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拳拳赤子心》

摇钱盆

　　母亲离开我们二十八年了，每当想起去世的母亲，心中都怀着愧疚。
    母亲这一辈子，没有过上好日子，1988年，突然一下患脑溢血，就那么的离开了我们。父亲去世时，我仅只有四岁，唯一的记忆是歇房门口的堂屋里，两根板凳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匣，木匣匣的下面放着一个小碟子做的一盏灯。
　　母亲说父亲因患了病才从城里回来，病因是胯下两腿之间有巴掌大一块硬块，父亲动了手术一直不见好转，去世的时候伤口还要拇指恁么大的一点没有愈合，母亲也不知道父亲患的是什么病。
　　父亲自知自己的病医治不好了，也知道家里一贫如洗没有钱，临死的前几天问我母亲说：“我死了你怎么安葬我？”母亲说：“怎么安葬？一床席子裹起就埋了就是。”父亲说：“恐怕和尚肯众生不肯哦。”父亲去世了，母亲还是倾其所有为父亲挵来一个四面透风的匣匣，据说父亲躺在棺材里，在外面都能够看见他的衣服。
　　就这样的生存状况，我家的家庭成分还成了佃富农，据说是父亲在城市里当厨师，家中租赁的土地无人耕种，因而请了丘二剥削了人，就这样我家就成了风吹两边倒的，不完全是坏人的坏人。
　　父亲去世时我四岁弟弟两岁，我和弟弟都是被乡邻背着送父亲上的山，具体葬在哪里别说弟弟不知道，连我也不知道，前些年四处打听，只打听出一个大体位置来，具体在哪里没有人说的清楚。
　　我家的佃富农成份害苦了母亲，也害苦了我和弟弟。
　　我十五岁那一年，母亲生了重病走不了路，我背着她去沙坪坝温医生那里去看中医。沙坪坝距我家几公里路，走几步歇一歇，又走几步又歇一歇，好不容易看了病把母亲背回家来，却听村里人说你母亲没有出工要扣口粮，这一惊非同小可，扣了口粮我们一家人怎么活，我不由得包住母亲嚎啕大哭，母亲喘着粗气抚摸着我的头说：“别担心，别担心，我下午就出工去……”我知道母亲的风湿心脏病有多严重，我听温中医嘱咐我妈：“你这病要多休息，不能干重活……”晚上我睡在妈妈旁边，只要我翻身移动身体，妈妈在那一头就会说：“儿啊，你莫动，你一动我的心子就跳得咚了咚的”我说：“我不读书了，我再也不读书了，下午我就替你去上班。”母亲没有再说什么，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眼泪水却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我扛着母亲的锄头出现在考勤的队伍里，点名的人点到母亲的名字，我答应一声：“有”，点名的人说：“你早就该不读书回来上班了，你们地主富农，不出工干活儿，哪一个种粮食给你们吃！”
　　从此我就丢下书包当上了人民公社的小社员。
　　二
　　母亲去世那一年，我们也仅只是脱离了贫困走进了温饱。那一年，我们也只是偶尔可以买点猪脑壳黑桃肉什么的改善生活，每当这时候，我都会劝母亲多吃点，我都是帮着母亲往她的碗里拈黑桃肉，令人遗憾的是这样的好日子，母亲并没有享受到几天。母亲的许多日子，几乎都是在半饥半饱中度过的，在粮食匮乏的岁月，母亲几乎没有大碗大碗的吃过干饭，遇上家里煮干饭，母亲都会把饭粒舀给我们吃，自己把锅巴和少量的饭粒加上菜再煮一次，每次劝她不要这样，母亲总是说自己吃了饭不干活儿，总说自己这样吃了不饿，而且汤汤水水的喝了感觉身体暖和。
　　让我感觉遗憾的是这一辈子没有拿多少钱给母亲花，
　　记不得是那一年，我给兄弟提出来，我们两兄弟，每个月给母亲一块钱零用，不知道兄弟给没有，我是每个月都给了母亲的，那时候我和妻子在生产队干活儿，一个月的收入顶多也就十元钱，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话也许有几分道理。我安家结婚了，兄弟还没有成家家，母亲的心或多或少的总有点偏向我弟弟。分家以前，我家有一根矮板凳，那年月矮小的板凳没有卖的，如果想要也只有请木匠做。那年月穷，没几个人请得起木匠来家里做小板凳。分家的时候，我大儿子两岁多了，孩子最喜欢去端那一根矮板凳来座，有时去了还把小板凳端回家里来了。只要儿子把小板凳端回家来，母亲急赶急的就来端过去。多次以后，母亲就不让孩子把小板凳端起走了，老婆就对母亲说：“你就把小板凳拿给我们吧。”母亲说：“那哪成，二娃子要用来坐着烧火煮饭的。”老婆说：“二娃煮饭我们就不煮饭了！”老婆为此有点耿耿已怀。
　　让老婆耿耿于怀的，是母亲常常往弟弟家拿东西，当然拿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比如煤球之类，让老婆不解的是母亲往弟弟家搬砖头，那砖头是我在外面偶尔看见捡回家来准备修房屋用的，我居住的房子，是土改时分的地主的，两弟兄分家，抓阄来决定房子的归属，我的运气好，抓的两间房子比弟弟的宽敞，弟弟抓的一间虽然带厨房和猪圈，可面积比我家逼仄得多，母亲拿煤球和搬砖头被妻子撞上，婆媳俩差点为此吵架，我只好打圆场，对妻子说煤球母亲给我打了招呼的，弟弟家的煤球用完了，借几个去救急，买回来就还我们，说母亲砖头搬去是垫床铺，母亲也是跟我打了招呼的，我也同意了的，妻子听我如此说，明知我说的是谎话也不好继续发作了。一直让妻子耿耿于怀的是母亲藏有一个背带，那时候背婴儿的背带也无处买，也许那背带还是我们小时候母亲背我们用的，妻子让母亲拿出来背我二儿子，母亲就是不愿意拿出来，说：“给二娃留起二天背娃儿。”妻子说：“二娃的娃儿才是你的孙子，我们家的二娃就不是你的孙子了迈？”
　　妻子和母亲有了矛盾，我只有从中调和，时常买一些妇女用的小东小西拿给母亲，骗她说这是你媳妇给你买的，一次我买回一只顶针，骗母亲说是媳妇给她买的，母亲把顶针戴在手上，喃喃说：“媳妇还是好，媳妇还是好。”老婆生病感冒了，要我给她刮痧，我骗老婆说我不会刮痧，于是请来母亲，母亲来轻脚轻手的为儿媳刮痧，并且嘱咐儿媳注意冷暖别感冒，而且还在弟弟家熬来姜汤让我老婆喝，说：“你喝了睡一觉，明天早上包你就好了，”妻子为此也很感动。
　　三
　　母亲平生有两大收藏，一个是扣子，满满的装了两大玻璃瓶子，母亲无论在哪里，只要看见地上有别人掉落的扣子，不分大小颜色种类，都会弯腰拣起来，拿回家放进她那装扣子的玻璃瓶子里。还有一个收藏就是不能再穿的破衣服，只要是破旧的衣服，母亲都要把还没有破的地方用剪刀剪下来，哪怕只有巴掌大的一块，母亲也不会扔掉，而后分门别类的捆扎起来存放起……
　　曾经的中国，什么东西都要票，母亲收拣的东西排上了大用场。谁家要做新衣服，没有工业票那几颗扣子买不来，母亲就拿出她的收藏来，任你挑选几颗颜色式样相同的扣子，儿时的我偶尔做新衣服，从来都没有去单独买过扣子，特别是不小心弄掉了一棵扣子，更是只有在那收藏罐里才能找到。
　　母亲捆扎收藏的旧衣服，在那布票紧张的年代也派上了用场，哪里破了一个洞，需要相同的颜色补，还得去翻找母亲收藏的旧布，在那人们想用再生布做衣服都不可能随心所欲购买的年代，母亲还曾用她收藏的旧布，把一件破的无法再穿的破衣服，用旧布疤上重疤缝补的整整洁洁。
　　如今的人不穿补疤衣服了，有些根本还是新的就丢弃了，我觉得这些人丢弃的不是衣服，丢弃的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
　　母亲故世二十多年了，我怀念母亲，也怀念母亲的收藏。
　　最让我铭记的是母亲的爱心。
　　儿时去学校要途经一条河流，河上没有桥，只有几块石块做成的跳蹬桥。
　　一日踩虚了脚，一下子掉入了河中，湿漉漉的回家。
　　夜半母亲喊醒了我，拿起农村晾晒粮食的刮刨，一起来到跳蹬上，母亲把刮刨伸进水里，边捞边喊：“儿子快回来啊！儿子快回来啊！……”
　　长大了才知道，那是母亲在为我召唤魂魄。
　　母亲与儿女，无意间流露的是难以忘却的母爱，儿时没有体会，等领悟时，一切都成了永远。
    爱戴父亲母亲，在有生之年，多给父亲母亲一些温暖。
　　别像有些国人，父亲母亲活着的时候相互推委，一旦老人家离开了人世，不惜钱财操持葬礼风光体面？这些人奢侈挥霍的是爱么？

雪山飞鸿

母亲与儿女，无意间流露的是难以忘却的母爱，儿时没有体会，等领悟时，一切都成了永远。树欲静而风不止，怀念母亲！{:1_222:}

摇钱盆

雪山飞鸿 发表于 2016-11-3 20:02
母亲与儿女，无意间流露的是难以忘却的母爱，儿时没有体会，等领悟时，一切都成了永远。树欲静而风不止，怀 ...

谢谢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