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泉之水”也是水 （故事新编）

一个放羊娃

“盗泉之水”也是水 （故事新编）

   好热的天哪！
    太阳悬在半空，像毒蛇的信子，把无情的烈焰喷向大地，满世间更像一座炼铁炉，肆无忌惮地烘烤着万物。放眼望去，赤地千里，就连根深的大树，都耷拉着脑袋，苦苦地挣扎着。
    孔子带着一干弟子从远处走来，他们衣服褴褛，面有菜色，几十位“风箱”全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无奈吸进的是火，喷出的还是火。他们有的满嘴血泡，有的一瘸一拐，这伙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君子们，早已顾不得形象了，大都蓬头垢面，坦胸露肚。只有颜回和子路还算撑气，仍然扣鼻儿紧闭，帽冠正顶。
    炎热，饥渴，疲惫，焦虑，严酷地考验着这支溃不成军的队伍。
    宰我感觉想小解，他解开裤腰带，老半天才滴下三、五滴，掉到滚烫的尘土中，发出“兹兹”的声音，立马被蒸发殆尽，连一点儿痕迹都不留。
    “师傅，歇会儿吧，实在走不动了。”宰我提着裤子，央求孔子。
    “快到家了，坚持一下吧。”大老板不批准，队伍只好硬挺着，一步一步向前挪去。
    其实，此时的孔子身心正遭受着双份的熬煎，窝囊透了。这次周游列国七、八年，一无所获不说，还处处碰钉子，在陈、蔡边境被一伙暴徒围攻，忍饥挨饿，倍受凌辱。最不能忍受的是心灵的打击，这帮诸侯们只顾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对送上门的精神文明全都不屑一顾。本想混个一官半职，借此推销自己的“精神疗法”，谁知这些混蛋连一个处长都不给，把官位都卖光了。特别是那个卫灵公，最粗野最没水平，我费了半天唾沫星子忽悠他，竟然雷打不动，还直勾勾地打趣我：你那个“仁义”能让我当上霸主么？能让我换来土地么？噎得我半天说不出话来。我走点旁门左道，深更半夜去见南子，再怎么说也算“曲线救国”吧？谁知连弟子们都不理解，背后嘀嘀咕咕，子路更是当面指责，说我心术不正，逼得我只好赌咒发誓。现在就要到家了，今后再也不跟那帮王八蛋磨嘴皮子了……
    “师傅，您听，水声”孔子正在回忆中漫游，一个弟子惊叫起来。
    可不是，一阵“叮咚，叮咚”的声音从山涧传来，清脆而悦耳，听着都解渴提神，这伙嗓子冒烟儿的散兵游勇们立刻精神起来，仿佛看到了救星。
    宰我自告奋勇前去寻水，一会儿就捧来一钵清澈的泉水。
    孔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清凉顿时传遍全身，脱口赞道：“好清凉的泉水啊！”
    若不是宰我画蛇添足，准是一个皆大欢喜，谁知他偏爱多嘴多舌：“这是盗泉之水。”
    “此话怎讲？”孔子一怔。
    “听老百姓说，当年柳下趾在此处屯兵，取用该泉之水，去年当地政府保护文化遗产，取名盗泉。”宰我如实汇报。
    “啪！”孔子一阵恶心，连钵带水摔到地上，大呼：“盗泉之水，渴死不饮！”
    弟子们大眼瞪小眼，全都傻了。少顷，孔子看着地上的水渍，不免有点儿心疼，心想：宰我这家伙真不会办事儿，何苦捅破这层窗户纸呢？朽木不可雕也！
    还是颜回打破沉闷，怯怯地问：“师傅，我听说泉水都是成双成对的，要不，我再去找找看？”
    得到允许后，颜回捡起钵向山涧走去。其实，哪有什么成双成对，转悠了半天，除了盗泉还是盗泉，他只好盛了一钵水回来。向孔子汇报说，果然另有一处泉水，是当年柳下惠寻他弟弟柳下趾用过的，当地政府一并保护起来，取名“圣泉”。
    弟子们一片欢呼，一钵又一钵地狂饮起来。
    孔子当然心知肚明，但他不得不佩服颜回的会来事儿，心想：“盗泉之水”也是水，同样甘甜，同样解渴，一如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想到这里，禁不住大声赞道：“贤哉，回也！”
    渴而不饮盗泉之水，从此成为孔子的一座标志性丰碑，载入官家的史册，植入百姓的心田，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一直传唱了两千多年。
    孔子万万没有想到，两千多年后有一个叫鲁迅的人，一眼就戳穿了西洋景，说了一句振聋发聩的话：古之君子，闻盗泉而不饮；今之君子，改其名而饮之。
    是啊，今天的君子们比古人聪明多了，把政绩工程说成提高城市品位，把出国游玩说成外出考察，把糟蹋纳税人的血汗钱说成“交学费”，把名目繁多的乱收费说成“与国际接轨”，把阻挠体制改革一股脑儿推给“国情”……
    凡此种种，时过境迁，大家都清楚，不说也罢。

       2009、6、24
                                                                             

滕农

好文！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