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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世达赖情歌》 (于道泉译评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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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4-15 1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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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3]偶尔看看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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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3-7-23 03:54:29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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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世达赖情歌
                                             (于道泉译评版)
            下边62节情歌,据西藏人说是第六代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所作。是不是这位喇嘛教皇所作,或到底有几节是他所作,我们现在都无从考证。但是西藏人既一致地承认这位神圣的教皇是这些“爱情之歌”的作者,那么这位圣人的事迹一定是读者所愿意知道的。不过关于这位喇嘛生平的事迹我费了许多工夫只找到了一些零星的记载和传说。因为关于他的专著在西藏文中虽有几种,只是在北平我还一种也未能找到。
            作者:仓央嘉措
            出版时间:2011年3月
            出版社:中国当代出版社
                                                                           


    六世达赖情歌
    译者序
            六年以前我跑到北京来学梵文,抱了满怀热望要读“梵天文字”的佛经,并且在佛教哲学中去寻求“生命之谜”的解答。刚来的时候,我带了佛教信徒的热诚昼夜无间地苦攻。当时教我梵文的钢和泰男爵常带了鼓励我的意味夸奖我,说我三个月的进步比他从前几位学生学一年还要快得多。可是,若是说我当时梵文的进步不算慢,我“怀疑态度”的进步比我的梵文还要快了好多。因为在钢先生很尽心地教我梵文的时候,我向来对佛教所抱的信仰大部分都被他“比较宗教学”的武器打得粉碎。最后,我在梵文上的进步终于被我“怀疑态度”的进步追过去了,结果就是我还不能随便读梵文书以前,我从佛教信仰所发生的热诚大半都消失了。
           以后,又过了段时期,我才慢慢地对佛教史和语言学发生了兴趣。可是等我对这几门学问有了积极的兴趣以后,我已由于种种原因,决意不学梵文而专致力于西藏文了。
    因为要兼学藏语,我乃设法认识了在雍和宫住的西藏人,得到了他们的许可,搬到他们的院子里去住了几年。
            以下这几首歌的拉萨本,乃是四年前在雍和宫找到的。汉文译文也是在那时做成的。最初我并不敢把它发表,以后因各方面的激励,使我渐渐地大胆了些,现在把它印了出来,希望读者加以指正。
            我很感谢帮我忙的那一些西藏友人,特别是降巴曲汪君和罗桑桑结君。降君是达赖喇嘛派驻北平的三位喇嘛官之一。罗君是我的好友,我的西藏话一大部分是从罗君学的。若非降君和罗君很耐心地答复我那些琐碎的问题,有好多字典中所查不到的字是我无从了解的,有许多书中所未曾记载的西藏风俗、习惯、信仰、传说、神话等是我所无从知道的。我还要谢谢燕京大学梵文教授许地山先生,若非许先生怂恿鼓励,我一定没有勇气去做这样的翻译。译完后许先生又在百忙中将我的汉文译稿修改了一遍。现在我更要谢谢钢和泰男爵,他将他所藏的一幅仓央嘉措画像的照片送给我做这本书的插画。“最末了儿但是不最小”,我很感谢赵元任博士,他不但添上了西藏语音的研究,为这书增加了不少的价值,并且费神将我的英文译文看了一遍,改去了许多错误。
                                     于道泉 写于北海静心斋
                                         1931年5月5日
    译者小引
              下边62节情歌,据西藏人说是第六代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所作。是不是这位喇嘛教皇所作,或到底有几节是他所作[1],我们现在都无从考证。但是西藏人既一致地承认这位神圣的教皇是这些“爱情之歌”的作者,那么这位圣人的事迹一定是读者所愿意知道的。不过关于这位喇嘛生平的事迹我费了许多工夫只找到了一些零星的记载和传说。因为关于他的专著在西藏文中虽有几种[2],只是在北平我还一种也未能找到。在北平印行的西藏文书关于仓央嘉措的记载较多的只有《隆德喇嘛著作集》一种。中文书中关于这位喇嘛的记载极少;《西藏图考》和《卫藏通志》都未有只字说到他的事。《东华录》、魏源的《圣武记》和张其勤先生的《西藏宗教源流考》[3]关于他有一点记载,可是也不过寥寥数语。西文书中记载他的事迹较详的有:(1)德国舒尔曼的《历代达赖喇嘛史》[4];(2)美国罗克希尔的《16441908年间拉萨达赖喇嘛与满洲皇帝之关系》[5];(3)英国贝尔氏的《西藏之过去及现在》[6]。下边即根据以上这几种书为这位喇嘛作一个传略。
            仓央嘉措全名为罗桑瑞晋仓央嘉措[7],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正月十六日在西藏南部寞[8]地一信奉红教[9]的世代名门家降生。父名吉祥持教,母名命自在天女。他降生的时候第五代达赖喇嘛阿旺罗桑[10]正脱缁不久。他很小的时候即被第巴桑结[11]找到,认为是达赖喇嘛的转生。他早年是在聂塘附近的讷尔布康[12]受的教育。年十三即从班禅罗桑伊喜[13]在讷尔布康受戒。据《东华录》和《圣武记》说当时世人还不知道第五代达赖喇嘛已去世,因为第巴桑结不愿意失却第五代达赖在蒙古和中原所有的威望,还密不发丧,用他的名义独揽政权。自然认仓央嘉措为达赖转生的事也未对外宣布。直到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皇帝遣使往拉萨命桑结使达赖与使臣相见,桑结不得已乃将实情秘奏康熙。不过罗克希尔说,……据西藏的记载认仓央嘉措为达赖转生的事并未守过这么长久的秘密。西藏史书说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仓央嘉措到了坐床[14]的年岁即从班禅罗桑伊喜行坐床的典礼。那时班禅35岁,清朝皇帝曾特派章嘉呼土克土善意具法[15]到拉萨去参与这次典礼。
            仓央嘉措年岁渐长以后,乃成了一位多情多欲放荡不羁的风流少年。他不安于遵守清规,却去修饰布达拉宫的宫室林苑,并沉湎于醇酒妇人。有时变装易名,到拉萨城中去寻芳猎艳[16],在布达拉山后新建的寨后龙宫[17]游苑中也做出了不少的风流事。
            几年以前就有人疑惑仓央嘉措不是达赖喇嘛的转生。据说桑结之所以未将奉仓央嘉措为新达赖的事早向世人宣布,这也是原因之一。他长大后之放荡不羁和任性妄为,越发使人疑惑他不是真达赖。拉藏汗[18]和康熙帝以为若使他继续做黄教教主恐怕西藏要发生变乱,乃于康熙四十年(1701年)同伊犁的厄鲁特王策妄那布垣[19]同时声明不承认他为真达赖。他乃毫不抗争,即在班禅喇嘛面前声明情愿放弃黄教教主的尊位,却保留教主在现世所享受的特权。从此以后乃公然花天酒地地闹了起来,康熙皇帝、拉藏汗和蒙古王公等三番五次地警告,他都置之不理。
            在数年中拉藏汗即以立新达赖的缘故和第巴桑结交恶。桑结曾有两次想毒杀拉藏汗,并曾想用武力将拉藏汗逐出西藏之外,都未成功。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拉藏汗乃率兵攻第巴宅,第巴桑结逃至城外一堡寨中固守。拉藏汗假借达赖喇嘛的命令使之投降,旋又杀之。以后拉藏汗想用和平手段废新达赖,欲使各大寺喇嘛审判仓央嘉措犯戒的罪状,乃召集了一个喇嘛会议。但参加会议的喇嘛,意见之不一致。大多数的喇嘛只说仓央嘉措行为之不检,乃因“迷失菩提”之故,却无一人敢表示愿废新达赖之意,且无一人以新达赖为伪。
            和平方法既失败,拉藏汗乃取得康熙皇帝之同意,决意以武力废新达赖而置之死地。即以皇帝诏,使仓央嘉措往北京,而以蒙古卫兵及一心腹大臣伴行。路过哲蚌寺[20]前,寺中喇嘛出卫兵之不意,将仓央嘉措劫去。卫兵遂与寺中喇嘛开战,攻破哲蚌寺,复将仓央嘉措夺回,带往纳革刍喀[21]。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仓央嘉措年25岁,在纳革刍喀被杀,而依照清朝的记载则说他到纳革刍喀与青海间患水肿病而死。
            以上都是史书中所载,是比较可信的事实。现在更将在西藏流行的关于仓央嘉措的神话写在下面,以补中西文书中记载的不足。
            据我的西藏友人说,仓央嘉措手脚上都带了全副的刑具,走到青海札什期[22]地方突然失踪。这乃是他用神通力脱身,脱身后即往山西五台山,在五台山住了好几年。现在五台山的观音洞即系他当年的住所。现在那里还有他的许多遗迹。洞中有一幅观自在的画像,据说是当年观自在菩萨化做一位女子送与他的。现在且将这个故事写在下边:
            有一天他在洞中闲坐,忽然来了一位女子,问他是否需要什么;若有需要,伊愿布施。他说,他想要一幅观自在的画像。那女子应了,第二天即送了一幅极精致的观自在的画像来。他谢了谢那女子,将画像接过去挂在洞中石壁上,即打算为那幅画像诵《安像总持》[23]。忽然那女子离地而起,冉冉走入像中;那像随即发声说道:“不必诵《总持》,我已到像中来了。”他乃猛然醒悟,那女子即是观自在的化身。因此那幅画像乃叫做“说过话的像”[24]。
            以后他从五台山到了阿拉善旗,为蒙古人牧羊。有许多羊被狼吃了,他也全不在意。他的主人知道了以后,大加申斥;他乃到山中将吃羊的狼找来,领到主人面前说道:“羊是它们吃的,请向它们理论罢。”主人大奇,乃知他是有来历的人。日后他的来历被人知道了,阿拉善旗的人以为这样慢待了他们的教主,罪业非轻,乃从那事以后每年集款万余两,送往拉萨分给各寺的喇嘛,用做“忏罪的布施”[25]。据说这项布施至今还未废除。
            他以后的行踪有两种说法:一说他即在牧羊者中间示寂;一说他从阿拉善又回到西藏,在拉萨南方一个山洞中修习静业,即在那里坐化。
            在西藏最初虽因仓央嘉措放荡不羁的行为,有些人疑惑他不是达赖转生;但是等到拉藏汗率兵到拉萨以武力行废立的时候,西藏人却都为他鸣不平。等他被掳去以后,西藏人都怀念他。大概因为他虽行为不检,为当时禁戒清净的喇嘛所不喜,一般人对他却无甚恶感。加之他又有过人的天才——从他的《情歌》中即可看出他是一位有文学天才的人。据一位西藏人说,他乃是历代达赖喇嘛中博学者之一,在《情歌》以外还有许多正经的著作,都是些有价值的书。从这些书中处处可以看出他是一位博学多才的人。因此当他被掳去的时候,在西藏几乎没有人疑惑他是假达赖了。甚至有人说他的放荡的生活,乃是“游戏三昧”,并未破戒体。据一位西藏友人说有一本《仓央嘉措传》中有“没有女子做伴,从来未曾睡过。虽有女子做伴,从来未有占染”[26]的话。有许多西藏人都信以为真。所以拉藏汗废了仓央嘉措立伊喜嘉措为达赖时,西藏人都十分反对。后来一听说达赖已在里塘转生,乃欢喜踊跃,以为仓央嘉措“我也不到远处耽搁,到里塘走一遭即回来”[27]的话应验了。
            仓央嘉措的《情歌》乃是西藏最流行的歌谣之一。我所遇见的西藏人大半能将歌词成诵。大概第一因为歌中的词句,几乎全系俗语,妇孺都能了解;第二因为歌词多半是讲爱情的,又写得十分佳丽,人人都感兴趣,所以能传得普遍。
            虽说歌词易解,却不是个个西藏人都能将各节的意义完全了解的。我常见有西藏人口里能将歌词背诵得很熟,等到问他每节的意义,他却有许多不知道的。有时乍问他,他还以为能完全了解,待仔细问下去,他总发现自己不能完全了解。我想这样的经验在我们以“不求甚解”为高的国人中,也或者不是稀罕事吧?
            据西藏友人说西藏的歌曲一般有下列几种:(1gral-glu,意为“排歌”。歌者都坐下摆列成排,同声唱和。歌词多为吉祥语,新年或婚嫁时用以祈福,平时无人唱。(2bshad-chen,意为“大歌”。乡间农民农事毕后,宴乐时用之。以歌词冗长故名。(3sgor-bshad,意为“环歌”。唱时男女携手成一大环,左右旋转,同声合唱。(4ka-bshad,意为“字母歌”。乃以西藏文之30个字母,依次作歌词中各句之第一字,故歌词以30句为限。在西藏爱间的唱和,多为此种歌,故歌词多为男女爱慕之语。(5gtang-thung-bshad,意为“短歌”。普通每节四句,每句六个缀音。西藏人日常口头随便唱的,及跳舞时普通所唱的歌曲,都是这一种。仓央嘉措的《情歌》即系此种。
            我最初翻译时所用的原文,是一位西藏友人从拉萨带来的一本梵式小册子。全书共有歌词237句。原文只每两句分为一段,并不分节。为读时方便起见,我乃照歌词中的意思分为54节。后面自第1节至第54节全系从拉萨本抄出。我译完了拉萨本以后,从一位友人处借到了一本达斯的《西藏文法初步》,乃见该书《附录》第33页中也有仓央嘉措的《情歌》。我将两本对照着看了一遍,彼此微有不同。拉萨本共有237句,达斯本共有242句。现在为比较时的方便,也将达斯本划分成节,则拉萨本共有54节,达斯本共有55节;而拉萨本中又有六节和达斯本不同。拉萨本的第112324262745节为达斯本所缺,而达斯本在54节以后多出了七节。今合两本所有,共得61节。据一位西藏人说,全本还不止此数,至少比这还多四分之一。他说在第29节后,应有“第一最好是不相见,如此便可不致相恋。第二最好是不相识,如此便可不用相思”一节。今将此节写在第61节后,作补遗。
            拉萨本中错字非常多,54节中没有错字的只有七节。有时一节中有错字七八,因此翻译时非常困难。因为西藏字虽系用字母拼音,但是拼法不同,意思不同,而读音却完全相同的字非常多。譬如:hdre[],hdres[混合],hbras[],bhral[分离],hbrad[],sbrel[联合],dgrad[],bgre[],hgre[],hgrel[],sgre[敞都读作dre。此外依文典中规则读音本不应相同,而在拉萨人的读音中常常相混的还有许多。如后边第44节中khu-byug误作khu-chug即是一个例证。因此在翻译时若原文中遇有错字,须在字典中遍查同音和在拉萨读音中声音相似的字,看哪一字与上下文的意思相合,方可断定全句的意义。因为我在翻译时未能及早得到达斯本,因此费了不少的憨力气。待得到达斯本时,我已借西藏友人的助力,将拉萨本译完了。不过得到达斯本后我也借它改了几处错误。如第8节中第2句,西藏友人向我说的解释很含糊,得到了达斯本后乃知rkyangskyeng之误,那一句的意义乃觉了然。
            现在虽已找到错误极少的达斯本,我在后边还是依照拉萨本一字不改地抄了出来,只将正误附在后面,因为:第一,借此可使读者知道西藏印书的真相;第二,从这些错误中可以找出一些研究拉萨人读音的好材料。
            据我所知,只有英人贝尔氏曾将后边的第1345657各节及第50节中间的四句译为英文,载在《西藏之过去及现在》第3839两页。此外还未见有别人译过。贝尔氏说西藏原文词简意丰,不容易以同样简洁的文字译为英文;我在翻译时乃只求达意,文词的简洁与典雅、非我才力所能兼顾。
           [1]如第4554两节和其余各节中的思想颇觉不伦不类,疑非一人所作。
           [2]据西藏友人云,《仓央嘉措传》最好者乃阿拉善旗印行。
           [3]即商务印书馆出版之《东方文库》第十一种《西藏调查记》之前半卷。
           [4Die Geschichte der Dalailamas,von Günther Schulemann,于1911年在德国Heidelberg出版。为《宗教科学丛书》之第三种。
           [5The Dalailamas of Lhasa and their Relations with the Manchu Emperors 1644-1908by W.W.Rockhill,系在1910年之《通报》Serie II.vol.XI发表,有重印之单行本。
           [6 Tibet Past and Presentby Sir Charles Bell,于1924年在Oxford出版。
           [7 按“罗桑”藏文为blo-bzang意译当作“善意”。此后之两缀音在后面《情歌》第50节第8句中,达斯本和拉萨本俱作rig-hdsin,意为“持明咒者”。他书中有作rin-chen,意为“宝者”。不知孰是。“仓央”藏文为tshangs-dbyangs,意为“梵声”。“嘉措”藏文为rgya-mtsho,意为“海”。“罗桑瑞晋仓央嘉措”乃是我用最相近的北平音译blo-bzang-rig-hdzin-tshang-dbyangs-rgya-mtsho几字现在拉萨的读音。这几字在《康熙记行》中作“罗卜藏林沁仓洋嘉木磋”,在《西藏宗教源流考》中作“罗布藏仁青策养嘉穆措”,都和现在拉萨的读音相去太远。
           [8 “寞”字在藏文中虽写作Mon,却读作Moe,所以音译作“寞”。
           [9 《圣武记》中载策妄上圣祖书,说仓央嘉措是红教喇嘛。舒尔曼氏书中只说他是生在信奉红教的家庭。
           [10 藏文为ngag-dbang-blo-bzang-rgya-mtsho,意为“声自在善意海”。
           [11 藏文为sde-srid-sangs-rgyas-rgya-mtsho,按sde-sridsde-pahi-srid-la-hdsin-pa之简写,意为“执政”。《圣武记》及《东华录》俱作“第巴”乃sde-pa字之译音。但藏文书中未见有称桑结为sde-pa者。Sangs-rgyas意为“佛”,中文书中之桑结乃此字之音译。Rgya-mtsho,意为“海”,中文书中未译此字,但在西藏都用全名,未有只称之为sangs-rgyas者。
          [12 藏文为nor-bu-khang,意为“宝室”。
          [13 藏文blo-bzang-ye-shes,意译当作“善意智”。
          [14 “坐床”一词见《圣武记》。西藏达赖之“坐床”即中原皇帝之“即位”。
          [15 按“章嘉”藏文为lcang-skya,乃青海地名。“呼土克土”为皇帝所封之尊号,乃一蒙古字之译音,意为“尊者”。“善意具法”藏文为blo-bzang-chos-ldan。这位章嘉呼土克土即《雍正御制语录叙》中所赞扬的那位。
         [16 参看《情歌》第50节及附注。
          [17 藏文为rdsong-rgyab-klu-khang。舒尔曼氏书中误写作Jum-Kio-lu-khang而译作“清水宫”(Schloss der frischen Wasser)。按此地四面环水,如北平之瀛台,所以叫做“龙宫”。
          [18 藏文为rgyal-po-lxa-bzang,乃固始汗这曾孙。固始汗即灭藏巴汗而以西藏布施与达赖班禅者。
          [19 藏文为tshe-dbang-rab-brtan,意译当作“命自在妙圣”。
          [20 藏文为hbras-spungs,意为“米堆”。
          [21 藏文为nag-chu-kha,意为“黑水口”。
          [22 藏文为bkra-shis-hkhyil,意为“吉祥漩”。
          [23 “安像总持”乃召请佛、菩萨之神灵使安住像中之咒语。可参看《造像量度经续补》第27页。
          [24 藏文为gsung-hbyon-ma。据说西藏铜像或画像因会说话而被称为的很多。
          [25 藏文为gshags-ldom
          [26 藏文原文为dgong-re-nang-mo-med-pa-nyal-ma-myong thig-le-gnyung-dkar-tsam-zhig-gtong-ma-myonf,直译颇不雅驯,疑非《仓央嘉措传》中语。
           [27 参看《情歌》第53节。

           【补充说明】
            美国语言学家哈里森说过:“没有一种语言能垄断人类的所有表达。任何一个学过两种语言的人都知道,两种语言之间,总有一些东西是不可翻译的,某些概念,某些关于世界的思考方式,在翻译的过程中,你会感到一种沟壑,或者遗失。”
           于道泉先生作为“仓央嘉措情歌”的第一位汉文翻译者,出于对译作的严谨性考虑,在译文中多处用到中括号[]:其一,有些藏文直译过来的词汇,没有轻易用与汉文意思相近的常用词汇简单代替,而用中括号括之,并有选择的进行了注释;其二,有些藏文直译过来的句子,汉文意思表述不够完整,用字或句对原译文进行了补充,并用中括号括之。
                                        ——编者
    1
         从东边的山尖上,
         白亮的月儿出来了。
         [未生娘]“未生娘”系直译藏文ma-skyes-a-ma一词。据西藏人云系“少女”之意。的脸儿,
         在心中渐渐地显现。
    评论
           以月拟人喻情,在古诗古文中早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儿。这首诗既比不得《白头吟》中“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的清朗,更不如刘伯温“永夜凉风吹碧落,深秋白露洗明蟾”的雅致含蓄,甚至比起王洛宾那首《半个月亮爬上来》,还差了稍许欢畅。初读第一第二遍,合当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直白,简单,无趣。可品到第三第四遍的时候,那滋味就不一样了,读在嘴里,那舌底、喉头,竟慢慢地沁出了甜意。
           古典式的爱情有多种模式。司马相如、卓文君才子佳人一见倾心;薛仁贵、陶三春寒窑苦守终得富贵;唐明皇、杨贵妃上穷碧落下黄泉;梁山伯、祝英台双心暗许化蝶双飞……爱的结局或喜或悲,有一点却相通:我们的古人叙述爱情,似乎更偏重于传奇,艰难险阻,披荆斩棘,百死不悔,鲜少人描绘爱情追求过程中的思慕,描写动人的就更少了。《诗经》中只是说“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至于如何“思”,留待你自己慢慢去想吧。《牡丹亭》中更多 的是“思春”,开遍了姹紫嫣红,韶华不忍待,杜丽娘的梦差不多可归宥于限制级了。曹公的门风儿也把得忒紧,八十回的《红楼梦》,你就见不到一丝半句关于“相思”的心理描写,一切都在唱念做打上面,惹得红学爱好者每每为宝黛钗的某个眼神某句半拉子言谈,争执个不亦乐乎。
            所以,我纳罕于活佛的诗句,你看,他对少女的思慕并不是一蹴而就,他是那样不紧不慢,一丝一点地从心底渗透出来。没有风的夜晚,“东边的山尖上”,也没有浮花杂树与野草,唯有皓雪长覆,孤云舒卷,似此星辰非昨夜,心里必定还压着一缕愁绪,未堪与人诉说。如是夜渐深沉,颂经时眸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山尖,月光逐渐升腾,辉映到袈裟上,思念的喜悦与忧伤,也就这般的“渐渐显现”,缓缓凝聚,凝聚成一轮“白亮的月儿”,铭刻住了,仿佛张爱玲所说:“今天这月亮特别有人间味。它仿佛是从苍茫的人海中升起来的。”
            原来活佛是要告诉我们,爱情,是要从缓慢平实处从容积聚,再缓缓流出来。他的爱情既非淡然如水,也没有“死生契阔,与子成说”那般的誓言咄咄,没有“此情可待成追忆”的负担;他的爱情,是自由自在、自然流淌的思慕的积蓄。
    这个过程如此纯粹真实,又如此甜蜜,难怪我会口齿噙香。
    2
        去年种下的幼苗,
        今岁已成禾束。
        青年老后的体躯,
        比南方的弓制弓所有之竹,乃来自西藏南方布丹等地。还要弯。
    评论
           你会说,吓,“锄禾日当午”也算情诗?
           我居于一所小山城,每日晚餐后,必定要去走路、爬山,稍事锻炼。十有六七回,会遇到一对老年夫妇。他们穿着自裁的藏青色布衫,式样相仿,异常洁净,老婆婆走在前面,老头子大概眼睛不好了,一手搭着老伴的肩,亦步亦趋地跟着。每每这个时候,我会仔细地看他们一眼,而后默默别过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现下顶顶流行的爱情宣言,承载着对爱情恒久如新的期许,虽然极难实现。席慕蓉说:“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过一个人,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因为逐渐长大的我们知道,在人生的河流上,爱与缘份、责任相互交缠向前奔涌,有时水流迢迢,有时波声激荡,有时暗滩潜伏,曾经如痴似狂地爱着一个人,以为那就是自己的一生,到后来,有太多不能说、不可说、不必说的理由,让爱放手。放手了,手是空的,心是空的,凝望一江碧波,不是没有“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的因缘际会,可谁能说得准呢?白流苏与范柳原在倾城那瞬,也不过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何况只是小说,更作不得准。席慕蓉如是现实而诚恳地作出告诫,将她的话换做古诗词,不过五个字——“惜取眼前人”。
            仓央嘉措这四句诗却来得更苍凉。“幼苗”已成“禾束”,青年的脊背变得比“南方的弓还要弯”,你或许尚自庆幸:似乎还是那块地,仍是那个人,改变的唯有时间。不,不是这样,若木已成舟,若沧海已作桑田,一切怎能与最初相同?在仓央嘉措的诗句里,我第一次品尝到哀伤,他不再仅以“情郎”的身份看待爱情,日日颂经的活佛自有“世间无常”的“第一觉悟”,他竟是要说,当韶光流离,华发丛生,在幽静的小院中,在漫步的山径上,即若与你“偕老”的那个人没有变,相执的那双手,已然不是若干年前的那一双。
             多么无情的一鞭,狠狠地笞在心头。
             可是,这又如何?
            我再度回头遥望那对老年夫妇,落日昏黄,霞光掩埋在云层里,他们愈走愈远,步调始终协调。我们既然有勇气挑战永恒,何以会没有勇气应对失落、变迁和磨难?
    说到底,永恒与改变,哪一个更难?
    3
          自己的意中人儿,
          若能成终身的伴侣。
          犹如从大海底下,
          得到了一件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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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童话《海的女儿》。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不理解,小人鱼那样美且善良可爱,恰又是 王子的救命恩人,王子为什么不爱她?况且,王子与她是故事的男女主角,在所有的故事里,男女主角不都应该相爱的吗?后来,渐渐明白,没有哪种爱是理所应该、当仁不让的。
            古希腊的神祗们爱情生活丰富多 ,顶可爱的一段,就是海皇波塞冬手执三叉戟,驱赶海豚遨游数千海里,逮住了心仪的海仙女安菲特里忒。安菲特里忒亦是耿直,当真做了波寒冬的新娘,还生了一子一女。每当看到这里,哈哈大笑之余,就会想起某些旧的演义评书譬如薛仁贵征东征西之类,那些男主攻城掠地时必得碰上一位“身手好生了得”的“美娇娘”,二人缠斗来去,愈看愈对眼,男主便将刀枪剑戟往地上一插,唱声“呔”,又道“娘子,不如随了我呗”!于是乎,那女主就连同城池兵卒一道“随了他”,雄纠纠气昂昂一同并肩杀向下一个城池。这种中国式男人的意淫层出不穷,外国的故事就实在得多。阿波罗爱上了女神达芙尼,也学波塞冬撒开了腿儿追,但这位美丽的女神愣是不买最多才多艺、最英俊潇洒的太阳神的账,被追得急了,摇身一变化做月桂树,徒留伤心又无奈的阿波罗对树发呆。可见爱情绝不是对等的,也不似梁羽生先生笔下的“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很多时候就是畸形的三角、N角,或者单角。于我等凡人,稍有不慎,便成为角落旮旯的那个角色,自以为是的现世情,终究成为彼岸花。
            据传仓央嘉措在世时,他的情诗便已广为传唱。难以想象,当他穿着俗人衣裳戴着长长的假发溜出布达拉宫,自由快活地放歌时,他是怎样的心情;当他身着袈裟,摇动转经筒,遥聆远方歌声时,又是怎样的怅然?他是“布达拉宫里的王”,唯独没有谈爱情的资格。温莎公爵弃江山傍美人,尚可博得半世佳话,同样的情况放在古代中国,那是叫万人唾弃鄙夷、御史触柱死谏的“误国之举”,更惶论以统治精神领域为要旨的宗教,人性与神性的抗争从来都是以失败告终。仓央嘉措也曾作过那样消极的抗争,然而,从开始到最终,他明白清晰地知道结果——那是只属于他一人的单角爱情故事。
            他的那一句句的情歌,多么像一场场绚烂的烟花秀,水低星暗,夜空浩淼,刚刚出口,已然结束。
            到底,不过就是,一生弹指浑无语。
    4
        邂逅相遇的情人,
        是肌肤皆香的女子,
        犹如拾了一块白光的松石“松石”乃是西藏人最喜欢的一种宝石,好的价值数千元。在西藏有好多人相信最好的松石有避邪护身的功用。,
        却又随手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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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邂逅爱情,是件奇妙的事。
        举案齐眉中,我们看到爱情的庄重;相濡以沫中,我们看到爱情的隽永;同枝共冢中,我们看到爱情的忠贞。然而,爱情还需要一声惊雷,在平芜处劈开尘封千年的古树,激起一道烈火;于静湖中投入一束闪电,银光炫目,未觉察处雷霆万钧滚滚而来,江河万古波涛尽入你胸怀。
        这就是一见钟情。也许我们都曾有过那样的惊鸿一瞥。为那个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颦一笑,抑或如戴望舒《雨巷》里遇到的姑娘,丁香花般的幽香,半帘春雨压在眉间,她的寂寥让你的心彷徨而忧伤。仓央嘉措在放浪形骸中邂逅了这名女子,她踏夜色而来,皮袍华美,环佩叮铛,浪子的轻佻和僧人的真挚,让他对女子亲而不昵,近而不狎。他为女子那属于凡尘的温香气息迷醉,或许也觉得她像白月光,珍贵如松石,将他的夜晚点燃了。于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渐次青稞酒冷,酥油茶尽,伊人不时何时已然离去,他在半醉半醒中蓦然回首,竟然再不能记得女子的容颜。她被“随手抛弃”了。
        所以,当我们一天天地老去,忘记你年少时的容颜,忘记我曾经怎样地深爱过你,还有那些绵绵的情语与温柔缱绻,让我们不要彼此怪责。
        因为那最初的凝眸,那让我们动情的契合点,就在那微妙的弹指间,明心见性,不可言传。
    5
        伟人大官的女儿,
        若打量伊美丽的面貌,
        就如同高树的尖儿,
        有一个熟透的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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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由爱情衍生出的情绪中,羞涩无疑最为可爱动人。
        羞涩素来是女人的专利。闺阁少女乍遇生人,“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她狡黠地微笑,那一抹侧影带着朦胧的诗意,长久地坠入客人的记忆;浔阳江头,白居易邀来的商人妇“犹报琵琶半遮面”的羞怯,却是生生地映透着女人在沧桑之后的凄惶,枫叶荻花,恰为她“如今憔悴,风鬟雾鬓,怕见夜间出去”的注脚。她们两人的羞涩,正立于爱情的首尾两端,一个一切尚未开始,一个一切早已结束。
        我佩服亦舒,她何以将爱情和男人看得如此凉透,小说中的女主角们妙语连珠,句句血刃。然而现下我得抛开爱情起始时的懵懂,与终结后的空芜,讲一讲这轰轰烈烈的爱情进程。若说爱情有一个黄金分割点0.618,那羞涩必定发生在0.3左右,距临界值不远亦不近,那正是二月初二龙抬头时的萌动,女子对心仪之人的把握尚处于晦暗不明之中,却已羞与他眸光相撞,甚或因他一句无心之语暗自垂首,心下窃喜。可叹,天下男子多数粗线条,除张君瑞之书生类有“怎舍得她叠被铺床”的自作多情,他们的观察体会才能全放在了经济仕途上,对于女子的爱情,不过以她“爱与不爱”的答案代替结局,如王勃那样写得出“叶翠本羞眉,花红强如颊”诗句的,少矣。这里的仓央嘉措也是半痴半呆的,伟人大官女儿的脸已然红得像“熟透的果儿”,他尚在一径地仔细打量纳罕,忍教一腔深情付水流。
        可这样的羞涩多么真挚,天下女子追寻爱情时的冰雪兰心,无需舌灿莲花、咳唾成珠,光可直鉴。在爱的迢迢长路上,我们并不害怕风雨兼程,也不畏惧惨淡离场,我们只是需要理解。
                                6
         自从看上了那人,
         夜间睡思断了。
         [
    因]日间未得到手,  
         [
    想得]精神累了吧!
                        评论
         佛曰,人生有八苦。求不得,名列第七。
        “求不得”爱情,总会有怨愤,故而《天龙八部》里出现了王夫人的“抓破美人脸”;温弱柔情一些的,也要叹一声“忆君君不见”,绵绵幽恨如江南烟雨中的柳絮,刚飘上肩头,又吹过横塘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算做哀而不怨的,每读到这句诗,我都会想象,温润如玉的君子伫立江边,潮水涨退,来回地拍打他白色锦袍的边垂,他的姿态并无改变,他用自己的雅与度追求着那可望不可即的女子,他会在跋涉中等待她的回顾,甚至是“默默无语地,毫无指望地爱”她,却永远不会不顾一切地扑将上去,与她纠缠在一处。这是君子之爱,如此适度,正符合中庸之道。可也累,隐而不发最为摧损人,华发早生的原由无非有二,一为利,二为爱。
        仓央嘉措忒为气人。他这样洒脱,不过用半戏谑半认真的语气归结了自己的一夜难眠,将旧式的所有的深情款款抛到了爪哇国外,仍让人动容。只因他的诉说质朴且轻松,爱即是爱,想便是想了,求而不得也是真的,于是全部吐露出来,一片赤子之心。没有将爱情高挂于殿堂之上,也没有将她唾弃在脚底之下。爱,如同穿衣喝水,是纯真而自然的一件事,没有那么多的矫情,半分不苦。
        许多人不理解黄蓉爱上郭靖,赵敏爱上张无忌,认为金庸自比郭靖、张无忌,将夏梦拟做黄蓉、赵敏,以小说文字冲抵情路坎坷。其实,金庸的小说中,总是小聪慧的女子易得到幸福,如黄蓉与赵敏,她们不过在生活的细微处灵光四射,通达菜、茶、琴、棋外,生得一双“炬眼”,这双炬眼无需如红拂女一般识英雄,只需识郎君足矣。她们挑择出来的男人,没有那样花哨,朴实、真诚而踏实,所以幸福得脚踏实地。生就大视野、大谋略的霍青桐就没有这般好命,风度翩翩的陈家洛爱的是她的亲妹子,更糟糕的是这个男人懦弱、多疑且没有主见,亲手葬送了自己的事业,她终归落得一袭翠羽向大漠,奈何。
        爱情的天空廖廓无际,由亘古而来,始终飘动着她自己的云 ,翻滚着她自己的波浪。情海荡漾,甘苦从来由心而起,怨天尤人之举,实在不必。
    7
        花开的时节已过,
        [松石蜂儿]据西藏人说在西藏有两种蜜蜂,一种黄色的叫做黄金蜂(gser-sbrang),一种蓝色的叫做松石蜂(g'yu-sbrang)。并未伤心。
        同爱人的因缘尽时,
        我也不必伤心。
    评论
          极爱《随缘》这支歌,“原来爱得多深,笑得多真,到最后,随缘散去没一分可强留。”
           佛家说随顺因缘,六道轮回,生死流转,总离不开最初栽下的那粒种子。在现实的理解上,“因缘”披着一层迷幻的面纱。何为因?何为缘?何为果?庄生晓梦迷蝴蝶,不知蝶在人梦里,还是人在蝶梦中,扯不清、理还乱,哲学的迷津、生命的奥义,层层相连、处处包裹,我们就是万丈红尘中一颗沙粒,迷惘着,翻转着,徘徊又向往着。
           “因缘”两个字多美。我眺望千年,碧云天,芳草地,李源迈过山径往赴已故友人圆源的十三年之约,落英缤纷的桃花溪没能挽留住他,飞瀑直下沾衣浑湿,他没有却步。然而伫立天地空旷,故人何在?良久彷徨,意念婆娑,终有牧童的歌声徐徐传来:“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这是脍炙人口的盟誓圣物“三生石”最初的由来。我想,哪怕最无感的人,也要为这首诗歌遽然动容。沧海已化桑田,时光流年,你和我面目全非,纵使相逢亦不识,那颗心一直都在。我们相信缘订三生,宝玉要对黛玉说“这个妹妹我见过的”;杜丽娘为情亡为情而复生;皇甫少华孟丽君再生奇缘。忘川河、奈何桥、孟婆汤,无法剪断牵绊挚爱的那一抹精魂。今生无悔,来世更待。
             天长地久有时尽。因缘也有散去的那一天,佛家形容得好,称为灭、谢或者寂。散去的过程静默无声,如烛油燃尽,禅室灯光渐次黯淡;如秋后清凉,一树艳花悄然凋落;如鸟语喧哗,最终归于沉寂。让她高贵地隐去,该是我们对待因缘尽了的最好姿态。心头有惆怅,有离愁,却没有割舍不下的痛,仓央嘉措言道:“我也不必伤心。”然而,多少人不甘心、不满足、不愿意啊,将一把纸枷锁生生套在自己与爱人身上,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欲要强留。所能困住的,除了自己的心,还会有什么?
             那么,让我们坦然一些吧。有爱时凌风翩然,若离于爱时,宁可让思念肆意流淌,也不要做无谓的缰索。
    8
            草头上严霜的任务这一句意义不甚明了,原文中rtsi-thog一字乃达斯氏《藏英字典》中所无。在库伦印行的一本《藏蒙字典》中有rts tog一字,译作蒙文tuemuesue(禾)。按thogtog本可通用,故rtsi-tog或即rtsi-thog的另一种说法。但是将rtsi-thog解作“禾”字,这一行的意义还是不明。最后我将rtsi字当作rtswahi字的误写,将kha字当作khag字的误写,乃勉强译出。这样办好像有点过于大胆,不过我还没有别的办法能使这一行讲得通。,
        是做寒风的使者。
        将花和蜂儿拆散的,
        一定就是[它]啊。
    评论

            爱情的恶势力来了!
            仓央嘉措说,它的先期来袭,不是疾风厉雨,而是以静制动的冷寒严霜。武侠小说里常有“剑气严霜”的形容,老实讲我甚为神往,冰魄寒光剑纵横处泠光粼粼,寒气织就噬骨欲碎的网络,让人好比上了网瘾动弹不得,困成一只蜘蛛,奄奄待毙。
            困,这才是严霜们的杀手锏,将“花和蜂儿拆散”。俗语道,压迫愈深反抗愈大。对于恋爱中的人,逼迫会让他们长出翅膀,哪怕折翼半途,也要振臂一博。物极必反。唯有困,多巧妙,道德、伦理、纲常、利益,往稍有思想的人身上一搁,无需亮剑,他已然开始踯躅,天人交战。头回看到活佛这首诗时,我第一意识是想起焦仲卿他娘,中学时读《孔雀东南飞》,这个恶婆婆的印象根深蒂固。婚后某日,回头再翻这首叙事长诗,吃惊了,这个婆婆并不“恶”,她哪里打过、骂过刘兰芝了?她用的是冷暴力,嫌媳妇儿干活手脚慢,嫉妒她年轻活泼行动自由,从来挂不出一个好脸色,外柔内刚的刘兰芝何堪长年忍受这样的折辱,唯有主动请离,不过为仅存的那一点尊严。悲剧的大幕启动,这位母亲以孝道困住儿子,令他休妻;刘兰芝的兄长以家族利益困住妹妹,令她无奈同意改嫁,终至“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一个“举身赴清池”,一个“自挂东南枝”。这位婆婆得不偿失,可大多数的严霜使者是成功的,被拆散的人们仍在继续生活着,久而久之,忘记了痛,也忘记了爱。焦、刘二人的选择旷世稀有,于是流传千年。
            总有这样一些人,他们意图用自己的爱憎和道德理念,去束缚和影响他人的爱恨抉择,贵已责人。世间果真有绝对的对错、黑白、爱憎?《大时代》里,丁蟹认为自己干的每件事都有理,最后他疯了,还带累了香港股市十余年的“丁蟹现象”。白娘子只想当一回幸福的凡人,却被永镇雷锋塔,同时被镇住的还有法海。穷尽其一生,孤灯下、古佛前,他会反复叩问自己:在这个人不人、妖不妖的混沌世界,镇压住一只善良的“妖”,究竟是对,是错?
             释迦牟尼早已告知世人答案:只因执念和分别心。放下执念,方得自由。
    9
         野鹅同芦苇发生了感情,
         虽想少住一会儿;
         湖面被冰层盖了以后,
         自己的心中乃失望。
    评论
             这首诗的野鹅即为大雁,芦苇我们熟知,然而大部分人大概不晓得它还有一个别名,那就是《诗经》里吟唱过的“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有谁想到,《诗经》中最美丽的爱情是由迎风飘荡的芦苇开始的。
             野鹅与芦苇,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相爱了。
             他是候鸟,年年南北迁徙,不辞辛劳,或者干脆叫做乐此不疲,丰羽的翅膀是他的公事包,蓝天是他驱驾驰骋的高速路,他的方向感很强,目标清晰明确,甚或已在雁阵中找到称心的伴侣,事业与生活,样样游刃有余。当他意气风发时,她静默地择水而生,早春的晨曦下,长出笔直又单薄的枝干,没有人关注她会随风易折,任得她自生自灭。然而,孱弱的身躯下有着那样一颗坚韧的心,她将苦难与挫折一一咀嚼下肚,年复一年,芦苇成群成簇。狂风过处,她摇头叹息,微笑着屹立不移;巨浪袭来,她浑身湿透屈下身子,又一点点努力伸直。
            许是宿命中必有的交织。某日,暂作小憩的他闯入了她的芦苇荡。那一天,他一定倦了,长久无止境的追求,总归有心生倦意的一瞬。那一瞬,他定格于她,如帕斯卡尔所说,她是一枝“有思想的芦苇”,低头时柔美,沉思时冷峻,她的幽秘、孤独和忧郁,像磁石深深吸引只懂飞翔的他;而她,也乍然迷恋于他飞翔的姿态,那侧面的仪势,雄伟又悲壮。
    于是尝试慢慢靠近,以独特的方式牵手,相依相偎,在情深处彼此凝视不语。
            谁说不是真爱呢!
            也就是灿若烟火的一场爱啊。
            一个注定要继续飞翔,一个伫留原地坚守自我。徐志摩说:“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许多时候,我们不是不想爱,不是不够爱,而是无法为了爱放弃自我,放弃我们努力的方向和坚持的位置。理想和追求,成为“湖面坚冰”,无情又现实,将爱情生生隔断。
            就这样隔断。你我如此理智,将爱与痛冰封雪藏,不着痕迹,不露端倪。那些交汇时互放的光芒,由此成为岁月的秘辛,终我此生,守口如瓶。
    10
            渡船在西藏的船普通有两种:一种叫做ko-ba,是用皮做的,只顺流下行时用。因为船身轻,到了下游以后撑船的可以走上岸去,将船背在背上,走到上游再载着客或货往下游航行。另一种叫gru-shan,是用木头做的,专作摆渡用。这样的摆渡船通常都在船头上安一个木刻的马头,马头都是安作向后看的样子。虽没有心,
        马头却向后看我。
        没有信义的爱人,
        已不回头看我。
    评论
            朝爱情要信义,犹如问渡船要心,两者皆枉然。
            自古就被供上神龛的信义,放诸四海均具强劲的约束力,大到立国、邦交,小至为人、处事,皆系不二法则。唯独加诸不到“爱情”头上。
            爱情那样无绪且无序,浓烈处烈火烹油,清凉时残灯孤壁,决绝时挥剑断情。哪怕如陈世美停妻另娶,也会自我申冤道:“我早已不爱她,既然不爱,勉强亦无幸福。”瞧,爱情多好,尤其时下,正是背叛婚姻的绝佳借口。
             我一直认为“井底引银瓶”远较秦香莲、陈世美闹哄哄的那出戏动人和高贵。最早接触《墙头马上》,是少年时看连环画,白描的手法将人物的形态、神情勾勒得栩栩如生,当我看到李千金被裴少俊一家子人逼迫着,一边流泪,一边用娇嫩的手磨玉簪,无望地伏在井边,拿游丝绳儿引水,真是满怀悲愤!李千金这个女子够痴够傻,因此这出戏最吸引我的地方,莫过于她觉醒时的痛快:“既瓶坠簪折,咱义断恩绝!”她努力争取和维护过自己的爱情,一旦发现无法挽留,她来了个华丽的转身,留下挺直的背影。故而,仓央嘉措应当庆幸“没有信义的爱人”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这名女子可爱可敬,爱情中斩钉截铁的决绝远胜欲罢还休,别具一种人文的悲悯。
            再来看《铡美案》,陈世美固然殊为可恶,秦氏也难令人同情,时刻摆出副养儿活女功大于天的债主姿态,哭兮兮四方诉苦。负心男人嫌恶原配的心理,正堪比朱元璋登极后的大杀功臣,更加上黄脸婆混浊的泪水哪能与小情人梨花带雨相提并论?女人若不让自己强大,仅凭男人垂怜生存,境况不免可悲。秦香莲最终大抵也绝望了,一狠心,将丈夫送上断头台,不过满足了看客猎奇的心,成就了清官的美名,她自己则一无所有。蠢、笨、毒,她却占了个全。
            有人说,爱情是女人一生的战场。我想,与其一生忙不迭地对战,打扫和清理战场,疲于奔命,不如将爱情当做一片花园细心经营。花盛放时,适时送出温馨的花语;花凋零时,耐心观察力图重燃生机;花落后,收拢起片片残红,制成花干小心存放,衣橱、斗屉、床前、书内,萦绕芬芳的气息;如果已被碾作花泥,那就一瓢水拿来,冲洗个清清净净。在爱的世界里,我们即便不能做到笑傲江湖,也要尽量全身而退。
    11
         我和市上的女子
         用三字做的同心结儿。
         没用解锥去解,
         在地上自己开了。
    评论
            对视释然一笑:原来不是你;终究也不是我。
            无需寻来觅去、半遮半掩兜圈子,最简单的方式,实现了爱情的解构。
            这也或许是少数民族的纯真使然,他们的爱憎如同高原直射的阳光,透过三万米高的云层,毫无阻挡大大方方地倾泻在你身上,有时狂野,有时温暖,有时冷酷,但始终明朗。
            而在现实社会,我们接触的人、事、物愈多,心就愈犯踌躇,瞻前顾后。率性地爱一回,有多难?真的难。有的时候,我们含情脉脉,却不敢诉说,于是像崔护那样落得“人面不知何处去”,空留斯人叹悠悠。表达了,得到首肯,仍然患得患失,深恐下一秒对方就变心,又担忧先说出那个“爱”字,被对方看轻看低下去,低到了尘埃里,佛家故言“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现代人在职场上炼就精光的头脑,独立自主,人人都是自学成材的注册会计师,每日里精准计算成败得失与亏赢,爱情就是一场等价交易,必得力保收支平衡,爱得透支自己亏,爱得少了亦不好教对方吃亏,一分付出一分利,连带记上增值税,帐目清楚明晰。
            这样累,蝇营狗苟,哪来气力率性地爱!
            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害怕失去。爱情这东西比厄尔尼诺现象还诡异,一把翻云覆雨手。为让痛少一点,唯有爱少一些。《红楼梦》中最洒脱的,自然是“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霁月风光耀玉堂”的湘云。率性的不顾后果的爱,被打入痴傻的另册。于是,我们从郭襄修炼成灭绝师太,从游坦之蜕变成慕容复,另有无数人转而投身事业,爱情不再成为生活的必需品。《迷迭香》中的女导演说:“爱电影多安全,它不会背叛你。”窃深以为然。
            但是我相信,大多数人骨子里仍然期待着率性地爱一把,只为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那种亮剑式的快意恩仇,痛快淋漓。许多时候,我们不是爱上某一个人,而是爱上爱情本身,她的光华炫目,她的情长缘浅,如果能配上家国万里、英雄美人这样的背景,活脱脱一部史诗巨制,荡气回肠,万众沉醉。武侠小说和琼瑶阿姨们适时填补心灵的空白,让我们一手捧读靡靡的情思,一手拨弄职场的算盘,营造现实的人生。
    12
             从小爱人的[福幡在西藏各处的屋顶和树梢上边都竖着许多印有梵藏文咒语的布幡,叫做rlung-bskyeddar-lcoga。西藏人以为可以借此祈福。,
        竖在柳树的一边。
        看柳树的阿哥自己,
        请不要[向上]抛石头。
    评论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在明媚的人生早春时节,你我相逢。那时,我若是豆蔻枝,你便是丁香结;我是福幡,你就是支撑我的那株柳树;我是砌筑堡垒的工匠,你便是挖泥挖沙脏乎乎的那双手;我是负气嘟嘴的小表妹,你则是猛赔小心的纳兰容若。
            世人将这样的感情标注为青梅竹马。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原以为这就是我们的一生了,相随相依,永志不弃。幸福原本来源于简单而自由的生活,古代的男耕女织,现时的朝九晚五,固然平淡琐碎,却有踏实真切的快乐蕴藏其中。
    没有天公与地道。
            表妹无奈入宫,容若唯叹“谁省,谁省,从此箪纹灯影”,从前的耳鬓厮磨幻化为忍笑阶前立,无语,也依依。
            更大的伤心人当推令狐冲。哪怕有任盈盈,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只爱小师妹,岳灵珊却在他未曾提防处,纵身一跃,跳出了“青梅竹马”的轨道,爱上了别人,哪怕受骗被害亦然无悔,固执执拗。原来,青梅竹马不过是爱情的雏形,要经历无数风霜雪雨、人情变易方有可能修成正果。好比一块玉石,圆则为环,缺口为玦,且金贵易碎,让人既不好捧又不好握,仍然不舍得扔。
            谁舍得扔掉自己最美好的年华,怀金悼玉总乃人之本性。成长的我们,会在岁月的这一头追溯着那一头:飞絮濛濛,恋人的福幡迎风随柳叶飘舞,屋外久候,她不至;拾起小石子,本想击打她家的窗户,催促她快些下楼来,却听“嗤”的一响,误中福幡。声响流动千年,萦绕耳畔,忽有歌声相与应和:
            “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我将要去远方寻找未来,假如我有一天荣归故里,再到你窗外诉说情怀。”
            淘淘的感触去又来。
    13
         写成的黑色字迹
         已被水和“雨”滴消灭;
         未曾写出的心迹,
         虽要拭去也无从。
    评论
            总有一些什么,未曾宣之于口。
            现代人大声呼吁:爱要说出口。钢筋水泥筑就的繁华都会里,高楼、地铁,车水马龙,高跟鞋踏着银光雪亮的台阶,四方华裳丽影,步履匆匆,说不清谁是谁的过客。爱情明明是奢侈品,有时又沦为地摊货,肆意拥抱亲吻的男女,酒吧里的旖旎,流行歌曲的唱应,还有合则来不合则去的一夜情理念,一个明晃晃不缺爱的世界。不过,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你倏地眨下眼,原来空荡荡白茫茫,好即是了,了即是好。
            还是爱古人的优雅含蓄。“忆梅下西洲”,明明恋的是人,却偏指着一树梅花念叨,目光随着水流转折起伏,脉脉有语。从远古而来,我们的诗歌辞典里从不乏深情的积累:《上邪》激烈流荡,那以天地山川河岳作挟的盟誓,令人心魂皆动,只过于直白,故而古人总嫌乐府诗粗俚难登大雅之堂;“剪不断,理还乱”,将家国离乱托之于情,譬若楚辞中的香草美人,爱情白白地担了回虚名;温庭筠说“过尽千帆皆不是”,犹若曾经沧海难为水,一种云散高唐的怅婉,终于几达古诗含蓄的极致。可还是不够,私心以为,古诗中最契合仓央嘉措这节情歌意境的,还是李义山的那句“碧海青天夜夜心”。
            爱情已然成为过去式,情语已被无情拭去,他仍未有“过尽千帆”的灰心,也不奢望蓦然回首时,她还在灯火阑珊处。是的,还有太多话,没能来得及说出口。可又怎么样呢?爱情可以是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乃至更多人演绎的一出戏,也可以只是一个人的散文杂记。
             你不再爱我,然而,你亦无法阻止我继续爱你。情已逝,心犹存。抹不去的心迹,何必强行掏取!我不会用我的爱来叨扰你。碧海青天,玉兔桂树,我独对寂寞,独饮琼露,甚至不会召流云来作伴,属于我一人的心事,夜夜空灵,夜夜沉醉迷离,无需让世人知晓,不必你来抚慰。我自甘之如饴。
    14
        嵌的黑色的印章,
        话是不会说的,
        请将信义的印儿,
        嵌在各人的心上。
    评论
            这是一首誓诗,读来更像告诫或嘱托,温和从容,而且坚定。所有种种“嵌”在心上,血肉不分,若要分离开来,必有摧心之痛、毁心之忧。
            从春秋时代开始,古人就迷上了盟誓这个玩艺儿。中国人的盟誓与西方不同,西方的说法叫契约,双方条件价码明明白白地摆到桌面上,两下签字便正式生效,也就是合同了;我们的盟誓,敬天地鬼神,求他们见证并庇佑,至于双方缔盟的条件是否对等公正,绝对不算十分重要。桃园结义、邦国缔交、出征杀伐,均会歃血盟誓;爱情的誓言,自然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种。
            有个小笑话,一男一女散步,男孩腼腆内向,一个多时辰愣没捣鼓出半句话,女孩腿累脚倦,万般无奈下提醒道:“呔,两个多小时了,你整句话出来啊!”男子抓耳挠腮,情急中抬头一看,谢天谢地,幸有一轮明月救驾!赶紧说:“嗨,看见天上的月亮没有?月亮就代表我的心。”
            爱情中的盟誓,往往与表白密不可分,仿佛唯有指天划地发誓,方能体现一片真心。坠入情网的人,耳根软过糯米,半信半疑中,心甜如蜜水。糯米与蜜水倘一中和,用韦小宝的扬州话来说,“乖乖隆地咚”,爱情的天晕地暗、头晕眼花就开始了。
            春秋无义战,爱情的盟誓从来挡不住负心的迅速。上下嘴唇的开合,来得快,去得更快,某些人唾沫未干,下一场盟誓又开张。可我们果真能将誓言弃如蔽履?倪匡在《毒誓》中认为,誓言也是一种能量,会影响自己与他人的脑电波,由而产生应誓的效果。信佛的人总会惦记着还愿,大约有同样的心理。王熙凤口气忒大,说:“我是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其实她也供瘟神,也要给女儿取个带“巧”的好名。且不论是否举头三尺有神灵,无论为人还是说爱,我们总得遵行最基本的坚贞。
            当我们许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就意味要不断调剂自己的感官和心理,用不抛弃、不放弃的许三多精神正视爱情和爱人。
            这一生。我们要如何才能做到: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亦如是。
    15A?B
         有力的蜀葵花儿,
         [你]若去做供佛的物品,
         也将我年幼的松石蜂儿,
         带到佛堂里去。

         我的意中人儿达斯本作“意中的女子”。,
         若是要去学佛,
         我少年也不留在这里,
         要到山洞中去了。
    评论
            两首诗传达着同样的涵义:立意相随。你是疯子我是傻,纠纠缠缠到天涯。
            我绝无贬意。相反,我嫉妒这种无怨无悔的追随。古诗总咏唱“比翼双飞”,实际中两个人的相处,哪能那般步调一致。总有人趋前探路,有人紧步跟上,一前一后。世人附会,认为林徵因深心独爱徐志摩,孰曾想没有对梁思成最深沉的情感,“一身诗意”的新月派才女怎么会走出《人间四月天》,埋头于建筑学的冷清与辛劳。
            全心地爱一个人,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对方的命运。有一部香港老电影《伴我同行》,讲述中国的海伦凯勒——程文辉的故事。四五十年代的广州和香港,树木翠得让人想落泪,空气里流动着南方独特的潮湿与生机,盲女文辉对生活充满憧憬,可对于一位失明者,脚下的路狭窄得根本无从伸出腿。父母只操心盲女后半生的衣食,唯有一字不识的佣人和姐明了文辉内心的期求。这名微胖而质朴的妇人,一身深蓝的唐装短褂,一方手绢搭在腋下,颤巍巍摇晃晃扶携着文辉的手,不厌其烦地跟随她走向外面的世界。对,是跟随不是带领。文辉走向学校,她在外守候张望;文辉走向盲女乞丐,她连忙掏出四毛钱;文辉无钱上学,她打工支付学费。成功后的文辉移居美国,和姐随之,她们相伴至老,直至1995年和姐去世。
            和姐始终微笑着注视文辉背影的眼神,让我直欲落泪。有多少人能做到和姐那样?我们从书本中学会了自尊自立自强,从生活中学会了防范与保留,情感上的真纯和无私,远不如没有受过教育的旧式妇女。
            因为爱着你的爱,所以苦着你的苦。一如旧式妇女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然则,受过最新式洋派教育的林徽因怎会与封闭在小宅院里的妇女们殊途同归?
            这个问题我思之又思。教育和阅历,是教我们对世界和人生心存怀疑、恐惧和退缩,还是让我们放开心怀,坦然、接纳和包容?
            大概反璞归真的过程因人而异。于旧式的妇人,纯良是本性使然;于林徽因,只需灵光的闪念;于我等凡人,或许需要跋涉千里,反复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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