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根生 于 2020-11-14 11:16 编辑
遍查作业少一人 那个腼腆帅气、热爱学习、总是微笑的孩子晁涵宇走了，他带走了我们的美好的愿望和虔诚的祈求，不辞而别…… （一） 晁涵宇是高三14班（文科示范班）的学生，是我从高二带过来的学生。我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基本上记不住学生的名字，自然，起初对这个学生真没有什么印象；甚至教他们快一个学期了，对这个名字我还有些陌生。 后来，不知怎么，他问我问题，和我讨论历史，特别是现代欧洲历史，谈苏联的卫国战争；也谈文学作品，这些我都比较喜欢。我这才慢慢注意到他，注意到他的作文。 他的作文，在班上属于中上，他的语文成绩，一次比一次好，总名次也屡屡在班级前茅，越来越爱和我讨论问题。这是一个喜欢思考，有自己见解的孩子。 他上课不太举手发言，只是笑眯眯地坐在座位上，听着大家的发言。有时候，我对大家回答的不太满意，就点名叫他，他才站起来说自己的看法。他的看法不见得每次都令我满意，但有些看法还是有真知灼见的。 （二） 进入高三，师生都很忙，我也一样，没怎么过分注意他。国庆节前的两天吧，我突然发现他走路时用手扶着腰，有些跛。我问他怎么了，他给我说可能是睡觉腰扭了，没事的。我给他说，你周六回去好好找医生看看，他笑着答应了。 就是一个腰疼，可能是男孩子有时候锻炼不注意，稍微扭了一下，所以我也没在意。国庆节高三补课第一天，我走进课堂，扫视了一下教室，才发现他没有来。晚上，我回到家里，正准备通过微信问一下他病情。刚打开微信，我就收到他的微信消息：“老师，您今天讲的什么呀？我请假了，没去学校。” 我问他病情，他说去417医院做了拍片化验，病不好，医生说可能是脑瘤，要做手术的。一个医务人员说要准备后事什么的，他既气愤又害怕，自己和母亲等几位亲人到四医大第二附属医院（唐都医院）检查。可由于放假，专家不在。医院让他收假后去。我一边安慰他说别怕，医生往往把很多东西说的很严重，别想那么多，有病治病。就是脑瘤，做了手术就没事；我告诉他我一个转折亲曾患过此病，当时五十多岁的人，上手术台签，把遗嘱都写好了；可手术却非常成功，十几年过去了，现在一点事没有。你还是孩子，不会有啥问题的。 安慰归安慰，和他聊天，我就感到问题真的严重，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我在百度中查脑瘤的一些介绍，一会又去他的微信朋友圈，看他分享的文字，我这才发现，他空间中有昨天用英文写的一段日志—— If I die young ,buryme in satin Lay me down on a bed of roses Sink me in the river at dawn Send me away withthe words of a love song Lord make me arainbow, I’ll shine down on my mother She'll know I’m safe with you when she stands under mycolors, and Life ain'talways what you think it ought to be, no Ain't even grey, but she buries her baby 若我英年早逝，请将我葬在绸缎中，让我躺在铺满玫瑰的床上。黎明，将我沉入河中，用爱歌为我送行。上帝啊，请将我化作彩虹，我要照耀我的母亲。她站在我丰富的色彩下，会知道我和您在一起是安全的，生活并不总像你想要的必须遵守那样。头发花白的母亲，您要送黑发的孩子了。 这段英文，我借助《高级双解英汉词典》，翻译了一下。后来有一个学生告诉我，这是一段歌词。我上网查了一下，发现自己翻译的还差不多。但不管怎么，这段歌词，应该就是他当时低沉情绪的流露。 这段英文，刚看第一句，就让我泪水直奔而下。但我不能在孩子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情。 我用很常见的英文单词，拼凑了几句话，回复了他的日志： Life is full of sunshine, the shadow isalso the shadow of the sunshine. Raise your head and face the sun, there is noshadow. (生活充满着阳光，生活中的阴影，也是阳光的阴影。抬起头，面向阳光，阴影就不存在了) 我知道，他的理想是考上海外国语学院，那么我这个回复，也算是比较得体的。 放假那段时间，我们几乎天天晚上微信聊天，他说自己在外婆家，头疼，腰疼，有时候疼的很厉害，吃不下饭。我就和他谈别的，想尽力分散他的疼痛感。 （三） 10月9号收假，晁涵宇一家人去了唐都医院，可没住上院，只是做了一些检查，当天晚上，他给我发消息：“老师，我今天坐上轮椅了，我走不了路了。今天做那个核磁共振，别人很快就做完了，而我做了一个多小时，震得我头疼的厉害，我都疼哭了。老师，我太害怕了。”我告诉他，我明天早上去医院看他，他没怎么拒绝，就说：“老师你来也好，你在我跟前，我的害怕感会减轻的。” 礼拜六一大早，我去了军大二院，在二院神经科住院部大楼的一楼，我见到了晁涵宇同学，他穿着黑色薄棉袄，坐着轮椅，显得更加瘦弱。他正要上电梯，跟前有他的母亲、父亲、爷爷、大伯。他见了我，拉着我的手，对我笑了笑，那笑容流露出无奈与欣慰。我陪着他做了一些检查，听他父亲谈到他的情况，知道病情不好。此情此景，让我止不住地转身擦泪。我这个心情，也不便在这里多呆。我没给孩子买东西，就给他母亲了一点钱，就走了。 谁能想到，这次见面，竟成了我们师生的诀别！ 那天晚上，他跟我聊天说：老师你给钱不好，我回到学校还你。我说不用。由于床位紧张，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宾馆住着。他告诉我，头疼、腰疼得厉害，晚上睡不好觉。像以前一样，我用他感兴趣的话题转移他的疼痛。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和晁涵宇几乎天天聊天，也特别留意他微信朋友圈的文字。 一天早上，我看到他微信朋友圈中发了一句话：“我人生的第十七个年头开始了……”下面是一片彤云遮天的插图。我回复文字，开导他。还有一次，他拍了他住院房间的窗子，发在微信朋友圈，附了一句话：跟坐牢一样。我开玩笑说：哪个牢房能有这么好的条件？ 后来他住上院了。他说，打上吊针，头疼腰疼减轻了，就是吊针有些疼，打得慢。后来就说不疼了，就是一只眼睛有些睁不开。 星期一，手术前一天的晚上，他告诉我明天下午四点手术，今天他亲手签了“病危通知书”（我估计是手术前的正常签字），他很烦躁，想发火，也害怕极了。我安慰了他的情绪。他说晚上八点禁食，今晚要洗澡等，还说今天剃了头，“医生说发去病也去” 。我说：“给我拍一张你剃光头的照片吧，我想你剔透后一定很帅的，像聪明的小一休。”他给我拍了一张，可惜，只是眼睛以上的部分。那眼神，流露着一种可怜、无助与渴望，似乎还隐藏着什么心事，照片让我越看越揪心。我本来想要一张面部的完整照片，可孩子理解错了，以为我只是想看他的光头，我也不好意思再要求什么，怕孩子敏感。我说：“我明天在手术前看你吧。”他说：“你明天下午手术来了恐怕见不到我吧，我好害怕呀。”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自己可能提前进入手术室，只是微信打字，传达信息，人能明白就行，不必这么考虑是不是语病。 今天，我翻看着我和他微信聊天记录，再看到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这简直就是一个谶语，孩子，好几次聊天你说“很害怕”，这么说，你是带着恐惧离开这个世界的吧。你进手术室的时候，绝没有想到自己就再也醒不来了…… 手术那天早上，他说自己手术时间提前了，十二点做，而且早早就开始各项检查了。我想还是新冠疫情期，医院检查很严，那样的话，我可能真的看不到他。手术前看他的这个想法就此作罢。他答应我手术后后清醒了，就给我发消息。 最后他和我语音，说手术醒来后，要我到医院看他，顺便给他捎几本书。我答应了他。我又给他说，手术后你可以写一写住院日记，这样不是挺好的？他说，他正有此意，这个是要写的。 语音时间很短，一分半钟，可谁能想到，这竟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语音通话，最后几句聊天！ 手术后的等待简直太漫长、太揪心了。三四天后，我几乎每天给他发一句信息，询问病情，但没有任何回复。有一次我斗胆拨打电话，可语音提示我电话停机。大概一个多礼拜后，他的母亲给我发了一个消息：“王老师好，娃还不会说话，是他让问一下你，我发的。”这个短信，让我兴奋：可怜的孩子，你还记得当初说好的，手术后给我发消息！再后来，我没有他任何消息，也没法和他联系。 那段时间，我也不断在百度查找有关脑肿瘤手术的一些后遗症，愈觉病情不妙；但越是不妙，越是爱查找，越查越心烦。 再后来就是水滴筹，我看到他在重症监护室那昏迷的照片，看的我心碎。我把这个水滴筹，在我的朋友圈不断分享，又发给我一些学生朋友分享，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奉献爱心，我几乎每小时都在看水滴筹上的捐款数目，好像数目越攀升，孩子越有希望一样。可就在今天，我们学校正在为他募捐，班主任翟老师告诉了我这个噩耗…… 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怎么手术后就永远醒不来了呢？与其这样，还不如保守治疗，做什么手术呀？老天爷，你怎么忍心把这么好的孩子，把老师、父母心中的希望带走？你怎么如此不可理喻？“天丧予！天丧予”啊！ （四） 别了，我的晁涵宇，今天是你手术后的第22天，我再也等不到你清醒过来，等不到你给我回复平安的信息，再也见不到你阳光的笑脸；再也没办法给你送书籍了。人间美好的生活还没有开始，你就匆匆离开？苦命的孩子，你带走了老师的希望，带走了我们全班师生的美好渴盼，竟然不给我和其他老师和咱们同学留下看你的机会？竟然不顾师友、同学、亲人的强烈挽留，你就这么匆匆地走了，也不打一声招呼？ 也许，也许老天看你被疾病折磨得太苦了，就把你招走了。孩子，如果真是这样，老师愿你在那个世界开心：你关心时事，可以看罗京主持的新闻联播；想消遣了，可以看李咏主持的娱乐节目。你爱学习，可以听陈寅恪、季羡林、周汝昌等大师们给你上课，他们讲课一定精彩；你说你想学德语，那么你可以听听今年刚去那边的南京大学德语翻译家朱雁冰先生的课…… 下午，我在办公室改作业时，总有一种幻觉，下一份作业应该是晁涵宇的吧？可这是怎样的一个妄想！作业本中，永远少了一本晁涵宇的作业；我的班级，永远少了一个腼腆帅气、常常微笑、品学兼优的晁涵宇……
2020年11月10日于临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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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12 13:3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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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发表于 2020-11-12 21:4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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