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阳光已然有些令人难耐的灼烫,一度嚣张的风不知从何时起收敛了翅膀,天空便有了些许灰蒙蒙的颜色。蜿蜒过村前的道路空荡着,已看不到荷锄而归的乡亲的身影。倒是路边的几个野花还在袅袅婷婷兀自很好看的开着;委身在尘埃中的美,哪怕乏人问津,也会让恰好的遇见令心里有一丝浅浅的疼与怜惜吧。弥漫着柴草味道的炊烟已经在悄无声息的村庄上空消散殆尽,耷在刺槐枝条上的叶慵懒地睡着。五月正午的村庄在这一片静谧中悄悄沉入梦乡,偶有谁家院落内没被关住的一声犬吠,也显得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也许,我不是一个肯在白天安睡的人,所以信步踱到外面去。 一出村庄,便站在了故乡金灿灿的油菜花田被踩的很硬朗的埂脊上。 油菜是一种作物。在冬末春初刚刚解冻的土地上,到处可见扶犁驾辕忙碌的身影,那时便是播种它的时节到了。虽说名字里有一个菜字,但油菜并非是直接拿来食用的蔬菜,人们攫取的只是它成熟后的种子,一种小米粒般大,黑油油圆滚滚的籽粒,好像一颗颗饱满的乌亮的袖珍珍珠,藏在狭长的荚里,最终被敲出来榨成富含营养的液汁儿滴进滋滋作响的炒锅,进入许许多多空着的胃。我还清晰记得收获它们时的情节。 麦收刚过,人们还未从紧张的忙碌中喘匀气息,大片的油菜籽已然成熟。原本空寂的油菜田里顿时热闹起来,人们手持镰刀,迫不及待地将已然干枯的油菜籽秧一下子砍翻在地。这时的日头一定是明晃晃的,被老茧紧紧抓住的镰刀一定是明晃晃的,心中对幸福生活的憧憬一定是明晃晃的。明亮的有些刺眼的收获季就这样说来就来了,光阴真是个很快速的东西,让现在的一下就成为了过去。 在我的故乡,油菜籽秧一般长得低矮,收割它自然是项很吃力的工作。人们把腰弯的很低、再低,那颗颗汗水涔涔的头颅几乎就要叩着大地。在我看来,这已然不是纯粹的劳动。而是人们对养育了生命的果实虔诚的膜拜,是对大地的感恩与敬畏之心的一次艰辛的表达。贴近脚下的土地,其实也就是贴近了生命本身。即使飞得再高,也最终会落在托你起飞的那方热土上吧。看,那么多裸露在灼热气浪里的双臂,仿佛一双双流着汗的翅膀,在明亮的阳光下不停地扑扇。(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等到油菜籽秧被全部撂倒,接下来便是晾晒的时刻了,这一般需要用掉几天的时间,为的是把菜籽秧中多余的水分去掉,打扬的时候才会相对容易轻松些。这便好像我们会偶尔潮湿发霉的心情,适时放在阳光下晒一晒,是否也会轻松快乐许多。 晾晒结束,便是真正收获的时刻到了。人们找一块足够宽敞的空地,铺上厚实的毡布,将已干透的油菜籽秧堆在上面,举起木叉尽力扑打。密密麻麻的油菜籽便仿佛细密的春雨,欢快的从荚中蹦跳而出。木叉举起落下的瞬间,传出噼噼剥剥好似火苗燎着冬草的声响。广阔的田野里到处是这样一派欢腾与繁忙的景象。尤其好看的,是我头裹头巾的姐妹们,仿佛是在辽阔大地上袅袅升起的一朵朵活泼的云,在北方的天空下轻盈的飘来飘去。 当红日西坠,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空,丰收的车辆首尾相连,一路欢歌笑语的渐渐远去。晚风中的村庄便飘来淡淡的油菜籽油的清香,散逸在收割后空旷的田野上。无论走出多远,循着这缕缕清香,我们找到回家的路。 而现在,油菜籽尚未成熟,油菜籽秧还在披着碧绿的衫子。然而,却是油菜花开得正好的时候!那灿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金黄,仿佛是一个乡村一个北方直蔓延到天际金灿灿的梦。 一个乡村花枝招展的梦,打湿了多少故乡儿女的眼睛。 现在,当我站在故乡金灿灿的油菜花田,我相信,无论将来走出多远,我都是拥抱着油菜花香行走的人,我都是幸福一生的人。 文字 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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