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已经二十三年。在我的心中,父亲一直不曾远离。每当有高兴或者烦心的事,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去父亲墓地去给他说说。 按照家乡的风俗,年三十的夜里,一定要去给故去的人点灯,这样,逝去的人一年在阴间都有好运。然而,因为琐事牵绊,未去,心情颇有些惴惴。 清明前夕,早上五六点,我分明被母亲的敲门声惊醒,似乎催促我去给父亲上坟。睁开眼,是梦一场。上班时,六神无主,九点就给母亲打电话,问她身体可好?怎么天亮做了一个梦,被她叫醒,要给父亲扫墓。 母亲淡淡的笑,说那你就去吧,我问她去不去,母亲说你爸爸走了这样多年,你去就行了。 母亲或许心中是有过埋怨或者愧疚的。地主出身的母亲嫁给贫农出身后招工到城里当司机的父亲,曾经有过一些浅淡的幸福时光。 父亲去世后,家中的光景熬过一段颇为艰难和惨淡的日子。傻而残疾的哥哥和跳龙门而嫁的嫂子分居,爹娘生,无娘养的侄子被母亲一手拉扯大;大姐精神受了点刺激,有点神叨叨的;二姐下岗。我也曾经历失业和离婚。 那些不好的日子,母亲曾叹息地说,父亲在多好,怎么会有这些事呢? 最终是挺过来了。 世事难料。 父亲终究是麻袋片子上绣花,身体的底子太差。生养的儿女多,家庭负担重,又喜欢管亲戚们的闲事,拼命工作的父亲,终于倒下了。 我给父亲买了鲜艳的花环,黄色象征着富贵,绿色象征着生机。那些花花绿绿色纸钱,就算小女的一份心愿。原谅我没有买响亮的鞭炮,现在要低碳环保。 现在我们都好,真的,以前我多么不懂事,总觉得你喜欢逞能,对堂哥堂姐,认识和不认识的乡下亲戚们乐善好施,喜欢他们更甚于我们,其实你也是有不得已。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理解了你,理解了你人前的乐观,人后的坚持。 还记得,你给堂哥农转非四处奔走,母亲埋怨道,家里除了你吃商品粮,我们谁还吃?你怎么对你兄弟的儿子这样好?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初,一个城市户口多么弥足珍贵啊! 你是为了报恩,报答你在乡下的哥哥曾经在你远在辽河油田会战时,对你妻子儿女的照顾。虽然,惧内的伯伯偷偷帮身怀六甲的母亲去河里挑水时,时常会被凶悍的大妈骂,但是我们来到了城里,你却一点不计较大妈曾经怎么恶劣对待过母亲。 还记得,姑爹的儿子一年内开拖拉机连续压死了两个人,你亲自给死去的人披麻戴孝,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说姑妈在世时曾经一回娘家边给你拿吃的边抱着你痛哭,爹娘死得早,谁给过你爱啊! 还记得,堂姐因没钱上高中,你把一个月的工资都拿去给了伯伯,而我们家也快揭不开锅。你说女孩子念了书,脚步就会宽些,爹有,娘有,丈夫有还有隔双手,自己有才是最好的。 堂姐二年高中经常吃住在我家,一直到考上大学,你去世前想去北京见堂姐一面,命运弄人,却没有找到堂姐。 姨妈的儿子为抢一顶军帽,被判了三年,那时,你却让母亲和姨妈走动频繁,时常让姨妈来家,不要灰心,开解她,并说这个儿子将来很孝顺的,其实你以前一点都不喜欢姨妈的,姨妈抽烟,喝酒,会说,会算,却不识字,有男人作派。男孩子哪有不犯错的呢!人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大年三十,你让我买一顶大锅回来,我不愿去,你说人这一生要像蜜蜂,要勤劳,鲜花和荆棘总是傍生的。 你一直相信勤劳就能致富。 你还说,对你好的人,在关键时人前不会给你难堪,人后会给你鼎力相助的人。姑娘要会看人。 时代变迁,过去的林林总总却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闪现。父亲,我总能感到你温暖的大手,一直在幂幂之中牵引着我,我总觉得你一直在我身边,在我困难时给我无尽的勇气,在我得意时,让我谨慎又谨慎。 父亲,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照顾好母亲和家人。 父亲,我给你鞠三个躬,父亲,我给你磕三个头。 父亲,我走了,过年时,我再来,清明时,我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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