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鹤归梅林 于 2014-12-31 09:24 编辑
道不清为什么,每到天高云淡的秋日,我会思念一个地方。 坐在那儿的阳光下,待在那里的旷野中,我会想起自己的童年。想到童年的自己,曾是父亲背上一朵盛开的野菊花。
这个地方也不太偏僻,距离城区不过三十多公里的路程。虽有几座山峦,却不高。可小城人,总喜欢叫它山沟沟。 就在这个“山沟沟”里,住着我的远房亲戚兰姑。羊肠的沥青小道,曲曲弯弯的,一直通至她的院门口。
我们到那儿的时候,正是午后的斜阳时分。 院门关着,几朵白云在兰姑两层小楼的上空,悠闲地漫步着。田野里的稻花香,扑鼻而来。
敲门唤问,没唤出主人,倒唤来了田野里劳作的乡妇。一个大大的发鬓,端坐于头顶。一根柔柳般粗细的项链,耀眼地圈在她微黑的脖子上。金灿灿的。
乡妇的热情相问,又唤来了几只好客的花喜鹊,歇在屋后的一棵大树上,叽叽喳喳的,叫得人心里喜滋滋的。
问清我们的来路后,乡妇仰起脖子,朝着金色的田野深处,亮开了嗓子:桂——兰——大——妈——哎——,你——家——来——客——人——喽——
山歌般的呼唤,惹得好些村人从家里小跑出来,朝我们这边张望着。
兰姑回来了,踩着果实盈盈的乡间小路,腋下还夹着一捆熟黄的豆秆。人还未到家门口呢,声音就飘了过来。 啊哟哟,你们这些伢子,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声,打个电话过来,我就什么活也不去干了,专门在家等你们了……
70多岁的兰姑,精干得像个60岁左右的人,清清爽爽,利利索索的。说话的语速还和年轻时一样,快快的。
相互问候中,兰姑打开了院门。哇!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思念这个地方了,满院秋风鸡冠花嗳!方方整整的一个大院子,除了必要的活动场地以外,其余都是鸡冠花,被午后斜斜的秋阳,照得红艳艳的。
从来没有注意到,秋天里的鸡冠花,成片开放的时候,竟然如此盛情,热烈,美得令人夺目,昏眩。它既没有菊花那么诗意的姿势,也没像桂花那样四处飘香,它就那么直溜溜地开放着,用它最奔放的颜色,点缀着山沟沟的秋天。
院子里,秋风一阵一阵的,很舒爽。我们喝着茶,聊着花,陪着兰姑拉家常。兰姑说,鸡冠花好侍候,不娇气,不用费心照样开得欢天喜地。就像我生的几个伢,幼时也没花多少心血,饱一顿来饥一餐,现在,个个不都活得有模有样的。
兰姑笑眯眯的,脸上的纹缝里,全是幸福。
这就是兰姑让人喜爱之处。虽是“山沟沟”里的人,却活得神清气爽的,一点儿不愚钝。山里人大多惜地如金,家前屋后,院内院外找不出一处闲地,种的都是既能吃又能卖的瓜果蔬菜。只有我的兰姑,才会腾出一小块地儿,种些花草养养眼,润润心。你要知道,这在特别古板的庄稼人眼中,就是糟蹋了土地。
突然羡慕起了兰姑,人至深秋,还有这么一个院子,还有这满满一院子的花,还有供自己开心耕耘的一亩三分地,还有远方的人儿时常来看她。
便想到那些归隐山林的文人雅士,比如陶渊明,比如林和靖,比如王维,他们的隐居生活,应该也就如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