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方式漫谈（八）萤火虫飞

章关培（劳燕）

               萤火虫飞

                                                  劳燕

     萤火虫，是鞘翅目萤科昆虫的通称，分布于热带、亚热带和温带地区，全世界约2000种，据专家研究、统计，中国已经发现的种类约有一百多种，有黑萤、姬红萤、窗胸萤等较为出名。这种小虫之所以出名，至美、至趣，只因其尾部那曼妙的荧光。

    这种夜间活动的小昆虫，体型小，长而扁平，体壁与鞘翅柔软，喜栖于潮湿温暖草木繁盛的地方，以捕食蜗牛和比自己更小的昆虫为生。妙的是其腹部末端下方有发光器，能发黄绿色荧光，其幼虫、虫卵也会发出这种荧光。

    萤火虫发光是一种生物发光，萤火虫有专门的发光细胞，在发光细胞中有两类化学物质，一类被称作萤光素（Firefly luciferin），另一类称为荧光素酶，荧光素能在荧光素酶的催化下消耗ATP ，并与氧气发生反应，反应中产生激发态的氧化荧光素，当氧化荧光素从激发态回到基态时释放出光子，反应中释放的能量几乎全部以光的形式释放。值得这小虫骄傲的是，人类到目前为止还没办法制造出如此高效的光源。

   “腐草化萤”的说法不太科学，但是，是通过了细微观察，萤火虫确乎是以树阴草丛或湖边水面为生息繁衍，腐草化萤，留意了萤火虫赖以生息的环境，也有其合理处。

    萤火虫飞行于树阴、草丛、湖边、水面，当它们在湖边水面摇曳时，与灿烂星汉的闪烁相映成趣，在夜色中与星光、虫鸣一起曼舞幽吟，形成曼妙迷人的意境，所以，人们就把萤火虫想象成天上的星星。作家靳以赞萤火虫：“星是天间的萤的身影，萤是地上的星的身影。”萤火虫是天上的星星所化的说法，也不科学，却比“腐草化萤”多了几许意趣，有了想象和诗意。

    萤火虫之美之趣，谁不知呢！

    有趣的还是孩童时光，也许你小时候就玩过这种游戏：在一天的折腾后，入夜，捉几只流萤，装入小玻璃瓶中，看这虫儿尾部一闪一闪的萤光，无比快乐地欢笑，儿时的睡梦因为有了萤火虫相伴，于是格外地美妙。

    因为这种曼妙的荧光，这小虫就有了这个最贴切、美妙的名字：萤火虫。萤火虫，在古代还有夜光、景天、熠燿、夜照、流萤、宵烛、耀夜等名称，这众多的名称中，其实还是萤火虫的名字最美最富诗意。

    萤火虫飞，发出曼妙的荧光。对于萤火虫的歌咏，其实已有三千年的历史了。

   《诗经·国风》：“熠耀宵行”，说的就是萤火晚间飞行之状，后人于是把它称为“熠耀”或“宵行”。

    对于萤火虫的欣赏吟咏，由来已久，要数南朝、隋唐为最。

    南朝萧绎《咏萤》诗：“本将秋草并，今与夕风轻。腾空类星陨，拂树若生花。屏疑神火照，帘似夜珠明。逢君拾光 ，不吝此生轻。”诗的前两句说萤火虫本附在秋草上，入夜在晚风中轻盈飘飞。后六句赞颂萤火虫的光 。通过“类星陨”、“若生花”、“疑神火”、“似夜珠”四个生动的比喻，把萤火虫的异常光 鲜明地凸现出来。后两句托物寓意，运用拟人手法，以萤火虫的口吻，表示只要遇到知音，不惜奉献出微薄的力量。

    唐代诗人咏萤之作最多，虞世南有《咏萤》诗：“的历流光小，飘摇弱翅轻。恐畏无人识，独自暗中明。”诗的前两句形容萤火之小，萤翅之轻，后两句议论萤火虫不甘默默无闻，独自在暗夜发光，以昭示自己的存在。《咏萤》没有揭示寓意，却给读者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虞世南把小小的萤火虫拟人化了，它们似乎是微不足道的个体，却仍然顽强地于暗夜发出些微光亮，于是自己的价值与存在就得到了证明。

    李白也有《咏萤火》：“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写萤火，却未见萤字，首一二句实写，赞美萤火虫，突出萤火虫的整体视觉形象——是雨打不灭的灯，又是风一吹就更加鲜明光亮；三四句虚写，展开想象，为萤火虫定位——（如此不怕风吹雨打的萤火）若不是上天去，也一定是月亮旁边的一颗星。这就是诗意，这就是诗，以奇特的想象，引人遐思。

    韦应物的《玩萤火》：“时节变衰草，物色近新秋。度月影才敛，绕竹光复流。”是以清新的笔调、晓畅的语言，在一二句叙述了秋夜赏玩萤火虫的情景。三四句对萤火虫在月下竹林飞来飞去的情景，作了形象的刻画。

    杜牧《秋夕》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萤生于草丛、冢间诸荒凉之地，皇家庭院里，画屏冷照，一个“冷”字，不言而喻，可以理解为何银烛秋光的皇家庭院也会有流萤飞曳，宫女所处，无事可做，只能以扑萤来消遣孤独岁月，藉此驱赶包围着她的阴冷与索寞，宫女生活的凄凉也就可想而知了。这首诗写的是一个失意宫女的孤独生活和凄凉心情，含蓄蕴藉，耐人咀嚼。“绕竹”是写宫女扑萤的动作，是形象白描，“光复流”，是形象思维。

    李百药的《咏萤》：“窗里怜灯暗，阶前畏月明。不辞逢露湿，只为重宵行。”他笔下的萤火虫，甚有自知之明，它们不敢与月光媲美，至于躲避明月的光芒，但仍在黯淡的灯前露下飞舞，执着地展示自己的光亮。

    对于萤火虫，古人与古诗如此，其实今人现代诗莫不如此。

    被称作白话诗的祖师爷胡适，就写过一首《湖上》的诗：

      水上一个萤火
      水里一个萤火
      平排着
      轻轻地
      打我们的船边飞过
      他们俩儿越飞越近
      渐渐地并作了一个。

      当代著名诗人吴奔星，也有《萤火虫》的诗：
      萤火虫，活灯笼
      越是墨黑，越要冲锋
      不做天上的慧星
      要做人间的长明灯

      穿透漆黑的长夜
      照着少儿奔前程。

    《金刚经》有言：“风月无古今，情怀自浅深。”读这些诗，从对萤火虫的诗意的审美和吟咏，你会觉得古人的意识与现代人其实是相通的。

    对于萤火虫，古今都有歌咏、欣赏和娱乐，不可仅仅从诗而论。

    隋炀帝为了玩乐，常发奇思妙想，曾经让人捉得萤火虫“数十斗”，待到夜晚，他出宫游览时，唤人释放这数十斗萤火虫，整个山野于是满是那闪闪萤火，景致之奇，叫人遐想不置。

    前几年，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大湿地公园举行放飞万只萤火虫活动，试图营造所谓“轻罗小扇扑流萤”美景现场。谁知被关在“笼”里的小虫，接二连三大批死亡，萤火虫飞的组织者只得连夜打开“籓笼”，放飞幸存者了事。

    南京欲在七夕夜于江北岸弘阳广场放飞万只萤火虫，后网友纷纷对萤火虫的来源以及放飞后对生态的影响提出质疑，一些环保组织也表示这种放飞不可取，于是弘阳广场宣布停止这一放飞活动，改用荧光灯的方式制造“荧光之夜”。

    又有昆明翠湖公园，为尊重市民意愿，也取消了放飞萤火虫活动。

    广东等地还是重新拾起了萤火虫游戏，门票、嘉年华，展览、放飞，搞得轰轰烈烈得一塌糊涂。

    显然，现代人比隋炀帝会玩，规模和来路、噱头都衍化得现代化了。不仅萤火虫数量多过炀帝所放的“数十斗”，其用现代声光电空中交通营造的现场，令人叹为观止，远比“轻罗小扇扑流萤”壮观是可想而知的。不过据说南京从贵州长途跋涉空运运至该市的萤火虫，因水土不服，竟然大量死亡，引起不少非议。现在的萤火虫飞，固然是雅俗共赏，个别地方自诩是搞“免费午餐”，但大多数是有逐利的因素，如此盛举，不说也罢。

    无论古代现代，“如星光闪烁”、“腐草化成”的萤火虫，总在郊外，总在乡间。萤火虫有它的自然生存环境，浮躁喧嚷的城市里哪会有它们的生存空间呢！现在的环境其实比古代变得更为复杂，已经污随染成，以致郊区农村，也难得觅见萤火了。

    萤火虫飞，飞出了古今诗情诗意的衍化，飞出了我的感叹和怅然。

    “时节变衰草，物色近新秋”，“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儿童捉萤火，相伴入梦飞”，这样的天成之乐之趣，哪里去找啊！

                                 

   【名篇欣赏】

                  萤火赋

                               骆宾王

    余猥以明时，久遭幽絷，见一叶之已落，知四运之将终。凄然客之为心乎？悲哉！秋之为气也。光阴无几，时事如何？大块是劳生之机，小智非周身之务。嗟乎！绨袍非旧，白首如新。谁明公冶之非？孰辨臧仓之愬？是用中宵而作，达旦不暝。睹兹流萤之自明，哀此覆盆之难照。夫类同而心异者，龙蹲归而宋树伐；质殊而声合者，鱼形出而吴石鸣。苟有会於精灵。夫何患於异类？况乘时而变，含气而生，虽造化之不殊，亦昆虫之一物。应节不愆，信也；与物不竞，仁也；逢昏不昧，智也；避日不明，义也；临危不惧，勇也。事有沿情而动兴，因物而多怀，感而赋之，聊以自广云尔。
    伊元功之播气，有丹鸟之赋象。顺阴阳而亭毒，资变化而含养。每寒潜而暑至，若知来而藏往。既发挥以外融，亦含光而内朗。若夫小暑南收，大火西流，林塘改夏，云物迎秋。忽凌虚而赴远，乍排丛而出幽，均火齐之宵映，如夜光之暗投。逝将归而未返，忽欲去而中留。入槐榆而焰发。若改燧而环周。绕堂皇而影泛，疑秉烛以嬉游。点缀悬珠之网，隐映落星之楼。乍灭乍兴，或聚或散。居无定所，习无常玩。曳影周流，飘光凌乱。泛艳乎池沼，徘徊乎林岸。状火井之沈荧，似明珠之出汉。值冲飙而不烈，逢淫雨而逾焕。炤灼兮若湛卢之夜飞，的皪兮像招摇之夕烂。与庭燎而相炫，照重阴於已昏；共爝火而齐息，避太阳於始旦。尔其光不周物，明足自资。偶仙鼠而伺夜，对飞蛾之赴熺。类君子之有道，入暗室而不欺；同至人之无迹，怀明义以应时。
    处幽不昧，居照斯晦。随隐显而动息，候昏明以进退。委性命兮幽元，任物理兮推迁。化腐木而含 ，集枯草而藏烟。不贪热而苟进，每和光而曲全。岂如镕金而自铄？宁学膏火之相煎？陋蝉蜩之习蜕，怵蝼蚁之慕膻。匪伤蜉蝣之夕，不羡龟鹤之年。抢榆飞而控地，抟扶起而垂天。虽小大之殊品，岂逍遥之异筌？夫何化之斯化？无使然而自然。乃若有来斯通，无往不至。排朱门而独远，升青云而自致。匪偷光於邻壁，宁假煇於阳燧？终狥已以效能，靡因人而成事。
    物有感而情动，迹或均而心异。响必应之於同声，道固从之於同类。始未明其趋舍，庸讵识其旨意？子尚不知鱼之为乐，吾又安能知萤之为利？高明兮有融，迁变兮无穷。牛哀倏而化虎，羽泉忽兮生熊。血三年而藏碧，魂一变而成虹。知战场之化燐，悟冤狱之为虫。彼翾飞之弱质，尚矫翼而凌空；何微生之多踬，独宛颈以触笼？异璧光之照庑，同剑影之埋丰。觊道迷而可复，庶鉴幽而或通。览光华而自照，顾形影以相吊，感秋夕之殷忧，叹宵行以熠耀。熠耀飞兮绝复连，殷忧积兮明且煎。见流光之不息，怆警魂之屡迁。如过隙兮已矣，同奔电兮忽焉。傥馀光之可照，庶寒灰之重然。

   【全唐文 第二部 卷一百九十七】

章老师：你心里的书库有多大，无奇不有。


“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写的真有精 ！

三叶草

＂萤火虫飞，飞出了古今诗情诗意的衍化，飞出了我的感叹和怅然。＂小小萤火虫真得往人心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