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的春节 （写在春运开始时）

晓兵

    好长时间没有写作文了。之所以叫它作文，是因为我的写作水平最多也就是一个学生罢了。虽然也发过百来万字的铅印，但也只是主编看我可怜惜，给予了青睐。所以我不敢轻意地去写，有感也不敢轻意去发，怕人家笑我幼稚，更怕有人讥讽。因为我多少也还是有点自尊的，是我这类男人特有的自卑式的自尊。
少年时，我看过一本《红岩》，除了书中的英雄人物外，我只记下了一句话：“是七尺男儿生能舍己，做千秋雄鬼死不还家。”这句话让我在激情燃烧的年代激动了好一阵子。也为了这句话，我那颗不安稳的心飞翔起来了。。。。。。
    三十岁那一年，应该“而立”而没有“而立”的我离开了家乡。支撑我离家外出的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实力。是“是七尺男儿生能舍己，做千秋雄鬼死不还家。”的豪情之气。
    那一年，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全国人才大流动的第一年。照现在的标准来看，当年的我就文凭而言，是算不得人才的。但是，“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我就因此成了人才。我打着人才的旗帜，去了一个“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地方。那个地方，离我的故土有五千多里，是古人诗中所描绘的“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的凄凉之地。而在那个地方，我一呆就是十八年。整整呆了一个井冈山根据地的开辟到新中国的建立的时间。我人生中最为美好的时段就奉献给了那片“古道、西风、瘦马”的文明之地。就是那片土地，养育了中华的文明。也因为中华的文明，荒凉了那片土地。所以，我不鄙夷那片土地，相反，我常常对它涌升起一股浓浓的敬意。贺敬之有诗说“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千呼万唤思念你，母亲延安在这里——”我虽写不出这样的诗，但我是不止几回回梦里去了那片土地。我想，我对那片土地的深沉，一点也不逊于贺敬之对延安的厚重。因为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一片充满阳刚之气的土地。他那裸露的山峦，是男儿云雄起的象征。十八年，几近七千个日日夜夜，我与他日伴夜眠，他用他的气质影响我，感染我，我也从“小桥、流水、人家”变得“厚道、豪放”了。但是，这种厚道与豪放也在痛苦地折腾我，那就是我对“小桥、流水、人家”的眷恋。这种眷恋，对于我这种“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游子来说，“每逢佳节”就“倍思亲”了。为了一解思亲之馋，我只好在每年的春节长假时不辞辛苦地万里回乡，把一年的积蓄花得光光的，奉献给父老乡亲，然后在一片赞扬声中又不辞辛劳地回到“北风卷地白草折”的地方。这样年复一年的折腾，也是一十八个冬春。
    说是折腾，那可是一点也不夸张。首先是体力和精神的折腾。中国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中后期与九十年代，人均铁路没有两个火柴盒长，承运的却是全国滚涌起来的流动大军。尤其是在春节，列车超员百分之二百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就在这每年一次的流动大军中，我就成了一名当然的突击队员。我所在的那个地方，没有直发车，可怜的几张座位票从来不会光顾到我的头上。能买到一张无座票，就是皇恩浩荡了。每年就是这样，走着上车，站着坐车。一站就是六十个小时以上。一个往返就要站上五天五夜。回到故土，睡觉也成了一种奢望，因为可怜的几天假，最多也就是八天，除了来回的五天，就只有三天。三天，要拜访完所有的亲戚朋友，一个也不能拉下，不然就是少礼了，哪里还有时间睡觉，能折腾过来就算天幸了。接下来就是财物的折腾。每次回家，我要带上好多的当地土特产，还要把省下来的钞票带上，挥霍一空之后，留下一张车票和收下的腊肉之类的礼物返回。回来后再用这些腊肉之类的故乡特产请客送礼，尽快花光之后再节省，为春节回乡之用。年复一年，我就是在为过春节折腾。
    有时我也想，为何要这样呢？我可不可以不受这回乡之苦的折腾呢？答案是否定的。我没法不回故乡过年。在故乡亲人的心里，我是他们的骄傲，我要是不回去让他们，也让我自己骄傲一下，那就对于双方来说，一点意思也没有了。他们不会以你为傲了，我自己也就没有地方傲了。为了乡亲们的骄傲，也为了我自己的骄傲，我必须每年的春节前后，从体力到精神，从精神到物质，给自己一次彻底的大折腾。直折腾到精疲力竭，直折腾到衣袋空空。
    进入二十一世纪的第三年，我离开了我将美好年华奉献出来的神奇的土地，重新钻进了小桥流水的怀抱。可是，我是如何去的，又是如何回来了，只剩下了几张职称证书之类的不要饭吃的东西。
    我回乡了，但没有衣锦，只好揣着不要饭吃的东西，凭它去找饭吃。游子回来了，为了生存，又去当游子了。这几年，我教过初中、高中、大学，每年返乡两次。有时更多。因为离家乡近了，因为假期多了，更因为交通方便了。但是，这种境遇没好几年，到深圳后又面临与当年一样的困境——过年回家难。
这两年，我就没有回家，因为买不到票。还有就是年纪大了，不想站着坐车了，虚荣心也不强了。
    古人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我折腾了一辈子，没有折腾出来一个富贵，自然回乡之心不急切了。但是，对于年轻人来说，他们回乡的热情，应当如我当年一样，也是折腾吧。好好折腾一下自己手中的钱，好好折腾一下自己的体力，好好折腾一下自己的精神。好在他们现在的收入与我当年不一样，他们一年打工的钱是一个春节折腾不完的，我祝福他们现在的收入超过了我当年的十倍。我祝福他们遇上了一个好时代。好好珍惜吧，用自己的努力，用自己的全部才智来报答这个时代吧！

一方

[i=s] 本帖最后由 一方 于 2016-12-17 16:28 编辑 [/i]

几十年的游子生涯让人感动、震动、震撼。一方曾经坐过几天几夜的车，没有像您坐上五天五夜；一方曾经带过那种大型万向驱动轮的旅行箱，没有像您大包小包十八年，一次之后箱子就扔那里不再要，太累！无法想象那是一份怎样的折磨又是一份怎样的坚持，向您致敬！无数的游子在天涯，春节回家，是游子们挣不脱的梦魇。文章结构严谨，诙谐散于流畅的文字中，读之有味，对春运的解读，充分展示了个人的文化修养。建议精华文章。

老党

真情实感引人愿读，叙述生动文章生趣。跑不完春节归家路，各有各的体会，各有各的滋味，而楼主的滋味，却颇有嚼头。一种无奈，勇敢，酸苦，自嘲，奋斗……等情感，溢满了字里行间。支持精华文章。

云上云上

春运在即，您的文章写出了远离家乡的千万游子的心声。文字优美生动，字里行间真挚的思乡情结令人感动，欣赏佳作，支持精华。

晓兵

谢谢各位！

胡永忠

平淡的文字，细微的描写，真情的流露。折腾的我的心难受。这就是好文章的魔力！

冬风无痕

回家，是一年中最幸福也是最辛苦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