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弃

廿七

                                    不放弃
                                                 赵艳宅

       母亲生生地坐了四十天了，她一躺下就喊受不了，病痛折磨得她已经非常瘦弱，通常她都是忍耐，默默忍受着病痛给予她的折磨，很少出声。起初，她忍着病痛和来探望的亲戚朋友们拉家常，后来忍不住了，她在人多的时候就默默地咬着牙，用头顶着炕头叠起来的被子，转过头去背对着我们，不出声。长时间勾勾地坐着，使她的脚又肿又粗，问她疼不疼，她总说不疼，后背也开始肿了起来，她喘不过气来，自己也动弹不了了。我过去抱起173厘米的她，竟然那么轻松。母亲就在我抱起她的时候，轻轻跟我说:“宅，去给我买一针打上，别让娘受这样的罪了！”在母亲背后的我，眼泪刷地涌出了眼眶，竟不知怎么回答她。我心里明白，母亲隐忍着不出声，不是让别人看，而是让我们不那么难过，而这一刻，母亲要放弃，还要让我放弃，是不想给我造成拖累。
       可是，我能放弃吗？
       母亲，您说过，我是七个月大的时候离开了您的肚腑，不足三斤，根本看不到眼里。您生下我，只看了一眼，就扭转了头，不再理睬，您决定放弃了。可是，当您一觉醒来，手不小心触到了还有微弱气息的我，您违背了自己的决定，把我揣进怀里，把您干瘪的奶头往我嘴里塞。您并没有给我奶水喝，您是因为营养不良才早早产下我的。我还吃不下别人的奶水，即使吃两口，也会马上吐口来。您只能用布条蘸了清水，一滴滴地滴入我的嘴里，过一会就要重复一次。那种情况下，您动过再放弃的念头吗？
      我五岁的时候，您和父亲正在场里收麦子，嘴馋的我吃下了人家撒在地里毒鼠和鸡的药花生豆，您听说后，抱起我就往二十多里地外的医院赶。一路上您疯了似地狂奔，跑乱了头发，跑丢了鞋。到了医院，您瘫坐在地求医生救我，医生翻开我的眼皮，看着渐渐散开的瞳孔，摇一摇头。您爬过去，跪在医生面前，乞求医生救救我，额头磕得出了血。那一刻，您可曾想过放弃？
      多病的日子终于过去，我逐渐变得壮硕起来。96年的洪水漫上咱们家的门槛，我再有一年就初中毕业，看着家中裂开缝的房子，狼藉的院子，我不去上学了，我要去打工挣钱，盖新房。您悄悄抄起一根木棍，倏地站到我的面前，“你现在的任务是上学，上就要上到头，中途放弃，等着你的就是它”这是当时您扬起手中的木棍所说的话。您教给我不放弃。
       而现在，我好不容易辗转回到村里教书，守在您身边，想要好好尽孝，您却要放弃，也要我放弃，我能吗？
       娘，尽管您的腰已经坐弯，您已经油尽灯枯，哪怕您只剩一口气在，哪怕您已经不认得儿子模样，我也不会放弃。
       娘，您不放弃儿子，您教会儿子不放弃，您也别放弃，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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