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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节气系列随笔之十九
立 冬
节令刚过立冬,冬天它就来了。 是夜,天黑得像锅底。屋内的灯吹灭后,周围除了黑还是黑。 火炕上并排躺着的一家老小谁也看不见谁,只能听到孩子们抽身的窸窸窣窣声和老人们一挨枕头便响起的打鼾声。稍小一点的孩子们大约是被这漆黑害怕了,本来因拥挤而头朝下睡着,此刻爬起身来,揪开大一点孩子的被子,硬是脸贴脸地睡到了一个枕头上。 风随之也来了,起初只是一小股一小股地刮来,吹动窗户纸“扑扑”地响,一阵紧一阵慢。继而,一股比一股大了,窗纸和窗棂都“扑棱扑棱”地响了起来,本来并不严实的门缝里,风“嗖嗖”地进来了,卷着的土味也钻进了鼻孔。再过一会儿,风愈加地大了,仿佛有人拍打着窗,拍打着门,要强行冲进来。这让那些小孩子们开始啜泣了,大一点儿的孩子大约也有些害怕,捂紧小的嘴,不让那声音哭出来,一边用屁股去旋睡在一旁的大人。 大人经了一天的劳累,正睡的香,让孩子一旋,翻个身,又睡着了,但这一睡毕竟是半昏半醒着的睡,再经一旋,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儿,便彻底地醒了。听到窗户和门板被敲击的声响,先是一慌,细一听,才明白是大风吹动的。 于是,伸长了嗓子,破声骂这鬼天气:“怕是一场冻雨要来了。” 孩子们听了大人的话,悬到嗓子眼儿的心才放下,就听这风停了,门窗也静谧了。 “冻雨要来了。”大人喃喃地说,“地里的庄稼全收回来了,谷场上的玉米棒子还没脱完皮,这一冻,怕是没的法子了。赶明儿,队上要给各家分玉米棒子了,也好,玉米皮子拨了晒晒,还是好烧柴,天寒柴禾贵.....” 果然,雨水就像冰雹一样重重地敲打着房顶的泥皮,砸在院子里,如同皮鞭抽打,一串串地起了响声。那些黄得掉在院子里的干树叶,经过风的打扫,成了堆,被雨点砸中了,“嚓啦嚓啦”响个不停。 这时的雨,没有雷声作伴,孤独地下着。偶尔有风搅和进来,如丧失少儿的妇女哭累了,“呜呜”地发了短促的呜咽声,悲悲泣泣地让人揪心。 一家人不说一句话,在一片漆黑里听着雨滴伤心。门缝里流入的寒意,直直地爬上炕来,钻入薄薄的被子,不由让人打了寒噤,伸手抚抚胳膊,抚抚胸脯,碎碎的颗粒已均匀地散布了。 这时,听到大门粗重的门铧响了几下,掉了下来,一道刺眼的手电光晃在了窗户上,紧接着,一先一后两个男人的咳嗽声传了进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也近了。 “哎呀!这讨吃天气,半夜里下雨,差点把我滑倒。”一个尖细的男人声。 “谁叫你不操心,滑倒也好,啃啃泥,充个饥。”另一个带着嘲笑的男人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哎,老王家,我们是查夜的,家里有生人(方言,陌生人或客人)没?” 噢,原来是队上查夜的。 “没有,就我们全家八口子。”老王接了话。 “那也得进去看一看。” 老王只好披了衣服,跳下地,蹦跳着去开门。门一开,寒气更是乘隙而入,老王连蹦跳的步子也不会了,箭一样射上炕来,撩开被子往里钻。 “看老王这大白屁股,比兔子还跑得快!”来人调笑着。端了手电,挨个儿照每个人的面孔,见没有生人,也就放心了。 “我们走了,拴紧门再睡!”来人告诫老王后,转身离去。在老王重新拴门的时候,来人又开了柴房的门,朝里照了两手电,才放心地出了院子。 查夜是当年司空见惯的制度,那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景况,也得益于这种制度的执行。不过真正不闭户的人少之又少,“年年防寒,夜夜防贼”是传统的教诲之言。 天光亮起的时候,雨也停了许久。大人小孩这才爬起来,穿衣走到院子里。 地表有了一层褶皱的冰痕,稍不留心,还直打滑。那块捶衣用的平板青石上,厚厚的冰层正明晃晃地闪着亮光。花池里那些残立的枝杆和花叶,匍匐到地面上,被冰层冻住了。 抬头望去,远处的山峰上,已经涂染了一层白白的雪,雪顶上罗织得一缕缕青雾,正把天空一点一点地推高。飘浮着的一团团灰色的云朵,被冽风趋赶,骆驼撒欢般地奔跑着。 冬天,它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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