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颉刚：《资治通鉴》是二手货，不足取信于人。

平原君

著名历史学家顾颉刚教育他的学生说：“引用古书资料，要用原始书，《资治通鉴》是二手货，不足取信于人。”本人前些时候查阅有关汉武帝的一些材料，确实验证了大师的教导不虚。先看下面一组材料

1，《汉书》：
“（征和）四年春正月，行幸东莱，临大海。 三月，上耕于巨定。还幸泰山，修封。”

2，《汉武故事》：
上欲浮海求神仙，海水暴沸湧，大風晦冥，不得御楼船，乃还。上乃言曰：“朕即位已來，天下愁苦，所為狂悖，不可追悔。自今有妨害百姓費耗天下者，罷之。”田千秋奏請罷諸方士，斥遣之。上曰：“大鴻臚奏是也。其海上諸侯及西王母驛悉罷之。”拜千秋為丞相。
行幸五柞宮，謂霍光曰：“朕去死矣。可立鉤弋子，公善輔之。”時上年六十餘，髮不白，更有少容，服食辟穀，希復幸女子矣。每見群臣，自叹愚惑：“天下豈有仙人，尽妖妄耳！節食服藥，故差可少病。”

3，《资治通鉴》：
（征和四年）春，正月，上行幸东莱，临大海，欲浮海求神山。群臣谏，上弗听；而大风晦冥，海水沸涌。上留十余日，不得御楼船，乃还。
三月，上耕于巨定。还，幸泰山，修封。庚寅，祀于明堂。癸巳，禅石闾，见群臣，上乃言曰：“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田千秋曰：“方士言神仙者甚众，而无显功，臣请皆罢斥遣之！”上曰：“大鸿胪言是也。”于是悉罢诸方士候神人者。是后上每对群臣自叹：“向时愚惑，为方士所欺。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节食服药，差可少病而已。”

比较上面三种资料，汉武帝于征和四年春正月，行幸东莱，临大海。三月，耕于巨定，还幸泰山。这两件事《资治通鉴》与《汉书》相同，所不同者，乃《资治通鉴》于记述封泰山后有两段话，为《汉书》所无。一段话是“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此语乃《汉武故事》中汉武行幸东莱，临大海，欲浮海求神仙不成而发。另一段话是“向时愚惑，为方士所欺。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节食服药，差可少病而已。”前两句《通鉴》不知何所根据。“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节食服药，差可少病而已。”这四句，《汉武故事》中是武帝行幸五柞宮时对霍光所言。检阅《汉书》，武帝行幸五柞宮为后元二年二月，而《通鉴》统系于征和四年。
《资治通鉴》属于正史，按说是不应取材于小说家言（当然这也并非绝对，如《晋书》就多取《世说》及神怪之事，故为史家所诟病），而所引汉武的追悔自责之言，显然是取自于《汉武故事》。揣其用意，既然编此书是为皇帝“资治”，大概是觉得这几句话对皇帝颇有教育作用，也就不管其为小说家言而采录之。

当然作为普通人（非专门研究者），即使是二手货也还是有用的，未可完全否定二手货的价值。

附：《汉武故事》作者不详，今人推断為东汉建安前后人所作。

2020.6.5

白水

老师认真仔细，明示后人，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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