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2016-4-26 15: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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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1 天 [LV.1]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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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骡子”是罗子明的外号。
罗子明是我们工务队的一名工人。开始的时候,第一个人叫罗子明时,把“明”字省掉了,就成了“罗子”。第二个人听到罗子,想到了骡子。以后就没人再叫罗子明的全称了,一见面就就骡子骡子地叫。大家叫顺口了,罗子明也接受了。先是班长,而后是队长也这样叫了。于是,队长上的家属小孩也跟着叫开了。从此,“骡子”就成了罗子明的大号,人们渐渐忘记了罗子明的真名了。不过,只有会计每个月的工资表上,还赫然写着“罗子明”三个字。至于在“骡子”前面再冠以“傻”字,那是更以后的事了。这不仅因为罗子明的确脑子有些毛病,就是大家说的不够数,半吊子,还因为罗子明张口闭口总爱说别人傻。他就说过我真傻。被他说傻的人,心上不悦,当然要回击他,于是,就在“骡子”之上又加了一个“傻”字。这样一样,“傻骡子”比“骡子”叫得更响了。
罗子明其实不傻。
罗子明的成名之作,是他代表军管会、革委会的一次讲话。
那时,为了赶工期,上级组织把宁强一个民兵连三十多人配属给我们工务队协同作战。宁强民兵连来时,队部的人都到工地去参加劳动去了。家里只剩炊事班和烧水的。炊事班忙着在做饭,烧水的的罗子明把水烧开之后在院子里转悠。民兵连的同志看见罗子明,就问,队上有人没有?罗子明翻着白眼不满地说,有啊!民兵连的同志作了自我介绍说,我们是宁强民兵连来配合会战的。罗子明就大咧咧地说,早几天就听说了,你们把人都集中到球场上来吧,我要讲话。民兵连的同志把人员集中到了球场上。罗子明从帐篷里搬了一张桌子当主席台,自己给自己倒了一茶缸子水放在桌子上,咳,咳两声,清清嗓子,就开始讲话了。
“首先,我代表军管会,处革委会、队革委会和全队职工对同志们的到来表示热烈地欢迎!”这个开场白讲得有板有眼。民兵同志们一听这个人能代表军管会还能代表处革委会,那肯定是个不小的干部了。罗子明话音一落,下面掌声一片,震耳欲聋。
掌声过后,罗子明接着讲:
“王八造的,狗日的……不是骂你们,我是骂王八造的苏修,狗日的美帝国主义,想打我们。他们狗窝里放不住剩干馍,做梦娶媳妇光想好事,大姑娘上轿,老汉看瓜,想吃我们的现成,我们决不答应!走了王八蛋,照吃大米饭!活着干,死了算!早日修通战备线……军民团结一家人,试看天下不能敌……”有的民兵同怎听着觉得不对味,怎么这么粗俗呀,怎么前言不搭后语呀!罗子明越讲声音越洪亮:“大家都要学雷锋,尊老爱幼,吃饭时候要排队,拉屎要一人一个坑,把方便留给同志,把困难留给自己。常言道,抓铁如抓虎,举头三尺有神明,困难像弹簧,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来日方长,老子说话吐口吐沫是个钉,听勒勒咕叫还不种田呢!抓革命促生产,赌咒不灵,放屁不疼,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阶级敌人本性难移,皮焦根烂心不死……”在下面听讲的民兵同志们开始挤眉弄眼,窃窃私语了。
“傻骡子,你胡嘞嘞个啥呀!”罗子明把肚子里的词都搜罗了出来,憋得一头汗,正讲得起劲时,周队长从工地回来了,见罗子明一脸通红,嘴里冒着白沫,就喝住了罗子明。
过后,宁强民兵连的同志才知道这人就是队上一个烧锅炉的。
罗子明从此真出了名,连处里军管组的王组长都要专门来队上看看罗子明是个啥样子。王组长表扬罗子明有主人翁意识,队上没领导,人家就主动接待了。讲得好不好,那是水平问题。王组长还翻出了罗子明的历史,说罗子明在工班时,起道,老是他提起道机,扛枕木,专拣大的扛,他是脚受了伤才被队上照顾来烧锅炉的,是个好工人。
罗子明退休前,我跟罗子明接触较多,大概因为我们都是河南人。一天,罗子明找到我,问我,小荆对他有啥意见?我觉得奇怪。“小荆?对你?不会吧!”小荆是我们一块分配来的校友。我以怀疑的口气问罗子明:“发生啥事了?”罗子明伤心地说:“你们这些学生兵都可好,就是小荆说话不客气,他每天下班提个桶来打水,我都说,小荆打水呢?他都说打打麻子!打打麻子!他欺负我是个麻子,这都是小时候落下的嘛!”
我一听就笑了。我对罗子明解释说,小荆是上海人,他说的是上海话,他不是要打你麻子,他说的是打打模子。打打模子是上海话洗洗东西的意思。罗子明眨巴着个大眼,半信半疑的样子。
不久,罗子明回乡探亲去了。
罗子明回来时,带了一个女的。见到的人都说那女人挺漂亮,还在队上引起了一场小小的轰动。可能是大家觉得像罗子明这样的傻蛋,咋还能找到这么好看的女人?我那天去绵县开会,没有见到那热烈的场景。
罗子明带了女人之后,就在嘉陵江对面的土山包上租了老乡一间房子住下了。
一个星期六,罗子明来找我,要请我到他屋里吃饭。我想,吃饭,好事!我还可以顺便看看他的媳妇究竟有多漂亮,以致让那么多男人眼热得冒火星。
罗子明领着我到他屋里时,他女人已经把饭菜弄好了。那天喝的是那种叫131的散酒。131是一块三毛一分一斤的酒。别看是散酒,香,入口绵软,确实不错,是大众品牌。喝酒的时候,我也不时偷偷看那女人。确实可以,皮肤红白。可就是笑的时候,眉眼乱动,表情十分夸张,让人怕怕。不由得使人想起“画皮”,我私下断定,这女子可能神经也不太正常。
喝着,喝着,正喝着酒,罗子明突然高声大叫:花子,花子……
哎……一声清脆悦耳的应答声,就进来一个姑娘。
我抬头一看,这姑娘有十七八岁,第一眼印象,健美漂亮,不是一般的好看。
“花子,这就是李干事,上海来的大学生,你看咋样?”我正好也看着花子,只见花子灿烂一笑。罗子明说完,推了我一把说:“她叫花子,我房东家的闺女,也是大学生,你们都是文化人……”花子赶忙接口:“我可不是大学生!我在广元师范上学,中专!”
“李干事,花子想在咱铁路工人中找个对象,让我给介绍个。我想花子长得太好了,只有你能配得上花子。您俩见个面,看看行的话,对上象吧!”
事情就这么突然,弄得我十分尴尬。罗子明呀罗子明,你个傻骡子蛋蛋,哪有这么介绍对象呢!一句话敲定终身,这速度也太闪了吧!
“李干事,晚上三处那里放电影,咱们去看电影吧?”花子说话了。那就是明确表示愿意“对上象”了。
“不,不,不了!我晚上还有事,有事……”我都结巴了。
花了一听没戏,扭身就走了。
过后,罗子明说我傻蛋,仙女一样的山妹子都不要。
后来,我调到1101指挥部去了。再以后,去了西安铁中,再以后又调到局党校,再以后才又调回新运处。
我重新调回新运处后,处里让我采访罗子明,还真见过一次罗子明。
因为工务队是重体力劳动,罗子明干到五十五岁,光荣退休了。他退休后回了自已老家。在外干了一辈子,过惯了集体生活。回家后感到孤单寂寞。他看不惯家里人,家里人也看不惯他。在家憋了一段时间,实在不适应,他又背着行李找到队上来了。他把行李往周队长屋里一撂说,我有退休费,我给队上干活,一分钱都不要,白干,只要队上让他安一张床就行。周队长说,真是有福不会享,留个退休的人在队上,不符合政策。罗子明一看周队长不收留,急了眼,说,我生是队上人,死是队上鬼,队上就是我的家。你要不给我安张床,我晚上就睡你床上!都知道,我夜里特别爱放臭屁。周队长没办法,只好安排他住下了。
罗子明在队上住下后,成了队上的一名编外人员,没人安排他的活,他就自己找活干,他每天把队部大院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栽了几棵树,种了一些花草。有时,也帮着食堂干干活。
闹洪灾那年,连阴大雨,工务队负责的那段线路出现多处病害。为确保线路畅通,周队长领着职工没明没夜的干,大家的体力消耗都很大,身子一挨上床,睡得就像死猪一样。好不容易雨停了,天蒙蒙亮时,大家伙都还在打呼噜,罗子明就起床了。雨停了,空气好新鲜。罗子明在帐篷前后转悠,他突然听到一种低沉可怕的轰隆声,抬头一看,帐篷后面的山坡上裂开了一条缝,树木纷纷倒下。罗子明马上意识到是发生泥石流了。他立刻拿起铁榔头敲响了吊着的半截钢轨,在院子里大声喊叫,快起床,快跑,泥石流!大家闻讯起床,向左边的高地跑去。就在大家刚刚离开的时候,一股洪流裹着泥沙和斗大的石头猛冲下来,瞬间吞没了队部的帐篷和临时房。
由于大家逃避及时,没有人身伤亡。
事后,大家非常感激这个编外的被叫了二十多年傻骡子的罗子明。
从这以后,大家伙再不叫罗子明为傻骡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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