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李科长

李兴书

[size=5]李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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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赦陕西礼泉人，解放前祖上业大财粗，百里闻名，在当地是屈指可数的大财东。父辈们受红26军革命思想的影响，在政治上、经济上，积极支持红军革命。待解放时家庭破败，财产所剩无几。人称“开明士绅”。
李天赦熟读四书，通达五经，讲仁义，守信用；他能写会算，满腹经纶，解放前在咸阳人称“李先生”。
   
他参加工作时间早，1953年评职称时就是正科级，曾任地矿部西北地质局秘书科科长。怎奈出身不好，半辈子都没有朗朗然然地活着做人。虽然工作能力强，办事勤恳认真，时时夹着尾巴做人，但阶级斗争还是给他留下了满身伤痕。他活没少干，力没少出，官却越做越小，管的人丁越来越少，在甘南104信箱是管3个人的基建组长。那顶“科级”官帽，犹如和尚的帽子---平铺塌，至他八十寿终正寝还是那一十七级。

   1976年我在甘肃陇西工作，李科长仍是我的顶头上司。戴副二饼子，〔眼镜〕整天报纸不离手，像个书呆子。
   他说毛主席的“阶级斗争是纲，纲举目张”，“纲”就是衣服领子，穿衣服要先提领子，找到领子才知道衣服咋穿。他说，单位的头头〔领导〕，一年的“纲”就是要学好“两报一刊”元旦社论，只要记住中心的一句话，就能讲一年，吃一年。

    那时，天天学习、开会、批判，一年四季练嘴皮。一旦说错一句话，那可不是儿戏，是要倒大霉的。“残渣余孽”、“三反分子”、“地主”、“右派”、“流氓”、“坏分子”……“现行反革命”的帽子像秋天的树叶，不小心就飘到头上。有的地方，每年揪出的反革命，甚至比当年造出的娃娃还多。

   “阶级斗争”学说，比原子弹要厉害千倍，“唯成分论”把庶民分作三六九等。敌我对立，虎视眈眈。你监视我，我瞪着你。人与人，有堵墙，像小鬼，怕阎王。政治空气，如防瘟疫，阴森恐怖，让人喘不过气来。那时的情景，而今60岁以下的人是很难想象出来的。

   1976年春天来得早。
   一叶知秋，一梅报春。五九头上就闻到了从大深处释放出来泥土的芳香。

   一天晚上，李科长又踅进我的房间，他是 有座不坐，把软底布鞋脱的放到椅子下面，像往常一样，圪蹴到椅子面上。不久，同事安维邦也推门进来。
   维邦笑着对我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可不是来找王八的”。
   “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的是王八”，是文革时两派群众组织相互攻击、谩骂的常用语。
  安维邦也是每晚必到，我们又拉起了“三家村夜话”。

   扯到《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的元旦社论----“我们的党朝气蓬勃”，“人民意气风发”，看到眼前的实情，觉得荒唐、可笑。
  文革几年的折腾，国家已坐吃山空。经济衰退，物资匮乏，民众苦不堪言。火柴、碱面、灯泡、化肥、食糖……这些基本生活用品都奇缺。我说，社论咋还说国家“形势一片大好”，“欣欣向荣”，“到处莺歌燕舞”呢？！
   科长把放在腿上的右胳膊抬起来，伸出手掌，在空中晃了几下。然后，手指头勾成半圆圈，手心朝上，伸出中指关节“嘣”“嘣”地敲击着桌面。
  “我说你呀，年龄增长，社会知识一点不增长。现在的报纸你要“倒巴拉”看，从字“缝缝”里找答案……”我一头雾水。

   安维邦问科长，社论说“要以阶级斗争这个纲，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要豪情满怀，夺取更大胜利”，科长你说说，“沪派”想干啥呢？“更大胜利”指的是啥？

   当时社会上已流传有“京派”、“沪派”之说。“京派”指的是老帅，“沪派”指的是“四人帮”。
   老科长打住安维邦的话茬，瘦脸拉得更长。他皱着眉头，沉思良久，慢慢地出了一口长气，心事重重地说：
  “树欲静而风不至。 社论是进军号啊！看来“沪派”是王八吃了秤锤，要破釜沉舟了，要摊牌决战了！”

   我们问他说的啥意思，他又讲了一句不沾边际、更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世上有些事情只可看清，不可说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等着眺，今年有热闹看哩！”

白水

提起那年头事，心酸。

云上云上

文字生动形象，欣赏，期待您精彩故事继续。

李兴书

qinyuanchun1234 发表于 2019-6-25 15:40
提起那年头事，心酸。

是的，李科长把他的二儿子送人了。收养者是山东寿光人。

李兴书

云上云上 发表于 2019-6-25 21:55
文字生动形象，欣赏，期待您精彩故事继续。

问好，谢谢赏帖鼓励！

李兴书

2

1976年春，中国人对那种无休止的“政治斗争”己感厌倦，人们懵里懵懂，伸腰张嘴，惊恐地从噩梦中开始觉醒了。
    群众中私下议论时局的多了，“献忠心”、“打报告”的少了，一些“小道消息”、“政治笑话”、“儿歌”、“民谣”， 暗流涌动，不胫而走，口口相传，日见增多。
    4至5月，“小道消息” 在中国传播达到了高峰。
   
    懒驴护的脊梁杆子----“政治笑话”，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使其惊恐，寝食难安。于是，就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一场揭发批判“奇淡怪论”和追查“反革命政治谣言”的运动。

   陇西也不例外，我们单位按上级统一要求，照葫芦画瓢，成立了“追查谣言领导小组”，在职工中开展“揭批查”活动。要职工在大事大非面前站稳立场，不信谣，不传谣，不当喇叭筒子。

   这时，群众的胆子开始变大了，光着屁股撵狼----背地里敢说“不”了。舌根子软溜、发言也能转弯弯了。追查会上领导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知肚明地打起了哈哈。群众七嘴八舌，东扯葫芦西扯瓢，很是热闹。
   在背后地个别人对一些敏感事开始讲“一分为二”了，对文化大革命说长论短了。
   李科长、安维邦和我，已有十多年的交往，相互信任，无话不说。 坚信在我们三人中间不会出“蒲志高”。〔 蒲志高：小说《红岩》中出卖了江姐的叛徒。〕

  一天晚上，李科长和安维邦一前一后，跟屁股进来。李科长还是有凳子不坐，依旧蹲到椅子上。
   安维邦说行政办公室追查“谣言”的一些事情。
   当时我们队上的小道消息，大部分都是从“白聋子”嘴里传出来的。
   说到石榴，知道的人不多，提起“白聋子”，队上无人不晓。她心直口快，心地善良，为人热情豪爽，有一股二杆子劲。她耳背，人称“白聋子”。她大白金山是陕北的老红军，曾在甘肃地质局当过局长，是硬邦邦的高干、“走资派”。

    石榴小时曾在兰州军区八一学校读过书，军区子弟里有她一帮哥儿们。《红都女皇》的手抄本，就是她从兰州军区哥儿们那儿得到的，又流传到队上。

   说到“小道消息”，李科长有独到的解析。他说：小道消息、政治笑话、儿歌、民谣，只是一种社会现象。
   现象就是征兆，每次朝代的更迭，社会大的变动，都有前兆。历代凡有大的变故，多半先有民谣广传。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就是民谣。

    他说，病重老人，男怕脚肿，女怕头肿，这是死象，是死的征兆。人说：“男怕穿靴，女怕戴帽”，茅屎坑里栽一跤----就离屎〔死〕就不远咧。

他说，“沪派”横行，祸害了国家，祸害了人民，社会积怨太深，一旦遇到一个“导火线”事件，就易激发群聚效应，就会引起“火山爆发”。
  他点燃了一支烟，轻轻地吸了一口，挪了挪脚掌，屁股抬了抬，接着说：“天意不可违。天意是啥，天意就是民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顺民心者昌，逆民心者亡，这叫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安维邦讲了陇西酒精厂一个“追谣”的笑话：
  大会追问：
“你在哪里听到的谣言？”
“澡堂子。”
“那人个儿高低？”
“不知到。”
“你眼睛瞎了吗！”
“没有，是近视。”
“老实交代！”
“是老实交代。他蹲在水里，我看不出高低。”
“长得啥样？”
“洗澡没戴眼镜，水气大，没看清。”
“咋没抓住他？”
“我还没穿裤子他就走了。”
……
哈哈哈哈哈！我们三人都咧嘴大笑。

   追查“反革命政治谣言”运动的结果，使那些所谓小道消息、儿歌民谣，不但没有得到遏制，反而扩散的更快、更广。连一些平时不太关心国家大事的小小老百姓，也无意识地担当起了“传谣”者。画龙点睛，过河支列石，传得神乎其神，途途是道。

  其实，这正是当时一种民意、民怨、民情的集中反映。人们对那种无休止的“政治斗争”，指鹿为马，颠倒是非，荒唐行为极大地愤怒和不满。

白水

文笔生动，流畅，一场运动，成了政治笑话。

云上云上

有故事情节，有历史背景，推荐阅读。

李兴书

李兴书 发表于 2019-6-27 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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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春，中国人对那种无休止的“政治斗争”己感厌倦，人们懵里懵懂，伸腰张嘴，惊恐地从噩梦中开始 ...

那时的小道消息很多

李兴书

云上云上 发表于 2019-6-28 19:30
有故事情节，有历史背景，推荐阅读。

谢谢推荐！

李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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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星期了，李科长都没到我房子谝梆子了。
   他整天不是听广播，就是看报纸。想得多，说的少。眯缝着眼睛，耷拉着脑袋，廉价的【岷山】牌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好象心事重重，思索着什么。

   说实在的，丙辰龙年在中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叫人脑子转都转不过来。
   这一年是惊心动魄的一年，是中国历史大转折的一年，也是噩梦醒来的一年。
   清明，北京的春雷-----天安门的“人造地震”，震醒了中国，也震惊了世界。
   觉醒后的人们，把被动的“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变成主动地去关心国家大事，积极参与国家大事。

  “四•五”后，中国又掀起了新一轮追查“谣言制造者”和“追查幕后策划人”的政治运动。
  我所在的单位也接到上级布置，清查清明前后有哪些人出差或探亲去过北京，到没到过天安门。看了什么，干了什么，回来又说了什么----要如实清查、交代。

   一天晚上，李科长早早地来到我的房间。他把软底布鞋弹的放到地面，又圪蹴到椅子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上翘，腮帮子外凸，很是精神。

   1967年我在甘南104信箱工作。“破四旧”时队上除了毛著外，把公家和私人的藏书、唱片统统收缴焚之一炬。我惋惜当时没有藏一些，后悔今后怕再也看不到古典文学，看不到传统戏曲了。
  科长见我丧气的样子，便说：你呀，你是“杞人忧天”！“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要地球上还有华人，中国的传统文化就永远不会被消灭！

   科长的话，使我“眼前一亮”。他的话听起来虽然“反动”，但有其道理。

  科长说， “四•五”运动是继“五四”运动后又一伟大的群众运动，是春天的惊雷，是惊天动地的史剧，是伟大的历史壮举！它的的组织者、它的指挥者就是人民自己。它以鲜明的旗帜、磅礴的气势、史无前例的规模向世人宣告：中国，是人民的中国；人民，只有人民才能决定中国的命运；人民，只有人民，才是真正推动历史前进的动力！
  “四五”运动敲响了“四人帮”覆灭的丧钟，它使文革极左路线走到了尽头，也为粉碎“四人帮”奠定了民意基础。

   李科长认定：历史会给“天安门运动”平反的，只是时间的问题。他说，在中国历史上，历代统治者不管他们做错了什么事，做了多么大的错事，及其以后被证明了的是错事，只要他们人还在，权在握，还在执政，他们就不会痛痛快快地站起来，承认他们所做的错事。这是政治拳术，即使承认，也像“猫儿盖屎”，拿帖子〔陕西方言：尿布〕当“遮羞布”----越遮、越挡、越骚臭……
  平反纠错，只有到第二代、第三代掌权者手里时，才有平反昭雪的可能。要让当时的执政者承认自己所干的错事、去认错----没那么痛快。

   他自问自答：“遮羞布”是啥？一种是远古人赤身裸体，用兽皮麻布系在腰间遮盖下身的布；另一种就是古装戏衣服上的水袖。女旦害羞时，右手弯的抬起举到头顶，左手拉住水袖的下角，遮住脸面。
  事实总归是事实，遮羞布掩盖不了事实真相。
  他又说：“帖子”是啥，“帖子”就是给娃娃衬屁股用的尿布，陕西人叫它屎片子。是用吸水性较好、尺五见方的布料，对角斜拉，叠成四层三角形。大角朝后铺平、別到小孩开裆裤的腰绳上；尖角朝前、拉紧，塞到开裆裤里、娃娃的肚脐处。防娃巴尿，弄脏衣服。

   说到高兴处，李科长侧身从桌面上顺手取了一张报纸，放到大腿上----叠帖子、做示范。叠了一会，拿到眼前看了看，又把报纸放回桌面，用手心抹平。下嘴辰耷拉，脸上显出尴尬的微笑，使他的尖下巴尤为突出。
  原来那时的报纸，张张都有人像和语录。

  临走时，科长又飚出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今后在中国，大球再也吓不倒瓜女子咧！”

yitiao

成分论害死人

白水

一个有眼光，有思想的人。

李兴书

yitiao 发表于 2019-7-5 09:43
成分论害死人

成分论害死人，世世代代没有出头之日。

李兴书

qinyuanchun1234 发表于 2019-7-6 20:52
一个有眼光，有思想的人。

后来我问过李科长“吓不倒瓜女子”啥意思，科长说，“旗手”“夫人”唬不住人了。

李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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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冬，百余名退伍军人转业到地矿部门工作。在酒泉工作站报到时我认识了李科长，当时他是甘肃地质综合大队酒泉工作站的办公室主任。
春节过后，省里决定选派12名退伍军人到陕西学习财务管理和计划统计，在李科长的推荐下，我也得到学习深造的机遇。

1967年我调到甘南，又有幸和李科长同科共事10年。那时，李科长已年过半百，身体羸弱，依然坚持在条件极其艰苦的野外一线工作，从不喊苦叫累。他严于律己，真诚待人，工作认真负责。他慈祥，没架子，和工人打成一片，深受人们尊重。

我们用特殊恶作剧的爱逗他开心，他从不生气。他年纪大了，晚上看报睡得迟、早上好睡懒觉。我们起床发现他没开门，就抱一抱劈柴棒子靠在他的门扇上，待到他开门时，劈柴就“哗”的一下倒向室内，吓他一跳。
有时，把河边吃草的牦牛牵几头拴到他门的把手上。
同科室的庞建民趁他不在，从他床底下木箱里摸取他的鸡蛋，煮熟后请他一块吃。吃的时候问他“好吃不？”科长笑呵呵地说，“我这人永远是个孩子，吃自己的东西不香，吃别人的香。”末了，再接一句：“就是有一股贼腥味！”科长心里明白。

在李科长的教导和鼓励下，我从一个一窍不通的门外汉，自学掌握了基本的基建知识。从测量、设计、预算到施工，完成了甘南迭部、陇南武都、陇西文峰，和后来的玉门四处职工生活基地建设。李科长常常教导我们：“搞工程建设，一是要保证工程质量，二是指甲要短，手要干净。”在李科长负责的工程中从未发生过质量和经济问题。

1968年7月，104信箱清理阶级队伍中我和李科长一起被抓。在临潭新城城隍庙被关押、拷打、请罪，同一房间呆了近一个月，差点把老汉给整死了。
  
在阶级斗争的年代里，每次政治运动，对李科长这“残渣余孽”都要当活靶子打，就像耍猴戏的开场，----敲着锣、转圈子、挥鞭子、抽打几下，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抓捕后李科长一直是低着头，眯缝着眼，耷拉着眼皮，脸像涂了腻子，没有一丝表情，显得极为平静。跪在地上请罪时，声音及其平淡，不急不慢，唯唯诺诺，像小学生在背书。历史教育了他，生活中他很少与人交往，嘴里吐一个字都非常金贵，总是捂着屁股做人。走路怕踩死蚂蚁，出气怕惊动别人，但每次政治运动都饶不了他这个阶级斗争的活靶子，都得敲着锣、牵他开场。

1976年初，李科长性格大变，在小圈子里，有时也说说以往不敢说的话。
   9月9日，我骑自行车到陇西和平公社崖边生产队找王俊彦队长商谈基建用工事宜。山路小道，上上下下，下午3点多才返回三台公社文家门。
文家门是安维帮乡里的家，时值秋收大忙时节，安婶一帮妇女正在场里收簸豆子。
4点半左右，我和安叔正在喝茶，安婶右手提着簸箕，左手扶着门框，一头伸了进来。还没进门，她就战战兢兢失声地说，“毛主席去世啦！”“场里人听收音机里说的。”
我和安叔都愣住了。
虽然全国上下万岁声一片，那是人们发自内心对毛主席的热爱。人们心里都明白，人终是要死，世上没有长生不老的。
安叔叹了一口气，说，“老人家走的时间比传说早了一个月。”

早春陇西就流传，有人在巩昌威远楼观天象，说毛主席“丙辰润八月去世”----安叔才有“早走一个月”的说辞。
我打开收音机，听到哀乐、国际歌，播音中却突然冒出一句“周恩来治丧委员会”。
紧接着收音机只能听到电流声。静悄了一阵子，又重新放哀乐，播放“毛泽东主席治丧委员会……”
为何这样，我大为惊诧，疑惑不解。

回到单位，大院里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人们。个个面色凝重，窃窃私语，人人眼神里流露出悲伤和忧虑。小孩没了往日的嬉戏喧闹……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大地，弥漫到天空。
晚上，安维帮对科长说，中国人叫战乱打怕了，解放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现在人们担心毛主席尸骨未寒，“京沪”两派打起来，发生“913”那样的突发事件。
李科长沉默片刻，说：“突发事件不是没有可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毛主席都没办法，我们平头百姓何以奈何！”

李科长有座不坐，依然蹲在椅子上，两手抱拳，手肘撑在膝盖上，有时抬起脚跟，踮起脚尖，晃动着身体，活动一下筋骨。
他额头略略下沉，手掌抱拳，小肘直立，眉骨搭在拳头上。他说，毛主席是人不是神，是人就不可能十全十美，就不可能没有缺点。把毛主席封神，是用钟馗打鬼，是别有用心。各朝代都会产生出舔屁股的吹鼓手，他们嘴上唱的是“升官图”，脚下走的却是“黄泉路”，在把人往沟里抬。

两派谁会赢？李科长说：要想取得最高统治权，在于获得民众的拥护。要想得到民众的拥护，在于获得民众的认同。沪派得民心吗？！有人气吗？！最后谁能赢？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李科长有两点肯定：
第一，        枪杆子出政权，有枪就有权，老帅胜算大。
第二，        得民心者得天下，“沪派”不得人心。
临出门，科长头也没回的又冒了一句：“不管谁上台，打的都是共产党的旗号！”

  
1976年秋，人们用撕心裂肺的呼唤声把毛主席从神坛迎回民间，用爆竹除旧岁粉碎了“四人帮”。

10月8日，党中央决定建立毛主席纪念堂，出版《毛选》第五卷。我和安维帮对修建纪念堂有想法，晚上请教李科长。毛主席早就提出，包括自己在内的各级领导干部死后都要火葬，并带头在倡议书上签名。这建纪念堂就是违背老人家的意愿嚒。
李科长说，我问你，活人的话算数还是死人说过的话算数？一个人呀在世说的话，死后说算数就算数，说不算数也就不算数----说话算数的是现在的活人。活人对逝者所说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那都是给活人看的。
他说，民心是最大的政治，“得民心者得天下”。修建毛主席纪念堂是走了一步顺民意、稳时势、得民心的高棋。

在椅子上蹲的太久了，科长把右肘平放到桌面上，伸开手掌，撑着桌子，屁股慢慢溜的坐到椅子上。安维帮急忙把他的平底布鞋从椅子底下摸出来，科长把脚尖伸进鞋克朗，撒把着鞋，〔拖着〕点着一支香烟，在房子转起了圈圈。
他说，毛泽东思想的精髓是“为人民谋幸福”，“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谁要是全盘照抄照搬毛泽东思想，谁也上不了台；谁要是全盘否定毛泽东思想谁就要倒台。”

临出门李科长又飚出一句：“历史会告诉你，若干年后毛泽东思想就像老人家的遗体一样----成了空壳壳。”

四十多年来我常常琢磨李科长的这句话，审视着历史的检验。
                                         
                                                   ---------全文完

白水

卑微人，说出大道理。好文，耐人寻味。

胡永忠

那年代就是这样。可悲！可笑！可怜！

yxq一叶扁舟

唉！往事不堪回首。

李兴书

qinyuanchun1234 发表于 2019-7-9 22:10
卑微人，说出大道理。好文，耐人寻味。

过后，我问李科长咋就成了“空壳壳”，科长说，“把五脏除掉遗体才能保存。”其他他再不愿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