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我是戏迷

铁风

      我少年时喜好京剧，成人后随着京剧的衰落，没有小时那样痴迷了。我离开沈阳几十年了。看到沈阳中街著名京剧大舞台，被赵本山买断后，上演活蹦乱跳二人传与一些不伦不类、粗俗搞笑小品时。那感觉如一座经常举办盛宴，尽出千古大菜富贵堂皇大酒店。如今变成天天上臭豆腐、溜肥肠的特色饭馆。一种难以言述酸痛感觉，油然而生…突然间沉睡在记忆深处，儿时的沈阳京剧大舞台又鲜活起来，少年往事一一涌上心头……
      我喜好京剧缘于小学同学汪克义，他高我一年级。那年我升入四年级，转到沈阳大北街主校，结识了汪克义。他是少先队大队体育委员三道杠，我是中队体育委员二道杠。后来他是大队长，我荣升大队体育委员也混上三道杠。时间长，交往多，两人由彼此熟悉到感情深厚，结拜为义兄弟。
      义兄不胖不廋、不高不矮、英俊潇洒、仪表堂堂。更令人钦羡的是一身硬功夫在身，跑得快、蹦得远、跳得高。各项体育运都出类拔粹，运动会上大显身手万众瞩目。
义兄臂力过人，更令人惊叹。学校大操场边，竖一个高高大架子，上面拴四条十余米长棕绳，供同学攀爬锻炼。我们常举行爬绳比赛。我爬绳手脚并用，开始速度还行。行程过半，就如蜗牛般一点点向上移动。累得脖子粗脸红，费九牛二虎之力爬到顶点，下来时全身酸痛一身疲惫。
      义兄爬绳不用脚，只凭双手。双手用力，上下不断捣腾，身子便一窜一窜快速上行，瞬间登顶。下来时，脸不变色心不跳。有时来兴致还原地翻筋斗，一连气十几个空翻，镇得我们直瞪白眼。他不可争议地成为我们那爱调皮捣蛋、惹事生非一伙人的头。后来我了解义兄功夫高的秘密。原来他出身京剧世家，父兄都演武生，他从两、三岁便开始武功训练了。
      他当我们的头，领我们干的两件事，一是教我们练武功；二是领我们去大中街京剧大舞台不花钱看大戏。练功，就是站桩、拿大顶等，一弄就个把小时。开始练，还有点兴趣，时间长了感到单调、乏味，又太累，常了都没兴趣了。领我们看大戏，都感兴趣。什么生、旦、净、末、丑，各唱腔音韵，啥也不懂。专看热热闹闹又打又斗的大戏。如《孙悟空大闹天宫》《三肖怒摆黄河阵》等。再爱看包公戏，我们看过《三侠五义》小说，戏能看明白点。
      在一起混了二、三年，一晃义兄小学六年毕业了，他没升中学。直接去了沈阳京剧团，干起了京剧武生行当。他天资聪颖本可以上中学考大学，如专攻体育，他极可能成为某项目健将。他小学毕业便走进京剧团，是他京剧世家的传承，他对京剧艺术的追求，京剧是他终生事业。
      他参加工作第一年，我小学六年级。那一年，只有我几乎天天晚上，往沈阳大舞台跑。我与汪克义结为义兄弟是小孩子玩过家家，纯属“戏说”。但义兄领我见他妈妈时，汪母对我十分亲切。见我鞋露出大脚指头，送一双白球鞋给我。剧团演员们也看在我与义兄关系对我很友善，不在意舞台幕后一个角落总有我身影，天天免费看戏。
      开始时，我兴趣是义兄怎么演戏，演什么角色。看义兄在《大闹天宫》中饰演活灵活现小猴子，在舞台上摸爬滚打我开心大笑。在《三宵怒摆黄河阵》中有模有样摇旗呐喊，也十分羡慕。被京剧艺术感染、熏陶，不知不觉中我渐入佳境，对京剧兴趣浓了。能看懂不少戏目了，《打鱼杀家》《甘露寺》等。戏看多了最喜欢的武生戏如《三岔口》、武丑戏如《杨香武三盗九龙杯》。
     对丑角我还发现了个秘密，是我对京剧演员脸谱好奇发现的。演员一上台，从脸谱上就可以分辨出这个角色是英雄、坏人，聪明、愚蠢，受爱戴还是让人厌恶，一露面就见分晓。脸谱不同色彩的象征与夸张，还充分表现了人物，忠勇、正直、勇猛、鲁莽、残暴、奸诈等不同性格。相当长时间国内小说、电影创作，都沿袭京剧笔法。人物一出场就勾画出好、坏人了，毫无悬念。
      我好奇的是五彩缤纷、千奇百怪的神奇脸谱，是怎么画在脸上的。好奇心让我常挤进后台化妆室，看演员细腻的在脸上一笔一笔描绘。久而久之我发现，丑角化妆前，看不见任何演员上妆。只见丑角演员，在右手上涂满粉白，在鼻子上两眼间轻轻一粘后，演员们才各自忙碌起来。据说丑角在台上地位低，在后台应享有最高尊重。这算是中华文明的传承，在京剧艺术中的体现吧。
      武戏中常有义兄身影，让我看戏十分专心、执著。时间长了，我几乎成了义兄小跟班。剧团下厂矿、街道巡演我也跟着看戏。那一年，我看了不少场戏，成了铁杆小戏迷。
      受沈阳京剧大舞台影响，沈阳京剧戏迷随处可见。公园、厂矿、街道常演京剧票友不同戏目野台戏。我同学家长不少是票友，唱得最好是孙嘉靖妈妈，《贵妃醉酒》是她拿手戏。平时常见戏迷街头巷尾三、五人一起，一把京胡伴奏，便摇头晃脑唱响了生、旦、净、末、丑，各个戏小段子。普通人酒桌上、茶余饭后也时常吼出两嗓子，连街头卖西瓜老汉哟喝声“好大西瓜沙灵灵的甜…”也是黑头唱腔韵味十足。
      最小戏迷据传是位三、四岁小男孩。一次，一位少妇抱一个三、四岁小男孩，去水果摊买水果。小男孩突然手指卖水果老汉童声稚气唱道：“你这卖‘果’的奸贼…”京腔京韵戏味，令老汉、少妇、周围众人捧腹大笑。
      记不清剧团何时去何地演出何剧目了，那日只记得新搭建的大戏台两旁，挂起大对联气势磅礴至今难忘。
     上联：尧舜生 汤武净 桓文丑末 古今来几多角色
     下联：日月灯 云霞彩 风雷鼓板 世界上一大舞台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随着年龄增长，才逐渐体会到这幅对联深厚内涵。义兄小时将我引进京剧艺术殿堂，让我对京剧有浓厚兴趣，十分珍爱。
      沈阳京剧团很有名的，行内传称“南麒北马关外唐”在老生戏三大主流派中独占一席。“南麒”是“麒麟童”南派艺术家周信芳；“北马”是北京四大须生中的马连良，一次马连良来大舞台演出，一票难求。戏迷们为求一票，在大舞台前排起长队打起地铺守候一夜。“关外唐”即沈阳京剧团台柱子，著名文武老生唐韵笙。演关公是他拿手戏，又称为“关外红生”。
      我喜爱沈阳大舞台演出的三国戏，“群、借、华”(《群英会》《借东风》《华容道》)；“失、空、斩”(《失街亭》《空城记》《斩马谡》)；更喜欢三国戏中的关公戏《华容道》《古城会》《干里走单骑》…喜欢关羽戏中形象。在戏里演员唱、念、做、打中，我被沈阳京剧特有的凝重、深厚、大气的艺术风范感染。
      关羽在舞台上，庄严中寓风流，威武中见潇洒的精气神，让我着迷，精神上十分享受，在潜移默化中又从戏里领悟人生。岁月流逝经历大大小小成功与失败、幸福与磨难；见过翻天覆地时局动荡变化，政治人物荣衰起落；更深体会到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现在沈阳京剧大舞台被二人传占领了，我悲哀的是，二人传，怎么成为沈阳的国粹了？！是沈阳人文化欣赏水平口味变了，还是沈阳京剧演出水平不如以前了。我真为一生追求京剧事业汪兄，失去昔日家园-沈阳中街京剧大舞台而悲哀心痛。

云上云上

文风朴素，结构严谨。娓娓叙说中饱含着对京剧艺术的热爱与对义兄的深厚友情。欣赏学习，赞，推荐阅读。

云上云上

由然而生   油然而生

铁风

云上云上 发表于 2022-11-19 11:58
文风朴素，结构严谨。娓娓叙说中饱含着对京剧艺术的热爱与对义兄的深厚友情。欣赏学习，赞，推荐阅读。

谢斑竹点评推荐。散文随笔是我喜欢的版块，我会常来发文。

铁风

云上云上 发表于 2022-11-19 11:59
由然而生   油然而生

老了回忆起少年趣事心情格外愉悦。

编外人

看到沈阳中街著名京剧大舞台，被赵本山买断后，上演活蹦乱跳二人传与一些不伦不类、粗俗搞笑小品时。那感觉如一座经常举办盛宴，尽出千古大菜富贵堂皇大酒店。如今变成天天上臭豆腐、溜肥肠的特色饭馆。一种难以言述酸痛感觉---------

其实只要是稍有文化素养的人，大多是这样的感觉。赵活宝那种以审丑为目的的表演，实在不敢恭维！

铁风

编外人 发表于 2022-11-20 12:10
看到沈阳中街著名京剧大舞台，被赵本山买断后，上演活蹦乱跳二人传与一些不伦不类、粗俗搞笑小品时。那感觉 ...

那段时间赵之流统占文艺殿堂，似乎社会上刮起一股以丑为美的风潮，凭借这风潮抢夺改革开放经济大蛋糕，让那些凭技术吃饭的人，老黄牛般的科学家汗颜，一辈子辛苦所得比不上小丑们一场戏所得，现在这风气有所扭转，但仍不十分理想。

白水

一段往事，回忆起来，意味绵长。

铁风

云上云上 发表于 2022-11-19 11:59
由然而生   油然而生

由然而生应是油然而生
谢一字师

铁风

白水 发表于 2022-11-20 23:34
一段往事，回忆起来，意味绵长。

谢斑竹点评，老了退休了有时间动笔写往事了。回帖迟见谅。

铁风

谢斑竹推荐，有点晚了还是要表示一下。

铁风

铁风 发表于 2023-7-17 14:56
谢斑竹推荐，有点晚了还是要表示一下。

那段时间赵之流统占文艺殿堂，似乎社会上刮起一股以丑为美的风潮，凭借这风潮抢夺改革开放经济大蛋糕，让那些凭技术吃饭的人，老黄牛般的科学家汗颜，一辈子辛苦所得比不上小丑们一场戏所得，现在这风气有所扭转，但仍不十分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