没有见过。邻居们知道我有一只叫哥哥后，都闻声来看新奇，看着孩子们
好奇、艳羡不已的目光，我真是出够了风头。
我失去了母爱，但舅舅的礼物却使我的童年照样生活得快活，充满情趣。
舅舅送我东西一直送到我小学毕业，舅舅的礼物伴随着我长大，它滋润过我
幼小的心，也留给我亲切、不竭的回忆——这些回忆，使我在最困难的时候
不感到孤单寂寞，使我在最绝望的时刻，也不放弃对于生命的执着和热爱 !
我从小就没了母亲，但我有一个多好的舅舅啊 !
每年旧历年底，舅舅都会把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接到他家去分岁。舅舅没
有钱，但每年的分岁酒总是准备得很丰盛，一点也不比我在其他亲戚家吃到
的差。我们兄弟姐妹中我最小，二姐是老三，吃完分岁酒后，舅舅总还要送
我和我二姐一份用红纸包着的压岁钱，并叫我表哥领我去买鞭炮和焰火。
舅舅家除了一个表哥，还有一个二舅舅，二舅舅跛足，歪嘴，是个株儒，
又是个痴呆，说起话来，咿咿呀呀，谁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我们每次去时，
他总是坐在里间望着我们傻笑，二舅舅行动不便，分岁时舅舅总是夹了几样
菜端到里间让他另外吃。有时分岁吃到一半，二舅舅也会扶着板壁一瘸一拐
踮出来，这时舅舅总会抱怨着把他扶回里间。由于二舅舅的存在，我印象中
的舅舅家虽然亲切，但其中总不乏寂寞凄清的味儿。小时候，我只觉得二舅
舅既滑稽又可怕，稍大之后，我才想到问大姐：“二舅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
“二舅舅年轻时品貌也很好，后来舅舅家遭了大火，他被压在倒塌的梁
柱下，受伤、受惊吓才变成这个样子。”大姐比我年长 15 岁，她似乎什么都
知道。
“舅舅家有表哥怎么会没有舅妈 ?”我不明白舅舅家怎么会只有舅舅、二
舅舅和表哥三人，而没有生表哥的舅妈。
“舅舅家被大火烧光后，日子过不下去，舅妈就带着表哥和两个表姐回
娘家去了。”大姐望着窗外出神，似乎在讲一个十分久远的故事。
“那表哥怎么还会在舅舅家 ?”我迫不及待地追问。
“后来舅妈在娘家也呆不下去，就又去嫁人，嫁人时，男方不让带孩子
过去，舅妈就把表哥送去当小和尚，把两个表姐送进了尼姑庵，舅舅知道后
就把表哥领了回来。”
“那现在两个表姐呢 ?”
“舅舅也曾把她们接回来过，因为太穷养不起，养了几个月后，不得不
把她们又送了回去。”说着说着大姐的眼睛红了，我听了也很揪心。
我爷爷是前清的举人，我家是一个像《家 • 春 • 秋》中高家一样的大家庭，
就是在我爷爷过辈之后，我大姑妈、二姑妈也都还常常带着他们的子女长年
累月住在我家。我想既然姑妈家的表哥、表姐可以在我家居住，那舅舅家的
表哥、表姐也一定可以在我家居住，我问大姐：“那我们为什么不把两个表
姐接来同住 ?”
“父亲、叔伯都不会同意，大家都说把遭火灾的人接回来同住，以后自
己家也会遭火灾的。”
“那我们可以给舅舅一些钱，叫舅舅把两个表姐领回来嘛 !”
“大人的事，你孩子不懂，”大姐眼里汪着泪水，“舅舅能上我们家来
就不错了，你不是没有看到，父亲从来没有和舅舅说过一句话吗 ?”
至此我才想到舅舅从来没有在我家吃过一顿饭，我父亲、叔伯见到舅舅，
也从来没有和他打个招呼，舅舅到我家来纯粹是来看看我们兄弟姐妹，父辈
们这么冷酷，这么无情，听了大姐的话，我心里也像被一场大火烧了一样，
一片落寞荒凉。从大姐的叙述中，我还知道舅舅家原也是本市数得着的大户
人家，本市最早最大的布厂就是我外祖父开办的，只是因为那场大火，舅舅
家才沦落到这种妻离子散的悲惨境地。
为了养家活口，舅舅不得不干起了走街穿巷卖布的小生意，从一个富家
子弟一下子沦为走街穿巷叫卖的小贩，舅舅要是没有足够的通达和勇气，又
如何能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上孤独、疲惫地走下去 ? 舅舅要抚养表哥，还要舍
弃女儿去照料残疾、痴呆的二舅舅，从做人的道义来说，这是多么的不易 !
我家家境颇丰，舅舅不向我家求援，我父亲、叔伯瞧不起他，他却不亢不卑，
照样和我们兄弟姐妹保持亲情，舅舅如此做人，谦卑、隐忍，真是无人能及 !
小时候，我对人世的认识谈不上这样清楚，但在了解了舅舅的身世之后，我
只觉得自己在感情上和舅舅贴得更近了。
有一次舅舅送我一副乒乓球拍和一盒盾牌 101 的乒乓球，我不忍心再让
舅舅花钱，便对舅舅说：“舅舅，我大了，以后你就不要再给我买什么东西了。
你把钱留着给两个表姐买点东西吧 !”
舅舅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摸摸我的头，笑着说：“我每年也都有一些
钱给庵里，只是叫庵里不要让你两个表姐知道。”
舅舅虽然在笑，但舅舅笑容里流露的却是难以掩饰的苦涩和辛酸。
“那又为什么呢 ?”我不理解为什么给了钱还不能让两个表姐知道。
“知道了，他们会想家，会哭着要回来。”
舅舅眼圈有些发红，大姐怕我再说下去会伤舅舅的心，就说：“阿桢，
阿姐有要紧事情要和舅舅商量，你出去玩吧 !”
我被大姐连哄带拉推了出去，可我心里一直久久不能平静：舅舅心里惦
挂着两个女儿，却又不能让她们知道自己仍在牵挂着他们，舅舅做人，真是
比什么都难 !
舅舅卖布是将两三疋布用一块大白布一包，扛在肩上走街穿巷叫卖，有
时舅舅走累了，也会将布扛到我家，送我姑妈、婶母们一些零头布。姑妈、
婶母们也都很喜欢买我舅舅的布，因为舅舅不赚他们的钱，总是以进价卖给
她们，比布店里卖的要便宜许多。舅舅每次来，女人们总是叽叽喳喳，拿着
布料往这个身上贴贴，往那个身上比比，讨论很是热烈。而我父亲、叔伯们
则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们从骨子里瞧不起我这个走街穿巷行贩的舅舅，他
们深为自家有这么一个地位低微的亲戚而觉得有失面子和尊严。我看了心里
很难过，每次总是趁舅舅和姑妈、婶母们讨论这种或那种布料做什么合适时，
倒上满满的一碗茶谨慎小心地端给舅舅，舅舅接茶后也总是一饮而尽，舅舅
把空碗递还给我时，又总是摸摸我的头，接着又去应酬我姑妈、婶母们的讨论。
我姑妈、婶母们剪了布，都还能如数给钱，我最瞧不起的是四婶母，她每次
拿了布总是说下次给钱，但下次又总是不给，好像她从来就没有买过我舅舅
的布。
我父亲、叔伯以及我家的几乎所有成员，都以我们的家庭是一户书香人
家为荣，而我却觉得这个书香人家势利、冷漠，一点也不知书达理。我对舅
舅的同情，使我对父亲对家庭产生了一种潜意识的厌恶与反感。
我八岁那年，父亲续弦。那时我哥哥、大姐都已二十多岁，他们对父亲
的再娶都十分反感，以为父亲这样做有损于我们做子女的声誉，因此后婶 ( 我
们这里都叫继母为后婶 ) 过门后，他们都不理她，后婶的处境十分尴尬。我
后婶比父亲年轻得多，而且容貌可人。不知是因为她没有生养，或是我小时
候长得眉清目秀，她倒是挺喜欢我的：给我纳布底做布鞋，见我玩得满头大
汗时，也会拉住我给我洗头剪指甲，每次从娘家回来，又总会带给我一大串
香蕉或几个杏仁酥……我的后婶一点也不像我在童话中所读到的那些后娘，
她们总是那么的凶狠和恶毒。由于后婶对我的关心，我哥哥姐姐和后婶的关
系也慢慢变得融洽起来。
我父亲是个感情用事、不怎么理智的人，他为了博得后婶欢心，三番五
次要我叫后婶妈。虽然我对后婶的关心颇有好感，但要我叫她妈，我感情上
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我不是她生的，我怎么能叫她妈 ?”我思想上强烈
地对抗着。每次父亲好说歹说，我就是不说话，以沉默表示反抗。我后婶是
个明理人，有一次她见父亲越说越火，怕父亲打了我，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就过来把我拉走，她对父亲说：“阿桢这样听话，你又何必要他这样叫呢 ?”
“阿桢，不要听你爸的，阿婶就是阿婶，怎么能叫阿婶叫妈 ?”她摸摸我
的头，推着我出去，“你出去玩吧 !”
我从心里感激我后婶的通情达理。
有一天，不知是因为什么事，哥哥姐姐都不在家。那天父亲在家里摆了
酒桌，说是吃酒时也让我入座。入席前，后婶给我洗脸洗手，洗过后又把我
穿得整整齐齐。过去家里宴请宾客从来不让我们孩子入席，而这次却破例让
我也入席同吃，这真叫我有点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 我不知道父亲请的是
什么客，待客人来到时，我才知道父亲今天是专为宴请后婶的弟弟而摆酒的，
而且作陪的也都是后婶家的一些亲戚。虽然我嘴馋贪吃，家里每次摆酒都巴
不得能入席同吃，但要我和后婶的亲戚坐在一起吃酒，我却格格不入。我有
我的亲情圈子，我的亲情圈子是我的哥哥姐姐和舅舅，其次才是我的姑妈、
叔伯、婶母和堂表兄弟姐妹们。我舅舅对我那么好，父亲冷淡到和他一句话
也不说，无非是我舅舅穷了一点 ? 后婶的兄弟和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父亲
却老是说后婶的兄弟怎么怎么好，我们兄弟姐妹对父亲的厚此薄彼都很反感。
这回父亲要我入席作陪，我说不清楚父亲在什么地方深深伤害了我。
入席后，大人们觥筹交错，有说有笑，有夸奖我清秀的，也有给我夹菜的，
而我却呆呆坐在下首，觉得很不自在。席间当父亲言过其实地说到我把后婶
当妈时，我心里真是厌恶、羞惭、反感到极点，我坐在那里如坐针毡，但一
时又不知所措，我后悔自己真不该坐到这种酒桌上来作陪 !
后婶的弟弟身材魁伟，眉毛又粗又黑，目光矜持灼人，他坐在父亲的右
边，不大说话，对大家的劝酒频频颔首点头，偶而也用嘴唇碰一碰酒杯。我
曾听我姑妈、婶母们说过，他是本地一个小有名气的后起人物。酒过数巡之后，
父亲让我过去站在他和后婶的弟弟之间，他斟了满满的一杯酒，对我说：“给
舅舅敬酒 !”
给舅舅敬酒 ? 这是我的舅舅吗 ? 不、不、不 ! 他和我什么关系也没有，
我怎么能叫他舅舅 ? 我低下头，既不说话，也不去拿杯子，酒宴上的气氛霎
时像凝固了似的，虽然我没有抬头去看周围，但我知道大家都屏住呼吸在盯
着我和父亲。“给舅舅敬酒嘛 !”父亲把酒杯递给我，而我却把酒杯放回到桌
子上去，父亲强作笑颜，又把酒杯往我手里塞，他说：“舅舅又不是别人，
给舅舅敬酒 !”
“他不是我舅舅 !”我推开父亲的手，说出了在我心中酝酿已久的反抗，
说完，我掉转头就走。
“你说什么?”父亲吼叫了起来，他放下酒杯，来揪我的后襟，我反应得快，
一下子就挣脱了父亲的大手。父亲站起来追我，我边跑边哭喊着：“我母亲死了，
我舅舅可还没有死 !”我家房子很大，我从这个房间跑到那个房间，又从那个
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父亲骂着在后边穷追不舍，捡到什么东西都随手扔过
来，幸而我跑得快，没有被击中。我怕被父亲追上，跑入正间的后间后，就
把三面的门全都关上。父亲见门已被堵死，就转到窗下去砸玻璃，想翻窗而入，
我见玻璃被砸碎，就赶忙将玻璃窗后面的木板推窗推上，并且在里面把两扇
推窗紧紧扣死。父亲窗口进不去，又转而全力去踢房间的大门，想踹开门来
抓我。我在里面紧张得发抖，幸而很快他就被众人劝住拉走了。屋里漆黑一片，
我坐在地板上伤心地啜泣，我不知接下去该怎么办，也不知外面的酒宴是怎
样结束的。
我伤心地啜泣，始终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我听得通
往正间的那扇门上有轻微的“笃笃笃，笃笃笃……”的敲门声，我竖起耳朵，
止住啜泣凝神倾听。伴随着不断的敲门声，我听见门那边有人在轻轻地喊我：
“阿桢，快开开门 ! 阿桢，快开开门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得出是三婶母
在喊我。我不敢开门，她又继续敲门，轻轻喊话：“趁你父亲在送客，快出来 !
要不，你就出不来了 !”我把门打开一点点，三婶母抓住我的手，一把把我拉
了出来。她蹑手蹑脚，左顾右盼领我穿过许多房间，绕道把我藏到她屋里去。
三婶母是我母亲的表妹，我母亲死后，她对我一直很关照。她见我脸上擦得
很脏很脏，就打了盆洗脸水给我洗脸，她给我擦脸时自己也止不住滴下眼泪。
洗过脸后，她又拿给我两个甜饼，吃完后，她让我藏在她的床下。
就这样，我在三婶母的床下一直藏到天黑。开始时父亲还扬言，找到我
非打死我不可，但到晚上还找不到我时，全家都有点紧张了。大姐知道后，
就把姑妈请到家中，要姑妈向父亲要人。我两个姑妈都比我父亲年长，父亲
有点怕她们。后婶又气又怕，回娘家暂避去了。我生性敏感、刚烈，父亲怕
我真的出了什么事，就派人到处找我。经三婶母从中斡旋，等父亲保证不再
惩罚我后，我才按三婶母的安排，在我就读小学附近的一座破庙里被家人找到。
经历过这场家庭风波后，我心里一直不怎么愉快，但不知为什么，家里
人，特别是姑妈、婶母和那些比我年长得多的堂房兄弟姐妹们都变得对我十
分亲昵。姑妈说我有良心，说我舅舅对我好没有白好。虽然那年我还只有九岁，
但我觉得自己仿佛已经长大了许多。
我对父亲的反抗，纯粹是感情上的反抗。我的感情十分单纯：舅舅对我好，
舅舅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任何人所不能取代的!我无意识地维护了舅舅的尊严，
从此，我却得到了更多的爱：姑妈、婶母们爱我，舅舅也更加爱我。这些爱，
对于一个失去母爱的孩子，如春风，如雨露，它润物无声地融入了我的灵魂，
它伴随着我长大、成人，直到我化为尘土。

独享独行

逼真生动感人！

三庸秀才

同命又不同命。

剪烛西窗

深深的感动！叶兄还有如此的身世，人生真是不易啊。

剪烛西窗

叶兄的这篇确实应该精华。不仅充满感情，而且文中几个人物的描述栩栩如生。我看了几遍。

叶寿桢

独享独行 发表于 2023-4-8 12:30
逼真生动感人！

谢谢独亨老师!20多年前我写这篇旧稿时是边写边擦着眼泪,这次贴出前我重读时,还是止不住不断落泪——虽然我已到了黄土快要没顶的高龄,但我这个人实在还是太脆弱了┅┅

叶寿桢

三庸秀才 发表于 2023-4-8 15:21
同命又不同命。

可能,也不尽然,问您好!

叶寿桢

剪烛西窗 发表于 2023-4-8 17:55
深深的感动！叶兄还有如此的身世，人生真是不易啊。

我们都还是太感情用事……

叶寿桢

剪烛西窗 发表于 2023-4-8 21:54
叶兄的这篇确实应该精华。不仅充满感情，而且文中几个人物的描述栩栩如生。我看了几遍。

谢兄品读!

独享独行

叶寿桢 发表于 2023-4-9 09:17
谢谢独亨老师!20多年前我写这篇旧稿时是边写边擦着眼泪,这次贴出前我重读时,还是止不住不断落泪——虽然 ...

我们都是性情中人，写过的太让我伤心的文章，我不敢再去看。27年前的今天就是我一个伤心而难忘的日子，我一会就发上来吧！

剪烛西窗

叶寿桢 发表于 2023-4-9 09:33
我们都还是太感情用事……

确实令人泪下。我虽然没有和叶兄类似的经历，但是叶兄此文却深深感动了我。人的内心应该是相通的。

晚春轩主

我的初中同学姜德梧，60年入曲师院文史系学习，毕业后在北京语言大学任教。他早几年就来本论坛交流，网名平原君。我已告诉他，希望他来看看老学长大作。

剪烛西窗

晚春轩主 发表于 2023-4-9 22:55
我的初中同学姜德梧，60年入曲师院文史系学习，毕业后在北京语言大学任教。他早几年就来本论坛交流，网名平 ...

非常欢迎平原君先生来此交流！

剪烛西窗

晚春轩主 发表于 2023-4-9 22:55
我的初中同学姜德梧，60年入曲师院文史系学习，毕业后在北京语言大学任教。他早几年就来本论坛交流，网名平 ...

北语，就是梁晓声所在的学校吧？

晚春轩主

剪烛西窗 发表于 2023-4-9 23:51
北语，就是梁晓声所在的学校吧？

对。

叶寿桢

晚春轩主 发表于 2023-4-9 22:55
我的初中同学姜德梧，60年入曲师院文史系学习，毕业后在北京语言大学任教。他早几年就来本论坛交流，网名平 ...

谢谢先生美意!我是60年到曲师院数学系任教的,隔系如隔山,我不认识平原君先生,热烈欢迎他也来此聚聚!说叫他来看我的拙作,那先生岂不是让我贻笑大方?先生的文字,不落窠臼,在论坛我也常常拜读,可谓凤毛麟角。

独享独行

叶寿桢 发表于 2023-4-9 09:17
谢谢独亨老师!20多年前我写这篇旧稿时是边写边擦着眼泪,这次贴出前我重读时,还是止不住不断落泪——虽然 ...

同感同感！！！

叶寿桢

剪烛西窗 发表于 2023-4-9 20:54
确实令人泪下。我虽然没有和叶兄类似的经历，但是叶兄此文却深深感动了我。人的内心应该是相通的。

感动你的不是我的文字,而是你有一颗善良而又敏锐的灵魂。

剪烛西窗

叶寿桢 发表于 2023-4-10 15:45
感动你的不是我的文字,而是你有一颗善良而又敏锐的灵魂。

我们都是善良的人

铁风

真是位好舅舅。兄六岁失母够苦的。
我二舅九十六岁，今年清明节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