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游牂牁江

江南达者

偶游牂牁江

江南达者 童山雷

癸卯盛夏，将女儿家俩娃送至贵州六盘水其爷爷奶奶避暑地。交接此事既毕，识路途犹顺，吾夫妇二人乃乘兴游观久闻异名、暗觉好奇之牂牁江。

按探知路径，先乘绿皮火车至六枝。未料及这车不单乘客稀少、座位任意，且是车上还设面临阔窗之横排座，可以正对观景，真是恰中下怀。于是逍遥洒脱据之，沿途一面观望这贵州独有之“喀斯特”峰岭，并老式铁路线两侧城乡旧貌，一面却吟得二绝，既消磨时光，亦抒发此时情怀。曰：

贵州六盘水遣兴

一

趁势随缘赴水城，

濛霏细雨慰闲情。

盛名因慕嘬羊粉，

臆里牂牁堪拟行。

二

薄艺何曾嫌压身，

壮游随处见精神。

毕生诗兴今偕老，

信意拈来同驻春。

至六枝，在城区辗转有顷，又探得次日一早去牂牁江中巴车情况。遂心安理得住下，并就近品尝彼处麻椒鱼火锅。其味平和，佐料简洁适中，鱼质亦美，倒也颇对这厢胃口。另闻店家言：这六枝是当年与深圳并称的特区之一，也未识真伪，姑且听下。

不过此地倒的确真是凉快还又多雨，其舒爽滋润之感，对于咱重庆火城之人来说，委是好过得很。

昱日，中巴车行驶于这片古夜郎国土地。屈指算来，从一曰“中寨”之小地名处始发，途经似亦恍惚听闻过的郎岱镇，后渐向高山之巅，且亦经一曰“上寨”之地，然后便转至下山之路。此时凭高俯视，下临深壑，山云杳淡飘浮其间，观感颇与当年乘车翻越川西二郎山之时相类。听司机说，下行至山脚最低处，便是依傍牂牁江畔的牂牁镇了。因而欲识其究竟之心，越发隐然难以遏制。

在一桑榕清荫、秫禾茂密的路口戛然停车。既识此即为这趟班车的起止点，并了解到第二天回程车次，于是就在近旁一家私营小宾馆住下。简单收拾已毕，带上一点随身小物件，抓紧时间，便向景区方向走去了。

还在山上时，就远远看见这江滩街镇的地形大貌。此时实臻其地，却发现，这既经进行旅游开发的镇子，虽是有了些相应设施，其实整体煞是冷落。好长一大段路，街上就只有咱这外来的二人走着；路边店铺，不光大都关闭，就算开着的，也难得见有店家。而且整体说来，所见之当地人，也多只老幼，情形使人忆起早年游龚滩所见。咳，也许这事实上就是一般偏远古镇的宿命吧：当地新兴行业不能真正景气发展，而年轻之人，总得外出觅食呀！

继而也见这从高远之处望来薄云缥缈的江流本身，纵然相对清澈，可一时也看不出太多特别之处，唯觉平静凄寂，有如当年咱夫妇二人曾在那大巴山区见惯的山川河流样的。妻笑顾我言，道是恐怕这样的风景点，或也只有你我这样的人，才接受罢。我知这言外之意，也只笑笑而已。就算如此，得能在这喧嚣之世，回味一下这份相对原汁原味的宁静感觉、勾起对逝去岁月的亲切记忆、且是足踏实地来体会一下先秦部族后裔们的生存环境，又有何不可？这样一想，身心益发松快释然。

接下去，便如常静心玩味这质朴之江山情貌，同时也率性拍照留念。在一个临江的穿堂口，见空落无人，遂走过去凭高选拍江景。忽听得楼阁下方有声友善招呼。一看，原来是个黑瘦的少数民族大嫂，身亦着略镶花边的黑衣裤并头戴黑头巾，正用勉强可以听清的汉语，邀请我们去她家这掩映在菜畦瓜架中的庭院。我们自是含笑婉言相谢，除随口交谈几句，得知她属布依族人，也就没再多注意别的。孰料拍罢三两张照片，正待离开，那大嫂却拎着一只塑料袋儿微笑走近前来，定要我们尝尝她家自采的几个芒果。我们心想这当也是土著居民推销自家产品的一种委婉方式，倒也非是不能接受，因而也就笑着接下它，一面度其市值，客气地递上一张十元钞票。不想这大嫂竟甚觉意外地连连摇手推辞，口中也嘟嘟囔囔地笑道，大意是说这自家出的，不值当这样。一时反令我们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情势至此，如何能白白接受这贫寒人家的东西，遂讪笑着硬将钱塞向她手里，一面便赶忙离开了这儿……

看来倒也是哈，这荒僻之地，生民依旧保持着淳朴的待客之道，反而不似山外纯粹商业社会，事事尽求等价交换。而二者隐显利弊，虽不宜断言，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之情谊，或曰好意，想来终是不可缺少的。

渐游玩至毛口码头。原来所谓毛口河，亦即这牂牁江之别称。今则更径以北盘江名之。忽见这儿设有游船售票点；而乘船观景，向来乃是吾人旅游玩味之首选。既于售票员处了解到这班游船，已被一旅行团队包下，似我等散客，却可搭便购票乘之，因而不消说当即将此事定下。

又闻开船时间以那旅行团用完午餐来此为准。时下已值午饭时间。故尔两人赶快就近找了个水上餐馆，简单吃了个蛋炒饭，候得那旅行团来，便一起登船游江。

来至江上，才发现真个可称是不虚此行！原来这江景极美。沿江山岸，峰岭连绵起伏，时而危崖凌霄，绝壁千仞；时而滩咀伸缩，曲折有致。高高下下，其势相互顾盼衬托，偶却倏忽宕开，若奔趋亦复回绕，顿觉别样生姿。江水则一派苍绿兼含微赭。清波涟涟，因船行卷作长长浪花，激起天光，倍感晶亮。山影入江，天际霾霞幽微，忽浓忽淡、或柔白或黝黑的大小云朵，叆叇犹然轻盈，疏疏密密飘浮于斯。因风拂过，乃又渐成缥缈缭绕之态，滑动乃至“攀爬”在山头与麓梁间，并将聚散不一、而都带着这地域特点的民居及旅游设施，通通蒙上虚幻空灵的晦暝之色，致令感觉已非现世，确确实实竟成画中之行。

继而天公益发作美：但见前行江峡入口处，水流曲回宽转，对峙之高岸，已然覆罩在茫荡浓云中。一大片迷离幽影，随斜风而呈拂扫之势，渐向咱这游船移动，瞬时已至跟前。于是整个天地，尽在清凉湿淋濛霏之内。周遭江山，因此越觉形影幻化莫测，恰似堕入浑沌，尤其耳畔沙沙细雨之声，使得个中之人，愣神而一无所想。然则这时间之持续却甚是短暂。还不觉得哩，残雨随风离去，朦胧云团也倏尔消散，一切只在须臾，复又见晴光隐现山头，微阳澹映江野，由此咱这从那深暗雾峡中倒转过身的游船，亦已悠然驶向回程……

独于斜阳映照的江面凭栏陶醉不知几时，其间亦隐然瞥见妻在那厢，正与一年岁与之约略相仿的女士，交谈甚洽。后来，妻来到跟前，说是快下船了。又说，方才她与那边那位外地团友（那是浙江一个退休会计师协会组织来此的旅游团），都谈起帮带外孙的事。说是现在的老的，哪儿的都一样，难脱干系呀，差不多皆如同“带薪保姆”，多半还免不了“倒帮补伙食费”啥的。“哎呀，也都是看在女儿份上哦！”末了，妻还笑叹着加上这么一句。难怪她俩谈得这么带劲，真个是彼此都对对方说的，“感同身受”啊……

那个旅行团队依照来此地的常规，并未住下，而是径直驱车再去下一站点了。这厢夫妇二人，眼见那旅游大巴沿山岸渐入绿野高深之处，遂一边闲聊，一边又顺着江湾可至之路，游玩上了一阵。经过船行那遭，已然将这江山大貌识记在心目中。而途经一旅游宣传栏，更见贴有航拍的俯瞰照片，由此越将其深印心底。原来这一段江流最是曲折多变，沱湾环绕；尤其咱登船的码头一带，从高空看来，竟恰似一只巨鸟的大爪子张开探伸向水里，极具气势。次后东转西转的，游兴将阑，人也都有些困倦了，于是乃回到宾馆歇息。

打了个盹儿，精神既已恢复。起来乘兴编发了组微信朋友圈文图，不觉已是晚餐时分。紧挨着下榻之处的，便是一家专营鱼类与牛肉的汤锅店。昨既已食鱼，今则顺势换个口味品尝牛肉。这地方的共同特点便是食材道地，佐料也不复杂，却感觉恰到好处，吃起来有滋有味儿的。旅途上咱已揣了一小瓶北京二锅头在身；此时江野暮霭弥漫，山声与水音俱杳然隐约；就近老大一片苞谷地，从中亦淡淡地散发出清新香气；邻座食客及店主一家连同周围些许闲散之人，则是各族异地口音有别；在此氛围中涮汤举箸，享用酒食，倒也别是一番情调。

餐罢却在附近江滩上游一带闲步小会儿。薄暮之中，先见得江野一派瓦蓝，幽微落霞淡映长天。很快天即黑下；四下里山间江上，忽闪起了星星点点的电灯与渔火。趁着天色还不甚暗，沿一条斜长石径，再走向近处江边。迎面遇见三二渔者，男女长幼兼杂，正分别拿着渔具，匆匆归岸。信口问讯可曾得彩。答曰：“有呢！”一面朝这厢举了举手中网兜，原来是条尺许长短、肥肥溜溜的褐色江鲤，看去委是羡人。就此转身回行，望着这一小群渔归者已然前去的背影，忆及方才曾闻餐馆老板自豪之语，道是此地之鱼最是好吃，一时则惜乎自家业已失却品尝它们的机会。不过，这些微遗憾，存之忆念，久后也许反而更值得回味哩，呵呵。

归去复倚于宾馆床头灯下。时看窗外，或因光暗对比作用罢，已自黑尽的天色，显得格外深沉厚重。偶有一丝月影，立刻便没入乱絮般的云团里去了。楼下草树丛中，苞谷地里，唧唧虫声，正响之甚盛。一种身处斯地的自我意识，油然浮泛上心。念及这番游事，遂构思有时，并斟酌再三，乃吟成五律一阕。曰：

夜宿牂牁江

野窗灯影朦，

浅醉忆游踪。

地僻天高远，

江清月淡溶。

实存疑正史，

类比鉴蛮賨。

吟罢余幽叹，

耳边听夏蛩。

也不觉几时瞌睡渐来。洗漱罢，即恬然沉睡。依照自己打从中年以来便形成的睡眠习惯，一觉有着四小时左右，必就会清醒的。于是暗寂之中，手机内随兴翻看当日照片，特别是再度把观这首诗作，忍不住又补识上一小段文字：

寅夜觉来，自玩于此。幽窗外星月尽没，院灯朦胧，旷阔江山一派凄寂，则虫声益发低回宛转。静思临老之身，忽次这古来蛮荒僻远谲奇之地，一时不胜感怀之至！

转而思及，其实说到底，现阶段自家处境，较之社会大众，似乎还算不错的了。虽近年来受诸多影响，耳中常闻外界谋生艰难，但终是事态整体犹循“改开”余绪或惯性，市场经济挫而仍在；特别作为己身，又拿着相对稳定的退休金，所以基本生活终有保障，甚或已属丰裕。不然，像这种事先全无预算、说走便走的旅游行动，怎又可能啊。忆想起千禧年左右，夫妇二人在单位“改制”过程中俱受卡拿之际，无望地设想退休生活，预计倘共有两千元收入，也可称老来有所保障了。唉！

又如像女儿她们这一辈，看起来生活起点较高，但以现今的情势，长此以往，再加上人口构成因素，其到父母眼下这般年纪，孰优孰劣，真还难以逆料呢！既若此，虽眼下看似咱老辈退了休还难能彻底自由，可是看在血亲骨肉艰难求存的份上，还能不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切实地帮上一把么……

再纯粹从己身说事。毕生发展既囿于时代因素止乎于此。少年所怀梦想，尤其内中“兼济”部分，自然灰飞烟灭。而即令“独善”，限于生活中多种原因，就算自己努力，也只差强人意罢了。然则话说回来，纵观古今，旁及于外，凡存心向上如同我辈者，又有几多，是真得有如愿境况的。不过是生而为人，无论如何，不要负了自家心志而已。

久识之理，涉之尽管亦难免微慨，总归是不至于影响澄明心境。特别正处当下这具体之宜人环境，一发感觉胸襟高远通达。渐觉该是重新睡眠了，于是依照已坚持上了六七年的习惯，静静仰卧，运行了一遍自拟的“周天”（亦即内外宇宙对晤），继而逐步由涵浑至朦胧，不知不觉，乃又再入黑甜……

晨起，精神一如既往新鲜且是振奋。与妻收拾起行装，来到昨已联系好座位、现正停在那儿的中巴班车前。上车后，略待乘客近满，于是马达声中，启动回程。

车辆沿坡麓上行。山路反复成之字形曲折，并又逐渐升高，因而一次次转望这片已觉熟悉的环境、却又总是显示不同的视象，那感觉真是隽蔚且复新颖。眼下正值初阳临照的时刻。渐行渐远亦然渐低的牂牁镇，被覆着淡淡的日光，明丽却也灰朦。江滩上下，随着江流的环转延伸，四周山岭挺拔，皆在一派平薄浩茫的光雾间，阴阳向背，延绵跌宕，各呈其势。几座特别突出的绝壁大崖，统领着承脉奔趋的众峰，看去浑然一体则又自成气象，委是壮观。兼之各种形态与大小的山云，厚薄聚散有异，飘浮缭绕甚而纠缠在岭梁壑峡间，片刻不息地缓缓流动，简直变幻莫测。面对如此壮阔而又缥缈的景观，身为画者，这份感受可谓是空前的。由此进一步悟得，何以吾国绘画直接表现自然景物的的这个门类，叫做“山水”而非“风景”。

其后途经正值当场天的郎岱古镇。又是一番熙攘且觉惊奇的异地景象，已不必再道及了。隔着车窗，面对闹热得近乎花哨的今世僻远乡场，愣神沉思中，但觉斑斑点点，几近无视。而心头的意念，则活跃且是纷繁。是啊，不过短短两三天来的这趟因势随缘的游历，内外收获，已属多多，甚至于超乎所望……

（本文拟可作为第一仟一百零六篇《画中游》文字在箧内入类归档。届时依据所成画作，再确定附图几何。）

………………………………

吾之文事追求

凡有所感，皆立主旨。

涉笔成趣，郁乎文意。

取西法之严密逻辑分析与相对完整句式，得中体之约博宏深及简劲直捷感觉。俗生感遇但能触动心弦，必予捋理构架以成篇章，且是文无定法，任凭意兴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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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蜕心堂：原创艺文渊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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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云上

图文并茂，热情好客的少数民族大嫂令人敬佩，欣赏学习，赞，推荐阅读。

白水

图悦目，字赏心。

江南达者

感谢二位认可与支持。问夏日安好！

冬风无痕

这是一篇旅行游记，描述了作者在古夜郎国土地上旅行所见所闻，包括沿途的风景、人文风情和作者自身的感受。整篇文章语言流畅、生动，描写细致入微，情感真挚，表达了作者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和关注。

从文章中可以看出，作者对旅游景点的开发和当地人文环境的关注。作者认为当地新兴行业不能真正景气发展，而年轻之人，总得外出觅食，这也是一般偏远古镇的宿命。但是，作者也注意到当地人保持着淳朴的待客之道，不似商业社会事事尽求等价交换，认为人与人之间最基本之情谊是不可缺少的。

  此外，作者也表现出对历史和文化的关注。在文章中提到了先秦部族后裔们的生存环境，以及当地人的族别和服饰特点。这些细节描写丰富了文章的内涵，也让读者更深入地了解了当地的历史和文化。

在人文风情方面，作者通过描写江边的渔民、餐馆老板和旅游团等人物，展现出当地的民俗风情和生活方式。同时，通过与他们的交流，反映出社会现状和人生百态。

在旅游趣事方面，作者用轻松幽默的笔调，讲述了与妻子的互动、微信朋友圈的分享以及钓鱼的经历等。这些趣事不仅为文章增色不少，也反映出作者开朗豁达的人生态度。

在人生感悟方面，文章中流露出对生活的珍视和对家庭、亲情的重视。作者认为，虽然现阶段自己的生活还算不错，但仍然需要珍惜并尽可能地帮助自己的家人。同时，作者也感叹人生的不易和未来的难以逆料，表达出对人生的深刻思考。

  总之，这段文字是一篇优秀的旅行游记，不仅描写了美丽的风景和当地的风土人情，还融入了作者对历史和文化的思考和感悟。读完这篇文章，不仅可以领略到古夜郎国的风情，也可以对当地的现状和历史有更深入的了解，更表达了作者对于旅行的感悟、对于人生的思考以及对于现实世界的认识，具有一定的文学和思想价值。

江南达者

感谢无痕先生赞许，尤其是热心发文评议。先生所议，亦然使我新有认识。在当今严肃文字渐渐反被忽视淡忘的大形势下，先生古道热肠，弥觉可贵。——向先生致礼，问好！

江南达者

十月下旬得画四帧，悉为牂牁江畔景物。

江南达者 童山雷

1、《游船泊靠牂江岸》。撷取这江畔小景，倾逸闲之情以抒写：新旧数舟静泊江湾滩岸，近侧崖坎，亭廊蔽于树荫，隐约乃见游子憩息于斯。随回折渐远之滩湾，中景陡然有麓滩长咀斜带而下，直伸江心；背景处二峰伫立，其下白云轻柔腾起，却微茫亦露对岸山影……此何等悠恬之僻江野趣也，吾辈足触兹地，神会彼处漫长历史与无尽大荒，转而藉手中薄技，从从容容付诸翰墨。凝眸细观，自觉清新灵动水色渗漾于楮纸，其嘉美之境，曷可言说。

2、《忽见牂牁江畔，云青青兮欲雨》。当时于一水上餐馆用罢午膳，沿船舷闲步小歇消食，兼观江景。倏然间，原本煦和的天色变得晦暗，凉风阵起，绿波拍拍，反映玄天灰黑幽紫。远眺高岸万峰雄峙，层云低压；水平之处，除己伫之船外，亦见一待发游艇泊于那厢。身旁则大网张挂，餐馆所养一群肥壮鲤鱼，刷刷然挤浮其内，可怪却似有“逍遥网外”者，并不知原是野生抑或得钻“法网”空隙……种种奇异观感，今毕集脑海，遂不觉技痒，大笔豪墨任性挥洒，只在顿饭工夫，画幅之上，彼时情味，郁浓重显。

3、《我来僻远蛮荒地，怎识老鱼吹浪浮》。意犹未尽。转思方当清阳煦和之时，水岸晴光正好，吾独伫船舷，沐江风而自带餐后那微微慵懒之态，闲观目下饲网中几条浮游吹浪之肥鲤，含笑暗忖：咱怎忽来这一向视作传说也似的地头儿了？忆此情怀体验及周遭视象，今更以明朗色墨与舒缓自如之笔，挥写这晴翠悠恬且复略感荒疏之边僻江景，实欲与前画作一鲜明对照。

4、《僻江野岸白云迷》。阴晴不定之际，于游船之上观此江景，感觉最是丰富多采。兹画首以微茫渺荡江云中四望周遭所得为题，赋予清淡细腻色墨，却以相对复杂多变之笔意层层染渍写出，兼顾其晦明渐变、飘浮莫测之特定意象，遂得一派润湿迷离、似有若无之视感。洇浸之间，未敢忘却笔触线、块形态，亦算是这等题材中格外小心谨慎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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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达者

补此前首得三图——

1、《今日毛口河畔》。乘俗生处所又值轮换、前时受潮霉变之纸亦然用尽，乃新启暑月偶游牂牁江所得题材组画创作。此首帧“毛口河”之谓，昔者鬼方、夜郎古国属地名称也，今于贵州珠江水系之北盘江流域一带；虽位置荒远，仍因建造旅游景点之故，颇具现世气息。图中绘写群山间江水曲横穿过，坡麓沱湾，萦回倾斜有形。游人徐行这天淡云闲、景物清丽环境，感历史地域文化之意，其舒怡情态，已不待言。画则唯以简略而又相对翔实笔法，并富于变化之色墨，恰如其分表达当时体验。顾之，吾文士画者，若非“行万里路”，腕下焉又可成此视象新异、同时气韵亦复生动之意趣？画毕抚腮含笑观之，幅内表示沱湾草岸由浅及深渐入江渊的那一抟转“撩写”之笔，最觉“表现到位”。呵呵。

2、《荒江旅舍·游夜郎得境》。回想当时所乘这边地公交车，由盘山公路从高处迤逦到达谷底江滩地带，至路之尽头停下。路旁浓密榕荫内，乃一小小客店，却从今世之名并呈“新貌”，曰某宾馆，云云。懒得再觅别的，遂住定，迫不及待即观察周遭景致。原来既处老镇边上，离其中心景点尚有些距离；滩头丛树黍畦及林角禽舍之外，亦隐见远远泊岸扁舟。甚奇者：山势突起，峙束而成峡，其间缭乱白云或沉静或飘浮，毕显斯地荒僻之概。今忆写心中印象，特以泼辣厚重笔势连同清森苍润色墨，表达这自古俱属“边远蛮地”之风俗情味。

3、《白云缭乱荒江远》。闲行伫立高岸，放眼眺望，唯见这久闻其名而未料一时忽至近前的牂牁江，清和云日下，好一派幽丽亦复生动景致！侧旁山岸间，虽建有不少现代房屋，但四下里川峡旷寂，峰岭连绵杳淡，兼以野风吹拂，乱云恣肆，触目竟觉胸中顿时泛起难以言说的慨古而嗟今、凝眸却怀远，如此这般悠悠意绪。兹横幅写之，示其澹然辽阔间隐隐若存江灵轻舞于斯的飘浮回荡之凄清况味，挥洒点厾之际似有神助，一气得来略无阻碍。驻笔静观，心返画境，嗟慨之情，犹弥漫在近前微随江风摇曳不止的麓梁禾草间。

白水

文中感景美，画间藏诗意。

白水

文中感景美，画间藏诗意。

江南达者

感谢先生认可。问好！

十一月中旬续作牂牁江景四幅

江南达者 童山雷

1、《云下峡江何澹然》。伫船舷举目四眺，但见江岸一带，麓岭之上，淡薄白云挟裹高耸群峰，欲幻犹存，似隐还显，俱荡然缥缈，浩意悠悠，不能不令人心往神驰以入彼大荒。低处则江水净澄，随滩岸微呈起伏而水面掠起日晶亮云光。船儿轻轻划过，有若水鸟漂浮，一切是真适怀惬兴者矣。画即写此感受，舒缓笔墨，回环往复间，已将通幅韵律节奏带出。

2、《寂霞入水 悉泛清波》。虽写江畔渔趣，又焉能亦步亦趋于传统而不另出机杼。布景构思既见楮幅：“画眼”之处，残霞下幽澹峰岭一片，奇崛亦复错落有致；可怪那云霞暗呈微紫淡红，却斜挂轻触于水面，有如激起一派粼粼浅浪。渔者则倚滩放舟，率性垂钓，其神意恰与所处宁静瑰奇环境两相融洽。近前坡岸，因整体背光而突显实沉厚重之势，然点缀一房儿那厢，又见虚实反衬，从而也暗示其变化。独自吟味所拟画题，当属着意于时光动态下色墨关系之细微变幻者。原本可画得灵柔清淡，唯觉力度不够，乃向朴拙方面靠拢了些，遂契合于深心感想，并与前画瞬时拉开了距离。

3、《晴云聚散 野水浩茫 长滩清渺》。方当晴光又至，牂牁江上，水波平柔潋滟，两岸青嶂，尽在淡淡云气间或显或隐排列。那轻盈白云，灵意十足地飘浮于天际峰顶，甚或似朝下连接着江上薄薄雾汽，尤令四下景物变得生动且复微茫莫测。在此视象聚焦之处，长滩端头，又见一叶扁舟，恰离岸放乎中流，其自得之态，可观可赞。兹横卷展开抒写感知意趣，从容率性亦然把握有度的笔法，配以明晰并觉丰富多变色墨，殊可表达彼时逍遥清放情怀。

4、《紫云笼罩夜郎山》。时阴时晴之际，一时阴霾骤至，江上诸峰，顿觉杳暗森严。最是一江流转弯处，滩咀前小艇静泊，水浪喧虺；微茫中略透幽淡紫色之大片湿云，漂浮笼罩于峰岭麓梁，看去更感神秘与苍凉悲怆。思及此地上古乃夜郎属地，倏忽有种所谓穿越之感，蓦地泛上心头……兹画特地写这感受，急促不安同时屏息抑气作出之敛束笔道，辅之以沉郁色墨，皆为表达此等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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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达者

补上旬的——

十一月上旬作牂牁江景四幅

江南达者 童山雷

1、《夜郎哨亭伫江滨，敢有千载，皆修补痕》。偶于江畔见此，引发遐想得图：将崖岸之形捭阖宕开，所谓“哨亭”者，已属推测；古旧之感，更缘臆造，俱依题示其趣味耳。阴郁江云中，远峡幽淡，一船顺流驶来，既见悠悠形态，而此虽志游实境，蕴乎其难言意象焉。

2、《才觉金鳞万点 倏尔银竹千竿》。先前晴和煦阳那明艳之感犹存。水湾之间，粼粼波光，亦然隐映天边淡霞。微风过处，却晶亮雨丝疏疏斜挂，有如幼小篁林。古人将这雨譬之“银竹”，殊当其谓也。但见明暗对比间，水岸跌落且伸缩有致，右侧一隅，数只野凫欣欣然欲将洑入浅浪，径显生动意趣。而整体可见视象，并无一仔细刻画，却尽示其复杂多变构成。吾文士之心，画者之手，毕在内中矣。

3、《峡湾渐远牂江阔》。船出水湾，迎面但见江水开阔，两岸千峰耸峙，气象一派浑茫。画即写此深心震撼之感。因示其地域之本真风貌，偏重撷取崖岸自然形态而相对疏略于今世旅游设施之点缀。山体块面构成所得厚重质量感，与随性挥洒而成的流逝水波，连同整幅青黛苍赭色墨关系之照应，似亦有助于这旷阔凝重沉郁气氛及动势的表达。

4、《回眺烟霞笼万山》。率性徘徊船尾，举目转望既离峡湾，则见苍茫幽淡微红之霾霞一片，若隐若显覆罩天际；其下无数峰岭，剑戟般或斜或直，尽指云霄。两旁水岸排闼，来而复去，因成动感。星散房儿及相关建筑不及细辨矣；唯见水面群鸟惊起，且远方江心处，分明还有一极小渔舟，正穿波逐浪于那厢，乃为舟子生计，且遂沿岸水上餐馆食客口腹之欲也。一时感知，忆以成绘，皆追示当日鲜明意象。暗觉这写意画作，其间意趣把握，实为画者首要之务与出颖于俗众之所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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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甚难者：尽历尘世辛苦、洞悉存世悲凉之后，依旧能够兴致勃勃且是诗意地对待生活·

白水

画在话中，意趣韵味。

江南达者

谢谢先生。
继续——

十一月中旬续作牂牁江景四幅

江南达者 童山雷

1、《云下峡江何澹然》。伫船舷举目四眺，但见江岸一带，麓岭之上，淡薄白云挟裹高耸群峰，欲幻犹存，似隐还显，俱荡然缥缈，浩意悠悠，不能不令人心往神驰以入彼大荒。低处则江水净澄，随滩岸微呈起伏而水面掠起日晶亮云光。船儿轻轻划过，有若水鸟漂浮，一切是真适怀惬兴者矣。画即写此感受，舒缓笔墨，回环往复间，已将通幅韵律节奏带出。

2、《寂霞入水 悉泛清波》。虽写江畔渔趣，又焉能亦步亦趋于传统而不另出机杼。布景构思既见楮幅：“画眼”之处，残霞下幽澹峰岭一片，奇崛亦复错落有致；可怪那云霞暗呈微紫淡红，却斜挂轻触于水面，有如激起一派粼粼浅浪。渔者则倚滩放舟，率性垂钓，其神意恰与所处宁静瑰奇环境两相融洽。近前坡岸，因整体背光而突显实沉厚重之势，然点缀一房儿那厢，又见虚实反衬，从而也暗示其变化。独自吟味所拟画题，当属着意于时光动态下色墨关系之细微变幻者。原本可画得灵柔清淡，唯觉力度不够，乃向朴拙方面靠拢了些，遂契合于深心感想，并与前画瞬时拉开了距离。

3、《晴云聚散 野水浩茫 长滩清渺》。方当晴光又至，牂牁江上，水波平柔潋滟，两岸青嶂，尽在淡淡云气间或显或隐排列。那轻盈白云，灵意十足地飘浮于天际峰顶，甚或似朝下连接着江上薄薄雾汽，尤令四下景物变得生动且复微茫莫测。在此视象聚焦之处，长滩端头，又见一叶扁舟，恰离岸放乎中流，其自得之态，可观可赞。兹横卷展开抒写感知意趣，从容率性亦然把握有度的笔法，配以明晰并觉丰富多变色墨，殊可表达彼时逍遥清放情怀。

4、《紫云笼罩夜郎山》。时阴时晴之际，一时阴霾骤至，江上诸峰，顿觉杳暗森严。最是一江流转弯处，滩咀前小艇静泊，水浪喧虺；微茫中略透幽淡紫色之大片湿云，漂浮笼罩于峰岭麓梁，看去更感神秘与苍凉悲怆。思及此地上古乃夜郎属地，倏忽有种所谓穿越之感，蓦地泛上心头……兹画特地写这感受，急促不安同时屏息抑气作出之敛束笔道，辅之以沉郁色墨，皆为表达此等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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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

话锦绣江山。

江南达者

谢谢先生点评。问好！

十二月中旬又作船游牂牁江所得景致五帧，且其内含三尺整纸者二幅。趁天寒地冻笔涩墨滞水色洇湿前夕加紧为事，勉力亦止于此……

江南达者 童山雷

1、《日晡云暗，野江一派起涟漪》。再作三尺整纸横披大景。回味江上午后日色沉迷的那一瞬，天际云意渐浓，缓缓覆罩麓岭。两岸峰崖，因光照之向背不同而顿成大片浑茫赭赤与郁青怪紫。岩脚湾滩，寂然欲隐还显间，参参差差，呈露出些许亭屋舟楫路径，可示当地自然生态。而一江碧水，在渐次暗淡的半斜阳光辉映下，静静泛起浩荡微波。此心既细细体察于是，且在灵府发酵有时，今临案挥毫，满腔激情喷薄而出，但觉腕底唬唬风生，如琴者之手在黑白诸键之间来回盘旋，略无阻滞，真个称是一笔不改，笔笔斫凿成形、色质光影之意毕现。似这等画作，从命题到表达，俱高度强调个人在具体时空中之切实感受。吾国传统山水，本注重于斯，惜乎现当代尽因它故萎缩淡化；达某则力求另秉以得自于客观生活之艺文志趣，使其明显活跃在楮幅。

2、《寂峡内，浪激风高，江神吟啸声渺微》。亦以横幅整纸，写此峡谷内风既至而雨将来景象。但见断崖连绵铺张、跌宕起落；其视感由近及远，顺势乃渐入迷茫。俯首则看一派惊风乱飐这牂牁江水，浪花跳荡，层层推叠。又隐见左岸岭麓间，疏树相掩之茕独小屋，似蜷缩于飚风威势下，却与隔水扁舟遥遥呼应。或那便是一时家主为风所阻暂且避之于彼罢？其迷离萧瑟有无之间，竟暗闻杳杳江神，若正在哪厢喁喁悲吟……兹毕竟只属设想之境。而通篇由阔大且复幽微之笔墨水色构成的画面意象，方称吾心所欲表达主旨。画毕凝视，唯觉浑然一体兼示缭乱飘舞的诸般物事，莫不尽与当时激越振荡之胸襟契合。

3、《峡岸壁立，江云以滞皆堆积……》。峡中恰值雨霁之时，天气方清，远空白云叆叇。但见两侧断崖千丈，每潜藏阴翳之内，或光滑如斧劈，或癩瘆若鬼皮，悉以纯粹大块岩石与土石植被掺杂所形成之差异比照，乃在云光映射下，尽示质感。其间悬泉隐流。目下则游船悠悠，迎风径向曲峡深处。此清幽江景，艺文之心感之，当时怦然微动；今假以笔墨水色，遂得完整视象。作画时构形与赋彩兼顾，于简练对峙态势中，却求色墨调子细节之复杂变化。另，题材所致，亦然选取己画多年来少有之竖式构图（素常实因为力求与电脑屏幕相称），从而也示不同之观感。

4、《峡中老雾在，雨后斜阳迟》。如题：方当骤雨新霁，微茫红日半挂天空，江峡之中，暗沉迷雾犹加萦绕，兼淡映阳光，乃觉水面白汽弥漫。如此这般境地，游船回转，缓缓归去，顿感格外悠然自得。画者既于其境获此意象，临案抒写之际，笔下自也倍示轻松；抚拂间，幽澹而富含色墨关系之块线痕迹，一一毕显。为求特定“雾感”，亦将原本刚硬之断崖凄滩，皆行渍染，以取滋润与漶漫之韵味。

5、《牂牁江畔，苍崖立万仞，水曲峡幽处，野浪萦带绿云来》。兹文意十足之题，已然将画趣揭示无遗。实际挥毫时，循此而意趣洋洋焉。尤其留心传达雨驻风柔、天气清朗之特定感觉，并江面波浪粼粼、水汽轻拂之状作精意刻画（虽皆出于轻松自在），同时配以整体青苍色调，乃与所谓“野浪萦带绿云来”之命题相吻。又：明晰简洁之大块笔触，一则与前画拉开视象距离感，二来也有助于这清朗天气本身的表现。至若高崖脚下那叶不见渔人但见三二鸬鹚伫翔船头的扁舟，自觉更是强调了画中闲淡野逸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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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

读了文字，才知道颜色与主题密切相关。

江南达者

感谢先生认真点评。的确，画中诸因素尽皆服务于主旨表达。

江南达者

十二月下旬再作船游牂牁江及归岸后景致五帧。本月亦复本年度画作至此止。

江南达者 童山雷

1、《一抹微云映斜照，江峡尽时水自宽》。忆及游船离峡始于返程，骤雨既停，江天复归清朗。淡淡阳光之下，浩茫流水皆泛晶莹碎浪，而滩岸间薄云缭绕，倚崖处犹有一二渔舟，趁时重又作业。真好一派澹然祥和景象也！当即感识于心，今亦凭借手中画艺从容将其写出；点厾挥洒之际，腕底虽侃切有力，却不失精准细微意味，庶与兹楮幅内蕴相称。

2、《荒岸几层束幽江，雨停云散后，清阳迎照船儿归》。兹题款已将画意道出。幅中率性之笔自由奔放，然则庶可体现此处江岸山形水貌并特定气氛感觉；尤其峡内迷雾仍在而峡外云日微茫清艳之视象，殊觉表达具体。所谓写意画作，得能传达其“意”，画者既识，心颇慰之。

3、《骤雨宁息，风平浪静中，游伴呱啦话返程》。清阳既已复出，满江雨雾渐开，但见四下周遭，一派柔光和煦，诸般云物，皆似笼罩在淡淡橙色薄纱影间。方当此时也，因这乘船新结识成的游伴，大多避雨而躲在坐舱内了；有的却兴致勃勃又重再走上船顶去，且分明像是找着了共同话题，正呱啦啦在那厢聊得入巷哩。吾人彼时静倚船舷，细细体会着如此这般气氛，间或亦隐约闻得游伴们的交谈声并觉着有趣，随之默然菀尔。今追忆于斯，借手中大写笔意作图，心目中尚荡漾开一种融洽和暖之感。又：似这等画作，焉敢将物事展现得过于具体乃至索然无味；不过在那朦朦胧胧之间，求得某种若显犹隐的视象，反觉意蕴细微到位。

4、《牂牁古镇倚陡岸，凭高俯瞰大江流》。当时船游归后，乘兴却沿江岸闲行一阵。步出街市来至高高野岗，眺望之下，已然熟悉景物，收之眼底，格外感觉亲切。今取其大要，亦复径以整纸作之。山水形神既实存且活跃于此心，“胸有成画”，一气刷刷写来，勾勒厾扫，点染皴擦，从容自在间，莫不尽觉适情象意。画毕审视楮幅，其间视觉神貌，堪称震撼。昔言操弄翰墨丹青之艺，须是“外师造化，中发心源”，此实实体验，诚不我欺也。

5、《牂牁江畔，童声吟唱暮渔归》。当日傍晚，在镇口食宿地酒饭已罢，就近散步于江头。回首高岸，夕阳西下，残霞犹存，天地一片郁赭苍黛；暗沉之间，散淡人居，却有星星点点灯光亮起，配衬着水中波影，滩头泊船，那可真是一幅完整的山水画图！恰逢此际，又见渔者有获而归，尤其所跟孩儿，喜孜孜端捧着鱼盆，且行且或哼唱，更是为这景致，增添几多情味。今亦以横幅整纸将斯境作出。通篇豪纵放逸之笔，粗率兼示精微，捭阖之下，抒写自如而略无阻滞，遂也一挥得意甚感有获。兹，本月亦复本年度最末一画矣。回顾平生，既许这丹青画艺，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不觉渐至晚岁，这箧内凭天理也是该有所收获啦。于是咱这老童，一时也便且哼且唱的涮笔洗砚，同时喜孜孜地回视着铺在案间“元气淋漓障犹湿”的画儿，轻松地结束了这天、这月与这年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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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达者

开年经旬，首得牂牁江夜景画三大一小共四帧。这人生亦渐近晚岁，一世所钟爱之画道，历尽百转千回，究竟是否得能至达预计目标，此起十年内，当也渐渐可见分晓了……

江南达者 童山雷

1、新岁初始，适逢居所轮换，静对萧索冬园，却依序记述这画中迥然不同之物事：《野江夏夜境清奇》。兹亦当时偶游牂牁江所感知者：暑热兼觉苍凉之地，暝暮江畔，滩湾倚傍层层峥嵘山岭，则水势曲回，峡岸隐约。迷茫幽丽天幕下，夜雾渐起，悉然伴随大化流动而弥漫于四下。近前水滨处，一二趸船，或设为水上餐馆，灯光朦胧，遥与高远麓岭村落间灯火相映成趣。有子伫立岸头草树禾苗交掩之石径边，或是欲来就餐、抑或既已食鱼行将归去？总之这独特之僻野风情，吾画者撷取入图，豪纵笔意，驱使沉郁色墨，乃别成视象。思今世，喜好野游自不乏其人也；然每以文心艺胆，令其所得，尽行凝作幅内辞翰丹青，实亦堪予称许。

2、《僻远荒江畔，夜郎古镇声杳微》。彼时回望山岸，见当日落脚天此的这牂牁老镇，街口处，屋楼沿路伫立，映衬着背后大片暗黑山岭，尽在一派幽杳之内，却亦有几许灯火微明。画中又见有山野公路，从右方高处由远而近隐约次第以降，至左侧，显然已到尽头。一辆中巴汽车静静停于那厢庄稼地边，自当是今者既载客来，明朝还送客去了。这便是古老荒僻之地与外界的联系呀！吾心有感于斯，默记乃经蕴酿，兹凭借手中翰墨丹青之技，径与直观表达。其荦确硬朗笔意，富含彼时彼地夜山予人凛然雄峻之基本印象；而痛快淋漓之色墨渲染，则既显示其具体氛围，也由此可见吾画者作图之际这把握在胸、自信满满的从容飒爽情态。

3、《牂江回眺夜深沉》。伫于朦胧月色下，滩头回望下游方向，则白日所历之处，隐然犹可辨识。如此寂夜荒江，人间灯火寥落，而其云物天籁，当目入耳，一时哪能不令人平添抚今追古之思绪。彼时之悠然淡定情怀，此忽化作从容舒缓之作画意趣。乃有条不紊铺纸挥毫，一一抒写此般感受。其色墨之沉着，视象于明晰间微见融洽幻化之趋势，俱与当时迷离浩荡清静之境相吻。又，那远近滩头不同泊船，似亦暗示这“鬼方夜郎”古地而今既渐“开发”的现实情形。

4、《夜宿野江岸，静心感识古精魄》。是日夜宿镇头旅店。带酒微醺，觉四下暗黑一片，居所幽灯澹澹映照于斯，有若大野萤虫。而兹际周遭田垄草甸间，夏蛩呢哝，恰堪佐以吾人觅句吟哦之声。既感当下境界微茫深邃，转又念及此地历史及人文风俗，进而乃意识己身怎忽入此由是甚觉得趣，故尔益感其忒富艺文内涵。今追忆之下，出以简略之写意手法，画面除近前浓密树荫内旅店灯光与另侧滩咀所泊小舟，殊可隐示吾身随缘飘泊驻此之外，其余俱有意令之溶入一派涵浑之境，以不至于另生枝蔓。再者，画中夜景之法，仍循本国传统，“意到即止”；兹，凡惯于读画之士，想必皆不难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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