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丁地 [上篇]

蕞尔小民 · 发表于 2015-1-28 15:3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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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蕞尔小民于 2015-1-28 16:13 编辑

夺丁地[上篇]

一、讲历史 土地为民本

述缘由 娥江涨沙洲

上虞的母親河--------曹娥江畔，永远有着说不完的故事。
曹娥江从磐安尖公嶺下来，一直从南而北，直扑至百官龙山脚下。因受龙山之阻，它才折而向西，漫衍而去。它挾带着天台山、会稽山、四明山，三山大量泥沙，当它在上、中游时，从高流向低，水流湍急，所以不易沉淀。而当出百官后处于漫衍状态，流速一缓，又经海潮倒灌所阻，挾带的泥沙，就会沉淀淤积成沙州。从东起现在赵家、西至现在吕家埠约二十多里，其间江之南北摆动，幅阔达二、三十里，水大时，白茫茫一片，故而崧厦人自古以来，一直称杭州湾为后海，而称曹娥江为前海，系因此而来。但当水小时，就形成一片沃土。例如江北之悬沙（地名），江南之飞机場〈地名〉。在这片广袤的沃土上，先民依势而作塘堤，亦称墙，以堵阻上山水的冲漫和海潮的侵袭，规范、控制江势，阻止漫衍，使江水按江道而行，遂成如今曹娥江模样。这橫塘直墙，圍圈成丘。垦丘为地，种植五谷，以果肚腹。
民以食为天，而食必向地索取。几千年来的农业大国，土地就是人民的命根子。为了土地，历史上上演了多少波澜壮阔的、可歌可泣的活剧。从广义讲，有史以来，黄帝、炎帝、蚩尤，涿鹿之战，中国最早的战争，就是为了爭夺土地。而为了低禦外族对土地的掠夺，我们的历史上，湧现过多多少少的民族英雄。从狹义讲，宗族、个人之间为了土地的争纷，为了取得更多的生存之本，历代以来的流血械斗、笔墨官司，多如牛毛。谁胜谁负，谁是谁非，难加臧否。俗语说：水蛇要肚饱，田鸡要性命，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二、西海滩涨坍易变幻

三宗族夺地立族規

母親河所孕育的这片沃土，明、宋以往，地广人疏，尽可垦植。明时，对此处田赋租税，有望海承粮之说，大约意谓：你所开垦的土地，承租粮多少，规定若干年内，如涨开去而土地增加，不加租，如坍塌也不减租。明未清初，因战乱而湧入大量流民到此定居，而原住民日益繁衍生息，有限的土地资源，日显逼仄。为此而引起土地纷争，逐渐司空见惯。再由于江流不稳，土地涨、坍不定，更增添了纷争的复杂性。为此，家庭与家庭之间，进而发展成宗族之间和以宗族为核心的村堡之间，为土地而争吵、打架、斗殴，进而惡化成宗族与宗族（村与村）之间大规模的流血械斗。
在现四甲村以西至吕家埠一带，曹娥江流经此，或许因为地底地质原因，本自东向西之江流，忽改向南直至西湖底然后又向西经贺盘沥泗至杜浦，大约遇称山之阻又折而向北直扑吕家埠，再转折向西而去。如此绕了一个倒u字大弯。在此弯内，水稍一涨，则波涛汹湧，水鸟齐飞；水稍一退则芦葦丛丛，莎草萋萋。及至跳跳鱼遍地，毛驼（大）蟹橫行。在对岸称山的映衬下，绿茵茵地，平坦而幽邃，好一片迷人的湿地。此系打莎草的最佳之处，放牛牧羊的绝好地方。该地俗称西海滩！至有清，上演历时二百多年为争土地而械斗------“夺丁地”的故事，此处即是舞台。
由于定居后繁衍生息，单家独户成为一大家庭，进而成为宗族。例如在西海滩两边就生活著：章氏宗族、顾氏宗族、吕氏宗族三大姓，组成章家（章姓、郑姓）、西华（顾、桑、赵、金、胡、王六社）、吕家埠（吕姓为主）三个大村落。這三大村落，章家、西华各有千年以上历史，吕家埠却只有五百年左右。三大家族的土地都面对着涨坍不定的西海滩。为缓解宗族内部因土地变迁所引起的矛盾，三大宗族都规定：宗族内部因靠近曹娥江，产生涨坍引起土地的变化，每隔十年或八年都应重新丈量一次，然后按全宗族十六岁以上男丁总数计算，按丁授田，每丁一份，是谓“丁地”。（旧社会重男轻女，妇女沒份。）丁地位置，抽阄排位。九丁一阄，坐阄加一。九丁可自成一家，亦可亲邻湊九，甚或买丁集全。而在三大宗族之间，面对“丁地”的变迁时，如各方各据自理，争执无效，则往往诉诸武力解决，从而引起械斗，即是所谓“夺丁地”也。
为了取得“夺丁地”的胜利，各宗族都有极严格的族规：凡十六岁以上受田男丁，一切行动，均听族长指挥；凡族中有大事，鳴锣为号，闻锣则必须立即赶至指定地点；必须随带所授器械；凡遇有爭斗，人人必须奋勇向前，不得畏缩不前；爭斗时，只能傷对方下身，不能傷及性命；凡在争斗中负傷或意外，均由族中负责；若凡违反族规，轻则收回所授丁地，重则隔族，即清洗出族。至今这一带，仍有“侬格宁隔族个”这句骂人话，意谓不懂道理，为众人所嫌惡，孤立于人群之外。
为了取得“夺丁地”的胜利，各宗族相继成立“耙棒会”。重金聘请有名拳棒教师，教授拳术及十八般兵器，如：耙、棒、板槍〈长矛〉、大刀、朴刀、镗叉、流星、三截棍、盾牌等。吕家埠耙棒会教授拳术为：防身十八拳、三十六张肃子、太极拳等。西华耙棒会教授洪拳、撸拳、擒拿手、一百零八记拆拳等。章家耙棒会教授大洪拳、小洪拳、拆拳等。练这些拳术武艺，一为了健身防身，二为了保家护村，三为了夺丁地械斗的需要，四为了娱乐。耙棒会中所習武艺，每年都要在家廟或祠堂台上演示、表演，目的有三：一为检阅成绩，二为耀武扬威，三为取乐平民。
自清朝中期以来一、二百年间，关于夺丁地的械斗，传说中大规模的有三場，小规模的数不胜数，说不尽说------

三、合民意戏说“涨”神殿

察水文智谋绣鞋底

话说清朝某某年间，绍兴知府派专员来曹娥江一带察看水利民情。某日，吕家埠族长接讯，专员将赴吕家埠察看俞太爷所造石塘。该专员系从绍兴坐官船至西湖底上岸过江。族长老太爷即请秀房秀才吕宝明师爷前去接员。
先前，有吕家埠人陈景泰之父陈某某，熟知天文地理，深曉江潮進退，善察风水。他与宝明师爷乃同窗好友，莫逆之交，平时无话不谈。这年春天某日，风和日丽，陈某某和宝明师爷各执纸扇一柄，俩人联袂，沿江堤向西海滩而行。途经俞太爷造石塘时所建张公殿，俩人瞻仰神象，並敬了香。礼毕，各拈香在手，並步出殿。陈某某云：“师爷呵，自俞太爷造石塘以来，控制了水势，这西海滩一带，泥沙沉淀日益增多，地涨的很快呀！”“呵呵------，是呵！自张神殿造好后，变化更快啊！这张神麽，简直就是，“涨”神呵！”宝明师爷笑著说。不料想这话，被在塘坡上割草的妇女听到了，一传十、十传百，从此，“涨”神殿里有“涨”神就传扬开来，还说要每人手捧香火去西海滩绕行一週，更会得“涨”神保佑，沙地涨得更块，农民爱地如命，听说有涨地之神，如何不敬？自此二百余年间，吕家埠人谒张神殿、捧香火绕海滩，遂成习俗。俩人逶迤行之，遥望滔滔娥江之水，自杜浦青翠葱笼的称山那边蜿蜒南来，至脚前折而往西。其江东乃一片茵绿之沙州，三、五头水牛，正低头吃草，一牧童骑于一头大弯角水牛背上，悠悠扬扬地吹着短笛。有长颈白鹭，闻笛起舞，高飞雲雀，伴笛而歌。蓝天湛湛，白雲飘飘。陈某某和宝明师爷看得如醉如痴，不迭声地叫：“好，好，好景致也！”
陈某某拉著宝明师爷，以折扇自东而南而西而北，划了一个大半圆：“这江水直扑西海滩东边，其势汹汹，彼处土质虽硬，暂时看来无恙，但天长日久，必定要被江水逐渐蚕食。江水南绕了大半圈后，水势已减，至此处更受西来海水所阻，泥沙必定拥堵沉积下来，看来不出几十年，这小小的绣鞋底麽，或许会涨成一个大丘呢！”说着用扇柄点点前面不远处濒江畔，尖头南伸，后跟抵塘，状若妇女绣花鞋那样的一块几十亩的高地。宝明师爷看在眼里，听在耳里，默记在心里。
今日族长老太爷要他去接巡塘大员，他早就胸有成竹。带了隨从，早早来至西海滩渡头。這西海滩渡，虽则离对江西湖底很近，但西海滩是爿新涨沙，地软而滩塗长，坑洼积水多，一不小心，还有陷沙坑。所以上岸后，路很不好走。此日大员从对岸乘渡船过来，宝明师爷忙于船头拜揖，下得渡船，又抬不得轿，又开不得步，宝明师爷忙叫随从背大员上路，几人輪流，方始上得塘顶。大员身胖，早己气喘吁吁，随从却累得满头大汗。大员喘过气耒，抬头向东边一望，只见江水东来，在不到向南拐弯处以东的那段江道，不甚宽，两岸土地坚实，北岸离海塘不足半里，南岸村名“塘角”，虽离江有二里许远近，却喜地甚平坦，而塘角内河宽直，官船尽可靠埠。于是开口言道：“撤了这个渡口，搬到那里去吧。”说完撩袍前行。从此，渡口东迁，因塘内有个十来户人家小村，叫“五甲”，故“五甲渡”称号，沿用至今。宝明师爷陪同大员，缓步而行。他本飽学秀才，满腹经纶。指点称山，引典述古，兼讲本地风土民情。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听得大员心花怒放。宝明师爷乘机对大员道：“本村人众地少，恳请老爷禀明府尊，赐这块地予本村所有，本村願年年交租。”说著宝明师爷用手指指脚下塘外的那块无遮无拦的高地。大员抬头一望，只见一垄才几十亩芦葦丛生、状若綉鞋底之地，以为无多大用处，遂颔首道：“好吧！也不用缴赋税了，每年交些胭脂钱直接送府衙吧，不用入国庫了。”宝明师爷大喜过望，忙施礼揖谢。
待巡塘完毕，族长老太爷大排筵席，为大员洗尘。酒酣耳熟之际，宝明师爷拿出早就謄写好的一份字据，请大员留章簽字，其意无非是有地绣鞋底一丘，永归吕家埠村所有，免除赋稅，每年繳纳绍兴府胭脂钱若干。大员醉眼蒙胧，上午看了那块小小绣鞋底，给予吕家埠，有何紧要，何妨府衙尚有进账，何乐而不为？此时族长命人送上谢仪纹银五百两，大员细迷的醉眼，被白花花的银光一照，那里还看得清纸上怎么写，大笔一挥，摸出印鉴，“镗”地一声盖上了事。纸上清清楚楚写的是绣鞋底一丘，殊不知这一丘可以是几十亩，也可以上百亩、几千亩，以后涨成偌大的鲶鳎塗，也还只是一丘。只是，因此而伏下了更激烈的“夺丁地”之争。此是后话，暂且不表。敬看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