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白鹿原》的那个人,走了
□刘建忠
就像多年前不相信作家路遥离世的噩耗一样,4月29日,我依然在质疑我的耳朵和眼睛。是不是我听错了或看错了,微信朋友圈里不断刷新的消息,作家陈忠实,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稍后,便看到了中国作协发布的关于陈忠实病逝西安的讣告,我这时才不得不相信,写《白鹿原》的那个人,他真的走了。巨星陨落,我和千千万万热爱陈忠实的读者一样,开始变得泪水迷离,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惋惜和疼痛。 路遥、陈忠实、贾平凹,被誉为陕西文坛的“三座大山”。作为他们的读者,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停止过对他们的追慕和关注。之所以如此膜拜他们,都源于他们的那一部部如华山一般厚重的作品。如果说路遥的作品,伴随我度过了人生中最苦难的岁月,那么陈忠实的《白鹿原》,则让我看到了一部渭河平原五十年变迁的雄奇史诗,一轴中国农村斑斓多 、触目惊心的长幅画卷。小说书写了一个家族两代子孙,为争夺白鹿原的统治代代争斗不已,上演的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活剧,成功地塑造了白嘉轩、白孝文以及田小娥等,这些具有深刻历史文化内含和极具时代个性的人物形象,让人震撼不已! 著名学者范曾这样评价:“陈忠实先生所著的《白鹿原》,一代奇书也。方之欧西,虽巴尔扎克、斯坦达尔,未肯轻让。”西方学者评价说,“由作品的深度和小说的技巧来看,《白鹿原》肯定是大陆当代最好的小说之一,比之那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并不逊色。” 是的,这样的评价当之无愧,因为作品的背后凝聚的是作家的汗水、心血甚至生命。路遥为了写作《平凡的世界》,整整花了六年时间。当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时,他来到卫生间,用热水洗了洗脸。几年来,他第一次在镜子里认真地看自己,两鬓竟然有了那么多的白发,这张陌生的脸苍老得像个老人,皱纹横七竖八,憔悴不堪。路遥看见自己泪流满面,索性用脚把卫生间的门顶住,失声痛哭起来…… 而陈忠实的《白鹿原》从写作到出版也经历数年。长期蛰伏在陕北大地,陈忠实获得了浓厚的生活积淀和取之不竭的艺术养料。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躲在西安东郊的老家旧屋里读书与写作。当写完《白鹿原》最后一个句号时,他顶着凛冽的寒风,站在原上点了一支烟。回到家,点上灯,下了碗面条,听着秦腔,睡着了…… 想不到,路遥和陈忠实的写作经历会有这么多暗合和相似的地方——他们的创作生涯,都只有一部长篇,都获得了茅盾文学奖。然而,就是为了这一部鸿篇巨制,他们呕心沥血,“倒在了干渴的路上”。他们的责任与担当,他们对文学有着初恋般的热情和宗教般的虔诚,不知道会不会让当下,一年就可以写几部长篇作品的某些作家们汗颜。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不知道像路遥、陈忠实这样执著坚守的作家还有多少?不知道这样的优秀作品还有多少? 没错,面对路遥、陈忠实等这些伟大作家的离去,作为一名普通的读者,我曾一度为他们自戕式的写作埋怨过、愤懑过,我甚至有时还想,如果他们不这么早死,不知道还要为人们奉献出多少优秀的作品呢。可是后来,我理解了,彻底理解了,他们为什么过得这么苦情而悲壮。事实上,当一个有良知和责任感的作家,沉浸在他们所创作的作品当中时,他们是不可能做到不透支身体和生命的。只有近乎痴狂的投入,才能诞生伟大的作品。《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这两部巨著已经给了世人最好的证明! 陈忠实走了。在这个四月末的下午,再度翻开他的《白鹿原》,我依然看到了异样精 的文字:“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的是一生娶过七房女人。娶头房媳妇时他刚刚过完十六岁生日。那是西原上巩家村大户巩增荣的头生女,比他大两岁。他在完全无知完全慌乱中度过了新婚之夜,留下了永远羞于向人道及的可笑的傻样,而自己却永生难以忘记。二年后,这个女人死于难产。”这让我想到了作家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这就是大师,这就是他们的作品,仅仅一个开头就会让多少作家和读者震撼不已、念念不忘。 陈忠实没来过昭通,他留给昭通的只有鲁甸“8·03”地震赈灾捐献时的一幅书法作品。陈忠实离世的次日下午,我来到了昭通文学艺术创作中心,伫立于陈忠实作品前,我长久无语。忽然间觉得世事无常,天妒英才,这书法一夜之间竟然就成了“文物”,内心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悲怆! “好好活着!活着就要记住,人生最痛苦最绝望的那一刻是最难熬的一刻,但不是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熬过去挣过去就会开始一个重要的转折开始一个新的辉煌历程。” “命运给予它的几乎是九十九条死亡之路,它却在一线希望之中成就了一片绿荫。” 回来的路上,不由得想起了陈忠实说过的这两段话。如今,在病魔面前,陈忠实终没有熬过去,但是“死亡之路”上,他却“成就了一片绿荫”。百年孤独成绝响,人间再无白鹿原。先生走了,但他作品的魂却永远留给了中国文坛,留在了读者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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