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钢往事7：老夏捉了个小偷

陈永祥

     老夏原先在煤气分厂做事，那里灰尘煤烟缭绕，上下班经常躬个背咳嗽，五十多岁的时候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他是得了肺病。他就去找单位的领导说明了情况，领导看了他的病历，打了个报告，就把他安排去看门卫。
       厂子里的厂门有七、八个，原来都是由部队来把守，每个厂门的旁边一般用木板做成一个岗哨，上面还有尖尖的顶，里面站个持枪的战士。后来，厂子里的产品逐渐军转民，就把岗哨撤了，搭起了个砖房，有的还放了张躺椅，换上了快要退休，身体不太好的老工人来看守。看门卫就成了个养老，有照顾性质的岗位了。
        老夏无儿无女，老婆住大冶乡下，在厂子里和煤、煤气打了二、三十年交道，临了，连个班长都没当上，总被别人指挥做这指挥做那。他在六号门看门卫后，就有了点小权力，发现有偷鸡摸狗嫌疑的，就可以拦下对方说，过来过来，把包打开检查一下。看着被查的人慌慌张张或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就有了高大的感觉。
        厂门外的两边是家属区，到了学校放暑假的时候，厂门口就经常围着一群半大的伢，都是些厂子里的子弟，外面没有什么好玩的了，就想着法子到厂里面去玩，有时在生产现场找到了一桶冰汽水，几个伢便争抢着一个竹瓢，抢到瓢的就舀出冰的汽水来，往嘴里猛灌。当时厂子里从国外进口了一大批原材料，里面有菜刀、铁锅、订书机等，甚至还有没拆封过的缝纫机。这些放在露天料场一堆一堆的材料，惹得厂外周边一些人的眼红。
       有的伢在厂门外等久了，还是不让进厂时，就磨磨蹭蹭到老夏跟前问：“那个爹爹，我可不可以进去呀？”
        老夏眼睛一翻：“你问我！我去找哪个问呀？”把个半大的伢呛得直往后退。
       半大伢里面有个叫国庆的，年龄比那些伢要大点 ，看到老夏把个厂门守得像个足球门似的，就有意撩老夏玩。有一次，国庆临出厂门前在荷包里偷偷装了一块石头，快到厂门前故意放慢脚步，缩头缩脑，鬼鬼祟祟的，还有一下没一下地瞟一眼老夏，装出一付做贼心虚的模样。这时的老夏看见了他，似乎心中有数，你个细毛愣子，这次看老子么样捉你。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装着看不见。等到国庆靠近，老夏猛地伸手去捉他的胳膊。国庆早有防备，一闪，连跑几步，老夏也跟着跑几步，结果还是让老夏给扭住了。
        “把偷的东西交出来。”老夏义正言辞，有点兴奋了。
        国庆假装紧紧捂住荷包，不交。脸上显出要哭的样子，嘴里却使劲地咬住牙，忍住不笑。
     “不交，就搜。”老夏把手伸进国庆的荷包，把东西猛地掏了出来，一看，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旁边围着的一群伢“哄”地一声笑弯了腰。
       下午四点多钟是下班的高峰时段，工人们做完事都洗了澡，干干净净从各自的班组出来，朝厂门三三两两走去。老夏这时看见走动的人里有一个穿着工作服，满脸油污的人，肩上斜挎着一个帆布工具包，低着头朝厂门匆匆走来。他暗自高兴起来，这回遇到个笨贼了，看我么样捉你。那人想化妆成一个工人，时间却不对头，反而弄巧成拙了。
       “过来过来。”老夏很随意地叫那人：“把包打开看一下。”
       那人往老夏走来的中途，突然又笔直地朝厂门冲去。老夏一下慌了，眼看追不上，就跳起来向那人的背后扑去，落地时抱住了那人的脚。那人被老夏扑倒在地上，但很快站起身来，朝老夏的头猛地揣了一脚，又把肩上的帆布袋朝他的头上砸去。老夏头上的血一下流了一地，他便把头埋下去，双手还是死死地抱住那人的脚。正在走出厂门的几个工人，看到这个架势，先是一怔，随后七手八脚地把那人按到在地。
        老夏的头缝了十针，绷带把他的头缠到只露出了眼睛和嘴巴。临退休前还捉了个小偷，这比在干了二、三十年的煤气分厂强多了。虽说头被打破了，老夏还是对自己那天的表现很满意。
       老夏捉到个人了，是个小偷。这个消息在厂门外的家属区传开了，国庆听说这个事后，就把和他经常一起围厂门的半大子伢叫来：“你们几个每人回家拿一个好吃的东西，我们打伙给那个夏爹爹送去吃。”几个伢就回家去，拿来了米泡、苕和炒蚕豆，国庆拿的是一小盒动物饼干。
后来进了厂子里上班的国庆回忆到这件事的时候说：“我们把吃的东西给了夏爹爹的时候，他又统统装回了我们的荷包。”
       前几年，六号厂门被拆了，做起了一堵高高的墙。剩下的几个厂门，门卫早已换成了穿着制服的保安。
       后来听说又要拆一号门，这个厂门是清朝未期建厂时修建的，几乎是厂里的标志性建筑，再搁后几年，可能就成文物了。老夏对厂门有感情，还为它流过血，他就和一群退休老工人围住了一号厂门，不让拆。
       保安看到这群退休老工人吵吵嚷嚷，就很不耐烦了，其中一个年轻的保安指着他们说：“再吵再吵，我们就开始捉人了。”
       “捉哪个呀？我几十年前就是捉人的人。”
        老夏说完，躬起个驼背，蹲在地上喘气。

一方

一个活生生的老夏，一个真实的老夏，以饱满的感情记录时代的点滴，让熟悉的人感慨，让陌生的人懂得……

运涛

满满的正能量。

青山多妩媚

好文。支持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