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锁
作者:红松看世界
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大地。吃过午饭的权玉秀背上了空背篼,朝弯头走去。还没有走近那座竹木葱茏的大房子前,就高声喊了起来:“邓兰芬!快拦着你家的大黄,我要过来!”
立时,一声清脆甜润的嗓音应道:“我家的大黄跑出去了!玉秀,你过来吧!”随着话音,一个高挑的短发妇女走到路边:“又背个背篼!你是割牛草,还是找猪草?”她问着权玉秀。
个子小巧的权玉秀仰起那张长满雀斑的脸,笑道:“我呀,今天一不割牛草,二不找猪草,是专门来约你去耍的。听说姜大婶回来了,我们去看看,要得不?”
兰芬嗲她道:“你真是一个怪物!耍就耍,何必又背上这捞什子?又哄你男人!哪个说姜大婶回来了?”
玉秀道:“哪个?我男人嘛。他上午挑粪时看见姜大婶回来了,姜树云去接她的,还挑了一大挑的东西呢!”
邓兰芬想了一下,笑道:“要得。你等一下,我去把活路拿来。”
一会儿的功夫,俩个妇女就叽叽喳喳,有说有笑的来到了姜大婶的家。
堂屋里,已经坐了好几个村里的妇女。
“哎,大婶,一年多不见,你还真是长胖了呢。”邓兰芬人还没有进屋,就笑着喊了起来。
权玉秀放下背篼,向屋里的几个人笑道:“哟,你们的脚板好快,都在这儿了!大婶,莲莲他们还好吧?”
身板硬朗,脸色红润的姜大婶给后来的客人递上茶水,一边笑道:“好,好,承得你们大家的关心。来,俩个丫头,喝茶。快坐呀。”
权玉秀喝着茶水,说道:“大婶,听说你回来了,我约邓兰芬来耍,想听听莲莲的事。外甥长得乖吧?”
姜大婶从里屋抓了几颗糖果递给玉秀和兰芬,一边乐道:“乖!还讨人嫌的很呢!来,你们也吃两颗糖。”
邓兰芬垫着手里的糖块打趣道:“大婶,咋只给我这几颗?拿回去还不够分呢。”
嘴快的刘大嫂笑骂道:“这个丫头,要够分?恐怕要大婶把糖果厂搬到这儿来了才够分。你看看,我们这屋里一个人几颗,要好多才够。是你呀,还舍不得这样撒呢!”
权玉秀把糖块揣进衣袋,接话道:“哈哈!刘大嫂,你说错了,邓兰芬也不是豆荚,有东西她还是舍得。我看呀,只有一个人舍不得,只是今天不在家;不然的话,你们也来不了这样整齐啰!”
玉秀指的是姜大婶的媳妇陈新芳。
兰芬也将糖块揣进衣兜里,一边问道:“大婶,树荣去接她们去了?”
姜大婶答道:“就是。一年多不见,我还怪想小孙子的,催着树荣去接去了。”
玉秀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将手中的布包打开,拿出一只鞋底,把针尖往头皮上蹭蹭,就麻利地扎了起来。一边问道:“大婶,早就听说你要回来,是耍不惯,还是咋的?”
兰芬织着未完工的毛衣,一边接话道:“怕耍不惯,那些高楼洋房比我们的瓦房漂亮好多,再说还有电视,电影,公园。伙食还开的好点呢。大婶,她们不是烧煤吧?”
陈幺娘有点奇怪,问道:“不烧煤烧啥子,难道还烧柴呀?”
玉秀笑道:“哎呀,你以为除了煤和柴,就没有东西可以烧锅煮饭了?人家是烧气,还不是我们农村推广的沼气,是天然气。从石油里头提炼出来的。前次我到权玉林那儿去,就看见他们是烧天然气了,又省事,又快又干净。”
陈幺娘由衷地称赞道:“啧啧!这个世道真是越过越好啦,只怨我们没有福气,晚生二十年,不就过上了那好日子?”
刘大嫂笑道:“幺娘,不是晚生二十年的事,是各人的命,你看姜大婶就有福气,养了三个争气的好儿女。我,玉秀,兰芬不都是晚生了二十年,咋个就没有莲莲那样的好命呢?一起长大的呀!”
兰芬也笑着说道:“就是!以前我都不相信这些,现在,看看自己,比比莲莲,嘿,不信也不行。记得小学毕业的时候,我们几个都叫算命先生算过命的,他说莲莲的命最好,带文昌,带福禄,那时,我心里还不服气呢。哎,大婶,我记得莲莲一直戴着一把银锁,恐怕是那东西给她带来了好运?”
“假的!”张思云撇嘴道:“你说戴了长命富贵锁就会富贵,长寿?假得多。我不也戴过富贵锁,咋个就没有富,没有贵呢?二队的林开元,只生了一个独儿,满月就打了一把长命锁戴起来,咋没有锁住他的寿延呢。没有满十岁就死了,林开元不气的疯疯癫癫的?我说呀,富贵在各人,看你怎么样努力。人家莲莲就不同,读书好用功啊,人又聪明,运气咋个不落到她的头上?”
“依我说呢,是各人的命中注定,你看莲莲,柱柱,还有我兄弟,不是都跳出了农门?我兄弟也混得不错,比他在厂里干好多了。不过,论读书,莲莲她们是要用功些。”权玉秀这样说道。
“就是,”陈幺娘说:“莲莲那个丫头读书就是用功,清早起来拿上书本就上后山坡读去了。我们那些娃儿还睡在床上做梦呢!还是姜大婶有教招。”
一直在微笑着听众人说话的姜大婶说道:“你说得好,有啥教招啊,其实,那个时候,我们的日子过得好遭孽哟。”
陈幺娘道:“倒是真的,那个时候,姜大发得重病死了,你一个人拖三个娃儿,柱柱才三岁吧,日子是艰难啊。”
“咋个不是呢?”姜大婶说道:“树云十岁,莲莲七岁,柱柱才三岁。哎!那时的日子没法说。白天,出工干农业社的,早晚得种自留地,还要做饭,喂猪,三个娃儿的吃穿。每天都是鸡叫了才上床去睡。累得连身都翻不动,一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好在几个娃儿争气,读书,做作业没让我费一点心,哎,我又是一个争眼瞎,斗大的字都不认得,叫我怎么教他们?”
刘大嫂笑道:“不教还晓得争气,我的爹妈守着教我,我还没有读出一个名堂来。还有玉秀,兰芬,他们的娘老子也都认得字,结果咋个呢?还是只学了一个二百五!当真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不提了!不提了!大婶,我们说来听听你在城里头的见闻,叫这两个鬼丫头一来就打断了,你接着说。”
嘴快的玉秀道:“大婶,不忙说。你把莲莲他们的照片带回来了吧,先拿给我们看看。”
“照片带回来好多呢,我拿给你们看。”姜大婶笑嘻嘻地说着,去里屋拿出了一个精制的相册,说道:“你们看吧,照了好多呢,这就是我那淘气的小外甥,嘻嘻!”
众人一致拥上,看那 色的照片:这是一个胖胖的小男孩,很神气的样子。 “哟,这个样儿好乖啊!大婶,这是你的亲家一家吧?人家城里人就不同,长得福福泰泰的。”刘大嫂夸赞着,一边把看过的照片递给别人。
“大婶,你女婿的样子变了许多,不像那年跟莲莲回来时的模样了,莫非他不是小付?”玉秀看着手中的相片问道。
“胡说八道!”兰芬抢过照片,一边看,一边说:“不是他是哪个?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儿,只是衣服穿得好点就把人抬出人才来了。大婶,他当了官吧?有一付官样了。”
“啥子官呀!”姜大婶笑道:“只当了一个啥科长,一天忙到黑,连星期天都很少有空。”
“大婶,你那女婿是一个管事的呢,手头有权啰。上次,我那兄弟回来讲过,说莲莲的男人是银行的信贷科长,不管公家,私人借钱贷款都要他签字才行呢。”玉秀很认真的说。
“呀,那就是一个实权派啰,肯定有好多人巴结他吧?”陈幺娘问道。
“哎!巴结的人不少,得罪的人更多,总之,他干的不是一个好差事。”姜大婶叹了一口气,将众人看过的照片收回,这样说道。
“大婶,这个相册很漂亮,是莲莲专门给你买的?”多嘴的玉秀又问了起来。
“不是,是我女婿单位发的,不只是相册,还有什么皮包,提包,钢笔,本子,什么香皂,肥皂,洗发膏洗洁精,还有什么果汁,罐头,白糖,饼干。哎,反正是单位好,女儿,女婿一发一大堆,这次还没有用完,下次又领回来了。你们看,他们还叫我搬回来了好多!”
人家说,财不外露。姜大婶说到高兴处,就让众人进屋去看那满满的一柜的东西,塑料桶,铝桶,玻璃瓶,瓷盆都是装的满满的。
“这些东西要好多钱才买的回来呀?这么多肥皂,我们上街买呀,常常是买一连,有时候还是半连,哎!”陈幺娘说到这儿,竟叹了一口气。
“大婶,这么多东西够你们用好久了。”世云说。
“大婶,我的眼皮子贱,看到这喷香的洗发膏眼气的很,等我抠一坨回去开一下洋荤。”权玉秀说着,不管主人同意不同意,跨出门去摘了一匹南瓜叶,就在那黄橙橙的桶中取了一大块。一边说:“莲莲她们是单位走好了,我兄弟他们连工资都发不起,更不要谈奖金,劳保福利啥的了,不是,他咋一个人都跳出来干?”
姜大婶道:“你那兄弟年前还来找我女婿贷款呢,听说他的生意做得很大?”
玉秀道:“大也不咋个大,搞得走就是了。那次他回来,擺谈到做生意,还说是他戴的那福禄锁保佑着他呢。嘻,他还说他去了莲莲她们家,给她们送了五粮液酒,你女婿也不错,给他贷了两万吧?”
姜大婶稍有不悦,说:“你兄弟来我在那里,几时拿过酒?不过,有一些人送东西也确实有办法,他把东西放在门口再按铃,等你把门打开,他指指包,说是莲莲买的。结果,娃儿回来一问,哪有这回事?遇到这种情况,我女婿都是把东西退给人家,实在退不脱,就交给公家了……”
玉秀脸红了,道:“大婶,你说这话我懂,也许是我兄弟准备了酒不敢送去吧?反正他讲过,哎呀,不说这些了,喂,你们要点不?”玉秀扬着手中的洗发膏又道:“我们洗脑壳尽是用洗衣粉,肥皂,哪个舍得花钱买这种东西?哎,闻到都很香。”她把手中的东西遮住了有些难堪的脸。
“当真的,你们也要点”。姜大婶笑道:“不然,还不说我逗死了。”一边说,一边找出来几个小瓶子,把提桶里那黄色的液体倒进去,一人一瓶,“这是洗洁精,可以洗头,洗铺盖,洗碗,好得很。”
“哎呀,大婶,那就多谢你了!”陈幺娘道。
“这个死姑娘!喊我来就是为了揩大婶的油?”邓兰芬接过瓶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你不要,那给我!”权玉秀开着玩笑,抢过了兰芬手中的瓶子。
“有你这鬼丫头的。”姜大婶笑着,将玉秀手中的瓶子拿给兰芬,又递了一瓶给玉秀。
“哈,我得双份了!”玉秀很得意。
“尽都有双份。”姜大婶一边说,一边把柜子里的肥皂拿出来,一个半块,“拿回去洗两件衣服也好。”
“大婶,你硬是大方。穷也大方,有也舍得。”刘大嫂由衷的说道。
“咋个说起这些话来了?来,还是出来坐,再摆会儿龙门阵。”姜大婶招呼着客人。几个女人又东拉西扯地说了好一会儿,直到太阳偏西了,才高兴地打着哈哈,各自回家,
于是,村里人都知道姜大婶回来带回很多好东西,人们都来到姜大婶家分享那水果糖,临走都跟姜大婶要一点那喷喷香的洗洁精。
姜大婶把满满的两桶洗洁精分完了。二十连肥皂只剩一连。黄色的洗发膏,淡兰色的洗衣粉全没了,这个时候,儿子把媳妇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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