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形象剪影

高山对虾1

   每个人的父亲，在儿女心中的形象都是不尽相同的。虽然，普天之下的父亲对儿女无不挥洒着无私的父爱，可是，因为每个父亲的性格脾气、文化修养、经济能力、社会地位等诸多方面存在的差异，所以，他们给予孩子父爱的形式也就各不相同。

  

    我的父亲，是一位从不暴怒，却也不苟言笑的人。他在我的心中，就是四个字：不怒自威。也就是说，我是天生的怕他，虽然他从来没有大声呵斥过我。

   在我的记忆中，他总共表扬过两次，第一次，是我奥数竞赛获奖，当我满心欢喜、却又心中惴惴地把获奖证书拿给他看时，真的希望能够听到他的夸奖，可是，他拿着证书，仔细端详了半天，只是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微笑着说了句：

  “小脑袋瓜还够用。”

  “这就完了？”我心里嘀咕着。我看父亲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接过证书，做作业去了。

   第二次，是我接到高校录取通知书，父亲边看通知书，边说：

“虽然不是清华，但也不赖。”

呵！这评价，真够不容易的。这也算是表扬？但我已甚为满足了，无论如何，也算是肯定，总比批评要好得多吧？

   几年前，父亲离休，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他原来的老下级，有时会到家里来找他聊天，不免谈到某某人和某某现任领导，如果那些老下级说了不满的话，父亲会很严肃地说：

  “在这里，不能说这类的话。过去，你们在这里可以随便说，那叫反映情况，现在，我已经不在职了，若再说，就是咱们共同犯自由主义了。”

   对于他的批评，大家免不了会哈哈大笑一阵子，也许是解嘲吧。

   父亲的书房里，除摆满了各种书籍的两个硕大的书架之外，最不伦不类的，要算是悬挂的那两幅“墨宝”了。父亲的柳体字颇有造诣，可是，他却写了两幅毛主席的两句题词，一幅是“向雷锋同志学习”，另一幅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每次看到，总觉得好笑：

“这么大的人，还悬挂这内容，真是……！”

一天，我壮着胆子向父亲提出了我的看法，最后还带着戏谑的语调念道：

“还‘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挂到幼儿园的教室里还差不多”。

父亲一下子严肃起来，说：

“这幅字，挂到哪个教室里，都需要。挂在我这里，同样需要。一个人，就是要天天学习，不学习，就退步，就落后。毛主席在病重期间，眼睛失明了，还让别人念书给他听，还在学习，何况我们？小子，要记住，学无止境，活一辈子，要虚心学一辈子。人生处处皆学问，不好好学习，怎么行？”

看看，我说了一句，竟然勾出了他的一大篇理论，我只好落荒而逃了。

   有一件事，令我十分失望。那是我大三时，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了一名学生党员。我感到万分高兴。便急不可待地把这消息告诉了父亲。本想着他一定会表扬我几句，没成想，他居然说出了这样一段让我当时实在难以接受、至今仍然清晰记住的话：

  “你虽然在组织上入了党，但并不意味着你的思想真正入了党，对党忠诚是一辈子的事，提高政治觉悟、加强党性的修养，也是一辈子的事。小子，要加紧尾巴做人。”

   你听听，表扬没得到，反而听了一堂“政治课”！我的心里那个窝火呀，好像我翘尾巴犯了什么错似的。后来，慢慢琢磨那些话，觉得还真有道理，尤其是，要加紧尾巴做人，更是成了我的座右铭。慢慢地，我逐渐明白了父亲爱我的良苦用心，也逐渐理解了父爱如山的真正含义。

   

   父亲离休后，没有像一些退休后的老人那样，聚在一起打打牌，溜溜鸟，谈天说地，或者到城外钓钓鱼，去亲近大自然，而是宅在家中，或者看书，或者练练书法，给人一种与众格格不入的脱离群众的感觉。母亲担心他从岗位上下来，突然从繁忙中清闲下来，会产生失落感，对生活一下子适应不了，宅在家中，会闷出病来，便劝父亲出外跟大家一起去玩，父亲严肃地说：

“人生就这么几十年，我们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是再不珍惜，随意挥霍掉，岂不可惜？趁着身体还行，抓紧时间，多学习学习不好吗？何必去做那些没什么意义的事？”

   每天早晨，人们总会看到一个身材高挑、肤色白净的老头，专心致志地扫小区的院子，那扫帚来来回回地画着半圆弧，发出呼啦啦呼啦啦的响声，这老头，就是父亲，院子里的卫生，被他一个人“承包”了。这位“义务清洁工”扫地，有时被小区起得早的邻居看到了，便给父亲打招呼：

“呵呵，局长起得这么早哇？”

父亲更正道：

“不要叫我局长，我现在就是个扫地的老头。”

说罢，两人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父亲离休后领取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后，按照惯例，要首先向组织缴纳党费，可父亲不知道向哪里交？打电话到局里问组织科，回说组织关系已经转到所属社区。父亲便步行到社区交纳党费。社区徐书记笑着说：

“老局长组织观念真强啊，离休啦，还准时交纳党费，比我们一些在职的党员干部交党费还及时。”

父亲说：

“按时交纳党费，是党章的规定，是入党宣誓时说过的，作为党员，怎么能不遵守党章，再说，也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父亲就这样， 事事按党员的标准，从严要求自己。在我入党那年的年夜饭时，三杯酒过后，他说：

   “一个党员要一生忠于党、一生跟党步调一致，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要经常想想入党誓言，并用以规则自己的行为，才能保证不在思想上出轨，才能对得起共产党员的称号。”

   当时前来共度除夕的二叔一家三口人看着父亲的一脸严肃劲儿，都面面相觑，其实，我知道，父亲这话是针对我这个新党员说的。我心中暗表决心：

   “放心吧父亲，我会牢牢记记住您的这些话的！”

多少年过去了，父亲的这段话，我一直没敢忘记。

如今父亲虽然年事已高，可打扫院子的活，依然由他“承包”着，每天的天刚蒙蒙亮，院子里便会响起“呼啦啦、呼啦啦”的扫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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