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铁风 于 2016-4-16 00:15 编辑
小学一年级,是在沈阳市大北街第一小学分校就读的。校舍原是东北参王的住宅,三进大院套,秦砖汉瓦古朴典雅。操场在后面的大院好大好大,原是参王家的养鹿场。 孙玉臣老师是我小学第一位老师,教到我们念完三年级。 她那时三十来岁,中等身材体态轻盈;齐耳短发,面色文静而端庄;嘴角有点上翘,总是在微笑;清澈的眼睛,炯炯有神。她上课时眼神一扫,教室立刻安静下来,不怒而威。可从内不觉得怕她,总觉得她是那么慈祥和蔼。 小学一年级教材很简单,每节课无论语文还是数学,她五分钟就讲完了,加上集体练习一般不超过十五分钟。剩下的三十分钟里,她拿出一摞小人书,有声有色给我们念。 第一次念《西游记》连环画,从第一册念了起来。念到山上大石头爆炸,里面蹦出一个猴子时,她在黑板上画了一条线,告诉我们这条线是孙猴子变岀来的。线上开始串上珠子,第一个大珠子上写着“大闹龙宫”四个字。串上几个小珠子,是四海龙王熬广等几个龙王的名字。以后每念一个故事,线上就多一个大珠子,几个小珠子。第二个大珠子是“大闹天宫”,小珠子是“太白金星”“托塔天王”“哪咤”…。线越画越长,珠子越串越多。后来《西游记》唸完了,大珠子竟串了八十多个,小珠子不计其数。 孙老师还为我们念了《刘胡兰》、《黄继光》、《邱少云》、《王二小放牛》《鸡毛信》等现代英雄人物的故事;还念了《神笔马良》、《白蛇传》、《田螺姑娘》等民间故事;《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等童话故事。 一年后,不知不觉在兴奋与快乐中,会认会写很多字,竟比课本上的生字多出十几倍。遣词造句、口头表达能力,都有很大提高。 二年后,《三国演义》、《水浒传》、《岳飞传》、《杨家将》等当时所出版的连环画几乎都念过了,我们口味也高了。对简单情节的故事,已没什么兴趣了。 三年级开始孙老师就开始给我们念起大部头小说,苏联小说比较多。《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高尔基的三部曲;法捷耶夫的《青年近卫军》;苏联反特小说《一颗铜钮筘》;英雄人物《卓娅和舒拉》;一位意大利女作家的小说《牛氓》等。 孙老师声音甜美;念得很生动;抑、扬、顿、挫节奏感很强;她融入的情感能紧紧抓住我们的心灵。念到紧张危险处,室内鸦雀无声;念到人物高兴胜利的情节,全场一阵欢呼;念到悲伤感人的地方,有的同学们忍不住哭泣出声…… 孙老师的课,将我们领进一个又一个美好、崇高的境界;让我们接触一个又一个鲜活的英雄人物;黔移默化中将我们的思想升华了。我们渐渐懂得了:友爱、爱人、爱国。 孙老师不仅课讲得生动,让我倍感亲切的,是她对我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小伙伴都说:“老师象妈妈!” 那时刚上一年级的小孩,不似现在的小孩子精灵百怪,上学前已接受了三年幼儿园教育,懂事、自理能力都很强。那时我们大都傻乎乎的,有三、五个上侧所裤带都不会解不会系。裤腰带不似现在都是带眼的皮带,大都是布带。上侧所前孙老师一个一个将他们裤带解开,他们提着裤子去,又提着裤子回来孙老师再一一给他们系上。 一年级寒假前,有一天第一节下课,一个男生去上侧所,又跑了回来。原来他棉裤带系成死扣,上侧所大便打不开,就呼哧呼哧跑了回来找老师。孙老师帮他解开了,他提着裤子又急忙跑了出去。不一会,见他提着裤子回来了,还哇哇大哭。老师问他,他边哭边说出了原由。原来他沒跑到侧所,就憋不住了,将大便便在裤裆里。 同学们见了,围着他起哄,拍手轰堂大笑。孙老师将我们赶回座位,用脸盆端来热水,当众扒下他的臭棉裤,给他擦洗屁股。那时大都生活贫困,学生大部分不穿内衣内裤,冬天光板大棉袄大棉裤。老师脱下自已的外衣,将他下身围上,安排他坐在教室火炉旁。接着给他刷洗棉裤,弄干净了放在炉子旁边烤。 那时学校没有暖气,教室里按个大铁炉子,有铁烟筒通室外。炉子烧块煤,点起来炉盖烧得红红的,教室里暖烘烘。那节语文课上得很有趣,那男生光着屁股围着老师衣服坐在炉旁;老师站在他身旁,一边给他翻烤着棉裤,一边讲课文;棉裤腾腾直冒热气,教室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怪味。 同学们拿着课本,不时互相抿着嘴对望一两眼,又望了望我,低着头用课本遮着脸,偷偷地笑,有的甚至笑出了声。孙老师假装没看见,没听见,继读高声一板一眼讲着课文…我却十分懊恼,知道他(她)们为什么冲我笑。因那火炉盖边上烤着一块玉米饼子,那是我的午餐。我在耽心弥漫臭气是否会将那饼给熏臭了。
一年级夏季的一天,天降暴雨。上学的街道上水流成河,学校的院子成了水塘。第二节下课没上间操,同学们打着赤脚,在院子追逐打闹格外兴奋。 我玩水正玩得高兴,忽然脚下刀扎般钻心疼痛。抬脚一看脚心被割了一条大口子,皮往外翻直冒鲜血,瞬间脚下的水就被染红一片。疼得我龇牙咧嘴直掉眼泪,腿打颤站不住一屁股坐进水里。同学找来孙老师,将我从水中拉岀,背到教员室。将我放到她的座位上,查看我的脚,见血乎乎一片,不断流淌的血将她的浅绿色的连衣裙都染红了。她打来一盆清水,找来药棉花和红药水,将我的脚清洗干净,用药棉花擦去污血,涂上红药水。见伤口实在太大,一碰就钻心疼痛。原来我踩中水里废电灯泡玻璃上,怀疑伤口里还残存碎玻璃。她掏出洁净的手帕将伤口包扎上,安排好代课老师,背我去了医院。 在医院医生果真在伤口里夹出两小块碎玻璃渣,后缝了几针重新包扎好,还打了一针防破伤风疫苗,孙老师又将背回学校。 以后几十年里,每当洗脚时看见那疤痕,都不禁想起妈妈似的孙老师,心里热热的…… 参加工作那年,我回一次沈阳,约儿时几位小伙伴去看她,她头发花白,脸上起了皱纹,唯一不变是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仍闪着慈祥的目光。当我谈到这两件事时,她依然象小时那样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低声说:“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我禁不住一下子流出了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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