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蝉声嘶力竭,太平间里阴冷肃杀。冰棺里,柯明似乎睡得很沉。他着一身运动装,戴一顶运动球帽,仿佛有人喊他一声,随时都会跃起,和同事们一同前往羽毛球场拼杀。 柯明很活跃,喜欢运动,厂里举办羽毛球比赛,常常名列前三名,一天到晚乐乐呵呵。 柯明自从嫁进爱人家(北方叫倒插门,男方到女方家生活),下班后要顺道采买,到家就如同上满了弦,煎炒烹炸。饭菜做好了就等爱人、岳母、小姨子一干人“用膳”。也许她们几圈麻将还没打完,饭菜须一遍遍加热。等到一家人吃完,他要拾掇洗涮、擦拭。待哄儿子睡着了往往也是半夜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柯明在厂里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头头,管着200来人。那天,因为扣全勤奖的事,一位女工不干了,将柯明堵在办公室不让走,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柯明稍一碰到女工,女工就大喊耍流氓,搞得柯明灰头灰脸。 本来天天乐呵的柯明变了,变得令人不可思议,不管和谁,都是话不投机。车间工人见了他都躲着,共事的几个人也意见纷纷,年底,厂中层干部调整,柯明被免职,调到生产科管内勤去了。 这些打击不算什么,多动症的儿子是他心头之痛。 儿子已经7岁了,按理该上学了,可是言行举止却停留在3、4岁的幼儿阶段。不高兴就乱摔东西,家里的瓶瓶罐罐、玻璃器皿全藏起来,儿子倒想得出玩火。那天只有姥姥在家,姥姥在厨房做水的功夫,儿子玩打火机,竟然点着了床单。要不是姥姥发现的快,还不知烧成什么样了。 只要歇班,柯明就带着儿子大小医院跑,光北京就跑了5、6趟。钱花了不少,儿子还是一个烧包。 更让柯明无地自容的是和爱人的夫妻生活,每次都是一两分钟完事,惹得爱人上火。“真他妈废物,这德行楞揍出儿子来!”爱人讥讽地数落柯明。 柯明也沮丧,偷偷买来壮阳药。开始还见点效果,后来屁事也没用了。夫妻二人总因为一点小事吵架,爱人说卷就卷他一顿。一天晚上二人温存了半天,爱人也努力帮忙,柯明终是气馁了,终是萎靡不振,气得爱人一脚将他踹到了床下。 屋漏偏逢连天雨,柯明的厂子经营不景气,经党委会、厂务会、职代会讨论研究,决定削减人员,按岗定员,竞聘上岗,凡竞聘落榜员工,厂子每月只发300元生活费,回家待岗。 全厂动员大会召开后,各个部门还要召开本部门具体实施动员会,大家各揣自己的小算盘。柯明明白,自己肯定圈在被淘汰之列,光是带孩子跑医院,每月就要歇几天,还不算家里有什么事还要请假,真要每月只给300元,不要了他的命才怪呢。 爱人那张凶悍的脸,儿子那长不大的样子,全家人对他不屑的目光,让他心里一阵阵痉挛。怎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又怎么坐到了椅子上,他全然不知。斜倚在墙上的身子缓缓地溜下。 几个同事赶忙上前扶住,柯明嗫嚅着:“不好受。” “快叫救护车!”有人喊道。柯明脸色苍白,眼睑上翻,痛苦的面容却带着一丝微笑,看上去好恐怖。 医院急救室,几位大夫熟练地为柯明检查,插氧气、测血压、做心电图、打点滴。 一个40多岁医院助工叹口气,又摇摇头说:“可惜岁数,99%是救不活了。” “你胡说!”一个同事上前揪住了助工的衣领。 助工马上换了口气:“哦,我说错了。” 不出那位助工所料,经CT检查,柯明脑干出血已达90%以上,存活的可能性极小。 医院出于“人道”,所有的抢救办法都用上了:下尿管、上呼吸机、心脏检测仪、左右胳膊都打上了点滴。经家属同意实行了切割气管辅助呼吸手段,终于在第三天凌晨,柯明停止了一切生命特征。 柯明是在厂里发病,作为工伤处理,家属得到8万元赔偿。 火化那天,儿子拿着哭丧棒还追赶人家的小狗呢。 柯明的爱人,过了半年又“娶”了一个男人,据说是个开麻将馆的,也爱打点小麻将,爱喝点酒,爱酒后练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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