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 侣

学古

伴  侣

学古

       三十五年前的一天，一个偏僻山村，一间泥砖瓦房，没有隆重的婚礼，没有鞭炮的声响，甚至连大红喜字都没有张贴，一对简朴的新人走进洞房，新郎便是我。

       承父母之命，经媒妁之言。妻仅20岁，就带着不知艰辛的单纯，不怕别人说她“有眼无珠”，从几十里外的大村镇，嫁到偏僻的小山村。没有花前月下，没有海誓山盟，“新归”（婚后三天娘家派人来接走新娘，两天后再由娘家人将新娘送回夫家，叫“新归”）后，妻便下地干活挣工分了。

       我们那里稻田很分散，许多田在十几里路远的山沟里，耕地要翻几道山。称为“竹叶坵”的田，窄到只能容下一条牛，田坎有一丈来高，耕作条件十分恶劣。为了给家里挣工分，妻起早贪黑，耕种收割，除了过年过节，我就没见她在家休息过一天。白天劳累不说，收工时还要上山砍一捆柴扛回家。在恶劣条件下劳动，妻有过几次危险的遭遇。有一次，妻手持镰刀割田坎草，过田坎时脚下一滑，手按在锋利的刀刃上，手掌被割开一条深长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还有一次更危险，妻做完田工后上山砍柴，看见一条挂在树上的干树枝，她手持镰刀伸长手臂去勾它下来，结果那树技突然直插而下，不偏不倚插在妻的脸上，差点儿插到眼睛，流了很多血。当时已经劳累了一天，肚子又饿，妻几乎昏倒。然而，缝合好伤口，第二天妻照常出工。脸上的疤痕至今隐约可见。儿子出生时，妻没有如今的孕妇那么有福气，当天翻山越岭割稻子，晚上儿子就呱呱落地。没到满月，妻又下田了。

       妻孝顺父母，村里人赞口不绝。尽管白天劳累，晚上，她不会忘记打来一桶热水，放在洗澡间，对父亲说：“爸，该去洗澡了。”后来我成为一名教师，调到镇上的中学任教，妻随我到了学校。有一年，父亲病重在床，当时我既担任学校行政工作，又要承担毕业班的教学任务，周末因常常补课，难得回去看望。学校离家几十里路。每逢周末，妻看我走不开，便带着儿子，有时自己一个人，坐半程汽车，走半程山路，回老家看望病中的父亲，为父亲带来些许宽心和安慰。我既感内疚又心存感激，是妻替我尽了孝。那时我的工资很低，生活十分艰难，但每到过年时，她宁愿自己不添衣服，也记得给母亲买一件。

       两个年幼的弟妹随我读书，一起生活。读书费用我包，种菜、做饭、洗衣，一切繁杂家务全靠妻操劳。加上我两个儿子，一个六口之家，也够她忙碌了。弟妹俩读书很勤奋，有时做好饭妻还要去叫他们吃饭。妻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知她是否懂得“长嫂为母”的古训，但她对弟妹的照顾，对自己的辛劳没有丝毫怨言。

       如今，母亲仍住在老家，逢年过节回老家，妻总是帮年迈的母亲忙里忙外。我发现，妻回到母亲身边，母亲的心情就好。在母亲看来，我不回去无所谓，妻不回去，母亲就要念叨：“阿娣怎不回来？”妻回到母亲身边，常与母亲同床共枕，无话不说。邻居都夸她们“不像婆媳像母女”。我开玩笑地对妻说：“假如我们离婚，首先反对的一定是我的母亲我的弟妹。”

       上世纪80年代末是我最艰难时期。父亲和胞弟相继患病去世，我工作任务重，还参加本科进修学习，每学期要到市里上课半个月，常对家里放心不下。妻知道我的难处，对我说：“只管安心去学习，不用想家里的事。”我常利用晚上自修课程，妻做学校厨工，尽管劳累一天，仍常陪我，为我泡杯茶，为我弄吃的。后来，当我领到大红面子毕业证书时，想到一句歌词：“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那些年由于家庭不顺，我经常无故发火，妻要么默不作声，要么轻声细语。她把家务事全揽下，从来不让我插手。她努力寻找机会，看能否帮上我的忙，尽管我的忙她很难帮得上。

       父亲去世时，妻在灵前哭得十分伤心，旁人以为是我的亲妹；后来在城里的二弟患病去世，因为路途远，我决定自己去料理后事。然而，妻第二天一个人搭车赶来。我知道她匆匆赶来的意图，是想看能不能帮我忙，减轻我的负担，哪怕是一点点。妻怕增添我的负担，常把自己的烦心事闷在肚里，不对我说。

       风雨同舟几十载，我为工作忙碌，常顾不上家，妻用羸弱的肩膀挑起所有家务，默默地奉献；我们之间从没说过“爱”字，她却默默为我作出牺牲，她的爱在心底；妻没有读过多少书，不知道什么叫“相濡以沫”，她却陪我度过艰难困苦的岁月，伴我熬过孤灯苦雨的时光；妻没读过什么经典，不知道什么叫做“忠义孝悌”，她却把我的父母当作自己的亲生父母，视我的弟妹如同己出。当我不能为家庭尽职时，她替我尽职；当我不能为父母尽孝时，她替我尽孝；当我伤痛时，她为我抚平伤痕；当我烦恼时，她为我带来快乐。

       随着岁月的增长，妻渐渐衰老了，说话的声音也变粗了，然而，从妻的渐渐衰老中，我依然看到她的勤劳和善良，从妻渐渐变粗的声音中，我依然感受到她实实在在的爱。

       有人说过，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有一个女人作出牺牲，我不是什么成功人士，但这话我信。看着妻脸上越来越多的皱纹，捧着妻越来越粗糙的手，我想，她为了父母的宽心，为了子女的成长，为了家庭的和美，为了我的进步，付出了很多很多……

       时至今日，难免有人说我夫妻不般配之类的闲话，我一笑了之。谁说我妻缺少文化、不懂礼仪？勤劳善良，能尽孝道，岂不是中华民族最深厚的文化、最基本的礼仪？谁说我妻和我缺少共同语言、不懂爱情？相濡以沫，同甘共苦，恰恰是夫妻之间最相通的语言、最真的爱。

       什么是伴侣？任凭风雨，伴你走过人生旅途的人。

（2008.5）

憬悟

我能理解朴实无华的年代，能理解相濡以沫的平淡，更能理解夫妻之间的差距。然而人生风雨同舟几十载，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赞学古好文一篇！

此文能引起我的共鸣，我相信：没有婚礼 鲜花  戒指 的爱情依然会白头到老，甚至生死相恋。

飞上枝头变蝴蝶

学古您好！

不论文章本身，就这份夫妻恩爱深情就足以让人感动。

现在我们散文版的好文章是越来越多了，蝴蝶被你们的文章一次次地陶醉。谢谢大家的佳作，蝴蝶搬凳端茶，欢迎你们的光临！

:handshake

学古

憬悟 发表于 2013-7-11 03:05
我能理解朴实无华的年代，能理解相濡以沫的平淡，更能理解夫妻之间的差距。然而人生风雨同舟几十载，生活平 ...

谢谢评价，浅陋之感而已。

学古

飞上枝头变蝴蝶 发表于 2013-7-11 11:28
学古您好！

不论文章本身，就这份夫妻恩爱深情就足以让人感动。

问好文友，多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