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半醉汉 于 2015-1-23 23:13 编辑
(二)施善义取义成仁 高敬斋死里逃生 大别山默默无闻地雄居在淮南与江北之间,没人能说得清楚它已经存在了多少年。 虽然大别山也有连绵起伏,壮丽雄伟的景色,也有瀑布深潭,险峰怪石,也有奇花异草、珍禽异兽,但自古以来的交通闭塞,贫困落后,使它未能列入名山。 历来人们都很少关注大别山,发生在大别山里许多动人心魄得故事,也鲜为人知。 其实大别山曾经发生过许多壮烈、动人的故事。尤其是红军暴动,成立苏维埃政权时期。很多惨烈,惊心动魄的往事早已经被岁月冲淡,被时间淹没。许多历史真相,也被人们有意或无意地在掩盖、歪曲。 是非,被时空巧妙地变成了是是非非。甚至,忠奸善恶也被世人完全颠倒。 但历史记住了这些事,这些人。 这些尘封的往事,除了让人感慨,催人泪下,至今依然发人深省,依然意味深长,让人掩卷深思。 大别山西北麓,有个古老的集镇叫麻埠镇,当地人叫麻埠街。此镇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因修梅山水库,被掩没在水底。在此之前,麻埠镇是个繁忙的水陆码头,是当地的交通枢纽。大别山地区盛产木、竹、茶、麻等土特产,这些山货与外地流入山里的日用货物,大多都是在麻埠镇贸易集散。 虽然麻埠镇跟其它城市比,显得很小,几乎微不足道,但对深山里的人来说,这个集镇已经相当繁华,相当大了。故在当地,麻埠镇自古以来就有“小南京”之称。 离麻埠镇西南五十里有座不大不小的山峰,叫兰花山。 大别山地广人稀,绝大部分山岭,特别是小山岭都没有名字。凡是有名字的山岭,基本都有一个美好浪漫的故事和神奇的传说。 但发生在民国早年间兰花山的故事,却不怎么美妙。 兰花山此山三面环水,风景秀丽。每到春天,这里遍山兰花竟放,清香幽远。再加上漫山遍野红的、黄的、还有白色的杜鹃花(即映山红),也恰在此时开放,把满山遍野装扮得艳丽无比,委实是个踏青采风的好去处。只因近些年战乱不止,加上年景不好,许多地方都有土匪出没,人们已经没了游山玩水的兴致。兰花山也多年无人问津,逐渐被文人墨客们冷落。 三面环绕兰花山的这条河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兰花溪。兰花溪畔有个渡口,人们称它为兰花渡,是通往麻埠的必经之地。渡口不远处有个小客栈,大家都叫它兰花店。 兰花店跟山里大多数做小生意的人家一样,是亦店亦家的格局,亦农亦商的经营。 兰花店店主姓施,名善义,夫妻二人,均三十多岁,是个本份忠厚人家。 山里人成家早,他们虽然年轻,却已经有了三个小孩。大的是个女儿,小名兰子,大名施春兰。老二老三是男孩,小名叫大虎、小虎,没起大名。 施善义家的这个小客栈,兼做饭店和小杂货生意。 这一带人烟稀少且都是农户,因此顾客不多,只是在春秋收获茶麻、板栗的旺季,往来麻埠的客商、小贩们增多时,生意才有些起色。平时,施善义小两口则以种田、摆渡与捕鱼为生。 夫妻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苦平淡中自有一番田园之趣,享受着朴实清贫的夫妻恩爱与天伦之乐。 这天傍晚,施善义夫妇劳作归来,在厨房做饭,两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在堂屋兼客厅的外间里嬉闹戏耍。 施善义的妻子说:“往年茶麻的旺季,从麻埠经过我们这儿的往来客商很多,我们家这个小客栈生意都不错。这两年生意突然清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憨厚的施善义口中念念有词:“大清灭亡,民国建立。江山未稳,北伐讨袁。狼烟四起,土匪出没。四野哀鸿,民不聊生。” 施善义的妻子扑哧一笑。 施善义问:“笑什么?” 施善义的妻子说:“笑你一个大字不识,还拽文,别让人笑掉大牙。” 施善义笑道:“我虽然不认识几个字,但明白道理。仁义礼智信,唐宋元明清。油盐酱醋茶,种田捉鱼虾。你说有什么事情我不懂?” 施善义的妻子说:“别吹了,什么‘仁义礼智信,唐宋元明清’,这些都是你听高敬斋高老板说的,你自己懂个屁。” 施善义说:“哎,你别说,别的客人难说,高老板可是年年都要光顾俺们的小店。” 施善义的妻子点点头:“是啊,你说高老板想抱俺们闺女做女儿,是开玩笑?还是真想?” 施善义说:“我看他不像是开玩笑,这事他说了几次了。他有两个儿子,没女孩,高夫人又不能再生育了,想有个女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施善义的妻子有些心动:“我们家小兰子要是真到了他家,那她就是大家小姐了啊!既能描龙绣凤,还能念书识字。比在我们家砍柴喂猪做农活,受一辈子苦要强得多。” 施善义却说:“我可舍不得。” 施善义的妻子一撇嘴:“没出息。” 施善义不理睬妻子的嗔怪,一边在砧板上切菜,一边问:“哎,小兰子去她姥姥家几天了?” “怎么?想她了?这丫头不是昨天才去的吗?”施善义的妻子说。 憨厚的施善义笑着说:“是吗?我怎么觉得她像是走了好多日子似的?” 施善义的妻子笑道:“一个大男子汉,婆婆妈妈的把孩子看得这么重,跟个女人似的,真没出息。” 施老板笑道:“这就叫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你懂什么?” 小俩口正在说笑,风尘仆仆的高敬斋飘然而至。 高敬斋近四十岁,高高的个子,清瘦文雅,看样子象个教书先生。 其实高敬斋是个大富商、大财主,家住在离此西南一百好几十里地外的茶埠镇高家湾。每年他都要在这个时候到麻埠镇去一次,做为一个生意人,他要了解一下当年茶、麻、木、竹外售的行情和日用百货进购的价格。 高敬斋到麻埠镇来回都要经过这里,喜欢在施善义家的兰花店歇歇脚,吃顿饭。时间赶不上的话,他就在兰花店住上一宿,是施善义家的熟客。 高敬斋进门后直奔厨房,行囊未放,先向施善义一抱拳:“别来无恙?老弟,家里的生意还好吗?” “呀!高老板!稀客!”施善义一见高敬斋,十分高兴,连忙帮高敬斋解开背在身上的行囊,并给他端来一瓦盆洗脸水。说:“洗洗脸,快坐下歇歇。” 高敬斋洗好脸,施善义妻子业已给高敬斋沏上茶,她热情地说:“高老板,我说今早怎么我家屋檐上的喜鹊直叫呢,原来是有贵客要来啊。快请坐,快请坐。你尝尝,这是我刚刚采制的新茶,是你最喜欢喝的野茶。” “哈哈!好好,谢谢。”高敬斋含笑接过茶杯,品尝了一下,说:“香,真香!这野茶比家茶的味道好多了。” 接着,高敬斋走到外间,把两个孩子从外面抱进来。他打开包袱,从里边取出瓷制的小马、石人、泥猴等一大堆小玩意拿给他们,把两个小孩喜欢得活蹦乱跳。 高敬斋又打量一下室内外,奇怪地问:“大兄弟,兰子呢?怎么半天没见她人影啊?还能这么早就睡了?” 施善义妻子答道:“兰子的舅舅昨天来,把小兰子接到柳树湾去啦。高老板,你看,孩子们每次都要让你花钱。” 高敬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说:“这算什么花钱哦,你们看,我给小春兰也带了个小玩意。” 高敬斋从包袱里找出一个银项圈,递给施善义。 憨厚的施善义一看,这银项圈比一般的项圈大,链子上还带着一把精美的大银锁!他慌忙推辞:“高老板,你这个礼物太金贵,它也不是我们穷人家孩子用的东西。这玩意我决不能收!” 高敬斋笑笑,说:“它在你家可能算是件金贵的东西,可在我手里,也就跟你抽袋烟差不多,你就别客气了。再说,我是送给我干女儿小春兰的,也不是送给你的啊?” 施善义夫妻二人都被他说笑了,高敬斋以前多次说过,要认小春兰做干女儿。 这时候,外间又来了一胖一瘦两位客人。 施善义连忙出去接待客人。 胖客人对施善义说:“掌柜的,来一盘炒肉丝,烧一碗咸鱼豆腐。” 施善义说:“好嘞!请坐,请坐。只是,只是小店没有肉了。” 瘦客人说:“哦,那就换成炒鸡蛋,再来一壶酒。” “行,行,二位先喝茶,一会就好。” 天色渐晚,施善义边说边为客人点上油灯。 高敬斋喜欢拉家常,就坐在厨房里的小桌上与施善义把盏对饮,施善义妻子则忙里忙外地给外面的客人添酒加菜。 施老板问:“高老板,那长江里的大轮船真是铁做的吗?” 高敬斋笑道:“当然。” 施老板怀疑地问:“还有哪个什么叫火车的东西,据说一天能跑好几百里地,是真的吗?” 高敬斋说:“当然是真的。我告诉你,那家伙比千里马跑的还快!” 施老板说:“听说城里店铺点的都是洋油灯,一盏灯就能把整个店面照的雪亮?” “对,洋油灯又叫煤油灯,比蜡烛亮得多。不过,还有一种灯叫汽油灯,比煤油灯还亮,下次我给你带一盏来用。”高敬斋与施老板碰杯,满饮后说:“老弟,这些玩意都落伍啦。现在,很多大地方,城里用的都是电灯,那玩意更亮,一个小灯泡,晚上点起来跟白天一样,比什么灯用起来都方便。” 施善义羡慕地说:“嘿嘿,城里人就是有福气。” 二人谈的正欢,施善义的妻子在打发走客人后,站在外面对施善义发话了:“当家的,你出来一下。” 施老板谈兴正高,酒兴也正浓,他一边给高敬斋斟酒,一边应道:“什么事?你说就是,这儿又没外人。” “你出来,出来跟你说!”施善义的妻子的口气很生硬,大不似寻常温柔模样。 施善义歉意地对高敬斋笑笑,有点不好意思。他自嘲地说:“这娘们今天怎么啦?高老板,你先慢慢用酒,我去去就来。” 高敬斋笑道:“你请便。” 这俩口子在外面小声叽咕了很长时间,高敬斋不由疑心大起。 过了好一会,他夫妇二人方面色凝重地一起走进来。 施善义神色严峻,郑重而为难地对高敬斋说:“老哥,我今天晚上不能留你住在我这里了,你准备一下,赶紧走吧!” 高敬斋大为不解,他奇怪地问:“哦,为什么?!” 施善义倔强地说:“你别问,你抓紧时间上路。” 高敬斋惊异地问:“你怎么了?这附近又没有客栈,这么晚,我到哪里去过夜?” 施善义叹道:“唉!好哥哥,你被土匪盯上了!他们今夜要动你的手!” 高敬斋一愣,问:“何以见得?你们又怎么知道的?” 施善义妻子接过话说:“我先问你,你身上是不是带了很多钱?” 高敬斋满腹狐疑地点点头。 施善义妻子说:“这就不会错了,高老板,你要赶紧走!” 前不见村,后不见店,山路崎岖,在这月黑风高的夜里,怎么走啊?高敬斋犹豫不决。 “我实话跟你说吧,刚才在外面吃饭的那两个人,就是土匪!他们的切口我懂点,说今夜晚要来抢你,你要是再不走,只怕就来不及啦!” 施善义的妻子说得十分决绝。 “啊!”高敬斋大惊。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又是在这荒郊野外盗贼土匪经常出没的地方?他咬咬牙,说:“好吧,那我走。” 施善义慌忙从墙角找来一把猎叉递给高敬斋,他郑重说道:“高老板,一路小心,万一有什么意外,有它也比空手强。” 高敬斋苦笑着无奈地接过叉子,他背上包袱,极不情愿地向施善义夫妇一抱拳:“老弟,后会有期。” 在夜幕中,高敬斋落荒而去。 他就着月色,大步流星地向前赶路。在夜色里奔走了近两个时辰,终于隐隐看见前方有一小集镇,这才宽慰地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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