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美猴的几件小事

独自行走 · 发表于 2018-12-1 08:0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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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凑了个酒局，美猴姗姗来迟，来了一脸惴惴不安状，随手掏出了一张心电图，挨个给我们看，边看边解释，“我不行了，你看我的心电图，都呈W型了，大夫说要戒酒戒烟戒色，不能剧烈活动，一旦W转成M就彻底完了”。
闻听此言，朋友甲说，王老师你这诊断还不全面，还应去精神科看看，有可能是间歇性神经病。
朋友乙说，王老师你都这样了，今晚就别喝了吧，要喝也成，马上写遗嘱，一旦出事，后果自负，和我们没关系。朋友乙这话虽是玩笑之言，但也绝非杞人忧天，我们一个共同的朋友就是在酒桌上壮烈牺牲的。
朋友丙则说，王老师你遗嘱上还应该写清楚，你走了老婆谁照顾，必须委托到个人，虽然说朋友妻不可欺，但朋友一旦走了，对朋友妻一定要全方位的呵护。美猴的夫人也是我们圈里的朋友，人开朗，大气，注重养生，经常跑马拉松，目标是活到120岁，我们笃定美猴陪不到最后，经常为谁以后能陪美猴夫人瞎操心。
酒席开始，每人一杯五十三度的景阳春，王老师扭扭捏捏，做痛苦纠结状，我还喝吗？我们劝他，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喝吧，反正活一天少一天，高兴一会是一会吧。王老师借坡下驴，表情顿时释然了，一杯下去彻底放开，三杯过后尽开颜。临结束，大家都准备撤摊子了，王老师又主动提议，再来两瓶啤的冲冲，于是，酒桌又是一番和谐之音。
中学课文里有篇魏巍的名作，“谁是最可爱的人”，在我们心里，美猴就是最可爱的人。
美猴姓王，因为身体瘦削，灵活，又属猴，我们便都叫他美猴，酒桌上的美猴前恭后倨，笑料百出，生活中的美猴更是有不少囧事。
有一年春天，美猴陪夫人去东营参加马拉松，同行的还有虎子哥等人。临跑前，虎子哥的一个朋友突发紧急状况无法参赛，为了不浪费这一名额，虎子哥便撺掇美猴，要不你替他跑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美猴一开始不自信，“我从来没跑过，能跑下来吗” ？虎子哥最擅长做人的工作，循循善诱，“你慢慢跑，跑到哪算哪？晚上我请你喝酒”。美猴性子本就不安分，对啥都好奇，啥都想尝试一番，闻听此言如同打了鸡血，瞬间由一个看瓜群众变成了运动员，身着休闲服，脚蹬旅游鞋，在从来没锻炼过的情况下，愣是凭着一股血气之勇和二杆子精神，跑完了半马。
在跑的过程中，美猴时时感到心口部位疼，担心是不是得了心脏病，跑完脱下衣服一看，干瘪暗红的奶头鲜血淋漓，如樱桃般鲜艳，更像北国秋天荆棘丛中的一粒红豆。这是奶头被衣服反复摩擦的结果。虎子嫂子天性幽默，快人快语，目睹此情此状，心疼的对美猴说，猴，早知道你这样，我把胸罩脱下来给你穿。
非但如此，脚大拇指也因为鞋不合适，被挤压得黑红淤血，眼看指甲盖不保，只能等待它自然脱落，重新获得新生。跑完回到宾馆，美猴脱得赤条条，往床上一躺，身体呈“太”字型，再也起不来了，嘴里还不断哼哼，“哎哟，要死了，哎哟，要死了”。
还有一年的冬天，春节前夕，我和美猴一块去台湾，到达台北的当天晚上，天冷，风寒，欲雨。我们俩去街头大排档吃闽南人爱吃的姜母鸭火锅，每人喝了五六瓶啤酒，回到宾馆差不多就十点多了。美猴去浴室洗澡，进去没多会就出来了，换上衣服要出门，我有些纳闷，那个点了出去干什么？没听他说在台北有相好的。问他，说忘带内裤了，要出去买内裤。过了半个多小时郁郁回来了，我问买到没，说没有，台北的便利店很多，但便利店卖内裤的恐怕不多。
第二天一整天，美猴就这样“吊儿郎当”，直到傍晚回到宾馆住下，这才在附近买到内裤。台湾人曾戏谑大陆人吃不起茶叶蛋，如果知道有人居然连内裤都不穿，不知道会嘲讽成啥样。
在日月潭的那个晚上也值得一说。
那天住的是一家温泉酒店，说是温泉，也只是室外几个不大的水泥池子。下着毛毛雨，雨丝似有若无，天空晦暗如冥，四周阒无人声，除了温泉周围几盏灯之外，其他地方黑黢黢的，再远处便是连绵的群山和空旷的田园。台中这地方气温虽然比台北高出一截，但因为是冬天，还是有些阴冷，游客大都躲在室内，真正出来泡温泉的并不多，泳池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寂寥冷清。
我们一行人来到泳池边，还在做准备活动，美猴已经迫不及待了，站在台子上以一个极其优美的姿势扎了下去，随即惨叫一声浮出水面，再看膝盖处，已经磕出了血印。原来，这池子里的水只有一米深，池子底部是粗糙的水泥地，美猴进到水里感觉不对，想站起来时膝盖碰触到水泥上的毛刺，被扎的血肉模糊。我们在声讨了酒店方硬件及管理上的种种不足后，也一个劲埋怨美猴这厮性太急，也没看池子里的水有多深就往里扎，幸亏还有一米左右，要是没有水，这还不扎出个植物人来。没办法，好动就是猴的天性。
还有一次和美猴去阳朔，坐竹排游览遇龙河十里画廊，每个竹排限坐两个人，我们五个人租了三个竹排，美猴单独坐一个。三个竹排一开始呈水蛇状前后划行，美猴觉得照相不方便，额外给了艄公一些钱，让我们两个竹排并排在一起，他的在前面，呈品字形走。美猴趴在竹排上，撅着屁股，美滋滋的给我们照相。照够了，又对撑篙感起了兴趣，让艄公歇着，他来撑篙，艄公乐得清闲。遇龙河水不深，大约只有一米多，清澈见底，篙有两三米长，撑起来并不费劲，加上美猴悟性好，很快就像模像样。
水清，天蓝，两岸的山奇形怪状，翠意盎然，行走在水上，看山看水看山，如同生活在童话世界里。艄公都是当地的渔民，遇龙河开发后改做了艄公，每天见识天南地北的游客，早就疲倦了两岸的美景和游客的大呼小叫。但尽管如此，在美猴的手舞足蹈和不住口的叨叨感染下，还是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灰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他们大概也纳闷，这个看上去不再年轻的中年男人怎么这么能说，这么好动，像个刚发育的儿童。
说起美猴的叨叨，我们周边的朋友没有一个不服气的，只要和他在一起，你听吧，就没有其他人的声音。而且还是个自来熟，再陌生的人，让他说上三言两语也会成为朋友。去饭店吃饭，我们这边还没点完菜，人家已经和老板娘或者服务员熟稔得如同一家人了，末了，准会给送个果盘或者冷拼啥的。
那年也在桂林游玩，正好赶上我过生日，我们在导游的介绍下，去“椿记烧鹅”吃饭，这是桂林一家很有特色的酒店。喝酒的过程中，服务员来上菜，美猴对人家说，我们这里有个过生日的，你能不能送一碗长寿面，里面放俩荷包蛋。服务员为难的说，我们这里没有这项服务。美猴继续叨叨，你去和你老板说一下，就说我们是山东远道而来的，算是贵客，贵客上门，送碗面条不过分，回去我们给你宣传一下，但凡到桂林来游玩的，都到你这里来吃。也欢迎你到山东去，我们山东是礼仪之乡，到了那里不但送面，还送酒送菜。一番话把服务员给叨叨晕了，过了一会，真给上了一碗卧着两个荷包蛋的长寿面。
我常对美猴说，少叨叨，人这一辈子，说多少话是有数的，你现在说多了，老了肯定就说不了了。说归说，我们还是喜欢美猴的叨叨，一个酒桌上，要是没有他的叨叨，气氛就活跃不起来。
有一天晚上我们篮球队聚会，七八个人喝了两个多小时，一人也就喝了有两三瓶啤酒，为啥，因为都是些闷葫芦，气氛有些沉闷，酒喝得就像前列腺炎，沥沥啦啦，半天整不了一杯。过了一会，美猴应酬完第一场酒局赶过来了，房间里立刻充满他有些急促尖细的声音，让张三吹一瓶，让李四喝三杯，让王五整两杯，不喝不行，喝就有喝的理由，而且人家还是陪着你喝，让你喝的没话说。气氛很快就被他带动起来，不到半小时，一个人又喝进去三瓶，气氛瞬间达到高潮，房间里笑语喧哗，其乐融融，亲热得如同一家人。
美猴不仅仅是能说，能喝，而且是会说，祝酒词张口就来，条理清晰，情深意切，这一点让人尤其佩服。
山东人善饮，酒局也就格外多，又因为是孔孟之乡，礼节便尤其繁琐，哪怕再小的酒局，也要分出主宾，副宾，主陪，副陪等等，位置不能坐错，错了便是失礼，而一个失礼的人是要受到青眼白眼的，久了，便没了江湖地位。美猴参加的酒局，坐主宾副宾的机会少，坐主陪副陪的机会多，不仅仅在于美猴酒量大，更在于美猴的会说。
按约定俗成的惯例，主陪或者副陪分别要领三到四个酒，每领一次酒都要发表一次感言，内容要切合本次酒会的主题，以隆重热烈，圆满融洽为宗旨，以家国大义，身体福祉为导向，以同志友谊，个人情怀为媒介，话语绵绵，情意浓浓，构造一种和谐氛围，渐次将气氛推向高潮，达到宾主尽欢的目的。美猴显然是这方面的个中高手，领酒时面带微笑，目含秋水，眼神像春风般拂过每个人的脸庞，娓娓而谈，让人充分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诚挚和满满的敬意，酒喝得舒心而暖胃。
这样的美猴，是不是就应该很受我们的欢迎啊。
美猴和我是老乡，我们俩相识三十多年了，共同的爱好很多，比如打球，比如喝酒，08年北京奥运会时，我们俩住在一个楼上，经常把酒言欢。中国男篮和美国男篮比赛的那个晚上，我们俩边看边喝，不知不觉一人整了一箱，再喝媳妇怕多了，对我们俩说没酒了。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年轻啊，心无旁骛，身无牵挂，衣袂带风，活力四射，属于我们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不知不觉，十年过去了，十年后的现在，虽然也还能打球，也还能喝酒，但多了很多顾忌，比如，打完球腰要疼好几天，膏药几乎天天贴，比如酒要少喝，今年走了好几个名人，据说都是与喝酒有关。也因此，我对美猴的纠结感同身受，我们俩都是时而克制，时而放纵，痛苦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