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芳 在张家堡子村’整顿两级班子’的工作顺利完成了,我们即将离开了。吃完中午饭,大队派了一辆胶皮轱辘的马车送我们返回驻地。临行时,大队所有干部和四个小队的队长都来欢送我们,许多社员也来了,还有小学的几十个学生排列整齐的队伍,敲锣打鼓,夹道欢送。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回到了驻地马后沟村。 在临时食堂吃了晚饭,我背着行李和书包又回到离开将近两个月的张大娘家。我刚一进大院,张大娘和她的闺女小芳就从屋里迎了出来。张大娘高兴地说:听队长说,你们今天就回来了,快进屋歇歇吧。说着,小芳抢着拎过我的行李和书包,把我让进屋里。张大娘又说:听说你们今天回来,小芳一大早就把炕烧的热热乎乎的。并问我那两个同学咋没回来?我告诉他们,一个有病了回学校了,一个工作还没结束,还要等几天。说着,小芳麻利地打开行李,铺好了被褥。看看我的书包鼓鼓溜溜的,就问:王哥:你装的什么东西呀,这么满满登登的!我告诉她,没啥,就是几件埋汰衣服。小芳笑嘻嘻的说:王哥,你闻闻你的被什么味呀!我说:可不是吗,我在饲养所住了两个来月,牛啊,马啊,紧挨着,能有好味吗! 小芳还告诉我,她姥姥家就在张家堡子村,前些日子她还去了一趟,没有看到你,听说你去公社汇报工作去了。还说,听姥姥家的人说,王哥你们能写能讲,还能干活,对待社员很好,工作比他们公社干部水平还高呢!我笑着说,那因为我是工作组,所以都说我好话呗。 第二天,我起来的很早。张大娘和小芳还没有醒,老规矩,挑水,扫院子。上午,我们回来的同学在生产队部集中开了个会。辅导员李老师说:我们下乡接受再教育和参加农村‘斗批改’的工作都结束了,就要回学校了。这几天,一是等一等没有回来的同学,二是,开始铲地了,队里的地荒得很厉害,生产队让我们留些日子,帮他们铲完头遍地再走。并说,谁在那家住就参加那个家的生产小组,今天准备锄头,搞搞个人卫生,明天出工跟着社员铲地。 吃完中午饭我回到了张大娘家,一进院就看到我的那双麻花被褥拆洗了,连同棉花套子都晒在洗衣绳上。我急忙回到屋里,问张大娘:谁洗的:张大娘向小芳努努嘴说:有谁,小芳呗!我真是不好意思,连忙说对小芳说,真是麻烦你了,谢谢了,让你受累了!小芳只是笑了笑,扭头就出去了。回头找我的脏衣服和前露脚趾头后露脚后跟的袜子也不见了。出屋一看都洗了在杖子上晒着那。 下午,我和同学们唠起来各自参加农村‘斗批改’的事,有好多好多有趣的故事,一唠就是一下午,竟忘了做被的事。在食堂急急忙忙吃了口饭就往回跑。进屋一看,被褥做好了,连袜子也补好了,我真是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张大娘没有在家,我就一个劲地向小芳道谢。哪知道,小芳竟说了一句我连想都没有想到的话:王哥,你该有个女人了!闹得我脸一下子通红,也忘了再说了些啥话。 晚上,一半时没有睡着,小芳,竟一个劲地出现在脑海中,来到农村半年多了,还是第一次。 小芳,姓张,大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张大娘喊她小芳,我也叫她小芳。二十来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苗条而不失丰满。椭圆的苹果脸,略有点尖下颏,虽然生在农村,风吹日晒的,可是皮肤是那么白皙,两腮红润润的,一对浅浅的酒窝,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一说话忽闪忽闪的,一种天生的媚,特别两条又粗又黑的大辫子,都过了腰了。说心里话,小芳真是个漂亮姑娘,十里八村是数的着的,我从心里喜欢,不是夸张地说,就是我们被誉为的校花的女同学在她的面前也黯然失色了,这可谓真是小家碧玉啊! 小芳,不但长得好,人也很朴实,勤快,孝顺。也是家里太困难,来这么长时间,只看她穿一件黑的和一件海蓝的对襟布衫,还是她自己做的。每天下地干活,和男人一样的干,是家里的一个主要劳动力。爸爸去世早,哥哥还有些残疾,嫂子刚生小孩,后来也搬出去单独过了。在家,做饭,收拾屋子,洗洗涮涮,都是他的事,不让妈妈干。小芳真是个好姑娘。为了避嫌,我们很少说话,平时尽量避开。 真还有一件非常尴尬的事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那是1969年刚刚开春时的一个晚上。刚吃完晚饭,带队的军代表鲁教导员给我们开了个临时小会,说,今天晚上全村社员和学生都要集中到生产队部听新闻广播,有重要新闻,可能有最新最高指示发表,然后要在村里游行。让我们马上领些 纸,浆糊,折些树枝做些花束,准备庆祝用。我领了一些 纸和一小瓶浆糊,又在半路上折了些柳树枝,就急急忙忙回到张大娘家。 屋里亮着灯,里屋的门关着,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还以为家里没人,都去开会去了呢。我的双手都拿着东西倒不出来,就用肩膀使劲撞开门,一步就跨了进来。这时,小芳刚刚洗完头,正在梳理头发。谁知她以为都去开会去了,没有人来,就光着上身,只披着件海蓝布衫呢!她突然听到门被猛烈地推开,也吓了一大跳,猛地一回身,布衫一下子滑落到地上,少女那白皙的酮体,小巧挺拔的乳峰全展现在我的面前。她啊的叫了一声,用双手捂住了胸部。我一下子愣住了,脸火辣辣的,心也狂跳起来。我急忙转身跑到外屋。过了好大一会,小芳穿着海蓝布衫端着脸盆出来倒水,轻声地说:王哥,进去吧。我连忙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屋里,,,只听她在我身后轻声地说:人家也没有说啥呀!于是我进了屋,开始做起花束来。由于刚才的事,心里很愧疚,怎么也平息不下来,花束一直做不好,好半天才对付上。小芳坐在炕沿上,默默地看着。以后很长时间,我一见到小芳,就低着头过去,小芳也红着脸,不太吱声。可后来,我慢慢地觉得小芳时不时地用眼睛偷偷地瞟着我,还有时微微地一笑。渐渐的话也多了,王哥叫的也勤了。可我,可不敢有非分之想,更不敢越雷池一步,更注意,更拘谨了些。 有一天晚上,我又写日记。小芳凑了过来,笑嘻嘻地问我:王哥,给媳妇写信那?我笑着对她说:瞎说啥呀,我哪来的媳妇,我是写日记呢!她说:我看看行不?我说行,你看吧。就把日记本递给了她。她看了一会,说:我就念了四年初小,有的字不认识,大概的意思我明白。从那以后,我有时写个日记,写个诗词,她就凑过来看着,好像我写东西时特别好看似的 回到马后沟的第二天我们就和社员一起下地了,当然我和小芳在一个生产小组铲地。每天小芳把我用的锄头磨得很亮,很快。铲地的时候,小芳总是紧挨着我。她铲的很快,我用足了劲也撵不上她。后几天我发现,我铲的那条垄,花花达达的被铲过,我也省了不少的劲,速度也快多了。原来小芳看我落后多了,就帮我铲了一段。看我撵上来,她回过头来莞尔一笑,我可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头遍地很快铲完了,我们也要回学校了。回校的前一天早上,张大娘问我,家里有媳妇没有,我说,我是学生,不许谈对象,哪来的媳妇!张大娘直接了当地说:小王,你看小芳怎样,你领走吧,给你做媳妇,我一分 礼都不要,有口饭吃就行。我急忙地说,大娘,不行,不行,我们学生不允许搞对象的,学校要知道就得开除我呀!张大娘再什么也没有说。 当天晚上吃饭时,辅导员李老师通知我们,明天下午学校就要派汽车来接我们回学校了,让我们把借老百姓的东西整理好归还人家,坏了的要赔偿,走前,水缸要满,院子要净,住了半年多了,要好好地谢谢人家。 吃完晚饭,我高高兴兴地往张大娘家走,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很快就来到张大娘家前的小河边,我踏着小河里的石头一蹦一跳地几步就过来了。当我刚刚踏上岸时,河边的柳树毛子旁站着个人,一下子走到我的跟前。我一看是小芳,她一把抓住我的衣襟,急急忙忙地说:王哥,明天你们真的要走了吗?我说:是的,明天下午学校来车接我们回学校上课了。说着,我用手使劲往回拉我的衣服,我说:别这样拉拉扯扯的多不好啊!可是,她拉的更紧了,我怎么也挣脱不开。小芳接着说:王哥,你带我走吧,我真的喜欢你,我就嫁给你吧!我屋里屋外都能干,炕上地下都行。我妈说了, 礼一分钱也不要,行吗?我急切地说,不行,不行啊!学校不让,要是知道了,我这书就念不成了!小芳又说:那我先到沈阳你家里去,等你毕业了再正式娶我,行吧?我说:不行不行,我家不在沈阳啊,外地,好远的小城镇那!再说我家里很穷,没有父亲,哥哥养活一大帮人,我也是靠助学金生活的呀!你到我家,落不了户口,没有工作,没有口粮,家里怎么能留下你,家里绝对不会同意的。小芳的声音有点哽咽了,说:王哥,你嫌我丑吗?嫌我没有文化吗!我忙说:不是不是的。这时,小芳越来拉的越紧,两人离的越来越近。少女那特有的馨香随着越来越急促的鼻息向我的脸上扑来,湿润的嘴唇紧紧地贴了上来。我的心,就像鼓锤敲的一样,咚咚,咚咚地响,脖子一个劲向后仰,脚也不停地向后移动。刚退了几步,只觉得脚下一滑,几乎就要掉到小河里了。这时,小芳用力拉住我的衣服,使劲拽了过来,我不由自主地扑到小芳的身上,小芳一下抱住了我,两个人的嘴紧紧地贴在一起。一种从来没有的青春的冲动强烈地冲击着我,爱的烈火炽热地燃烧着我,脸在发烫,血在沸腾,几乎难以把持自己。这时,道德和理智警告着我,不能,不能这样再发展下去!瞬间清醒了,我用了很大的劲才从拥抱中挣脱出来,快步地离开小河边。 回到屋里,一下子钻进被窝里。我也担心小芳会咋的,不一会,听到小芳开门的声音,只听张大娘问她上哪去了,她说到生产队去了一会,这时我才放心下来。这一宿,我几乎失眠了,真的不行,我不是不喜欢她,她是一个漂亮而又能干的好姑娘,是我们的条件不允许啊!爱是自然和无界的,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婚姻是严肃的,是有条件的,我们只有相爱的理由,却没有结合的能力啊!只因为我深深地爱他,所以我不能骗她,更不能坑害她呀! 第二天起来,我照旧要挑水去,可水缸里的水满满的;我要扫院子去,院子里干干净净的。我只好到小河边站了一会,默默地向来了半年的山村告别,向跨过多少次的小河告别,向给予我多少次帮助的张大娘和对我深情的小芳告别! 一上午我再也没有看到小芳。我打好了行李,收拾好了书包,就等着出发了。当我吃完午饭回来取行李时,觉得书包鼓了起来,打开一看,有二十多个煮熟了的鸡蛋和几个新烙的苞米面饼子,还热乎乎的,散发着浓浓的香味,我的眼睛湿润了! 四台解放牌汽车停在生产队部的院里。李老师点名,同学们一个个上了各自的车。我上了第四台车,开在最后。全村的社员都来欢送我们,我们很是感动。张大娘也来了,一个劲地向我挥手,我也不停地挥手向她老人家告别。可就是没有看到小芳的影子,我想,大概她心里不好受,不来了。此时,我的心里好像有些失落,怪难受的。 汽车缓慢地开出了马后沟村。我忽然发现,在村口道旁的坡上,小芳还是穿着那件海蓝色的布衫,默默地站着,面对着我们汽车,一只手在胸前轻轻摆动着,像是在向我告别,像是在向我祝福。我不由自主地慢慢地举起了手,轻轻地挥动着,眼里的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汽车渐渐地远去了,我依稀看到,小芳还在那一动不动地站着,越来越远,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大山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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