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文识字】……《清华简·命训》释意

克谐

【解文识字】……《清华简·命训》释意

前言

     “清华简”中《命训》一篇，在内容上，因其简文与传本《逸周书·命训》大体一致，故而得名。

     《清华简·命训》的史料价值，经由专家学者的诸多研究报告，当下关注者，都不难获悉。

     针对“清华简”的业余学习，原本起步于探求“秦前古文”的样式，及其与汉字源流的内在联系。伴随视野逐步拓展后，关于上古“夏商周”三代历史中，涉及汉学及其哲学的思想源流，确有豁然开朗，恰似一份拨云见天般直觉快感。

     眼下，解文识字《清华简·命训》，通过参考相关研究资料，从中获悉《逸周书》中“三训”的文史价值和意义。而在《命训》简文与传本的词语段落比对中，更可以准确把握像“度、命、常、中、正、极”等字词，在传统经文中的概念和定义。

     《清华简·命训》竹简原文及其标点断句，与现代语景下的对应或转译，尚且存在诸多异议、存疑、难点和关键点。对此，唯有各抒己见、见仁见智的公开展示，并在逐步集思广益、去伪存真、深入浅出的探索中间，才可能更加贴近那个证据确凿、事实清晰的唯一真相吧。

（2022年5月13日星期五草于济南）

【竹简一】

【原文】◎（天）生民而成大命，命司德正以祸富（福），立明王以朕（朕÷心）之。曰大命有常，少（小）命日成。日成则敬，有尚（常）则企（企÷壬[土]本义“远见、企望”），企以敬命，则度

【释文】人生一世的经历成败可视为大命，或命运。命运通过个人的德行表现，转化为祸富尊卑。世间通过确立英明帝王，用来统摄、调控和管理人们的命运。所谓“大命有常”，即整体看一个人的命运，则为恒定不变，故称为“常”，亦也视为宿命。而“小命日成”，即人生每天的福祸顺逆，都可视为小命。人生于世，每时每刻，都难免有生命能否活得下去的担忧或恐惧，甚至隔三差五都有，在工作与生活上，像成败、得失、功过的顾虑或压力，所以时常怀恐畏惧，以至于战战兢兢。一旦敬畏、矜持、胆寒成为人生常态，必定使人不得不远望、预设、盘算未来，从而期盼着命运顺畅、心想事成。所以，

【竹简二】

【原文】◎◎（至于）亟（极）。司德司義，而易（赐）之富。富禄在人，人能居。女（如、汝）不居，而佐（）義，则度至于亟；或司不義，而降之祸。祸化（化÷心或即为“化”转化、化生或通假“患”）在人，人

【释文】人们对未来有所企盼和希冀，必定努力找寻实现自我理想的人生正道。自古而然，内在道德修养和外在仁义表现，都是一个人福祸尊卑的来源。一旦拥有了福禄尊贵的个人，必定安居乐业而气定神闲。如果一个人虽没有安居乐业，却还能践行仁义道德，必定逐步走进实现理想生活的有效轨迹。同样，如果大逆不道、不仁不义，必定招致祸患的降临。所以，一旦懂得了祸患来自个人行为的招致，人们…

【竹简三】

【原文】◎◎（有祸），女恪乎？女恪而悔化（患），则度之于亟。夫民生而佢（字源义堵塞、须经人工开凿的水渠）不明，上（上÷上据下文推衍）以明之，能亾佢乎？女有佢而亘（恒）行，则度至于

【释文】…遇到灾祸后，又怎能不去谨言慎行呢？如果人们为了避免祸患而谨言慎行，那么其必将逐步走向通往理想目标的正确道路。人们出生后，本来就是无知无识且思虑不畅，所以才有朝廷（上等人）有所针对性的宣教明德，由此引导人们开明智慧。如果能得到正确引导，他们还能愚昧无知吗？一旦克服愚昧而觉悟明慧，他们才能坚定自我正道，才有可能达到…

【竹简四】

【原文】亟。夫民生而樂生，榖（谷、因故）上以榖（谷、知而包容）之，能毋获乎？女获以忠信，则度以亟。夫民生而恫死丧，上以鬼（神鬼信仰）之，能毋恐

【释文】…理想目标。民众一般都把能够活得下去，视为生存快乐。因此，当政者懂得了这一点，才能心怀若谷，真正宽容民众诉求，这样还能得不到民众拥戴支持吗？如果赢得了民众忠信，国家也就走上了安定长久之路。乐生恶死是人们的普世心愿，所以怎能不心怀敬畏，虔诚祭祀鬼神呢？

【竹简五】

【原文】乎？女恐而承学，则度至于亟。六亟既合（遝、通达），九迁（惊恐不安）具塞。合道，道天以正人；正人莫如有亟。道天莫如之亟。道天有亟，则丕鬼（敬天畏神）；丕鬼，

【释文】如果心怀敬畏而去学习更多知识，这就是踏上了通往理想生活的正道。所以说，有常敬命、德义福禄、祸患悟悔、闭塞明智、乐生忠信、恐死承学这样的“六极”通达，才会摆脱不断搬迁逃难的困境。因此，顺应天道的自我修养，才能找准人生正道；找准人生正道，首要是敬天畏神；敬天畏神，

【竹简六】

【原文】则丕昭。正人之亟，则丕身；丕身，则丕行。夫明王，昭天信人，以度攻（功）；攻地以利，以事身；身鬼（祭祀鬼神）天，则度至于亟。夫天道三，

【释文】则天道昭昭，报应不爽。人生步入正道，则会身心志向坚定；身心志向坚定，必然果敢前行而事业有成。从来英明帝王，顺应天命而坚定人事，故而谋求巨大功业；只有顺应天时地利的恩惠，才会有自身成就的实现；为了自身成功，他们虔敬鬼神、精诚祭天，严格道德言行，才会通达中正公允的终极标准。从来天道有三，

【竹简七】

【原文】人道三。天有命，有富，有祸，人有佢，有巿冒（表明身份的衣帽即尊卑地位），有斧钺。以人之有佢常，天之命；以其巿冒常，天之富；以其斧钺常，天之祸。◎（六）

【释文】…人道也有三。天道三，即命、福、祸。人道三，即愚、尊、罚。人类无论个人还是群体，其究竟能否解除愚昧，并达到何等聪明程度，这可归咎于天命；同样，人们一生究竟会际遇何等尊贵或怎样屈辱，亦都可归于天福，即富贵在天；至于生平究竟会遭遇何种惩罚，也可视为天祸，即灾祸始于天命。

【竹简八】

【原文】方三述，其亟鼠（忧患）弗智，则不行。亟命，则民坠乏乃企命，以弋（代）其上，怡（始）于乱矣。亟富，则民康（庸、用）迁善；民康迁善韋（违），则不行。亟祸，

【释文】…上述三层六方面的生命境遇，如果理性目标隐忧不明确，必定不明智而举步维艰。另外，正是由于坚信天命，人们一旦理想落空或生机匮乏，必定企盼天命来更替最高统治者，随之天下必将混乱不堪。又由于坚信天福，人民才会积极积德扬善；然而，一旦积德扬善得不到应有的回报性犒赏，必定心生怨气，进而生存窘迫。也正是由于坚信天祸，

【竹简九】

【原文】◎（则）民鬼；民鬼则淫祭；淫祭皮（疲、败坏）家。亟佢，则民尅，民尅则瘍人，瘍人则丕务（劳作）。亟赏，则民贵其上；贵其上，则亾壤（让、谦让），亾壤不顺。亟罚，则民多且（苟且），

【释文】民众普遍敬畏鬼神且迷信祭祀；然而，祭祀鬼神一旦成为盲目崇拜和随意企盼的淫祭，其淫祭将会导致人们神志错乱，甚至于家破人亡。

【竹简十】

【原文】多且则不忠，不忠则亾復（覆）。凡阙六者，正（政）之所台（始）。天古昭命，以命力曰大命，杀罚少（小）命。少命身，富莫大于行，祸莫大于淫祭，佢莫大于

【释文】人一旦心思错乱，难以守义尽忠；不能守义尽忠，必定身败名裂。凡明确上面六个方面关系，才是懂得政治作用的开始。自古天道决定命运，顺应天道命运，能够集大成者称为大命，而遭遇杀伐惩罚者，则属于小命。凡小命者，有福莫过于尚且活着，招祸莫过于淫祭，愚昧无知莫过于…

【竹简十一】

【原文】瘍人，赏莫大于壤（封地），罚莫大于多且。是古明王奉此六者，以牧万民。民用不达，利之以季（稷、农耕产物、四时为季），和之以均，障之以哀，娱之以乐，

【释文】…伤人害己。赐赏荣禄，莫大于封地晋爵；实施惩罚，莫过于苟且懈怠。所以，作为英明帝王，深知奉行'大命、福、祸、启蒙、奖赏、惩罚’六项措施的得失利害，借以管理民众、统御天下。民众生存艰难，要用农耕产物调剂利益分配，要用平均来和谐生活处境，要用哀痛阻止欲望放纵，要用娱乐舒发欢快情绪，

【竹简十二】

【原文】僚（慎）之以豊（礼），教之以埶（兿、艺），正之以政。動之以事（使、吏），劝之以赏，畏之以罚，雳（励）之以忠，行之以耑（端正、专一）。耑不法，中不忠，罚不從。劳

【释文】要用礼节仪表规范言行举止，要用技艺特长教化生存能力，要用中正公允实施政治，要用事业专长推动国家运转，要用奖赐封赏激励创业前行，要用惩罚监禁限制横行脚步，要大力彰显仁义忠孝，要鲜明张扬言行端正。不依法端正行为，不维护中正公允的忠义，也必定不服从惩罚训诫。如果勤劳贡献者…

【竹简十三】

【原文】事不嘉，正不艺丕淫。豊有时（止÷日），乐不绅（抻、牵拉、释放），哀不至，均丕鼠（隐忧），季（四时挣利）必仞（刃、残杀）。凡此勿，阙耑之断（木+耑）也。季而丕刃，刃人不邻（邻÷穴）。

【释文】…得不到应有嘉奖，这样的政治管理，即不会激发才能，而且社会必定混乱不堪。注重礼节仪表必须明确时限场合，如果不用娱乐释放情绪，如果不用哀痛限制欲望，如果平均利益变成了担忧隐患，必定导致人们四季挣利而相互残杀。上述各种因素，都是国家出现严重问题的端倪。

【竹简十四】

【原文】◎◎不智。尸（丧失、失去）均一不和，哀至则贵（追逐显贵），乐绅则亾，礼◎则不贵，艺淫则割（害）材，正成则不长，专嘉则不攻（功）。以赏從劳，劳而不至；以

【释文】（断简缺文推测可能为与左邻右舍争斗而不明智）失去利益均衡的局面，注定难以和睦相处。百工技艺不精或差异较大，必定带来人才物力的巨大浪费。政治模式一旦固定不变，注定难以长久。如果奖励嘉奖只是专注某一方面，反而难以取得全面成就。如果单靠奖励刺激劳动，反而难以得到应有的劳动成果。

【竹简十五】

【原文】◎◎佯，佯而不材（金+才）。以中從忠则常，常不此忠。以端从法则不行，行不必法；法以智端，端以智（知）微；微以智始，始以智终。

【释文】（简文缺失推断或指以尊位推崇人才），只是有其外表模样，而不一定都具备内在素质和能力。如果将不偏不斜当成判断忠诚的标准，那么这样标准之下，一定不会有真正忠诚者。如果将完全守法遵纪当作行为端正，结果会是寸步难行，所以人们在日常言行上，不都是循着法规行事。确立法制的基础，是人们摆脱愚昧后达成的一般共识；确立法制的前提，是人们必须认识到了生活中谨小慎微的必要性。懂得谨小慎微，是人性明智的开始，而人性的智慧，就在于能够预见结果和瞻望未来。

【释者后记】

释读清华简《命训》简文，虽可与《逸周书·命训解》对照，但实际参考性并不强。期间，时常因一字无法匹配，或难以破译，或后面一字得以破解之前，于是又斟酌再三，或推倒重来。

当年高考复习中，才了解“顶真”的修辞方法。后来，于白话刘勰《文心雕龙》中间，暗自叹息汉晋“连环文”的故弄玄虚。当下读习清华简中间，审视其中诸多“顶真”“连环文”的用法，反而感慨古人如此叙述方式，在启智性逻辑思辨上，确实不同凡响。

比照清华简《命训》与《逸周书·命训解》的内容，不难发现，两者在表达思想的用字造句上，前者无疑更加准确而精道。此文从着手翻译至今，时长两月有余。虽自知释意粗糙，但若再进一步，确系吾力所不逮！姑且如此，贻笑大方。（2022年5月26日周四草于济南）



【参考文献】

1、《逸周书·卷一·命训解第二》（转载之“古诗文网·古籍·逸周书”）：

天生民而成大命，命司德，正之以祸福，立明王以顺之，曰：大命有常，小命日成，成则敬，有常则广，广以敬命，则度至于极。夫司德司义而赐之福禄，福禄在人，能无惩乎？若惩而悔过，则度至于极。夫或司不义而降之祸，在人，能无惩乎？若惩而悔过，则度至于极。夫民生而丑不明，无以明之，能无丑乎？若有丑而竞行不丑，则度至于极。夫民生而乐生，无以谷之，能无劝乎？若劝之以忠，则度至于极。夫民生而恶死，无以畏之，能无恐乎？若恐而承教，则度至于极。

　　六极既通，六闲具塞，通道通天以正人，正人莫如有极，道天莫如无极。道天有极则不威，不威则不昭，正人无极则不信，不信则不行。明王昭天信人以度功，地以利之，使信人畏天，则度至于极。

　　夫天道三，人道三，天有命有祸有福，人有丑有绋絻有斧钺，以人之丑当天之命，以绋絻当天之福，以斧钺当天之祸，六方三述，其极一也，不知则不行。极命则民墯，民墯则旷命，旷命以诫其上，则殆于乱；极福则民禄，民禄则干善，干善则不行；极祸则民鬼，民鬼则淫祭，淫祭则罢家；极丑则民叛，民叛则伤人，伤人则不义；极赏则民贾其上，贾其上则民无让，无让则不顺；极罚则民多诈，多诈则不忠，不忠则无报。凡此六者，政之殆也。明王是故昭命以命之，曰：大命世，小命身。

　　福莫大于行义，祸莫大于淫祭，丑莫大于伤人，赏莫大于信义，让莫大于贾上，罚莫大于贪诈。古之明王，奉此六者，以牧万民，民用而不失。

　　抚之以惠，和之以均，敛之以哀，娱之以乐，慎之以礼，教之以艺，震之以政，动之以事，劝之以赏，畏之以罚，临之以忠，行之以权。权不法，忠不忠，罚不服，赏不从劳，事不震，政不成，艺不淫，礼有时，乐不满，哀不至，均不壹，惠不不忍人，凡此物权之属也。

惠而不忍人，人不胜害，害不如死，均一则不和，哀至则匮，乐满则荒，礼无时则不贵，艺淫则害于才，政成则不长，事震则寡功，以赏从劳，劳而不至，以法从中则赏，赏不必中，以权从法则行，行不必以知权，权以知微，微以知始，始以知终。

2、“清华简《命训》初探”一文，作者刘国忠。见于“豆丁网”2015-09-11.

3、“清华简《命训》的成书时代及思想史意义 ”一文，作者刘光胜。见于“搜狐”2022-04-01.

4、清华简《命训》竹简原文释读{转载自《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伍）》p125-126[释文]}（为方便阅读、按照原[释文]中注解、本文作者应用简化字转录）：

¨生民而成大命。命司德，正以祸福，立明王以训之，曰：“大命有常，小命日成。”日成则敬，有常则广，广以敬命，则度¨¨极。夫司德司义，而赐之福禄。福禄在人，人能居，如不居而重义，则度至于极。或司不义而降之祸。祸过在人，人¨毋惩乎？如惩而悔过，则度至于极。夫民生而耻不明，上以明之，能无耻乎？如有耻而恒行，则度至于极。夫民生而乐生谷，上以谷之，能毋劝乎？如劝以忠信，则度至于极。夫民生而痛死丧，上以畏之，能毋恐乎？如恐而承教，则度至于极。

六极既达，九迁（间）俱塞。达道，道天以正人。正人莫如有极，道天莫如无极。道天有极则不威。不威则不昭，正人无极则不信。不信则不行。夫明王昭天信人以度功，功地以利之，使信人畏天，则度至于极。

夫天道三，人道三。天有命，有福，有祸。人有耻，有市冕，有斧钺。以人之耻当天之命，以其市冕当天之福，以其斧钺当天之祸。¨（七）方三述，其极一，弗知则不行。

极命则民堕乏，乃旷命以代其上，殆于乱矣。极福则民禄迁善（干善），干善违则不行。极祸则民畏，民畏则淫祭，淫祭罷家。极耻则民枳，民枳则伤人，伤人则不义。极商则民贾其上，贾其上则无让，无让不顺。极罚则民多诈，多诈则不忠，不忠则无復。凡阙六者，政所以殆。天故昭命，以命力（之）曰：“大命世罚，小命命身。”福莫大于行，祸莫大于淫祭，耻莫大于伤人，赏莫大于让，罚莫大于多诈。是故明王奉此六者，以牧万民，民用不失。

抚之以惠，和之以均，敛之以哀，娱之以乐，训之以礼，教之以艺，正之以政，动之以事，劝之以赏，畏之以罚，临之以中，行之以权。权不法，中不忠，罚¨¨¨不从劳，事不震，政不成，艺不淫，礼有时，乐不伸，哀不至，均不一，惠必忍人。凡此，物阙权之属也。

惠而不忍人，人不胜¨¨不知死，均一不和，哀至则匮，乐伸则荒。礼¨¨则不贵，艺淫则害于才，政成则不长，事震则不功，以赏从劳，劳而不至，以¨¨服，服而不材（金+才），以中从忠则赏不必中，以权从法则不行，行不必法，法以知权，权以知微，微以知始，始以知终。

云上云上

细读原文与释文，蕴含着深刻的哲理，不愧为国宝名篇，读后受益匪浅，好好欣赏学习，赞，问好老师，遥祝您夏琪，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