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根生 于 2015-7-29 06:45 编辑
孝顺是什么?我相信所有的朋友都能回答这个问题。可在这篇系列文章中,我要袒露给大家的是真真实实的养老。她没有梦幻般美丽迷人,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一地鸡毛般,杂乱而烦躁。 我用纪实的写法,翻阅着生活中普通的日历,将我与母亲的相处的最后那段日子复原出来,意在突出生活的真实。 我以为,写亲人,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真实。 一、母亲回来了 还在睡梦中,“呜――呜――“的手机震动声,把我吵醒。 谁呀,这么早来电话?我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三姐的号码!我的心一阵慌乱。 “根生,你放假了么?”电话那头,三姐的声音有些急促。 “还有两天,补完课,我就把咱妈接回来。” “他妗子还在商店忙吗?” 看来,三姐想让我将母亲很快接回来,也难怪,今天已经腊月26了。“姐,咱妈又闹了吗?” 对面传来三姐的哭声。 我还没听到三姐这样哭过。 “根生,咱妈把我骂得叫我受不了了。呜――你知道,姐对咱妈咋样,要吃肉,我割肉;要吃烙饼,我上你姐夫上县城去买。咱妈天不明要吃喝,半夜要吃喝,我没二话,可咱妈把我骂得叫我受不了了。呜――” “姐,你对咱妈好,我都知道,你不要难过。你再管两天,我一定接回来。”我向三姐保证。 父亲92年去世以后,母亲就一直跟着我,从原来的学校跟到现在的学校。可以说,我走哪里,就把母亲带到哪里。四年前,不小心从二姐家的炕上掉了下来,造成股骨颈骨折,后来手术刀是成功了,可下不了床了,整天靠轮椅活动。 母亲一直是我最敬佩的女人,她说话得体而有原则;做事井井有条,大大方方,体体面面。92年父亲去世,正逢母亲白内障,眼睛看东西一片模糊,当时家里非常拮据,可他一个瞎眼老太太,只用了800元钱,将丧事办的光光堂堂,让村上人称赞。 可近两年,脾气越来越暴躁,有时候,因为小小的事情,大吵大骂;心情不痛快,就会骂一阵子;有时候,半夜哭骂,声音洪亮,对楼上楼下住户的休息都有影响。对母亲的脾气变化,大夫给我做了解答,那是老年痴呆的症状。老年痴呆最显著的症状就是脾气会变得暴躁,有时候不认识人,且常常出现幻觉。改变这种症状的有效办法,就是多陪老人坐坐,消除老人的寂寞。为此,我曾经为母亲雇了一个保姆,可母亲总是那么烦躁,还是把人家赶走了。没有办法,我们就这么得让母亲呆在我这里。我只能尽量陪母亲多呆一会。前两个月,母亲要去三姐家,这不,去后却在人家家里大哭大闹。闹得人心里乱糟糟的。中国人嘛,灰大不了墙,女养不了娘,养儿防老呀。我还是尽快把母亲接回来。 还没去学校,同事给我打来电话,因为有学生将补课的事情告到了报社,引来的记者采访,学校决定不可暂停,立即放假。 妻在家里收拾母亲的床铺,我叫上堂哥的车,从三姐家里,将母亲接了回来。 母亲回来了,我把她抱在平时常坐的沙发上。她可比两个月前憔悴多了。稀疏的白发散乱的铺在头上,像荷塘中残枝败荷;脸吊着,显得更加消瘦;目光冷冷地打量着客厅。 妻讨好地帮母亲收拾带来的衣物。 “给我倒点水!”母亲的声音也冷冷的。 妻将水端到母亲跟前。 母亲喝完水,“咣当”一声,将碗扔在地板上。 “板凳都没搁,叫我把碗搁哪?” 我这才想起,平时,因为沙发离茶几有些远,我们总在母亲身边放一个四方凳,好放一些食品。今天可真没来得及放。 堂哥还在这里,母亲的举动让人尴尬。我知道母亲的脾气,没说什么,捡起地上的碗。 “不嫌羞,我在人家屋里住了一年,连狗大的人看都没有。盼我死,死了就离了你的眼了。”母亲的话匣子打开了,越说越有气。 “也不知道把人家的嘴捂住,把我搁到我女家,不管了,没良心!当然么,用不着我了么,盼你死,哎,活啥呢嘛,活得猪嫌狗不爱。┅┅我就不想来,谁叫你把我接来,我回咱村,就住到我的烂房子,东家一口,西家一碗,我要着吃,也能活。你不要脸,就不要接我。” 母亲越说越来劲,越说话越多。 从母亲的话中,我知道母亲生气的原因:嫌这两个月中,我没有去看她。 看着堂哥,我苦笑着。 我得安慰母亲,压压火。 “妈,您不要说了,我知道错了。”我凑近母亲的耳朵,大声说。母亲耳背。 “不说了?我还要大声喊叫,叫楼上楼下的人都听着。” 堂哥安慰了我和妻子几句,走了。 妻也回房子去了。 客厅只剩下我和母亲。 还好,母亲撒完气后,这一天母亲再没有骂过我们。 下午,母亲还和女儿和颜悦色地玩耍,一切恢复友好,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晚上,我将母亲扶上轮椅,推到房间,然后抱到床上。母亲拉住我的手,眼里闪动着温柔的爱意,说:“水鸿,我娃把妈好好管。那看妈这么大年龄,还不死,把我娃能害死。哎,活啥呢,去年九十,今年一百了,还往多会活呢。哎,把我娃能害死。” 水鸿,是我妻子的名字。母亲把人认错了。年龄大了,她常常犯这样的错误。对数字也不敏感,去年九十,今年一百,就这么的一年长十岁呀!她今年还站在九十岁的门槛跟前呢。 毕竟老了,谁还跟老人计较, 母亲的话驱散了我们心头的阴云,带给我们了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 妻子带在我身边,忙着给母亲脱棉裤、棉袄,给母亲掖好被子。听到母亲这句话,半晌,叹了一声: “哎,老人呀!” 妻子的眼圈有些红了。
2009年3月23日于临潼迂公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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