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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 【转帖】太空神曲 前苏联阿-卡赞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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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6 小时前
  • 签到天数: 906 天

    [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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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4 14:58:20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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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А. КАЗАНЦЕВ
    СИЛЬНЕЕ
    ВРЕМНИ
    根据莫斯科工人出版社1973 年版翻译
    封面设计:封明诚
    太空 神 曲
    〔苏〕阿.卡赞采夫著
    应天士译
    出版: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
    发行:江苏省新华书店
    印刷:江苏新华印刷厂
    开本787×1092 毫米 1/32 印张14.25 字数315,000
    1980 年10 月第1 版 1980 年10 月第1 次印刷
    印数:1-77,000 册
    书号:10196·004 定价:1.04 元

    责任编辑:高楚明

    【内容介绍】
      阿·卡赞采夫(Александр Петрович Казанцев,1906年9月2日—2002年9月13日)卡赞采夫生于切利诺格勒。大学毕业后当过总工程师,曾在莫斯科从事科学研究和设计工作。卫国战争期间,他当过兵及团级军官,领导过一个很大的科学研究所。

    阿·卡赞采夫是从写科幻电影剧本开始他的文学生涯的。1940年他的《熊熊燃烧的岛》出版,并获得极大成功,接着他又写了《北极桥》。战后,他创作了大量科幻作品。1977年至1978年,苏联青年近卫军出版社出版了他的三卷科幻小说选。1976年在波兹南召开的第三次全欧科幻作家会议上,他荣获国际科幻奖。


    以天文学和宇航为主要题材的阿·卡赞采夫是前苏联的一位科幻大师。《太空神曲》描写了世界大同时代的宇航探险,气势磅礴,不次于阿瑟克拉克的拉玛一。

    三代宇航人的爱情;

    失去归宿的航程有了归宿;

    太空中真空能的利用;

    打开祖先的记忆;

    冰冻大洋;

    外星智慧生物:“长生老人”和“起先是干苦力活的小爬虫,长成之后是谈情说爱的大蝴蝶”;

    袖珍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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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6 小时前
  • 签到天数: 906 天

    [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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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22:24:53 | 只看该作者
    第三部 远景
      希望是本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
      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鲁迅
      第一章 后代人的隔阂
      我赞美
      祖国的
      现在,
      但三倍地赞美——
      祖国的将来
      ——弗•马雅可夫斯基《好》
      一、宇空中的意外
      “生活号”星际航船在返航途中,乘员们全在焦急地等待和太空加油车的会合,制动航行的燃料得由加油车提供。直到临近太阳系,也没有能检收到加油车发出的信号。
      阿尔谢尼焦虑地把指令长图查请到无线电室交谈了一下,后者随即把全体乘员召集到公共起坐舱内。
      “大概应该用超高定位器搜寻它。”阿尔谢尼•拉托夫说。
      “搜寻什么?!为什么搜寻?!”卡斯帕亮怒气冲冲地嚷道,“我不是早就说过!耽搁了三分钟,拉下的这段距离,任它什么无线电定位仪都是白搭。针尖儿丢进了宇宙的大草垛。”
      “我个人认为,预定的会合定能实现。至于航船启程延迟造成的失误,是会有补救办法的。”卡尔•什瓦尔兹认认真真地说道。
      “怎么补救?”卡斯帕亮双手一挥,“在列勒星附近,我们就该赶上加油车了。现在,早就错过了航程表上的会合点。三分钟等于一个五百万公里,亲爱的教授!”
      “我个人还是想听一听天文航行家的意见,他的计算才能是非常出名的。”
      “我倒想用千百万倍的时间去换取天文航行家耽搁了的一百八十秒。”
      “你们原来就不该在岛上等我。”拉托夫冷峻地说。
      “还说这种话里”卡斯帕亮更加恼怒了,“扔下你不管,去跟加油车会合,你说的是这意思吗?”
      “那其他的出路何在呢?”什瓦尔兹教授感到兴趣。
      “很简单。”生物学家库兹涅佐夫插言道,“余剩下的燃料全部用来供应‘食品制造机’。”
      “我们也进入了失去归宿的航程?”阿尔谢尼阴郁地问。
      “其名称为特艾勒航程。”卡斯帕亮插了一旬。
      “你快变成特艾姆了,”库兹涅佐夫反击了一句,“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失去归宿的事物!但是航期自然要延长,生活中常有的事。”
      “亲爱的,生活中这样的事——在星际航行中更加容易发生。”图查应声说,“不管怎么说吧,航行日程表以及随之而行的航程已经全部中断了。”
      “也就是说,完了!”库兹涅佐夫唩然叹息了一声:“难不成我们就不活了吗?要活下去!”
      图查发出简短的命令:“亲爱的,我们应该活下去。莱依耶,请立即关闭中微子推进器,节约燃料!拉托夫,你固定在无线电室值班,负责定位仪。发现加油车之后,哪怕相距百万公里,我们再开动推进器。”
      “但愿如此!”卡斯帕亮叹出一口气来。散会之后,他跟阿尔谢尼并排走着,笑了一下,说道:你的姓——拉托夫真是不朽。”
      “为什么不朽?”阿尔谢尼惊异地问。
      “拉托夫一旦起飞——就得准备给他树纪念碑。”
      “又开玩笑了,卡斯帕亮。”拉托夫摇摇头,“你们完全不该在岛上等候我。”
      “这才是开玩笑,十分可恶的玩笑!”卡斯帕亮又生起气来。
      “这一下,玩笑话付出大代价。”托里亚•库兹涅佐夫赶上两位伙伴,“我的任务是去制定最近的一个星球‘五年计划计口授粮分配方案’。我安排了如下食品:摩尔奈调味汤、奶酪、牛犊肉丸、波尔多风味的烤炙羊肉、酸奶油渍蘑菇仔鸡。这分菜单将提交即将荣任‘食品制造机’厨师的中微子工程师。”
      “本人的手艺保证赛过法国名厨。”黝黑的工程师莱依耶答应着,一面戏谑地手捻着胡须转了儿圈。
      “六个人——这就是整整一个世界了。”卡尔•什瓦尔兹意味深长地说道。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一直是以这位德国教授的比人家大两倍的下巴颌,来解释其令人惊异的稳健的。
      “可以把‘生活号’作为一颗行星……,不过,就缺一个‘太阳’”,库兹涅佐夫说。
      “会有‘太阳’的,”阿尔谢尼说得很有信心,并且又加上一句:“在不久的将来。”
      按照地球上的时间计算,一年半之后,另一艘星际航船——“生活二号”飞返太阳系了,这艘航船上谁也不知道前艘船上的宇航员的命运……
      “警报!警报!警报!”
      宇航员们跳上走道,冲进升降器,升入中心指令舱。
      指令舱位于“生活二号”主体的中心轴上,象是连接着许多条对称管道的巨形圆鼓,这些管道本身也在自转着。
      艾当诺星人安诺也到了指令舱。他正由于制动而引起的超重感到难受。
      安诺透过宽大的防护眼罩审视着人们的面孔。大家正惊惶困惑地紧盯着定位仪屏幕。
      “不知名飞行物正沿着我们的航线运动。我们赶上它去!”维琳娜向威耶夫建议,思索了一下以后,又说,“若是要避开它,可以朝太阳系一侧运行,航向不变。”
      “活见鬼!”地质学家米哈连卡叫出声来,地球靠他愈近,“宇航思乡病”也就离他愈远,他又变成原来的那种热情洋溢、行动果断的人物了:“最后一轮的太空加油车已经跟我们会合过了,不会再有其他约会了。所以,航程中一旦出现危险的障碍,就该用激光器去消灭,不费吹灰之力!”
      “消灭?!”威耶夫车转身子半朝向他,两眼仍然盯视着屏幕:“还是请您,教授,”他向阿尼西莫夫说,“请您用电子计算机分析测定一下这个宇宙怪物的规模,它的外形使我觉得极其象‘机械结构’。”
      “没有什么异怪!’米哈连卡回答说,“球形的行星,天然的产物。”
      “行星不会象我们的星际航船这么一点儿大,”威耶夫反诘地说,“在决定消灭宇宙空间的某种物体之前,先得认定,对方是不是地外行星的航船。”
      “简直是胡说八道!”米哈连卡叫唤了一声,然后又轻声说了句:“不由叫人想起地球上远古年代曾有宇宙来客光临的种种神话。”
      “请原谅,”被米哈连卡的语调激怒起来的松村博士忿然而起地来保卫自己的信念了——这位博士对于古代地外来客的光临是坚信不疑的,“是不是也算是种种神话呢,我们把这位新朋友从艾当诺星上带往地球?请原谅。”
      米哈连卡看了艾当诺星人一眼,惶然了,住了口。
      威耶夫研究着屏幕上的图形。
      “此刻,飞行物不是球形了,成了匀称的长圆形。”他在判断着,“象是两个相连的物体构成的,也象是在会合中的宇宙航船。”
      “拓扑分析会得出确切的答案的。”阿尼西莫夫教授很有信心地说。他向维琳娜索取了全部必需的资料以及出现在“生活二号”航线上的神秘障碍物的全部照片。
      “他以为是什么?他估猜是什么?我说的是这位天文学家。”艾当诺星人安诺也感到兴趣。
      “生活二号”航船上的地球人为这位特客制造了一台机器,使他的高频振荡声波变换为人耳能够接收的音响,于是人们能听到他的话音,加之他又掌握了地球的语言,所以,人们能听懂他的意思,这种变换装置,使他也能听见航船上伙伴的语言。
      阿尼西莫夫跟安诺一道乘升降器回舱,在途中向他解释:“细心的安诺,我们还是在二十世纪时,就有不少学者研究以数学分析的方法来确定自然物和人工制品在几何图形上的细微区别。”
      安诺点点头,表示他已经懂得人们在忙些什么事了。阿尼西莫夫走在前面,安诺扶着人们专为他安装起来的扶手栏杆跟随在后,松村伊卫助博士在旁边关切地照料着他。
      “博士,”安诺对他说,“指令长耽心误伤其他星球的飞船,天文学者在计算遇到的物体会不会是一种制品。难道可以估猜、推测、相信宇宙间还会有其他居民吗?甚而至于,我们在太空还会碰上其他智慧生物吗?”
      “当我们到达地球之后,”松村发出邀请,“我会请你去参观许多遗迹,那全是地外智慧生物不知在什么年代访问地球时留下来的。”
      “我觉得你很有意思,很有信心,很吸引人。善良的博士。”
      “我因为相信地外来客确实来到过我们的星球上,所以,我才飞向你们的艾当诺星,我还预想到您会飞往我们的地球。”
      “啊啊,善心的博上啊,艾当诺星上过去从来没有谁飞向任何星外空间。我们的长生不老的文明社会是过分地自顾自,过分地深沉,过分地与外界的一切隔绝了……。”
      威耶夫再次召唤全体乘员集中到公共起坐舱听取阿尼西莫夫汇报。
      “拓扑分析已经进行过了。”教授用一种庄重的语调说道,“结论是:出现在我们航线上的飞行物体只可能是制造而成的飞行器。”
      “请原谅,”松村伊卫助打断了对方的话,“是不是可以说,这是一艘地外文明星球的飞船?”
      “为了证实这种假定,”阿尼西莫夫接下去说道,“我使用电子计算机分析了这艘陌生航船的航向及航行意念。它正以‘生活二号’的相同方式向太阳系运行。此外——它还将飞向地球。我们和它的航线完全相同。”
      “怪事。”米哈连卡说。
      “不仅是怪事,而且是大事。”威耶夫作出小结。“还有一句话……,请允许我说完,指令长。他们不可能不发现我们的航船。”
      “那么……您是说,他们正寻求和我们会合。”威耶夫皱了皱眉头。
      “真是大喜事,我高兴得气都透不过来了。”维琳娜忍不住地说道。
      “请原谅我打断了你的话,”日本人插嘴道,“先得跟对方联系上,既然它寻求跟我们会合。”
      “留点神!”米哈连卡叫出声来,“万一碰上太空的飞盗!”
      “高度发展的智慧,必然具有仁爱精神。”松村伊卫助也叫出声来。
      “吹,仁爱也罢,不仁爱也罢,鄙人决不想落进某种太空恶霸的动物园的兽栏里。”
      “哎,伊戈尔,怎么好这样说,”维琳娜有点愠怒了,“我们,连你在内,星际航行究竟是为什么来着?……为的是访问一颗地外文明星球,航程中恰恰又遇上另一个文明星球的代表——这不是天大的运气吗?”
      “星外女客的话对。”艾当诺星人安诺说,“很难预想、挑选、估猜这种重大收获。”
      “留点神,我要求诸位谨慎行事!”米哈连卡再一次叫道:“就算不会碰上太空飞盗或者宇宙霸王……,但是,有谁能保证,这航行器不是来自于反物质构成的星体呢?要是跟这种‘文明兄弟’亲切拥抱,后果则是爆炸和湮灭。”
      “谢谢细心的安诺,也谢谢伊戈尔的提醒。”威耶夫缓声说道,“我们先跟‘飞行的神秘人物’建立无线电联系。不管怎么说,这样总不会有引起爆炸的危险。”说着,他略带揶揄意味地笑望了一下米哈连卡。
      宇航员们走出起坐舱,各回自已的住处,心情无比地激奋。地外星球航船的临近,触发了每个人的思绪,每个人都按自己的想象去描绘未来的会合时的情景。
      米哈连卡走到维琳娜身旁,突然嗫嚅着向她说道:“喏,会不会是从列勒星返航的‘生活号’航船,它们在宇宙空间走了点弯路?会吗?”
      维琳娜转身向着他,射出的两道眼光使他惊惧。这位地质学家大概永远无法估量出,这句话在维琳娜的心头激起了何等的狂涛。
      过了一些时,星际航船上又一次发出全体集合的信号。于是,舱门猛然开启,急剧的脚步声顿时轰响,升降器猝然飞腾……
      威耶夫最后一个走进指令舱。
      “收到一份无线电报。”维琳娜说着,把纸头递给威耶夫。
      “教授,”威耶夫转身向着阿尼西莫夫,“请你立即用电子翻译器破译一下。”
      “不需要破译了。”维琳娜嗓音瘖哑地说。
      “怎么呢?”威耶夫感到惶惑。
      “我把电文读出来吧:‘生活二号’星际航船请即向本油槽船提取补充燃料。航船无需近地环形运转,径向极地宇航站着陆,届时当由助降器迎接。星际航船将交付博物馆。”
      威耶夫颓然跌坐到椅上。
      安诺紧瞅着每一个人的脸,一肚子的疑问。他一点儿也不明白,能够控制人们的这种情绪简直是个谜。
      “总而言之,地球向我们表示了欢迎!”米哈连卡轻松地舒了一口气,“这是主要的……,嘿嘿……,如释重负了。”
      “交付博物馆!”威耶夫凄然地复述了一句。
      “请原谅,指令长,”松村伊卫助说,“真想象不出,我们的地球,现在是一种什么模样。但是,博物馆终究是历史长河的一个缩影。”
      “对的。”威耶夫沉重地叹息了一声,“我们全成了历史人物了。这也是宇宙的真缔……。”
      “我们是在创造历史!”阿尼西莫夫插嘴道,“我向你们担保,指令长,地球上的人们正在等待我们的详细报告。”
      维琳娜默然不语,她的脸似乎凝固了,木然了……,就象那些古老的歌曲中咏唱哀叹的传说中的渔夫的妻子。
      突然,指令舱里响起一个十分陌生的、但又十分关切的嗓音:“‘生活二号’星际航船请即向本油槽船提取补充燃料。航船无需近地环形运转,径向极地宇航站着陆,届时当由助降器迎接。星际航船将交付博物馆。”
      “大概这份电讯呼号在航线上重复呼叫了多少年了吧?”米哈连卡问。
      “应该这样来考虑,是维琳娜从我们航船上发出的信号,开启了‘飞行的荷兰水桶’的电讯发射装置。’阿尼西莫夫发表了一个可供参考的意见。
      “可是为什么交付博物馆?为什么把我们的航船交付博物馆?”维琳娜圆睁的双眼凝视着屏幕,神情仿佛是在关注着浩茫的宇宙,“在我们跟地球建立直接联系之前,就向我们发出这个指令……。”
      “我们的星际航船在科技发展史上会引起无可置疑的广泛的兴趣,”阿尼西莫夫嘟嘟哝哝地说着,他不知怎么地也心慌意乱起来,“您是会理解这个的。”
      “可是,您会理解这个吗?”维琳娜阴郁地说,“为什么要保存我们这艘航船,而不保存‘生活号’呢?‘已在我们之前启程,而且早就该返航了。为什么?很清楚,’生活号’失踪了!他们牺牲了!……我的阿尔谢尼!”
      “呶,您该知道,”阿尼西莫夫两手一摊,“我从来不认为预言可以代替结论。”
      “怎么是预言?”维琳娜激动地说着,“很明确的结论:博物馆需要陈列过时的航天设备。相同型号的星际航船有两艘,如果要求第二艘着陆,那就是说,第一艘星际航船没有能返航。”
      确实,“生活号”星际航船没有在预定时间返回地球,而且已经无法返回。航船缺乏足够的然料,只得在原先的运行轨道上,无休无止地作环状飞行。
      太阳在起初是一颗亮星,而后变成光耀夺日的火球,然后又成了毛茸茸的小圆盘。它既使阿尔谢尼•拉托夫和他的伙伴们喜悦,也使他们更加思念地球。
      跟地球上建立起无线电联系是十分困难的。地球上的人们谁也料想不到,航船会提前半年发来信号。“生活号”发出的信号终于被一些无线电短波通讯的业余爱好者检收到了。起先他们把航船发回的通告当作人们乱开玩笑,但后来全球都轰动起来。
      星际航船的运行速度惊人,简直很难给予救助。地球上也还没有在速度上超过星际航船的宇宙飞船。人们也计议过,能否派一艘太空油船追踪而去。但是计算的结果并没有给人们以慰藉——它要赶上“生活号”要经过二十七个年头。当然,太空油船还是紧急地装备着。可是,油槽船能够携带给星际航船的燃料,也仅仅只够航船用于制动运行。那么,就得要求航船在返回太阳系后,然后再和另一辆太空油船会合、转载。
      衰老年迈的沃勒杰马尔•巴甫洛维奇•阿尔希斯一直活到这令人焦急不安的时光。他从床上爬起身来,想拿出点主见……可是,由于脑溢血突然发作,病死在办公台前。
      救援星际航船的专门机构仍然在紧张地工作。可是,按照地球上通用的时间计算法及“生活号”的航程,要使航船返回地球,四十年时间不够用。
      后来,阿尔谢尼突然收录到电讯通知:太阳系外的宇宙空间还有一艘“地球号”星际航船,它还没有飞离盖雅星。唯有这艘航船可能追上“生活号”,因为它不受燃料储备的限制。
      “怎么叫做‘不受燃料储备的限制’?”阿尔谢尼问。
      对于他的问题的答复要经过几个小时之后才能传送到——星际航船离地球太遥远了。
      答复的内容使阿尔谢尼愈来愈惊愕,简直不敢相信——诸如可供人类移居的行星及其微型世界,或者直接从宇宙真空中取得能源的星际航船……。
      “怎么叫做‘直接从宇宙真空中取得能源’?”阿尔谢尼惶惑不解,连声问道。
      尽管他的话语不能立即传送到地球上,但是,人们已经猜到,所以没有等阿尔谢尼的问题传到地球,回答倒传送来了:“真空是物质,它是物质存在的一种形式,并且可以提供能量。这是半个世纪之前,我们地球上的伟大物理学家维琳娜•朗斯卡娅•拉托挂的发现。”
      “什么?”阿尔谢尼两手使劲地抓头,“梦话吗?维琳娜是物理学家?她——只会弹钢琴!”
      阿尔谢尼经图查同意后向地球上有关部门提出要求,希望在“生活号”星际航船临近太阳时,能够安排一次他跟维琳娜的屏幕上的会晤。
      阿尔谢尼等待答复时,心头忐忑不安。他回想起跟维琳娜的最后一次的屏幕上的会晤……。这回,他将见到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一位卓越的女学者,很出名,很苍老,压根儿忘却了音乐以及他、阿尔谢尼……。她的外貌将变成什么样呢?要是“生活号”能返回地球,她将怎样来迎接自己呢?
      这时,一个新的消息击昏了阿尔谢尼。原来“地球号”星际航船的指令长竟然是他的父亲。……
      “喂,伙计!如果令尊大人能够从失去归宿的航程中返航,那末,我们也准定能够飞回。”库兹涅佐夫从另一个方面作出结论。
      电报又到——是对阿尔谢尼要求的回答。
      “深表遗憾,跟维琳娜•朗斯卡娅的屏幕会晤无法安排……。”
      “为什么?为什么无法安排?”拉托夫禁不住唤出声来。
      “……因为,维琳娜•朗斯卡娅•拉托娃,”来自地球的声音从容不迫地继续说道,“作为一位天文航行学家参加了“生活二号”的星际航行。”
      “真弄不懂,”拉托夫唤道,“我为什么没有想到让她跟我们一道飞?”
      “那么,现在就不会有真空能星际航船来救援我们了。”卡斯帕亮的这句话使阿尔谢尼吓呆了。
      “生活号”如同迷途中的彗星,继续无目的地运行。
      地球已经在望。
      大家望着这颗牵心挂肠的星球,不由一阵阵心疼……开始了电视联系。荧光屏上可以看到人们在说话,这些人谁也认不得——他们是“生活号”离开地球之后才出生的。
      宇航员们要求看一看地球风光。
      于是,他们在远离自己星球千百万公里的航行中,看到了家乡星球大大改变了的景色画,可以想象得出改造工程的巨大,工程开始时,他们已经远飞了。这时阿尔谢尼理解了一切,包括对他的维琳娜……
      然后,地球的形象模糊了……;屏幕上的图象走形了……;然后,电视联系中断了。无线电讯的联系继续维持了一段时同,但是电波耽延的间隔越来越大了。
      “生活号”离开了太阳系。不论宇航员们如何强自振作,可是,沮丧的情绪仍然笼罩了“生活号”航船。
      渴念中的地球愈来愈远了。渴望中的“地球号”还没有从盖雅星返航,还没有伸来救援之手,是不是准能来,也还不清楚。
      二、时间的失常
      维琳娜在航船和“飞行的荷兰水桶”会合之后神情全变了。她两眉间平添了痛苦的竖纹,绿宝石的眼眸黯淡无光。
      松村常在公共起坐舱内挨近她坐下,想用倾心长谈来排遣她的愁绪。他认为让她独自浸沉在苦痛的哀伤中是最糟糕的事。
      “请原谅,维琳娜,”他说,“我呢,不过是向你们,航船的同人们表示自己诚挚的感情。所以,我想请你告诉我,是什么使你这样苦恼的呢?”
      “唉,博士啊博士!”她低声回答,“您真是个亲切和善的人。我只是有种傻想,在回到地球之后……那里,可能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该死的时间反常!当然,一切都无法改变。可是,我,你们当中唯一的一个女人,有自己的特殊的处境——我一直等待并且渴望看到自己的阿尔谢尼。我爱他,但是,宇宙惩罚了我……,无情地惩罚……”
      “请原谅,维琳娜,不管怎么说,您在地球上不会孤独的。难道我们,您飞行的同伴,会丢下您吗?”
      “唉,博士啊博士!”维琳娜只说得出这一句话。然后又说了一句:“该死的时间反常!”
      这时,伊戈尔,米哈连卡突然朝她身前一站,“时间反常?……纯属理论性的胡扯。我知道,您作为一位杰出的物理学家,会嗤笑我。不过,这一刻,您在我眼里首先是一位女人……,呶,遭受到不幸的女人……,尽管这种不幸可能并未发生……,甚至任何意外也没有发生……。”
      “亲爱的伊戈尔,任何安慰的话我都不想听。”
      维琳娜回想到,航船启程之前,柯斯嘉•兹汪采夫曾经告诉她说,“生活号”和她的阿尔谢尼决定提前返航,而且即将回到原地,尽管按照航天物理学的规律,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米哈连卡仿佛看到了她的思路,说:
      “您比我更懂得相对论,也更知道人们成千上万次地力图推翻这种理论。迈克耳逊的实验无休无止地进行着……。”
      “亲爱的孩子,”维琳娜叹了口气,“我的外婆也想叫我相信,压根儿没有时间反常这回事。”
      “所以,您还可以会到外婆!当您跟她会面的时候,必定会想:我怎么就信上这个鬼相对论的呢?再说,茫茫宇宙中飞速运行的如果不是星际航船,而是地球及其全部居民呢?难道不会有这种事吗?何谓运动体,何谓静止体?!于是,星际宇航员在航行中变成了老家伙,而地球上的人连眨眨眼还没有来得及呢……”
      维琳娜不再反驳了。她十分了解,二十世纪中赫伯特•丁格里就试图以此来推翻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但是,这位学者没有考虑到在宇宙的引力场中有可能达到亚光速运行的是星际航船,而不是地球本身。两者无法互换位置。维琳娜没有则吱声,她茫然地望望伊戈尔,心头翻腾着一句话:“地球上再没有阿尔谢尼了……”
      威耶夫在航船和地球上建立起联系之后,第一个知道了一切有关情况。他认为“生活号”的不幸遭遇现在还不能告诉大家。宇航员们在和“飞行中的荷兰水桶”会合提取燃料时,一个个使劲装成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心情却都十分沮丧。威耶夫知道大家习惯于以维琳娜为榜样;维琳娜呢,又有其特殊的理由为这个消息难受……
      于是,威耶夫扮演起一个专横跋扈的指令长的脚色来了。他宣布,与地球上的一切联系由他本人亲自办理。他什么问题也不向地球上提出,甚而至于,也不问一声地球上现在到了哪一年(时间反常呢,还是正常?)维琳娜接受了一项计算任务,计算出以彗星轨道运行的“飞行中的荷兰水桶”的发射时间。
      维琳娜在进行了必要的计算之后,稍许定下心来。提供补充燃料的太空油船发射的时间,是在“生活号”航船预定返航的限期之前。她希望自己相信阿尔谢尼正等待着她……而她也相信了……
      维琳娜的计算是对的,如果她自己没有发现真空能源的话。但在使用了真空能源之后,发射“飞行中的荷兰水桶”进入“生活二号”星际航程运行轨道的时间,比她计算的结果要推迟了许多。“飞行中的荷兰水桶”经过制动运行而后不断增速,正好达到迎上从艾当诺星返回的星际航船的速度。“飞行中的荷兰水桶”的发射是在之后,是在得知“生活号”无法返航之后。
      维琳娜不知道这一切,也正是这种无知使她心情平静下来。
      维琳娜的心情平静,对于星际航船来说是十分必需的,因为她兼代着驾驶员卡拉托夫的职务,全艇乘员的旅途安危系在她身上。
      控制自己的能力又回到堆琳娜的心头,她觉得一股新的力量在奔涌,专心一意地计算着航船的航程,忙碌在电子计算机和多能仪器前。降落场上建起许多复杂装置,必须善于使用地球上发射的减速火箭;进入降落的最后阶段,大气层中还有一种新颖的、从未见到过的给星际航船助降的飞行吊车。
      维琳娜迷茫的双眼前跃动着几百面显示各种仪器工作情况的字盘。到了这时,缭绕着地球的云海已经进入视野,云海隙缝中显出了一线深黑色的亲爱的地球!……
      “生活二号”上的天文航行学家兼驾驶员在整个航程中第一次使用了手帕,她用手帕揩着双眼。
      星际航船格栅型长条状尾部,被飞行吊车仔细地拆卸下来落进云层,然后停放到岩岛上。接着船体主结构,“辊轴”式的船体开始降落云天之中,这种“辊轴”式的航天器总算滚压出一条通向星星之路。
      对星际航船的助降,安排得精确、周到、顺当。
      “生活二号”逶迤几公里长的精致的船体平卧到专门建造在这里的支架上。船体上的部分“管道”、“辊轴”以及装里在里面的乘员住舱正好通连到地面上。
      宇航员们出舱之前,早就急不可待地挤在一道,互相重复着共同的话语,说自己在这里已经无事可做。等待舱门自动开启的时间,漫长得象是没有尽头。但是,自动装置终于发出最后一次轻响,舱门打开了。
      宇航员和艾当诺星人看到蓝苍苍的天空。蓝天之下,海水澄碧清澈得失了真。这显得有些奇怪,因为降落场位于极地宇航站……,但是这一刻谁也顾不得去想这些。
      威耶夫第一个走了出来,然后帮助惊愕不已的艾当诺星人安诺走下船舱。他是宇航员中唯一穿着密闭飞行衣、戴着头盔的一个,样子象一位忘记更衣的宇航员。
      维琳娜轻盈地跳上宇航站的茂密草地上。她扯起一束小草贴到自己的面颊上、双眼上。透过簇集的草茎,看到欢迎的人群走近了。她的心蹦跳着,双唇干涩了。
      急匆匆向星际航船赶来的人们的面孔,一时还不能看清。有种奇异的、难以想象的神秘感觉使维琳娜眩晕……跑在最前面的一个是谁?一个发辫摇曳的姑娘!……
      这正是阿文诺莉!……
      维琳娜窒息住了,她张开嘴吸着气,两眼一眯缝,然后又睁得滴溜圆。眼前的景象并没有消失:妹妹,她的亲爱的小妹妹,正推翻了一切的相对论,朝着自己奔来。如此欢悦,满脸绯红,比起当年跟着维琳娜去宇航城经受电子机器的考试时来,只稍稍显得成熟一点。
      那里是外婆,索菲娅•尼古拉耶芙娜象是有点腼腆似地迈着小步,想不露出急迫的情绪来……唉唉,外婆啊,好外婆!……站在外婆旁边的是……就是那位弗拉基米尔•拉夫仑契维奇•罗登柯院士!
      但是,爸爸妈妈在哪里呢?
      突然——维琳娜的心猛一收缩。她看到一个健壮的身形,亲切的、心爱的脸庞……;但是,是谁呢?阿尔谢尼不会这样苍老。
      所有这一切怎么样理解呢?
      但是,维琳娜不仅是远游归来的宇航员,同时还是位物理学家。所以,她一面迎向奔跑而来的阿文诺莉,一面头脑里升腾起种种思考:相对论及随之而来的时间反常说发生在“知识转变”时期。物理学似乎帮助人们理解了许多现象,但是经过一段时期,却发现按照定律,这许多现象仍然解释不清,从而,认识又有了新的进展。但现在呢?地球上科学技术取得新成就,使人们不再衰老——这些人并没有参与亚光速的航天飞行呀?但可能吗?一切取决于计算之基点,大概,宇宙间还有一个相对于银河系的、正以亚光速运行着的点。而整个银河也正以这种速度忘乎所以地狂飞。
      但阿尔谢尼呢?为什么在这种条件下,他变得如此苍老?这也得想想清楚。看来,他的星际航船的航向恰恰是朝着宇宙中的这个点,而地球却从亚光速飞离这个点……因此,在他的维琳娜还有阿文诺莉面貌依然的时光中,阿尔谢尼却苍老了。
      维琳娜抬起一只手,叫道:“拉托夫,拉托夫!”
      “花白头发的阿尔谢尼”也挥手致意了。
      “有什么关系呢,头发花白,”维琳娜继续想,这已经不是学者的想法,而是一个女人的想法了,“主要的是,是他活着,是他飞回来了,是他将永远和我在一道了!说实话,我完全可以不必航天远飞的?万——她向自己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立即自己又回答:“不,不!我的飞航不是为自己,不是为自己!”
      垂晃着长长发辫的姑娘奔到维琳娜面前,不知怎么略有点羞涩地把一束鲜花递向维琳娜。
      维琳娜亲切地拥抱过她以后,满喻着泪水向走到前面的外婆扑去。
      “外婆,亲爱的!好外婆!有你在这里,我多幸福!”维琳娜偎倚到她身边说,“可是,爸爸妈妈呢?”这时,她才听见一个完全不同于外婆的陌生的老妇人的嗓音:“维琳娜,我的维琳娜!我总算等到你啦!”
      长辫子姑娘羞怯地微微一笑,把鲜花终于递到维琳娜手中。
      老妇人指着姑娘说:“认识一下吧,维琳娜,这是你的外孙女儿。我跟万尼亚为纪念你,给她取了个名字——维琳诺莉。”
      维琳娜昏乱了,失神地摇着头,象是想驱赶走眼前的幻景,让自己清醒过来。
      “你不是阿文诺莉?”她直向姑娘问道,而且预先就不打算相信对方的答话,也不愿意相信对方的答话。
      姑娘嫣然地微笑了一下,用眼神指向老妇人:“这是阿文诺莉祖母,我叫维琳诺莉•波列娃。”
      血液顿时涌上维琳娜的面颊,立即又消褪干净。苍白的维琳娜紧张地盯视着眼前,头脑中对初见的一切的“科学性”解释倏忽不见了。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在惊恐中凝望着正向她缓步走来的身体健壮、头发花白的那位。“可能,他不是阿尔谢尼?”若是的话,早就会奔过来了。
      “拉托夫•罗曼•华西里耶维奇!代表自己的儿子向您表示欢迎。”苍白头发的男人说着,向维琳娜伸出了一只大手。
      “什么?”维琳娜惶惑地小声说道。她立即想起那大理石坐椅上的大理石飞行员纪念像,“航船不是失去归宿了吗?”
      “失去归宿的航程已成为过去的事。现在正筹备伟大的飞往盖雅星的航天工程。”
      “阿尔谢尼在哪儿呢?”维琳娜祈求地追问着。眼光一会儿射向老妇人,一会儿射向罗曼•华西里耶维奇•拉托夫。
      后者谨慎地挑选着字眼:“噢,是这样……你的阿尔谢尼乘着第一批定型星际航船,作一次‘旅游’,跟‘生活号’全体乘员一道儿……”
      “试验性飞航?”维琳娜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问道:“是真的吗?”
      “真在试验。”拉托夫嘟哝了一句,眼睛看着别的地方。
      “头有点晕。”维琳娜说着,看到迎过来的人群中的罗登柯院士,便唤道,“这位是弗拉基米尔•拉夫仑契维奇吗?要不然是他的儿子。”
      银须白发的老人走过来,拥抱了维琳娜:“总算把我认出来了,认出来了。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了您,我亲爱的维琳娜,银色的外衣穿在您身上还是那样地合适。”
      “这么说来,您也航天飞行了一趟了?”
      “哪儿也没有去。”老人挥了挥手,“有谁肯带上我飞航。我不过是比拉达运气好些罢了。”
      “冬眠法?”维琳娜猜对了。
      “只好这样,既然我们过去那个年代里,医学上还没有达到现有的水平,还不能保证老年人能够等得到您远航归来。”
      “您是怎样飞回来的呢?罗曼•华西里耶维奇。”维琳娜转身向着拉托夫。
      “‘飞碟’作业。我们现在也采用了这种作业法。我没有衰老是因为飞航到盖雅星上去了一趟。最近正在开始向盖雅星球移民的工程。那里离列勒星和艾当诺星更加近了。到盖雅星的远航是由‘地球号’真空能星际航船完成的。我们以您而自豪。这是您的发现。”
      “妈妈,爸爸呢?”维琳娜没有听完拉托天的话,回头询问年老的阿文诺莉。
      阴郁的暗影罩上了老妇人的面庞,这就是对维琳娜的回答。
      “我们可以乘车上他们那儿去看望。”阿文诺莉黯然回答。
      欢迎的人群把宇航员们团团围住。他们在讲说个不停,一面互相抢着打断对方的话头。
      维琳娜听见人们的话音,感到这些人有着永远说不完的话,而她却觉得自己正置身在空旷的荒原上,禁不住的泪水簌簌而下。她经历了地球上的、艾当诺星上的以及星际航船上的种种生活之后面临着这样的境地……
      年老的阿文诺莉和年轻的维琳诺莉搀着维琳娜的两只手,领着她在宇航站散步。
      刚刚相互拥抱过的威耶夫和拉托夫站在一旁。
      维琳娜耳边传来她的指令长嗓音干涩的沉重的字句:“就是说,我正该随同那艘星际航船飞航……”
      紧紧靠着这两人的是不停地环顾四周的安诺,他正贪婪地欣赏着从未见到过的景色,并通过音波变频器仔细凝听威耶夫断断续续的语句。
      艾当诺星人受到大家的关顾,但人们尽量不在地外来客面前表露出特殊的好奇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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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6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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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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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6 08:00:48 | 只看该作者
    四、痛苦与欢乐
      在泛着银色星光的黑暗的太空里,可以看到一条新的闪映着阳光的带状物。这是火箭载运到宇宙空间的一截截巨大的管状部件及其他神奇的器材,延伸有好多公里长,它们仿佛无可奈何地慢悠悠地自转着。
      身着密闭飞行衣的微小的银色身形,由火箭的挂勾支持着,穿梭在管柱间,移动搬运这些预制件,装配着巨大的星际航船。
      太空油车在起飞地点排列成细长的链条,它们做好准备,以便在航程中给星际航船添加燃料。
      茫茫云海拥覆着地球,云海之上的宇宙空间里正积极地准备着远航,六名当选者将要参加人类空前的飞往其它星球的探险。
      但是,云海下面的生活,仍然按照原来的样子进行着。
      阿尔谢尼的不可理解的冷漠,仿佛尖刀一样扎进维琳娜心头。但是,女性的自尊心和“男孩子”般的倔强劲儿使她控制住了自己,她没有拒绝参加音乐竞赛会。
      身着演出用的曳地长裙的维琳娜,在施洛夫教授的眼里显得格外美丽。教授特地走进后台,赶在第二轮竞赛开始前给她鼓劲。
      维琳娜正用并拢的手指紧按着下巴颏,在后台的走道里漫步,一面忿忿地细声重复着阿尔谢尼写来的几句话,仿佛要将它背熟似的:“实在太忙。祝你成功。有可能将从电视中收看。阿尔谢尼……”
      “竟然这样?”她突然渴念起阿尔谢尼•拉托夫来。“有可能将从电视中收看……”似乎她的喉头被什么哽塞住了。
      真的,她感到的不是一般的委曲,而是沉痛的创伤。
      呶,好吧,全球天线值班的那时光,阿尔谢尼不能来见面,这一阵,他特别忙,不能来见面。但是,难道就不能稍稍有点常情,略微表示点关切吗?于是,她心酸地说出声来:“有可能将从电视中收看!……”
      维琳娜在竞赛演出前的这种激动,施洛夫看成是自然现象,他甚至叹息一声:“说到底,不论哪种方式的竞赛,都会令人紧张。不过,主要的社会性冲突消失之后,代之而起的是生活领域的竞赛。诸如科学上或者生产上,文学艺术方面或者体育运动方面,这将成为一种前进的动力。”思念及此,教授为自己的“发现”洋洋自得,便又叹息一声。
      安娜•安德烈叶芙娜带着阿文诺莉也来到后台,一见施洛夫,便欢声说道:“到底是您啊,还把我们记在心里。伊格纳契•谢苗维诺奇,我们的这个小可怜虫,这一刻多么需要支持啊,要鼓起她的劲头……”
      身材纤细但动作利落的阿文诺莉立即毅然地朝施洛夫面前一站:“此刻不能。她——进入了音乐境界。”
      施洛夫也就没有向维琳娜走近。
      而维琳娜正目不旁视地凝眺窗外,一面使劲扯上手套,这是演出前为双手保温用的手套。
      音乐大厅的听众对于这位身着曳长连衣裙的年轻钢琴家的心情无法猜测,她步伐徐缓地向钢琴走去。
      施洛夫坐在首排中座。维琳娜在钢琴前落座之前,向听众鞠躬致意。这时,施洛夫搜寻着维琳娜射向他的眼光。可是,钢琴家压根儿没有朝这边看一下。教授心头有些懊丧。
      接着,维琳娜弹奏了起来。
      施洛夫想起文学史上的故事,连那位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在听贝多芬的奏鸣曲时,也曾经泪湿衣襟,施洛夫没有哭,可是,他心头感觉特别的难受。
      维琳娜在音乐中所表达的是用任何一种技艺也难以再现的情绪,这种情绪使她的演奏远远超越出熟巧的领域,而成为带有音像的感情的幻境。
      终于,维琳娜站起身,两臂无力地垂落着,她一贯端庄挺秀的身材,显得有点儿疲软了。
      音乐大厅里沉寂了一下。可是,当她姗姗举步离开钢琴的时候,最初响起了零落的掌音,尔后,热烈的掌声响彻大厅。
      阿尔谢尼从电视中收看了维琳娜的演出,地点在他们一起检听“星星的召唤”的“静息实验室”内,这里的条件十分理想。维琳娜富有表现力的手指以及梦幻一般的被内心的光辉映亮了的脸庞,使阿尔谢尼入迷。阿尔谢尼凝望着维琳娜,默默地跟自己还没有享受到的幸福告别;与自己置身在同代人中的生活告别;与凡是可能动摇他为尽自己的义务和出于探险者无法抑制的激情而下的决心的一切告别。
      维琳娜的演奏震撼了他。如果是另外一个人,很可能,维琳娜会使其对自己选定的道路产生疑虑。但阿尔谢尼不是这种人。维琳娜的听众当中,没有谁会比阿尔谢尼更能深切地理解演奏者表达的由忧抑和感伤而引起的感情的幻境。这种忧抑和感伤的造成者正是他。阿尔谢尼!恰恰是他!
      但是,比起燃起她某种希望,从而使她遭受更大的痛苦来,这样,还比较好些。
      其他的听众揣测不到这一切。但是,他们感受到演奏者所表达的一种激情。
      电视屏幕上可以看到,人们围住维琳娜,向她道贺,倾慕她的成就。但是,她只是警觉地向四周望着。她超越了竞赛中的所有演奏者,但是,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弹奏出来的……
      评奖委员会对维琳娜的演奏评价很高。她进入音乐竞赛会的第三轮决赛。
      施洛夫是知道阿尔谢尼已经列入航天飞行的星际探险的乘务员单中了。于是,音乐会散场时,下定决心,要赶在最近几天之内使维琳娜对阿尔谢尼有个足够的戒心。他施洛夫教授可完全是另一种人:维琳娜的演奏会上,甚至会有国外科学界人士慕名而至,并且高度赞扬她的杰出的才能。真正的女人就得这样来配合自己的夫君。一般来说,教授嘛,总是受人尊敬的,何况,又并不老哇!他和维琳娜结合起来,总还是占着点先的——他对音乐有着何等深刻的理解,再加上掌握着对维琳娜来说是莫名其妙的科学的奥秘。可以预计(具有足够的依据!)维琳娜会毫不犹豫地拜倒在他的科学面前,也就是说,在他,施洛夫教授本人面前。
      施洛夫就是如此预先“内定”了自己和未来配偶的关系的。剩下的是仅仅是一次决定性的表白了。
      他听说维琳娜在第三轮竞赛演出前,不仅不安心练琴,而且一个劲儿地把时间糟蹋在进剧院、上体育场或者林间散步上。施洛夫向安娜•安德烈叶芙娜打听到,维琳娜希望第三轮演出的前一天能够在大自然中、在水上度过。教授年轻时代曾经是个出色的快艇运动员。
      维琳娜迟疑了,该接受对方的邀请吗?母亲和外婆都力劝她去。再说,阿尔谢尼又不在……
      一艘老式的略带浪漫情调的快艇,沿着湖岸无声地滑行。轻绡似的雾幕微掩住湖面, 闪动着粼光。施洛夫教授坚持要早些儿驶向此地,因为他相信,世界上没有比这儿更美的晨景了。
      近岸边的水中,沉浸着一些粗重木段,这儿的湖水特别清澈,能够一直看到水里的小小的泛着银光的游鱼。偶尔,游鱼微微摆动一下尾巴,又象死的一样停在原地不动了,看上去它们真象是悬挂在倒映水中的白桦树从中一样。
      不一刻,晨雾散尽。湖面上出现了另外一些快艇。它们的三角帆有时几乎触及水面,再加上风帆的水面上的倒影,远远望去,简直如同一只只时而伸展、时而收缩起白色羽翼的水鸟。
      维琳娜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阿尔谢尼为什么竟然没有向她祝贺第二轮演出的胜利?他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本来,一切都即将成为定局的,只要阿尔谢尼表达出自己的爱情和决心。可现在……
      风几乎停息下来。施洛夫向维琳娜打了个招呼,请她身子偏一偏,以便把船帆掉个方向。船帆换了向,但是仍然垂挂着,鼓不起劲来,快艇停在原地不动了。
      维琳娜把一只手伸到水中,然后提起来,端详着水流从指缝间滴落下去。水珠跌入湖中,漾起了无数的涟漪,水纹组成了难以辨认的花体字。这些花体字有谁能读懂?可能,维琳娜能辨认出这些文字的内容。
      施洛夫清了清嗓子说:“我呢,是本不该提到音乐方面的话题的,可又不得不自食诺言了。”
      “为什么呢?”维琳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对我来说,音乐并没有失去存在的价值。”
      “您还记得过去的一位权威说过,对地外星球来客得演奏贝多芬第九乐章的事儿吗?”
      “当然。”
      “我们跟您一道儿听到过奇妙的‘星星的召唤’。现在,跟这个文明星球的往来——已经不是单纯的设想了。”
      “您认为,外星球来客真会飞到我们这儿来吗?我曾在书上读到过戈壁沙漠石块上百万年以前的痕迹。非洲和雅库梯发现的尼安德特人和騣犎的被子弹打穿了的颅骨……难道,曾经光临过地球的行星来客又来做客了吗?”
      “问题取决于我们。我们将先去访问地外星球。”
      “怎么?飞往那个人们议论纷纷的列勒星去?”
      “正是,地外星球的探测组已经建立了。我们当代人类的六位代表自愿地告别我们的时代,告别我和您,告别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为着一个目标:亲眼去看一看奇异世界的居民们。在那个世界里一部分成员‘劳动和创造’,另一部分成员‘飞翔和享乐’”。
      “大概,这太有趣了。在那里,将有一种什么样的文明?他们有着什么样的思想,什么样的信念?也有可能,理智水平还赶不上我们?但若是跟他们一比较,突然发现我们自己竟是可怜的侏儒呢?说不定,他们会向我们地球探测人员演奏起贝多芬第九交响乐呢?”
      “他们的‘交响乐’,我们不是早就领教过了吗。电子计算机尽可能地使它的内容明确了一些。可是,说到底,对其中的‘伟大的思想’还不能透彻了解。所以,应当这样想,星际航程中,我们的使者会遇到各种情况:太空中的善良和凶残。六位使者中,有一位是我们共同的友人。”
      “您说的是哪一个?”
      “阿尔谢尼•拉托夫。难道他自己竟然没有告诉您,他已经被列入地外行星探测组吗?为这样的学生,我是感到很自豪的。应当看到,说到底,他没有退却。”
      维琳娜用她特有的凝聚的眼光看了一下施洛夫,轻松地缓了一口气。
      施洛夫期待中的暴风骤雨并没有出现。于是,他急忙压低嗓门补充了一句:“您该相信,要是我,决不会轻易地放弃地球上的一切,放弃和我的幸福的向往密切相关的一切……”
      维琳娜极目远眺,目光停留在那些宛如斜飞的羽翼般的白帆上,神幻般地微微笑着。
      “原来,这就是谜底!”她喃喃地说出声来。
      “您说什么,谜底?”伊格纳契•谢苗诺维奇感到受了委屈,可又产生了兴趣。
      “不,不!没什么。”维琳娜仿佛恍然清醒了,“该帮您升起船帆吗?看来,起风了。”
      施洛夫熟练地升起风帆——他一抖帆绳,快艇便向前急驶。
      教授变着话题跟维琳娜交谈,想引起对方的兴致,列举出可能在某个时代光临地球的行星来客的遗迹。但维琳娜对此毫无兴趣。因而,施洛夫的话题又转游到有关地球人的方面来了。
      “我常思忖,我们这个时代里人的实质问题,”他意味深长、郑重其事而又严肃万分地说道,“世界上发生了巨大变革。压迫制度和社会性的不公正早已消失。但是,个人生活中,唉!仍然存在种种的不公正。于是乎,人们必得经受如此深刻的痛苦,就象置身于古埃及法老时代,也就是说,象置身于人折磨人、人压迫人的制度之中。”
      “您在企望,人类连个人生活的悲痛也很快地消除掉吗?”维琳娜不无嘲讽地问道。
      “当然。不过,说到底,我暂时是无法预测眼下的一些人的行为举止的。这类行为举止是过去的人们理解不了的。”
      “不懂。从来不去想这些。可能,我这个人,就跟我的祖母的祖母一样儿。”维琳娜以仅有她本人才理解的愉快心情微笑了一下,说道:“难道在列勒星上就……”
      “您确实跟别人不同,”施洛夫表示坚信,“可是,得考虑一个重要因素。时间!光年!没有比时间更加强劲有力的了!时间使我们这一代人跟第一批探测文明星球的宇航员永别。我不知道,他们在列勒星上将和谁会晤,但是他们却再不会来跟我们晤面了。”
      “是这样吗?”
      “普通常识!时间的反常。他们返回地球时仅仅增添了五岁,但是,我和您已经不在人间,或者已经成为耳聋眼花、齿落舌钝的老年人了……”
      维琳娜咬紧嘴唇,不出声了。
      施洛夫东一搭西一搭地絮聒着,伴送维琳娜回家。
      到了家门口,维琳娜向施洛夫表示谢意:“谢谢您,谢谢您劳神费心的一切!”别切莞尔一笑。
      这一笑,顿时使施洛夫感到有了希望。
      郊游中,施洛夫并没有从维琳娜那儿得到任何许诺,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却在等待着,等待着音乐会的决赛演奏中,维琳娜将会通过音乐答复他没有明确提出的问题。他认为,此时的维琳娜一定已经理解她,珍视他,并且在放弃了丢开她的阿尔谢尼之后,维琳娜的演奏必将是为了他一个人,为了施洛夫教授。
      音乐会开演前一刻,他又走进了后台,仍然是跟安娜•安德列叶芙娜搭谈,同时跟来到后台的维琳娜的外婆索菲娅•尼古拉耶芙娜攀谈。老年人对他不大欣赏。他依旧没有走近维琳娜。维琳娜手套戴得好好的,伫立在敞开的窗前,脸上有一种奇异的神采,正在苦苦思索。
      施洛夫默默地祈愿她演出成功之后,走向听众席,心里很为自己的举止得体感到快慰。
      他安适地坐在软椅上,欣赏音乐家们的演奏。一心盼望维琳娜登场,他想听到第二轮竞赛中维琳娜演奏的那首乐曲。所有这一切都使他确信,他已经达到如愿以偿的庭前。教授心目中既然把维琳娜认为是自己的妻子,便蓄意要更为细腻、更为敏锐地领受她表达出来的感情的幻境。他沉浸在幻想中,并自诩为一个聪明得体的丈夫,在适当的时间,以为可以对被抛弃的人,冷酷地被抛弃的人的痛苦表示同情!……但是,后来……
      维琳娜出人意料地变换了演奏的曲目,弹起一曲经她改编的一位当代作曲家的作品。
      施洛夫感到愕然的是,形影孤单的维琳娜在音乐中表现出一种无法遏止的欢悦,乐曲明快而富有感染力,仿佛孩子们的清脆的笑声。
      急遽的音乐旋律,缭绕在听众席位的上空,使得听众们舒展了脸上的皱纹,燃亮了眼睛的光采,绽放出欢欣的笑容。
      只有施洛夫一个人感到忧郁。
      “真奇怪!”施洛夫不由得愤懑地想:“难道她的感情竟然如此浮浅?难道她竟然不懂得我期望着什么?她是不是为我和她的共同的欢乐而激动,还是……单纯的熟巧掩饰了她内心的真挚的感情。如果是这样,我和她又将有何种前景呢?”
      当维琳娜在琴键上敲弹了最后一下,垂下双手,音乐厅里如同天花板崩塌一般,掌声雷鸣般地响了起来。人们耸身跳起,涌向台口。施洛夫也站立起来,他不能不赞叹演奏者的才华和技艺。
      一束束鲜花和纸片飞向她的脚前。人们不断地唤着:“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乐队指挥抬了抬手,伴奏的乐队人员全体起立。他们用提琴的弓背和手指关节合着掌声的节拍敲响乐谱架。
      施洛夫急于要去存衣处把遗留在那儿的花束取来,便使劲地从热情洋溢的人群中挤了出去。
      幸福的维琳娜满脸绯红,谢幕了几次之后才回到后台。施洛夫捧着一簇鲜花在那边等着。
      “又是花?哪儿要得上这么多?”她漫不经心地说着,微微一笑,眼光越过了施洛夫射向远方。
      阿尔谢尼•拉托夫从电视屏幕上收看了这场演出,后台的情景当然没有能看到。但是,维琳娜的演奏使他激动,并且使他彷徨。阿尔谢尼觉得,维琳娜是专门为他演奏的,音乐中回荡着某种重要的心曲……难道,维琳娜是用炽烈的喜悦表明,阿尔谢尼终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她已经不再把他放在心坎儿上了,所以,他可以安详地远走高飞……阿尔谢尼难受极了,同时,又对自己非常生气。
      五、幸福的权利
      维琳娜终于跟阿尔谢尼晤面了。他们选定的地点是在一所大学前的广场上。广场面对着巍峨的大楼,这里既可看到曲折有致的河湾,又可看到美丽的市容。在那几座钟楼后面,许多古老年代的教堂式样的镀金圆顶闪耀着熠熠的光芒。
      起先,他们沿着林荫道向前走,然后从苍翠陡削的山坡上冲向林中空地,奔跑中差点儿撞上正参加越野赛跑的运动员。
      林边绿茸茸的草地上,仍然可以看到潺潺的河流。维琳娜跟阿尔谢尼坐了下来,两双眼睛全望着河面上疾驶的快艇,快艇仿佛高出水面正在疾飞。
      维琳娜瞥视了阿尔谢尼一下。谁也没有先发起这“重要的会谈”。
      “看来,第三轮演出你也全部收看了?”
      “看了,看了你的演奏。”
      “不觉得惊奇?”
      “觉得高兴。”
      “是——吗?”维琳娜略感委屈地拉长了音调,“是不是你看出了,我特别的高兴?”
      “希望你这样。”
      “你真懂事!”维琳娜愤懑了,然后咬紧了嘴唇。
      阿尔谢尼无可奈何地耸耸双肩。
      维琳娜抬眼凝望着对方的脸,解释说:“听说你参加了地外文明星球探测组,我这才理解你为什么老回避我。”
      “谢谢你为我感到高兴。”
      “你真灵巧得象段……木头。难道你真的还不懂得,我为什么高兴吗?”
      “木头是一窍不通的。”
      “呶,我理解了,你所以回避我,是为了……为了不让我以后痛苦,为了使我不要爱上你。”
      “说实话,巧妙的方法我又不会。”
      “你是不会。”维琳娜证实了一句。
      “我一直想老老实实全告诉你。”
      “得,已经迟了。等等,你要老老实实告诉我什么?”
      “我要航天远飞了。”
      “就只这一句!”
      维琳娜信手扯起几根草茎,随意地编绕出一个圆环。她在期待,可是,阿尔谢尼没有出声。于是,维琳娜极其坦率地说:“你,你是爱我的。为什么不老老实实说出来呢?”
      阿尔谢尼垂下了头,眼光从双膝之间盯望着草地。
      “要不,根本没这回事?”维琳娜固执地问道。
      “有这回事。但是这是犯禁的。”阿尔谢尼凄楚地叹息了一声。
      维琳娜身子一跃,跪立在草地上,她要面对面地端详阿尔谢尼。
      “呶,抬眼看着我。爱情从来就不会是犯禁的!不是!就算你剩余的时间只有半年、一年……但这一段时间是我的、我们两个人的……我们就去结婚。”
      阿尔谢尼在惊愕中挪动了一下身子。
      维琳娜以为自己这种倔强坦率的语句使对方不悦了,便羞红着脸说:“这是偏见,以为相爱的一对中首先总该由男方来表露!如果我一直尽等你说出心头的老实话,很可能,我就会这样在等待中度过一生。”
      “如果结了婚,马上又分离,也还是在等待中度过一生。”阿尔谢尼痛苦地说,接着毅然说道:“不,不能这样。你可能还不知道时间反常是种什么现象。”
      “外婆说过,根本没有时间反常这回事。”维琳娜急切间想出了这句搪塞之词,自己也说不清,这样回答又为的什么。过了一刻,突然想起阿尔谢尼心头隐秘的疑虑,便热切地反诘道:“航天飞行中你要度过好几个年头才能返回?五年时间根本就不能算长,比起那些过去的海船水手的眷属等待环球远航的丈夫归来,这时间还算少得多哩!”
      “你就相信外婆的话?”阿尔谢尼问话中带了点责怪的意思。
      维琳娜略微扯了点谎。她从跟父亲的交谈中,从过去学生时代的课堂里,早就弄清楚什么是相对论以及时间反常现象了。所以,她一旦理解阿尔谢尼对她“冷淡”的真实原因之后,心头顿时敞亮起来,更感到阿尔谢尼品质的高尚,感到阿尔谢尼具有英雄气概。于是她也下了决心:为了这纯真的爱情愿意牺牲这一生中余下的时光。
      她以女性的“一厢情愿”的劲头谈起时间反常现象。
      “这没有什么关系,”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我决不会丢弃你。”
      “我会丢弃你。”阿尔谢尼照样坚持着。
      “为什么?”维琳娜现出阴沉的神色。
      “因为,在‘你们的时代’,我回不来!”
      他的话句中‘你们的时代’这几个字深深刺痛了维琳娜。
      “不!你会在我们的时代回来的。就让我变成老太婆吧。别怕,我决不去宇航中心迎接你。但是,一定还有个维琳娜会去,跟我一模一样的一个,我们的孙女儿去接你。不要笑。她的岁数跟我现在的岁数相仿。迎接你的还有她的父亲,我和你的儿子,两鬓微白的男人。你以为,一个姑娘家不适宜说这些话吗?可是我就要说。”
      阿尔谢尼把维琳娜揽近身边,用温存的目光注视着她的脸庞。他热恋着维琳娜,并且对她说出的一切有一种由衷的感激。维琳娜微眯缝起双眼,偎依着,等待着她的亲吻。但是,阿尔谢尼缓缓地站立起来,探身伸出一只手握住对方的手。
      他们拉着手默默地走着,走上山坡。
      维琳娜一路上都在想,阿尔谢尼必将永远地离开她了。
      分手时,她突然感到自己先向阿尔谢尼表白情怀,未免卤莽了一点。
      “原谅我,原谅我的,这个,我的直率……”她愧悔地说道,“你知道,我希望……你……如果你真爱……你不是也老老实实地承认有这么回事嘛。要是你爱,就用不着担心你和我今后会怎么样。”
      “可能,可能是的。”阿尔谢尼紧握着维琳娜的手,喃喃地说道,“可是……因为,我和你怎么样也见不着了。担心倒没有什么担心的。不过,这样比较好些,让煎熬着我们的一切埋进心头吧。”
      他看了看维琳娜一双湿润的绿玉般的眼眸,没有告别,径直朝自动无轨电车奔去。
      维琳娜看着载运阿尔谢尼远去的机车,心里想:“无轨电车的马达和行车路线的地下高频电缆之间,是有一条隐微的细线联系着。”她和阿尔谢尼之间不也需要这样一条细线吗?她认定,要使阿尔谢尼听话,得由拆散他们关系的人们相助——得由星际探险的领导人出面才行。
      “应该请他们批准我们的婚事!”快走到自己家门口时,维琳娜的思绪忽然集中到这上面来了。
      不久,维琳娜来到宇航城。
      她认为星际航船的总设计师,应该是个又聪明又富有同情心的人,所以提请总设计师接见。
      伊凡•谢苗诺维奇•威耶夫对来客,这个控制论研究中心破译过地外行星来电的朗斯柯依教授的女儿的来意,并不清楚,他在自己的大办公室里接待了她。
      矮壮的威耶夫,带着那幅冷峻的、厌世绝俗的面孔从堆满各种图纸的老式写字台后站起身来,迎进维琳娜。
      维琳娜乍一看到威耶夫,不知怎么地立刻便想到古印度的瑜伽。瑜伽是些用默坐思维、刻苦修行求得正果的愤世嫉俗的教徒。
      “见到您很高兴,”威耶夫说,“电视里欣赏过您的节目。您演奏的乐曲不仅使人激动,而且使人思考。”
      “思考什么呢,伊凡•谢苗诺维奇。”
      “思考生活。”
      “我正是为此而来的哩,来谈谈生活。”
      “噢!您若是为此而来,”他微微一笑,“那请稍坐一会儿,请让我先向您介绍一下我们的‘生活’,就在那张大台子上,星际宇航船‘生活’号的模型。”
      维琳娜走进屋的时候就看到这玩意儿。它使人想起了竖立在长长的栅格式把柄上的一根辊轴。威耶夫便开始讲解了。原来这把柄并不是把柄,而是尾形桁架,桁架末端装置着中微子发动机。这较过去的光子发动机又有很大进展。如果说光子发动机的运转是物质和反物质粒子通过反射镜的光电效应而起作用,那么,现时的发动机则由基本粒子中神奇的老一辈,可以穿透宇宙间一切物质的“中微子”作为动力。航船桁架构造的外形类似巴黎着名的古埃菲尔塔,只是更加细长一些。航行中的加速力由桁架传送至航船垂直中轴。航船主体则是一对旋转的带辐条的翼轮,如同连接起来的环箍管状物,环箍中心便是宇航船的圆筒形船舱,也即是所谓的辊轴。
      伊凡•谢苗诺维奇侧视了一下来客,一只手放到“辊轴”上说道:“它的体积,您可以想见,极其庞大。过去的那些个宇航船和它相比,简直不过是枚顶针而已。可是,它也仅仅只能乘坐六人。这些圆柱子里,”他一手抚摸着相联的翼轮说,“安排了工作舱。辐条里装有升降机械。启航过程中,航船的圆柱体始终保持稳定。其中心底舱仍然朝向远离的地球。增速飞行时,宇航员们仍然能够站立在舱板上,因为舱内压力与正常的地心引力相等。星际航船达到亚光速时,航船的圆柱体开始自转,离心力作用于通向翼轮中心的辐条及底舱,因此,仍然保留着相当于地球的引力。呶,到了行程还有一年时,稳向的航船圆柱体,在减速制动时,舱底要翻转过来,朝向航行目的地的那颗行星。宇航员们在那时承受到的压力仍然如他们所习惯了的地球上的一样。”
      “跟地球上的一样。”维琳娜凄然地重复了一句。
      威耶夫从来客的语调中听出了一种哀痛,不由注意地看了看维琳娜。
      “是的,跟地球上的一样。”威耶夫也重复了这句话,又说,“不过,他们已经远离了地球。您的意思是对的。”
      “而且,宇航员们在地球上留下了亲戚、家属、爱人……”
      “原来!您找我,为的是这件事。”威耶夫恍然大悟,愉快地呵呵笑了起来。
      “比方说吧,您的宇航员热爱着地球上的一个姑娘,难道他就没有爱的权利了吗?太残忍了!太不公平了!恐怕古时候也没有这种事。沙皇以及其他一切暴君,也没有禁止自己的士兵结婚和生儿育女,哪怕在打发这些士兵上前线送死之前。可是您呢?当然啦,打发一些单身汉去探索未来,事情好办,心安理得,也免得在地球上留下痛苦的家庭。”
      “您是不是认为,这是一种沽名钓誉的形式主义的关怀?”
      “对,形式主义的!”维琳娜光起火来了,“难道,一个人之所以感到痛苦会仅仅是由于已婚的缘故吗?如果,他留下的是未婚的真挚的恋人呢?他就不痛苦吗?就拿您来说,您总是成了家的了?”
      “是的。有儿女,还有孙子。”
      “这不得啦!您不是也得远航吗?您怎么办?和妻子离婚?那孩子又怎么办呢?”
      威耶夫微笑了一下,他那张不动声色的面孔,微现出青春的光焰:“我有点头绪了,这番话跟阿尔谢尼•拉托夫有关。”
      “您怎么知道的?”维琳娜感到意外。
      威耶夫笑得更开朗了,并且已经不再像古印度的瑜伽,倒像是早就熟识的知心朋友了。
      “原因在于,挑选上参加地外星球探测的宇航员当中,阿尔谢尼是唯一的一个单身汉。”
      维琳娜屏住呼吸,在威耶夫面前迟疑了一刹那,然后扑身向前,吻了吻他的两边面颊,像对父亲、对祖父、对最亲近的人那样。
      威耶夫亲切温柔地用手抚着她的肩头,说:“那么,我这就可以告诉人们,参加第一批地外文明星球探测的宇航员,都是成了家的人。地球上等待着他们的有双亲、有妻子、有儿女。”
      “我永远等下去!”维琳娜悄声说着,泪水簌簌地流落下来。
      威耶夫的手仍然抚着维琳娜的肩头:“您是怎么想的呢?我的好姑娘,我们这个时代,究竟会有什么人能用自己定的条条框框强迫您的阿尔谢尼呢?”
      “这,全是他自己。所以,他越是爱我就越避着我。此刻,我知道了,全知道了。”维琳娜说到这里,脸上焕发出喜悦的光辉。
      威耶夫以睿智的眼光注视着她,然后亲切地说:“不过,和他在一起您还是得小心点,我们还需要他!”
      总设计师把客人送到椴树林荫大道,在临别时,祝她幸福快乐。
      维琳娜自己也弄不懂,她是怎样乘坐自动电管车回家的。运气真好,正有一辆车停在宇航城花园里,而且空着。
      一路上,她头脑里不停地转念:
      “星际航行……以逸出地球的速度起航……制动……但这以后呢!首先——我!”
      “我!我、我!”她得意洋洋地整个儿身心都在呼唤。
      她仿佛一展翅就飞进家门。直奔到外婆身前搂住她的脖颈。
      外婆揩去孙女儿的喜泪,然后说道:“一大早就来等你了,快去!”
      “谁?”维琳娜不明白,立时沉下脸。
      “还有谁?你的阿尔谢尼•罗曼诺维奇,还用说!”
      维琳娜喜滋滋地叹出一口气来。
      “喔,原来他自个儿来了,而我……他一直坐在这儿,怎么回事呢?”维琳娜毅然地走向室内。
      小阿文诺莉认真地接待坐在钢琴旁边的这位来客。她耗尽全身力气想出各种交谈的话题,并且对阿尔谢尼的简短回答,力求不露出任何乏味的样子来。
      一见姐姐回来,阿文诺莉随即调皮地行了一个双膝一屈的请安礼,带着一阵笑声奔走了。
      双亲全不在家。尤利•谢尔盖耶维奇还没有下班,显然他还待在他的控制论研究中心。安娜•安德列叶芙娜是位住宅室内装饰艺术家。此刻不知道正在什么地方专心致志地显示她那声誉卓着的才华。
      阿尔谢尼立起身来,在这间陈设秀美雅致、布置风格独特的房间里,——他更显得高大、笨重,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他用一种内疚的眼光望着维琳娜。
      “怎么你还是上这儿来啦?”维琳娜扬起纤秀的下颏,带着欢乐的却又装成挑衅的样子问道,“你不是打算启航前一直不见面吗?”
      “做不到。”他说着,低下了头。
      “原来,现在做不到了。那先前呢?”
      “想……藏在心里。”
      “后来呢?”
      “头一个向柯斯嘉,我说了真话。”
      “向柯斯嘉?说什么呢?”
      维琳娜神采焕发、满怀幸福地凝望着阿尔谢尼,就像是要把他的一切铭记心头:他那茁壮身躯的每根线条,他那微微低垂的头颅,大大的脸盘——一切如同那座为失去归宿的宇航员而建的大理石纪念像。她发觉阿尔谢尼想说些什么,却又下不了决心,不由央求道:“你说的什么真话,跟柯斯嘉?”
      “说,我要结婚……启航之前。”阿尔谢尼用足了劲,脸色都有点苍白了,勉强挤出这几个字来。
      “那么,这位柯斯嘉呢?”维琳娜以一种带有金属回响、满含笑意的嗓音问道。
      “他建议替换……我。”
      “我想该不是指的星际远航吧!”维琳娜戏谑地愤然叫唤起来,“你怎么回答呢?”
      “航行可以替换,但是,我就再也不是我父亲的儿子了。”停了一下,他又说,“拉托夫应该航天远飞,誓言应该遵守。”
      “柯斯嘉怎么说的呢?他理解这些吗?”
      “嗐,他怒气冲天。”
      “自然了,生我的气?”维琳娜开玩笑地问,以引起阿尔谢尼对自己的喜欢。
      这一回,阿尔谢尼笑出声来了:“他唤你是‘干婆婆’!他吓唬我,说是等到那一天,准定撑着拐杖来欣赏我们的相会:一老太婆和一个孙子样的丈夫。”
      “这个我不在乎。”维琳娜喜悦地摆摆头,把自己的双唇抬向阿尔谢尼嘴边。
      这一次,她得到了阿尔谢尼的亲吻。而且惊奇地发觉,阿尔谢尼全然不是预想中的那样冷漠、持重。
      一切顺利。年青人听从于自己的激情,这种激情排遣了即将久别的忧虑。他们举行了婚礼。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自然,任何人的头脑里也没有感到其中有什么乖戾的地方。
      当然,最初一刻维琳娜的双亲有些惊愕。至于外婆,思想上已有了些准备,当然高兴。妹妹阿文诺莉则喜欢得好像疯了似的。
      维琳娜似乎比往常持重了些,甚至有点儿严峻。但是,她的欢乐的心情是掩饰不住的。为了抒发自己的感情,她越来越经常地坐到钢琴前,弹着,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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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6-9-24 14:58:55 | 只看该作者
    目录:

      第一部 维琳娜
      第一章 星星的召唤
      第二章 心上的冰块
      第三章 祖先的记忆

      第二部 智慧生物
      第一章 神秘的境地
      第二章 地外世界
      第三章 长生老人

      第三部 远景
      第一章 后代人的隔阂
      第二章 维琳诺莉
      第三章 伟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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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16-9-24 14:59:11 | 只看该作者
    题记
      没有激情,世上任何一件伟大的事业也不能完成。
      ——黑格尔
      第一部 维琳娜
      我永远、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翻遍尘封的、
      读破了的书册,去寻找她神秘的故事。
      ——阿•勃洛克
      第一章 星星的召唤
      绝顶聪明的人向我们说到:
      那里有光怪陆离的许多世界;
      无数太阳正在那里照耀,
      人们在那里定然是子孙万代。
      ——米•瓦•罗蒙诺索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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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地板
     楼主| 发表于 2016-9-24 14:59:36 | 只看该作者
    一、失去归宿的航程
      罗曼•拉托夫纪念像建立的时候,他还活着,但不在人世间。一张大理石座椅,一条大理石围带,系住一尊大理石的飞行员。飞行员仿佛正从无法返航的远方,忧戚而深沉地眺望着。
      高大的大理石像矗立在大路上,它分开迎面驶来潮水般的车流,仿佛想要阻遏住急行的人群,告诉他们:如今世界上还没有一种力量,可以使人类摆脱大自然的束缚,挣出大地的怀抱,自由来往于广漠无垠的宇宙间……
      罗曼•拉托夫带领了一个考察组飞往火星。行程中,航船控制系统的一部喷气式推进器出了故障。因而航船就再也不能返回地球了。可是,全体乘员还能生活很长一段时间——制造人工食品的设备可以运转许多年。在这段时间里,宇航员们一方面深知自己必遭灭亡的结局,一方面继续向星球飞航,至于抵达这些星球则是这一辈子办不到的事了……
      罗曼•拉托夫考察组竭尽一切可能保持与地球上的联系。由于离地球越来越远,航船上远程电波发射器发出的信号逐渐衰减,甚至高灵敏度的射电望远镜也越来越难以觉察到了。
      拉托夫发回的最后一份电讯的收录人员中,有他的儿子阿尔谢尼。阿尔谢尼为了当自己渴念的信号出现时能够在场,一直没有离开无线电天文台。
      这次,射电望远镜收录到航船信号已经到了灵敏极限。阿尔谢尼猛然站起身来,他听着逐渐消逝的亲人的电波,心都碎了。射频杂音的干扰很大,无法分辨亲人发回的电波了。
      罗曼•拉托夫及其失控的航船,百般无奈地背离了原定的在太阳系中的航线,而是在火星与木星的飞行轨道之间梭巡。他要告诉地球上的人们有关对灶神星这颗小行星的观察所得,灶神星是当年行星法艾东①的巨大碎块。它和其它行星的残骸一样,仍按照原先的行星轨道环运行。
      【①法艾东传为希腊神话中太阳神赫里奥斯的儿子,后被宙斯用闪电击毙,原因是他替其父太阳神赶车不慎,造成地球燃烧而毁灭的危险。宙斯拯救了地球。——译者注】
      罗曼•拉托夫急于告诉人们,他观察到灶神星上有砂质的荒野,清晰的干涸了的海岸线,岩壁上矿床的等边几何图形。
      “很像……城市废墟……”射频干扰中传来隐约可辨的音波。
      阿尔谢尼肃然立正,双手握紧,就跟听父亲的遗言一样,听着对人类的忠告:超强核装置的爆炸,足以引起链式反应,使大海中的全部氢原子聚变为氦,造成整个行星的海洋的热核爆发。
      爆炸了的行星,其残骸之所以未曾四散分飞,罗曼•拉托夫正是这样解释的。他设想,最初是由于行星外壳水域的爆炸,造成球体开裂,然后,由于火星、木星引力的作用,使裂开的星球解体,分成巨大碎块。他讲述这一切,是因为惦念地球,生怕地球罹此厄运。
      人们无法传送出下列消息来慰藉拉托夫:航船启程之后,人类文明社会迅速地度过了危险的发展阶段——大洋彼岸的劳动群众去除了美洲的资本主义的最后堡垒,进入了联合世界。
      遥远的电波回响着的整个一段时间里,阿尔谢尼•拉托夫就跟塑像一般伫立在仪器旁,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窗外圆榫形的巨大射电望远镜。他脑海里浮现出一间失去操纵能力的指令舱,舱内是随时会失去生命、却正在为地球命运忧虑的父亲。
      站在阿尔谢尼身旁的是他的朋友柯斯嘉•兹旺采夫,也是一位无线电天文工作者。他们两人都十分清楚:派一个救援小组给罗曼•拉托夫是不可能的。俗话说:大海捞针;但是,大海捞针比起在广漠浩渺的苍穹中去找寻这粒微尘也还容易些。
      阿尔谢尼沉痛地忍受着这种不幸的折磨,他既不能恸哭还活着的父亲,但又不能指望何年何月能与父亲晤面。对于在航程中失去了归宿的亲人的绵长思念,使他经常沉浸在深思中,显得孤僻,甚至,变得沉默寡言。他知道父亲的理想——进行星际探险——于是便立誓完成罗曼•拉托夫未竟的事业。柯斯嘉理解这一切,并且相信,阿尔谢尼决不会说空话。他很快就感觉到,自己的这位朋友在收到父亲有关灶王星的电讯之后,正在构思什么。
      无线电天文台领导人伊格纳契•谢苗诺维奇•施洛夫教授走进屋来。这位教授高高的个子,身材笔直,就是肩膀不如阿尔谢尼的宽厚。他的灰白的脑袋略微朝后仰着,就像是要在交谈者的头顶上寻找什么。
      柯斯嘉•兹旺采夫,是个十足的促狭鬼,戏谑地将教授比之为古俄罗斯目空一切的安德烈依•比尔沃兹汪尼大公,此公因为颈椎骨粘连的毛病,脖梗从来不能向前弯。
      “阿尔谢尼•罗曼诺维奇,”施洛夫教授用低沉的胸腔音凄然地开了腔,“还能收到令尊发回的信号吗?何等深切的哀痛,他的英名必将永在人间。”
      柯斯嘉用那双茨冈人一样的乌黑眼珠子向首长扫射了一下,但是,首长继续说道:
      “难道说,这样的牺牲还不能说服人们,使他们相信人类登临其它天体全无任何必要吗?如若把用之于宇宙火箭的装备和器材,全交付给我们,无线电天文工作者们,那么,我们向全世界揭示的有关宇宙的情况,肯定远胜于宇航员们。”
      “请原谅,”阿尔谢尼委婉地说道,“无线电天文学是我深信的。不过,我父亲提到了法艾东的情况。可能,智慧生物用核战争毁灭了这个星球。”
      “兄弟文明星球的毁灭!”施洛夫叹息一声,“老生常谈罗。不过,这个消息总算证明了,无法返航的人们目前处境还没有什么危险。”
      “对的。我们最好能把射电望远镜的灵敏度提高到几十亿倍。我有个设想。”
      “噢——噢?”施洛夫警觉起来,然后展颜一笑,说道,“很高兴,因为悲痛没有使你挫伤。专题讨论会上我们再商量吧。”
      施洛夫教授是位曾经提出过多项科学设想的着名学者。但是,当别人提出设想时,他总是受不了。教授一面按章办事地检收着其他星球世界可能发出的无线电信号,一面又认为高度的文明世界不可能不以定向射线发出信号,像某些人的预计那样,决不至于各向同性地四散发射。因为这样需要的能量得像神话般的巨大。有一种假定,认为文明世界有三种类型:达到地球文明水平;全部掌握了自己星球能源的;能够使用银河系中各星球的全部能源的。这类奇特的论述很使施洛夫恼火。
      教授诲人不倦地阐述,“智慧生物”的文明世界和我们相距之遥远,是用接近光速飞行的宇航船也无法登临的。至于地外文明星球将其能源用多少于自身的需要,又用多少于智慧世界之交往,对于这样的问题,教授断言:“不论多少,超不出这个星球本身所有!”并且引证了格鲁吉亚古代诗人肖泰•卢斯达维奇的诗句:“从瓦罐里能够喝到的,超不出它里面所有的。”
      阿尔谢尼•拉托夫的设想总算引起了施洛夫的兴趣。
      “考虑得很不成熟,”阿尔谢尼谦虚地说道,一面在讲台的深色玻璃板上画着草图。放大了的图形立即在他身后的大屏幕上映现出来。“地球上最大的望远镜,是设在哥斯达黎加的阿列西波火山口上的那台,直径——三百公尺,它散发出的吸收射线的光束,控制了一部分空际。若是使其发挥更大的作用呢?伊格纳契•谢苗诺维奇不是很赞成宇宙航行。可是,如果让宇宙航行有助于我们的工作呢?”
      施洛夫仿佛使足了劲,才使灰白脑袋点了一下。
      阿尔谢尼•拉托夫简要地说明了自己的设计,那是在近地宇宙空间建造一架抛物面向空碟形全球天线,天线由金属线编结成。轻盈的、延展在地球整个半球上空的天线,一昼夜中将随同地球绕行一圈,装置的方式是使其处于能与地球同步运转的定位空间。全球天线随着地球转动着“侦察”整个太空。
      天线抛物镜面的焦点上设置检波舱,宇宙间各种无线电信号全将传送到那里。
      “星盘,”柯斯嘉•兹旺采夫庄严宣称,同时,晃动起黑中透蓝的鬈曲成团的长发。他爱用一种,正如人们常说他的,“楔形文字”表达思想,并且随意加入一些意思相近但纯属他本人生造的字眼。
      人们纷纷向阿尔谢尼提问。他逐一作了解答,并且在讲台的深色玻璃上绘出一幅幅示意图,图形随即在屏幕上放大出来。全球天线的金属线由一系列宇宙火箭牵引,它们沿天线外延作盘状飞行,火箭身后将是一道道极其纤细、如同熔化了的银色金属线。轻盈的、延展在整个半球上空的这些金属线编织成巨大的天线镜面。全球天线,是仅从其大小尺寸来说的;至于灵敏度,它将比一百公尺直径的射电望远镜要强百十亿倍……
      施洛夫教授满意地连连点头,此举顺带驳斥了有关他本人颈椎骨的奇谈怪论——说到底,如此宏伟的设想,出自他所领导的无线电天文台,他也感到心满意足了。
      “智慧生物如果发来信号,那么,可能是一种类似于爆发式的汩汩声,电波脉冲,”阿尔谢尼•拉托夫继续说道,“发报人把电讯,比方说吧,压缩成百万分之一的信息,长时间地把能量集中到发射这信息上。这也不需要整个银河系的巨大能量了。全球天线甚至可以检收到功率相当于地球上普通发报器发出的信号。”
      阿尔谢尼•拉托夫的计划是很宏伟的,施洛夫以自己的全部威望支持他。
      阿尔谢尼•拉托夫在专题讨论会结束后走回自己的实验室时,写诗成癖的电子控制技师瓦里亚•波列夫追上了他。
      瓦里亚身材纤瘦,颇有点女性的风度,留得长长的鬈发一直披到肩膀上(柯斯嘉戏称他为“王子”)。
      “王子”拦住了阿尔谢尼:“全球天线!不仅是宏伟工程,而且是壮丽的诗篇!聆听着宇宙的声音——”于是乎,他诗兴大发:
      那明丽的花园,令人神往的一切如此静寂,
      连老虎也正匍伏憩息。
      鳞状的茎秆顶端倏忽一闪,
      绽放的罪恶之花突然出现。
      那里是凉爽而松软的林间小径,
      临晚的时分格外清新。
      那儿一片青蓝色的羽鳞,
      ……
      “肥厚多刺的飞龙正曲身爬行”。阿尔谢尼微笑着说完最后一句。
      “你怎么会想到这么一句的?”
      “因为你的诗跟勃洛克的作品一样。”
      “不对,我歌颂的是地球上空的无线电天线。”
      “我可从来没有想到鳞状的茎秆,罪恶的花瓣。”
      “那么,你想些什么呢?”
      “以后我会告诉你的。”阿尔谢尼口里答应着,心里想念着自己的父亲。
      近地宇空全球天线的设计就这样被通过了,阿尔谢尼•拉托夫和其他许多人今后的命运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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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6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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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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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5 12:33:16 | 只看该作者
    二、星星的召唤
      施洛夫教授又把他熟悉的那位年轻姑娘维琳娜•郎斯卡娅带到宇航中心,他是想以自己亲身参与的、气势非凡的活动,使姑娘惊服。
      无线电天文台领导人出迎从全球天线值班归来的人员,已成惯例。施洛夫在维琳娜面前称这些人员一律为“我的学生们”。
      跟随施洛夫到宇航中心来,维琳娜是很乐意的,至于为什么乐意,教授起初是根本误解了……其实,这和拉托夫小组返回地球有关。她跟阿尔谢尼•拉托夫是在体育馆偶然相识的,当时,施洛夫也在场。维琳娜在钢琴上弹着即兴的乐曲给练习自由体操的妹妹阿文诺莉伴奏,阿尔谢尼则在隔壁的一间屋子里练习举重。他正把杠铃拎了起来,提到胸前,准备“挺举”,可是乐曲声传来,猛然间他一“推举”,“打破举重记录”。他认为是音乐给了他帮助,便跑向邻室,想跟钢琴家熟识一下,并要求对方给举重运动的发展以帮助,钢琴家正是维琳娜。
      她体态匀称,行动起来轻盈得如同乐曲伴奏下起舞的芭蕾舞演员,优美娴雅,舒展自如,左右肩膀动作协调,略尖的下颏微微仰起。她有着明净的前额以及一双安详的绿玉般的眼眸;那眸子里射出的令人惶乱的专注的眼光,刚一碰上阿尔谢尼•拉托夫,便使他顿时失去了说话的本领。
      施洛夫教授熟识维琳娜•郎斯卡娅一家。他也早就有意于这家的长女,满以为,先以自己从事的业务活动使维琳娜感到兴趣,这兴趣必然会转移到教授本人身上。那天,教授为尽老熟人的义务来到体育馆看望两姊妹,以便伴送她们回家。结果,使他大不开心,因为练习举重的拉托夫也硬跟着陪送两位姑娘。阿尔谢尼和维琳娜落在后面,并排走着,居然挽起胳膊!如此“一见钟情”气伤了教授。他很想给自己的这位学生一番告诫,但是又忍住了。
      维琳娜还是孩子的时候,施洛夫就常见到她。女孩长成大人了,教授更加喜欢她。一年半之前,教授丧偶,于是他下了决心,争取跟维琳娜成婚。
      教授对她的一切都满意:她娇丽的外貌,可以使教授在各种交际场合显得更加出色;她受过系统而又多方面的教育,并已立志献身于钢琴演奏,因此就不会像大多数同年人那样地为选择专业而苦恼。施洛夫知道这种古老的乐器要求何等的毅力,要求无休无止的连续多少小时的练习,但是,他也重视其对于听众的神奇的作用,尤其是钢琴名手在演奏古典作曲家天才作品的时刻。
      不光施洛夫一个人爱听维琳娜的钢琴演奏,他演奏的乐曲也不仅成了举重运动的必需,而且成了举重运动爱好者阿尔谢尼•拉托夫的必需。他越来越勤地朝郎斯卡娅家里跑,笨拙而又无言地在房间里的钢琴旁坐上半晌,然后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出去,一面怯生生地瞥视一下那双熠熠发光的绿玉般的眼眸,这眼眸正在寻视着他的目光。维琳娜跟着他跑了几步。在门口,他腼腆地站定了,用自己的大手捧起维琳娜那双手指刚劲灵活而纤秀的手掌,久久地握着,一句话也不说……
      为此,阿尔谢尼在全球天线建成后,从宇宙空间值班回来,能在宇航中心遇到维琳娜,就特别高兴了。
      维琳娜总是那样专注地打量着飞行归来的阿尔谢尼的脸庞,即使在后者为了使发滞的筋肉重新习惯于地球的重力,正忙于做一些舒展身躯动作的时候。这一回,维琳娜一眼就看出拉托夫的心头很不平静。
      这种很不平静早就可以不必了。可是,当阿尔谢你把维琳娜领到一边,跟她一说以后,她也激动起来了:阿尔谢尼从全球天线上收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这样的消息他首先是向她报告的。
      父亲不是向地球发报,而是在宇宙空间呼唤另外的人:“你们是谁?请回答!请靠近我们!我们的航船失控了!”呼唤用的是好几种语言。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可能,很快就会联系上?……”维琳娜默默地想着。
      阿尔谢尼做完舒展身躯的动作后,立即跑到施洛夫跟前,他们便用夹杂着许多科学术语的自己的语言交谈起来,对于来客,这些话便不大容易听懂了。
      柯斯嘉晃晃悠悠,就像不大会走路似的,向维琳娜走来。她问道:“父亲的?”意思是指从不能返航的航船上发出的电讯。
      柯斯嘉拨浪着脑袋瓜,然后半开玩笑地说道:“大概。……是智慧生物的!”说着两眼一瞪。
      维琳娜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柯斯嘉是个地道的调皮鬼。此外,阿尔谢尼父亲的音讯,即使是来自无法揣测的远方,对她来说也总比来自星际空间智慧生物的信息要好懂些。要亲切得多。
      “已经录音了,”柯斯嘉故意压低嗓音悄声说道,一面侧视着施洛夫,“我们马上要把录下的信息展延,像拉长橡皮筋一样,展延一百万倍。让这些信号达到‘慢声细语’的程度。”
      维琳娜已经从施洛夫教授的言谈中知道,他的学生们携带了一种“分子水平”的新型录音设备。如果说,普通磁性录音带上是一层磁性细粒起作用,那末,新设备上起作用的则是偏压分子。至于这是怎么回事,维琳娜不甚了了,也不好意思细问。居然,贝多芬的交响曲在这种设备里只要一秒钟时间就能录完。施洛夫教授甚至回想起二十世纪末一位学术权威和音乐家的名言:如果地外星球的代表光临地球,若要使他们在一小时内和人类相识,最好的办法就是向他们演奏贝多芬交响乐曲的第九乐章。
      阿尔谢尼跟施洛夫一谈完,便向维琳娜走去,她立即问道:“你们在宇宙空间能够收录到类似贝多芬交响乐第九乐章的音响吗?”
      阿尔谢尼紧握了一下维琳娜的双手,微微一笑:“怎么说呢?可能是。值得听一听……”他转身朝向施洛夫:“伊格纳契•谢苗诺维奇,我们是不是得邀请这位音乐顾问到天文台听一听录音?”
      施洛夫迟疑了一下。他不悦的是,邀请维琳娜到他的天文台去的,不是他本人,而是阿尔谢尼•拉托夫。
      “如果维琳娜•尤莉耶芙娜对我们的研究工作产生了兴趣,那欢迎光临。我一直想向她展示我们的奥秘。我们要经过无数次的调试,一直听得精疲力尽,才能把录制下来的脉冲信息,调节到再现的响应速度。”
      “我们已经试验过一百多次了,”柯斯嘉插嘴道,“听呀,听呀,听出点道道来了。”
      施洛夫只犹豫了一刻儿。他本人也急于了解收录下的这些信息。他同意带领无线电天文工作者——宇航员及维琳娜一道直驶天文台。
      施洛夫亲自驾驶这辆自动电管车,他把操纵环套到头上。他的脑电波支配着这辆听话的机车,机车立即加速疾驶,在需要拐弯的地方自动转向,减速,停车,轻轻落实到地面上,其间决无任何机械杠杆的参与。
      一路上,柯斯嘉唠唠叨叨没有住嘴,说的是过去的各式各样科幻小说上描绘的地外来客:有的类似人形,有的状若章鱼,或则软弱无力,甚至老死在巉岩之上……
      自动电管车飞驶到天文台前。这座以一列圆柱作为门饰的三层楼房,颇像是艺术家作品中的当年的地主庄园。维琳娜很欣赏这里面的一座绝妙的花园。
      三位学者和维琳娜没有走上迎门的楼梯,他们穿过侧门,顺阶梯而下,走进“静息实验室”。这是以隔绝音响的材料建成的与世隔绝的实验室。外界无法测出的音响,在那里可以由精密的仪器探测出来。
      施洛夫故作郑重,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激动,却又有点赧然,时不时向维琳娜和阿尔谢尼投去含有妒意的眼光。他的灰白的脑袋抬得比往常又略高了一点,一步步走向橱柜。这橱柜颇像柯斯嘉的故事中描绘的星球来客,圆睁着刻度盘式的眼睛瞅着来人。教授细心地把一盘录音带装了上去。然后请大家就座。
      维琳娜坐到舒软的沙发上,但是,按其钢琴家的习惯,她没有偎靠椅背。因此,显得特别地聚精会神,以至于和她双眼微睁的神情很不一致了。
      她在等待着乐声,尽管施洛夫已经跟她说过,这将不是通常理解的声音。
      “您在这儿将要听到的,”教授低声跟她说,“说到底,不过是缓减到听觉振频的供研究用的无线电信号。”
      然后,橱柜里一发出响声,维琳娜顿时感到“静息实验室”内充满的恰恰正是各种声音!她对这些音响不能作出其他理解。
      她感到是一种器官的呼号。不过,这种异乎寻常的声音,仿佛由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猝落进音响的涌泉中。维琳娜无法摆脱自己置身在发出这音响的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她瞥视了一下阿尔谢尼。后者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声音了,但是,他像她一样端坐着,不靠椅背,沉重的头略微低垂着,眼光凝聚在混凝土墙壁的隔音板上。
      维琳娜眯缝起双眼,谛听着这里的音响和这里的静寂。她感觉出某一种情绪,领悟到一种莫名的忧郁,竭力想分辨出这奇异的激动的音响语言。
      不同凡响的“音乐”是维琳娜入迷得到了忘我的程度,内心有种异样的无比深远的意境……
      突然,响起一阵清晰的令人惊骇的夜莺的鸣啭。维琳娜不由地一震,睁开双眼:还是那样的板墙,还是那样正襟危坐的阿尔谢尼;他身旁是伸臂展腿地落坐在安乐椅上的柯斯嘉。施洛夫的眼光正射向用密集细孔材料制成的天花板上,这天花板颇像徐缓缭绕的云翳。
      鸣啭的夜莺得到回应,接着是第三只的啼叫。再后,虚幻中的鸟群以各种歌喉嘹亮而流畅地齐声合唱。这些歌喉忽而聚拢为强劲的音浪,忽而分散为啾啾的细语。混合进各种声响中的一种器官的呼号继续轰响着。
      终于,声响,从未有过的声响,静寂了。录音已经放完。
      “说到底,全球天线建造到近地宇空中图的是什么?不正是为此吗!”施洛夫教授情绪高涨,神采飞扬。
      “有声楔形文字!”柯斯嘉判断说。
      “说到底,暂时还不该下结论,”伊格纳契•谢苗诺维奇庄重地宣称,一面关上仪器,“别以为,弄懂我们所听到的这一切是件容易事。众所周知,太阳也‘唱歌’呢,千百亿粒子不断从太阳飞向地球。这件屋子里的仪器播发出由太阳微粒的发射录制成的‘夜莺的鸣啭’,是不止一次的事了。这种条件下的音响纯粹是象征性的,正如我跟我们的客人先前说的一样。说到底,我期望客人对我们这种日常的事务性的工作感到兴趣。”他说着并向维琳娜微微地弯了一下腰。
      “看您说的!”她叫了起来,“难道这能算是日常事务吗?简直是节日!”
      维琳娜不想再打搅几位科学工作者,准备走了。
      阿尔谢尼想送她,但是她没有同意。连施洛夫也跟学生们一道留下,因为他沉醉于学生们的“收获”中。
      几天之后,阿尔谢尼来到朗斯卡娅家里。维琳娜的祖母索非娅•尼古拉耶芙娜亲切地接待来客。
      祖母当年是位演员,总因为家族里出过着名女演员伊诺温娜而自豪。如同这位先人一样,索非娅•尼古拉耶芙娜也退出舞台生活,不去扮演那些老妇人了,但她善于珍摄,注意保养自己:体态朗健,衣着整洁。每当人们从背后误以为她是年轻人的时候,她就很开心。
      “诺,你的星际勇士。”祖母把客人领到维琳娜身边,跟她说。
      “别走,好祖母,”维琳娜央求道,“我去把大家唤来。”
      “海报!”祖母微微一笑,“她要使你大出意外了。”
      阿尔谢尼双眉一扬。
      维琳娜既没有因为阿尔谢尼面容消瘦而惊叹,也没有解释自己的意图,便跑出房间。
      “请问您这幅尊容怎么会弄成经受了千年饥荒似的?”索菲娅•尼古拉耶芙娜继续开着玩笑,“要不然就是因为飞行中你超过重量标准了。”
      “以前有过这种规定,那是在我申请当宇航员的时候。现在干无线电天文工作够格了。瘦下来是别的缘故。”
      “我知道一点。维琳娜跟我念叨过。”
      “不保密。正相反。是为了想弄懂收录下的声响,人们完全应该弄清楚它的意思。”
      维琳娜领着父亲、母亲和阿文诺莉走进屋来。
      尤利•谢尔盖耶维奇•朗斯柯依是位数学教授,控制论研究中心领导。他光头,个子比维琳娜略矮一些,脸上纤秀的线条和维琳娜惊人地相像。
      维琳娜的母亲安娜•安德烈叶芙娜显得有点虚胖,但是她的头脸却如同从一个娟秀清丽的女人身上移置来的。小女儿阿文诺莉的头脸长得像母亲,身材跟母亲相比,瘦得跟芦苇仿佛。
      女孩见到阿尔谢尼很高兴。
      维琳娜安顿大家坐下之后,便坐到钢琴前。
      阿尔谢尼以为即将弹奏的是维琳娜为参加音乐竞赛会而准备的新乐曲。
      维琳娜弹奏起来。
      阿尔谢尼难以想象在这“天籁神曲”中,维琳娜付出了何等的天才劳动,倾注进何等的激情,这正是从全球天线上收录到的音响,他听懂了。
      当然,钢琴上并没有再现“静息实验室”里的那些声音,但是,维琳娜表达的是当人们听到那些异怪的声响时触发起来的感情。她完全做到了这一点。
      阿尔谢尼惊奇地凝视着维琳娜,仿佛从另一个新的角度上看见了她。
      “你弹得简直太美了。”安娜•安德烈叶芙娜说着,一面拿小手绢儿拭着眼睛。
      “我不知道”,阿尔谢尼望着地板说,“语言学家们,电子计算机,是不是能够弄清地外音乐中的内容,就像地球上的乐器刚才表达出来的那样。”
      阿文诺莉热情奔放地亲吻了自己的姐姐。
      “不管怎么样吧,这很有趣。”朗斯柯依教授说,“施洛夫教授已经找过我,要求我考虑破译的方法。”接着,说了句玩笑话,“老实说,我还没有料想到,先得把宝贝女儿的乐曲破译一番。”
      “不完全一样,”阿尔谢尼没有听懂教授的意思,“演奏——表达的是感情。需要的是——合乎逻辑的破译。我很想去控制论研究中心向您讨教。不便在您家里麻烦您……”
      尤利•谢尔盖耶维奇笑了起来:“人家会认为,您是在上班时间才思考工作哩!”
      “不懂,我不懂。”祖母岔开话头,“我们那个年代,当然罗人们也争论其他行星世界,不过……我只是个‘娘儿们’,演了一辈子的‘娘儿们’,表现她们的爱情、怨恨、苦恼。你们的‘夜莺般的智慧生物’,我是决计不去扮演的。”
      “祖母,如果舞台上必须表现开化了的头足纲类章鱼的爱情故事,咋办呢?”阿文诺莉调皮地问道。
      “住嘴,你个调皮猴!”祖母挥了挥手,“凭你总共十六岁的年纪,配谈这个!”
      “可是,我听维琳娜弹的曲子,想象得出章鱼在唱爱情的歌子。”
      拉托夫临走时,悄声对维琳娜说:“谢谢……”然后,腼腆地说了声:“亲爱的。”
      维琳娜的双眉惊奇地一抬,凝神地盯视了他一会儿,然后,也不关上过道门,久久地望着他的背影。她不知道,在阿尔谢尼•拉托夫的词汇中,这个词便是最含深情的了。
      第二天,阿尔谢尼来到朗斯柯依教授的控制论研究中心,认识了受命参加研究录音的语言学家卡斯帕亮。
      语言学家身材矮小,黑得出格,面颊上留下刮净胡髭后的青色,唇上一道浓密整齐的小胡子。
      两个人跟朗斯柯依教授一起听了录音,检看电波描记图,观察那些由光电显示出的一道道折线和曲波。然后再听录音;摇着头,重新走向电波描记仪。
      “我感到怀疑。”卡斯帕亮归纳了初步印象后说。
      “为什么?”阿尔谢尼问。
      “为什么,为什么!”卡斯帕亮的灼灼逼人的眼珠子一转,“为的是,其中并没有人们所期待的地外行星信息:既无简单数列,也绝非毕达哥拉斯定理。”
      “地外行星人不会把我们当作笨蛋的。”阿尔谢尼笑了一下。
      卡斯帕亮锐利的眼光从连成一字形的双眉下凝望着对方。
      “推理并不笨。还有呢?”
      “考虑到,信号是从带往宇宙空间的检波装置上收录下来。”
      卡斯帕亮把黑发蓬松的脑袋歪到一边:“选定的地段?是吗,是这个意思吗?”
      阿尔谢尼点点头。
      “这便在一定程度上确定了破译的原则。”
      “能行吗?”阿尔谢尼问。
      朗斯柯依答道:“从原则上说,没有什么绝对的不可能。你得跟这位黑亨利熟悉熟悉。这是位怀疑派——甚至连数目字也怀疑。”
      卡斯帕亮不急不慌地走在前面,把阿尔谢尼领到自己的小房间里。
      “地球上的语言我懂得五十八种。按照我们的观点,运用语调的变化传递信息,都不算新奇。有一些语言,发音的或轻或重就能表达不同的意思。”
      阿尔谢尼指指带来的录音盘:“一部交响乐。”
      “同意。语言交响乐。如此珍贵,但又如此可疑。”
      “我在第一次听到时,也吓了一跳。”阿尔谢尼坦率地说:“毫不理解。其中有种激动、痛楚的情绪——但又说不清楚。”
      “这就很可以了。阿尔谢尼,请听我说,交谈工作的时候我说话太直,请不要介意。现代的电子计算机每秒钟可以测试千百万次。”于是他俯身到工作台上,投入一系列数字。然后抬起头发蓬松的脑袋,眼光灼灼地说:“在这一年当中,每个信号是要试译,试译的次数比满天繁星的数目要多得多。你爱好下棋吗?”
      “有一点儿。”
      “电子计算机也能下棋。一种出色的验证推理的方法!机器这玩意儿每走一步棋之前,都要测试一下可能的回击。当然它只是根据逻辑推理来验证的。你的情况是要验证出可能的、而且具有连贯内容的每个信号的含义。有点像下棋,但要复杂得多。下棋之所以是项很有益的运动,原因就在这儿。但是,走一局象棋也不过几小时。现在这任务困难得多了。对你来说,……等上一年如何?”
      “就等一年。”
      阿尔谢尼参加破译录音的一年当中,维琳娜一直耐心地等待他,等他到自己身边来,真正地,不是当着众人的面,不是只用“亲爱的”这个词,而是用另一种更加柔情更加爽朗的方式表达爱情。
      阿尔谢尼有时也跑到维琳娜这儿来,可是只逗留一会儿便又急急忙忙地走了,不是去卡斯帕亮那里,便是去宇宙空间值班。
      这种短促的会晤,使得阿尔谢尼和维琳娜的关系变得扑朔迷离了。
      他说的话更加少了;而她呢,双唇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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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小时前
  • 签到天数: 906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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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6 08:00:02 | 只看该作者
    三、时间的反常
      阿尔谢尼回避着维琳娜,是因为他向往着星际飞行。实际上这便意味着永久的分别,如果不是更坏的话。根据相对论中有关时间反常的学说,他航天归来时依然是青壮年,但是维琳娜则将成为老态龙钟的老太太了。难道他能使自己挚爱的姑娘经受如此的不幸吗?所以,他克制着自己。
      柯斯嘉•兹旺采夫也是个高明的心理学家,对自己朋友的心境完全理解。
      有一次,在空间站下班之后,他们并排站在全球天线控制台前,他说:“爱因斯坦的时间反常说就靠得住?要在实验性星际航行中加以验证!纯理论嘛!你——倒是个当代的生物反常。”
      “为什么?”
      “爱着维琳娜,但是,又因为她爱你而感到苦恼。”
      “该跟她停止往来了,干脆!”阿尔谢尼叹息了一声。
      “心口不一吧?”
      “正是。说好说。做——可不行。”
      “中世纪的立誓殉情换了个新招牌?”
      “还不如。你想,为什么我跟你在一道儿的?”
      “为了美化鄙人的存在。”
      “现在就来美化你!”阿尔谢尼吓唬道。
      “哟哟!你体重力大。尽管此刻失了重,惯性条件下质量不变。”柯斯嘉说着,为了预防万一,抬了抬粘在舱底上的磁性鞋掌,一腾身飞抵拱形天花板,所谓天花板,其根据则在于它正覆盖在工作人员座椅的上方。
      “算了。”阿尔谢尼和解地嘟哝了一声。
      “古往今来的秘密,”柯斯嘉在天花板上叨唠着,“跟你老实说,你现在整个儿的身心经受的是史前拷问架上的滋味。你给我立一个骑士的誓言。”
      “有话尽管说。”
      柯斯嘉拽着扶手,沿舱壁一直落到软椅前,跟阿尔谢尼并排坐了下来。不管任何情况,想要柯斯嘉不开玩笑是办不到的。
      但很突然,他这根琴弦上奏起严肃的调子来了。
      “你认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设计出全球天线的吗?我料定:不仅是为了听到父亲的声音,而是你还预备代替他。”
      “是吗?”阿尔谢尼作出一幅不懂得对方意思的样子。
      “实验性星际探险的领导人应该谁担任?谁?罗曼•拉托夫!”
      “他已经不可能了。”阿尔谢尼叹了口气。
      “你没有能和他一道儿飞航。体重超限救了你。”
      “假定这样吧。”
      “但你又是个专门亵渎上帝的犟牛。全球天线你是想用来收听地外文明世界的呼唤的,是用来确定文明星球方位的,这一切,我们全做到了。距离是二十三光年!星际探险具备了可能性。这一星球将是星际旅行的目的地。参与这次旅游的必然有拉托夫。如果不是罗曼•拉托夫则是阿尔谢尼•拉托夫。如何?可对?”柯斯嘉瞥视了一下阿尔谢尼的眼睛。
      “那又怎么样呢?”
      阿尔谢尼微微蹙起双眉。
      “就这样,你便受着爱情的煎熬!天上星星作梗。古时候,在仁慈的年代,老天不负有情人。大概你得选择一下了,在维琳娜和星际探险之间?可对?”
      “在地球和文明星球之间。”
      “就算你选择了文明星球——也不至于是跟地球上那么多女人依依惜别。当然,我不是女人,我会懂得你这种‘开路机反常’的性格。”
      柯斯嘉深知自己朋友的性格。阿尔谢尼渴望实现自己的志愿——飞向星球,并且一步不停地朝这个目标行进,满怀信心而又不屈不挠,如同过去用于建筑业的专门推倒行进途中一切障碍的开路机。任何羁绊也动摇不了阿尔谢尼……如果不是维琳娜的话。
      现在,阿尔谢尼需要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了。拒不参加星际远航,对他来说,意味着自己的理想、对忆念中的父亲的背叛。
      阿尔谢尼不止一次地回想起跟父亲的倾心长谈,后者使自己的儿子熟悉了为争取实现星际远航的最初经过。着名设计师和学者沃勒杰马尔•巴甫洛维奇•阿尔希斯是拉托夫的主要反对者。
      怀疑论者的主要论据是航天器必须带足供增速和制动用的燃料,而燃料的重荷却又足以使航天器无法起飞。
      星际航行的支持者认为航天飞船可以在地球卫星轨道的宇宙空间建造,但是,即时在失重的条件下航天飞船也难以增速到惯性飞行——飞船的船体太大了。
      罗曼•拉托夫的挚友威耶夫提出建议:预先发射装载燃料的太空加油车进入宇宙空间。太空加油车发射的线路要将太阳系围绕银河中心旋转的系数计算在内,这就可以得到人们无法获得的运行速度。
      自动天文航行装置,按照第一批火星人造卫星的样式,装备成太空加油车,每列加油车都在宇航飞船的航线上全速运行。宇航船将逐步赶上这些“太空加油车”,从而补充燃料。
      为供宇航船在返回时补充燃料,要求按规定的时间发射出加油车并作“彗星”轨道运行,以便飞返太阳系时运动方向和速度与宇航船的航程完全一致,这样,燃料的倒载才有可能。
      拉托夫的那艘航船失事,对沃勒杰马尔•巴甫洛维奇•阿尔希斯是个沉重打击。作为这艘航船的设计师,他不想推卸这个不幸事故的责任,自觉地将总设计师的职务辞去,让位给威耶夫,并且不再反对建造“空间加油的星际航船”。
      自此,开始了星际远航的积极准备。太空加油车建造起来了。星际航船最初在地球上建造,然后,拆卸开,把部件分别运入空间,在失重的宇宙空间中安装。
      希望参加这次星际远航的有几万人,但是名额仅有六个。阿尔谢尼•拉托夫仍然相信自己可以远航。这种一定会被挑选上的信念,在跟彼得•伊凡诺维奇•图查交谈之后,就更加坚定了。图查是组织这次星际探险的负责人。他示意阿尔谢尼,为了追念他的父亲,为了他把探求地外文明作为自己崇高的职责,毫无疑问,会接受他参加星际远航的。
      起初,星际远航的任务仅仅确定为检验相对论中有关时间反常的论断。航程中,钟表的运行会不会比地球上的慢?六位志愿航天人员返回的时候,在地球上遇到的将是后一代人了。宇航员们会失去当年的朋友、熟人,会失去习惯了的而又十分亲近的一切。当然,他们能亲眼看到未来世界的情景。
      阿尔谢尼准备经受这一切。但是,维琳娜扰乱了他的全部思绪和意念。常有这样的瞬间,阿尔谢尼全然失去了主意。终究,勇敢精神、自觉的责任感和探求奥秘的热情渐渐地在他心头超过了对维琳娜的爱恋。这样一来,他必然地将与同时代人和维琳娜久别。因此,他不能在维琳娜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情怀。他认为自己已经没有这种权利了。
      可是,谈何容易。他常自我宽慰:地外行星的信息还没有能判定是否来自智慧生物,因此,暂时还没有必要避开维琳娜等人。他便又和维琳娜见面了,当然不经常,而且从来不让自己和她单独留下。这种清教徒式的拘谨越发焦灼着阿尔谢尼,而维琳娜也感到困惑莫解。
      过了一年,卡斯帕亮用来破译“天籁神曲”的期限已到,星星的召唤被一致判明——是地外行星的来电。
      星际远航除去检验相对论之外有了现实的目标。如今,向何处飞?
      维琳娜为当代的新发现而迷醉,她决计没有想到,这将造成他命运中的悲剧。
      自从尤利•加加林成为人类第一个飞到宇宙空间的飞行员以来,世界上还没有出现过如此轰动的新闻。电视发射台及无线电台突然临时变换节目,报纸重新排版。许多着名学者纷纷发表评论。
      人类在宇宙中绝非独一无二!
      地外文明世界证实了宇宙的基本规律。
      从中首先体现了“重演性和多样性的伟大法则”,它适用于一切生态和非生态物质。
      天文学家对此还略有保留;生物学家,恰恰相反,由此看到一切生物发展的主要规律。
      英国的生物物理学家里查德•赖特先生在屏幕上说道:“自然界是井然有序的。这一点必须明确。大家早已知道,机体的生命细胞如同‘按图制作的冲压件’。原子或化学元素不论其在何处都是一样的,它们构成了整个无生物界。我们的天文学家不该对于重演性法则出现在地外星球上而感到惊异!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星球,球体上的细胞或者原子及行星本身,仿佛按照一种宇宙的图纸‘冲压’出来。这道‘冲压’工序是由宇宙引力和重力的总和作用于星球的发展过程而完成的。因此,我们在宇宙中决非独一无二。”
      但是,人们最感兴趣的是来电内容中涉及文明兄弟自身情况的一部分。地球上几乎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地外星球人分为两种生态,并且都听说,“一种生态的任务和命运是——劳动、求知、建设;另一种生态的是——特别幸福,飞翔、享乐、快活。”
      不少人怀疑译文的准确性,更多的人绞尽脑汁来解释地外星球的奇异的社会结构,提出各式各样的假设:有的认为那里存在专制压迫的社会制度,这在地球上也是最终才铲除了的制度;或者奉行着一种宗教的教义,我们的星球上这也曾经流行一时,那时,人们相信度过劳碌而贫困的一生之后,不是回归阴间便是升入西方极乐世界。
      年轻的天体生物学家安诺托利•库兹涅佐夫对地外星球的来电作了一番出人意外的解释。他提出来电中所说的两种生态的地外智慧生物,不是一类压迫着另一类,而是一种生物的两种不同形式,他们只是生存形式的不同,如同某些昆虫,其幼虫和成虫的生存形式完全不同。
      “很有可能”,他解释说,“地外星球生物,在幼虫阶段就达到了理智的程度,具备了经验,理解和掌握了知识,创造着文明。而后,‘胚胎后期’成为成虫时,只有繁衍后代的任务,于是就飞翔、享乐、快活。”
      许多学者猛烈抨击这种狂想,另一些人认为他是开玩笑,或者是对科学设想的嘲讽。一时间人们把这传为笑谈,原来“地外行星人起先是干苦力活的小爬虫,长成之后是谈情说爱的大蝴蝶。”
      阿尔谢尼在宇航城听到安诺托利•库兹涅佐夫的发言,这是一个对他们两人都有着决定意义的日子。
      “变形现象——本质的突变不仅是昆虫所独有的现象”,安诺托利•库兹涅佐夫坚持地说,“每种生物在成长过程中都发生变化,同时也会重现出自己生态发展的历史。就说人吧,胚胎初期还长着鳃,跟人类的鱼族祖先一样。但是,胎儿在分娩前就结束了这些变化。但有些动物,甚至包括类似于‘戈莫游隼”,都是在出生之后再进行变化的。“
      “论据不够的时候,蛤蟆之类也用来凑数。”前任总设计师,现任航船验收员沃勒杰马尔•巴甫洛维奇•阿尔希斯微笑着悄声说道。这一位说话尖刻而又挖苦,照柯斯嘉•兹汪采夫的说法,前任总设计师不仅有俏薄的双唇和灼亮的光顶,而且有着又俏薄又灼亮的脑袋瓜子。
      “就算是这样,”库兹涅佐夫用宽大的手掌抹了抹蓬松柔软的头发,坚信不移地继续说道,“正对!蛤蟆产仔,长成有鳍、有鳃、有尾巴的鱼类一般的蝌蚪。蝌蚪跟人类胎儿的不同在于它们能独立行动,并且具有适应生活的能力。当其猎食的时候,甚至有‘思想’,有算计,使自己的动作协调,至少,具备了动物固有的本能。之后,尾巴脱落,四肢伸长,两鳃消失,代之以肺,于是,成为稍具人形的、浮动跳跃着行进的生物‘略•布拉斯’。同时,我们还可以回顾一下墨西哥湾的幼体美西螈。大家知道,幼体美西螈已经发展到自身的高级阶段,能够捕猎食物,表现出这方面的‘智慧’的萌芽(如果不怀偏见,误称此为本能的话)。更重要的是幼体美西螈还能把自己的技能(或称之为‘本能’)传授给自己养育出来的幼体美西螈后代,当然,它们全能够变成蝾螈。”
      “美西螈。”彼得•伊凡诺维奇•图查出神地听着天体生物学家的发言,从自己的坐处提示了一句。
      “是的。成年的蝾螈和幼体美西螈的形态完全不同。”
      “还有一点需要说明——上述的一切,名声不佳的什耶依赫采尔甚至卡列尔•查佩克都有过阐述。”阿尔希斯的男高音带着挪揄的音调回响起来。
      年轻的、但很结壮的生物学家,仿佛接受挑战一般,甩了一下满头鬈发:
      “当然,可以追溯一下:十七世纪末着名学者什耶依赫采尔在巴敦湖畔,沉浸在淡水里的石灰石中,发现了史前期四岁幼童的骨骼化石,经过了一个世纪,杰出的古维叶证实这个‘霍密 杰柳韦 捷斯奇司’不是人的,而是巨大的蝾螈化石。”
      “好极了!”航船验收员嚷道,“查佩克写的《蝾螈大战》有了宇宙新版本。”
      “为什么提到大战?”卡斯帕亮也到会了,他认真地问道:“高度文明应该是讲究人道主义的。发动战争之前,也不会有人跟对方发出科技情报。”
      “本人表示赞赏!”阿尔希斯继续说道,“这样看来,地外文明世界里,各种庄稼全由英明的幼虫侍弄。生长成熟了的蝴蝶们则飞来飞去从事艺术创作了。”
      “为什么说是蝴蝶哩,并没有肯定那里是昆虫世界。”
      “对,对,请原谅。可能是‘飞翔的蝾螈’”,阿尔希斯以原有的嘲讽腔调说,“不管怎么说吧,无线电天文学家拉托夫发现的这颗地外文明星球,我们打算派遣星际宇航船去那里,可称之为‘列勒’,取‘智慧幼虫’两个单词的头一个字母:‘列勒’星。但是,玩笑归玩笑,在作出严肃的决定之前,我们正是为此而来的,我认为预先申述一下如下的意见,是本人的责任:探测列勒星决不是一次渴望知识者的旅游活动。首先,宇航员们将在那里遇到一种怪诞的社会结构,那种社会里远没有根除压迫现象,存在着不劳而获的特权阶级。这个列勒星球的社会可能与地球恰恰相反。”
      会场上人们互换着眼色。
      “称它为列勒星可以,”坐在讲台一端的威耶夫表示同意,“这并不比天蝎星的名字差劲。列勒星属于天蝎星座。至于我们的宇航员在那里是否会遇到仁爱精神、怪诞生活或者压迫制度,则是应该由可能听到宇航员们航天归来的报告的人们来判断了。”
      接着,卡斯帕亮——一向头发蓬乱的人,今天梳理得十分光洁,提请拉托夫向大家说明列勒星的方位及其他有关航行数据。
      阿尔谢尼立起身来正准备回答,柯斯嘉悄悄地对他叽咕了一句:“卡斯帕亮搞的什么?你以为,他会不知道这些?”
      “列勒星就叫列勒星吧,”阿尔谢尼没有答理柯斯嘉,开始说道,“列勒星位于天蝎星座第四十七号星球一侧,距离地球近二十三光年。如以宇航速度,增速一年,制动一年;亚光速飞行——四个月。达到该行星之后,不作长期滞留,全部往返航程按星际航行的计时方法,共需飞行五年。全球天线未受到其他信息。我要报告的就这些。”他用一贯的简练明确的语言说完后便坐了下来。
      “无线电天文学家阿尔谢尼显然具备星际航行领航员的才能。”威耶夫说,“我们复核过他的计算。直接和地外文明星球的交往,已经有可能实现,不论他们是什么型态。现在请语言学家、控制论专家卡斯帕亮介绍一下这种交往可能采取的方式。”
      卡斯帕亮站起身来:“至于如何将本人载运到那里去,本人不作预测。但是,从拉托夫的发言中可以设想出全部过程。如果能够如愿,在那边跟地外行星人交谈是完全可能的。我们将按照破译出的电码制作出轻便的、与智慧生物交谈用的微型翻译机器。”
      “您还得设想一下,二十三光年意味着什么?”阿尔希斯严厉地问道。
      “相对论?您说的是这个吗?”卡斯帕亮很有礼貌地朝向阿尔希斯,“我很懂得您的意思。二十三光年的距离,也就是说,宇航船航行的历程,相当于地球上二十三年的岁月。一去一来,再稍作逗留,地球上则将度过五十年,对吗?”
      “完全对。”阿尔希斯说,“但是,即使是五十年之后,对那些怪诞的智慧生物也万万不能透露地球的地址。”
      “这地址并不难判定,”图查指出说,“在列勒星二十三光年的距离之内,象带有许多行星的太阳一类的星球是不多的。列勒星的生物也不是些笨蛋,认真一探测,便能计算出来。”
      “最好别上那儿去。”阿尔希斯嘟哝了一句。
      威耶夫立起身来,建议与会人员进入宇航城的中心大厅。
      已是傍晚时分,太阳西沉,橙红色的余晖柔和地照耀着有许多白色圆柱的半空着的大厅。大厅仿佛成了玫瑰红色了。
      威耶夫在一排当代社会奠基人的肖像下停住了脚步,并高声宣布:“现在由远离我们的罗曼•拉托夫的朋友航天飞行员图查发言。”
      彼得•伊凡诺维奇•图查迈着缓慢而又稳重的步伐登上了讲台。他身材不高,但十分壮实,肩头几乎成了正方形,脸上粗犷的线条象是从石头上凿出来的。他发言简短坚定,宛如古代人的愿词或者是军人的誓言。
      “在星际远航即将启程的时刻,本人至感幸福,并愿为此奉献全部知识、精力乃至生命。如果上级任命,本人愿意代表罗曼•拉托夫带领这支星际探险队伍。我深知,即便航程中克服了种种艰难险阻,顺利归来,我回到地球上的时间决非是宇航船上度过的五年,而是地球上的五十年之后。当然,这便证明了相对论中时间反常学说的正确。当我即将离别地球上的亲戚、朋友和同代人的时候,我庄严宣誓:我会代表你们,告诉你们的后裔,要他们尊崇为我们奠定共产主义社会基石并取得科学技术巨大成就的前辈们。我将尽一切可能汲取地外文明星球可供我们科学事业发展作为借鉴的一切。万一需要,也就是说,若是在列勒星上发现侵略性及非正义性的社会结构时,自当严守地球行星方位的秘密。”
      接着登上讲台的是卡斯帕亮,他非凡的记忆力使大家惊叹,图查刚才的发言,卡斯帕亮几乎是一字不漏地又说了一遍。
      阿尔谢尼•拉托夫的邻座是柯斯嘉,柯斯嘉觉得自己的友人浑身紧张,就象要举起突破纪录的杠铃一般。
      威耶夫请生物学家库兹涅佐夫上台发言。生物学家同样庄重宣布,为着亲爱的地球的利益,准备在星际探险的航天飞行中度过地球上的五十年。
      威耶夫没有招呼阿尔谢尼•拉托夫,只是向他的坐处瞥视了一下。柯斯嘉本来已经起身,但阿尔谢尼用沉重的手掌把他按倒了坐位上,自己站了起来。
      “作好准备献出一切!”他走上讲台,只简短地说了一句,然后就不慌不忙地从讲台上走了下来。
      紧接着,来宾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上讲台:来自巴黎的法国中微子博士莱易思工程师,来自柏林的卡尔•斯瓦尔茨教授,这位地质学家起先利用机器人,而后又亲自探测研究了月球的火山口。
      航天飞行的候补宇航员们也同样庄严隆重地提出了保证,其中有柯斯嘉。
      人们朝大厅外走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厅内悬垂着的枝形吊灯点起来了。柯斯嘉推推阿尔谢尼,带笑地悄声说道:
      “这个不讲道理的科学——算术。丝毫不能通融。你航天回来时——三十岁……”
      “而她,七十都出头了。”阿尔谢尼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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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6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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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8#
     楼主| 发表于 2016-9-27 10:11:40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心上的冰块
      烈火在壁炉里冻却,
      雨水凝结成晶莹的帷幕……
      ——伊波列夫《古老的故事》
      一、在闪光的飞沫中
      “你看,这里甚至还保留着货币呢!‘伊罗克的首领’把这玩意儿当路费!”维琳娜指着一个身着短裤、头戴宽檐帽的警士,叫阿尔谢尼看。警士正给停在他俩前面的一辆汽车办收费手续。
      那辆汽车突然象海豚一样,猛地冲进地道。警士便向拉托夫俩口子走来。
      警士的个子细长,鹰钩鼻,脑袋瓜傲然地向下探望。打侧面看。象是古印第安人。但是,那张仿佛晒过头的黝黑面庞,额骨突出的大脸,加上一双微微眯缝的眼睛,使阿尔谢尼•拉托夫不由地想起了熟悉的东方民族的脸型。阿尔谢尼默默地付了款。
      “请您们务必,”印第安人客客气气地说,“一到地道出口处,就改用气垫行驶,直上地面公路。不然的话,尽在地道里行车,就得吸足城市的灰尘。再往后,请按自动信号器指示行车,不用降速。祝您俩巡回演出成功。”说着,合乎礼节地微微一笑,暗示他已经从报刊的照片上认出了这一对旅游者。
      地道里无数盏明灯熔成一条耀眼的闪光的带子。没几分钟时间,便从地下横穿了哈得逊河,这是维琳娜在岸畔称之为海洋般的哈得逊河。此时,亮晃晃的阳光立即直射眼帘。
      “城市在我们的脚下了!”维琳娜兴奋起来。
      公路沿着高架栈桥凌空飞挺,公路两侧的地面是泽西古城。远处纽约的摩天大楼,有的倾圯半坍,露出杂乱的廊柱,这是被推翻了的旧制度的标志。不久之前发生了战争史上最后一次反压迫的国内战争,留下这些未经修复的创伤。
      “用气垫行驶了!”阿尔谢尼说着,打开自动驾驶装置。汽车轮盘缓缓地收上去了。车身几乎碰到地面,然后轻柔地浮游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象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到处都有人等候着维琳娜的钢琴演奏和阿尔谢尼关于星际航行的演讲。
      纷至沓来的崭新的印象,使这对年轻夫妇强烈地感到,仿佛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已经不是人间世界。他们决不在一个地方久留,一个劲儿地飞驶、飞驶,迎接着新的旅程、新的人们……
      “看,你看,高墙!简直连到天上了!”维琳娜看到扑面而来的建筑群,感到万分惊讶。
      “新时代的标志。四百层高楼。”阿尔谢尼对罕见的高楼作出评论。
      “我可不想住这样的屋子。”
      “大楼是环形建筑,花园藏在里面。”
      “人们应该在花园里生活,而不应该住在花园的顶空。”
      “各有所好。这里每户都有——露台小花园。大楼的迎面是梯形上升的,象印度的金字塔。”
      “不,人们的生活环境不该这样。在将来,”维琳娜刚说开了头,立刻又噤声了:她曾和阿尔谢尼约定,任何时候,也不要议论将来的事。
      到了尼亚加拉,维琳娜感到身体不舒服,不由想起:当她和阿尔谢尼到达的当天,曾经顺路光顾过一个小饭馆,大概毛病就出在那里。
      那是座小小的房屋,跟盒子一样,盖着朝一面倾斜的高屋顶。一条横额代替了店招牌:欢迎光顾。
      店堂内的陈设有点儿眼熟,沿墙是长长的拒台,拒台上搁着各种汁液和调味品的小玻璃瓶,尖夹钳上夹着一毅纸餐巾,餐巾上印着希奇古怪的可笑的图画。
      拒台后的牌子上开列出莱单:三明治、煎烤腊狗肉(小腊肠)、辣味汤和鲜味汤、天然牛排或合成牛排——具备最理想之氨基酸结构、香浓味美,对糖尿症患者极有裨益。……
      从巨幅宣传画上凝视着阿尔谢尼和维琳娜的正是他们自已。拉托夫夫妇。画面上的这俩口子春风满面、容光焕发,手挽着手。宣传画的下端写着:“本世纪之最幸福的一对夫妇”。
      维琳娜哈哈大笑。她想跟侍者说,拿这张宣传画来遮掩住一瓶瓶通筋活血,振奋人心的饮料,完全是白费劲儿。但是,店堂里寻不着侍者。
      阿尔谢尼站到柜台前的踏凳上,拿手指了指那排有数目标志的电钮,电钮上的数目字跟菜单上的号码一致。维琳娜对于阿美利加州的传统古风已经渐渐习惯了,她已经会欣赏树段装修起来的墙壁、沉重粗笨的橡木桌子和粗糙简陋的坐椅这类的“沙龙”情调。如果,听到门口一阵马蹄铁的铿锵声,看到从街上闯进一伙挂着手枪皮套的骑马牧人,她也绝不会感到惊讶……可惜的是,这屋里的一切带有陈旧的生意广告性质,使人们感到亲切宝贵的风尚习俗并没有表现出来。
      街上一片静寂。乐曲声在内室鸣响,正是这音乐把他们吸引进饭店来的。
      不知那儿传来一阵煎烤牛排的浓郁的香味。维琳娜觉得,要是此刻不尝一尝这种佳肴,简直就一刻儿也活不下去了
      “合成煎牛排?”阿尔谢尼用头指了指板牌上的菜单。维琳娜按动了煎牛排的号码电钮。
      通向厨房的门开启了,打里面传出一阵咖啡的芬香。但是,门内看不到一个人。
      突然,就象由侍者的一只熟练的手托着似地,沿着平滑洁净的拒台,平飞过一只铝制菜盆来,停到维琳娜面前。
      阿尔谢尼不想进餐,他按动了咖啡的号码电钮。于是,一杯芬芳浓冽、香气四溢的液体,顺着柜台飞来,奇怪的是,它一点儿也没有飞溅出来。茶杯停在阿尔谢尼坐凳的对面。维琳娜对于合成煎牛排赞叹不已,而且边笑边说,在家里,妈妈和外婆坚决拒绝享用人工合成食物,使这两位蹙首疾额的唯一理由是人工蛋白质来源于石油化工制成的酵母。淘气的阿文诺莉便一个劲儿地撩逗她们,说她们对酷好的草莓(从施过粪肥的小山坡上摘下来的)以及在使用一般的酵母时决无任何意见,其实,它们的单细胞有机体和制造人工食品的“堪地特”酵母之间并无任何区别。阿尔谢尼只是微笑着——他自已是严格按规定进食的,以保持运动员的体态。
      拉托夫夫妇按照菜单上的价目,把钱放在柜台上(在这个国家里一切得按传统习惯办事)。为了礼节上的需要,他们探看了一下厨房——希望看到一张送客的笑脸。但那里仍然空无一人。
      乐曲仍然播放着。这是……维琳娜•朗斯卡娅•拉托娃弹奏的一个曲子。显然,不知那次音乐会上的她演奏节目的录音己经到了这里。
      他们走出自动化饭店时,心情十分欢畅。
      第二天一大早,维琳娜便感到不舒服,眼前立即浮现出妈妈和外婆挤眉弄眼的笑脸,看看,人工合成食品。
      于是,她对合成食品失去了信任。
      维琳娜很想参观尼亚加拉瀑布,但是她不知道怎么样便能下得床来。腹腔内一阵阵痉挛弄得她痛苦不堪。
      阿尔谢尼决定陪她去就医。
      旅馆的看门人是个头发卷曲的、活泼、开心、热情的黑种女人,向维琳娜送来一个灿然的微笑,自愿伴送她去向一位“非常之高明的医师”求治。
      看门人请一位很象古代骑马牧民的盎格罗撒克逊壮汉暂时代看一下账桌,对方答应之后,黑女人当着大伙的面亲密而又坦然地连连亲吻着这位壮汉。
      人们认出了阿尔谢尼,几位旅客立即围住他。维琳娜要丈夫在旅馆等候,自己便走了。
      黑种女人的思路跟攀缘的藤蔓一般活络,听完维琳娜对自动化饭店的合成牛肉排的抱怨后,充分理解地点点头,心里已经猜定病人应该求教于哪一类的医生了。
      于是,维琳娜又结识了一个印第安人,一位当地医生。医生的严肃态度和认真的神情使维琳娜产生了好感。他很快作出诊断,这是使维琳娜狂喜的诊断。她多么想飞快地回到阿尔谢尼身边,对自动化饭店也产生了无限的感激之情。
      “您可会拒绝去参观一下尼亚加拉瀑布吗?夫人!”医生问道:“我和我的女儿希望能给你们当向导。”
      医生面目端正、文静,他的侧面像使人想起伊罗克人或者莫希干人英俊的头领。可是,比起纽约城郊的警士来,脸庞显得狭长了一点,他举止从容而又轻柔,深黑的眼眸里射出聚精会神的目光。维琳娜起先不知道,医生在国内战争中失去左手之后装置了一只由脑电波控制的假手。后来,散步途中,医生关切地挽起她的胳膊时,才发觉这是一只多么僵硬的手啊。
      自愿陪同拉托夫俩口子游览尼亚加拉并担当向导的年轻的印第安医生带上了他的白种的女孩儿摩特,这个美国少女大概是由于节制饮食以及受到过分的关心爱护,养成了十分纤细修长的身材。她爱笑,而且更爱自已的独手的印第安爸爸。
      一开始,他们陪同远方来客走进一座很普通的公园。可是这里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云集:白种人、黑种人、还有褐种人,甚至还有头缠长巾的。
      维琳娜在公园里老是听到一种奇异的喧嚣声。他们转过一道弯,走上一条林间小径,这时,维琳娜立刻便知道喧嚣声的由来了。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堵倾泻而下的水墙,水墙飞溅着细沫,慑人心魄地贴近眼前。它象是由无数道盘空飞降的旋转的线带组成。这堵珠幔般的水帘象是凝结不动,但又显然是抛洒着水珠、飞沫、急流、浪花的狂猛运动的化身。
      人们伫立在飞泻而下的河流前,有种异怪的清凉的感觉,浩莽宽阔的水帘近在咫尺,探手似乎就能触摸,它在阳光下闪烁嬉戏如同无计其数的玻璃蜗杆,碎落进脚下水流鼎沸的深谷涧底,击溅起的水珠雨雾中,颤动着七 缤纷的虹霓。
      这使维琳娜入迷了。
      尼亚加拉爆布,被科齐耶岛分为两部,左部属加拿大,右部属美国,就在伊利湖与安大略湖之间的尼亚加拉河上。河水平稳而欢畅地流淌着,仿佛等待着它的是安详的湖泊。但是,平静的河面在一刹那间,来到了足有当日纽约摩天大楼一样高峻的峭壁顶端,于是,它咆哮着奔泻而下,跌落进马鞍形的山谷里。
      此时,医生讲了一个古老的印第安传说。
      在这看来是平静的尼亚加拉河面上,当年漂来一艘印第安姑娘操持的独木船。这姑娘将被迫嫁到邻族去当头领的妻子。逃亡的女子拚命地挥动船桨,想逃脱跟踪者的追拿。她很快就发现,不等她划到那有可能在印第安族后裔中找到藏身之地的对岸,追踪的多桨小船必定会拦截下她的独木船。等待着她的是:或者是束手就擒,或者是……她掉转船头径向瀑布源头划去。
      两岸人群屏声静息而又惊怔不已地注视着这场罕见的追捕。
      追捕的人用足劲划着船,跟定了逃亡者。但是,他们终于失去了勇气,惊惶地拨转船头,拚命地从河流的危险地段划开。可是,失魂落魄的女人仍然向前猛划,越来越快地临近了致命的界线——河流堕落深渊的中断处。
      维琳娜脑海里立刻呈现出这个印第安姑娘的形象——她的长发飘曳着,挺立着挥动双桨,身子微微前倾,以狂暴的劲头全速前进。那脸色紧张而又倔强,显示出宁死不屈的意志和激奋。
      “急流托起独木船,”医生继续说道,“聚集在河岸上的印第安人眼看着,姑娘的独木船后尾一下子被掀得老高,她身体朝后一挺,为的是死也得站着死。”
      “摔死了吗?”阿尔谢尼问。
      “传说的美妙就在于出现了不可思议的情节。她的小船象是沿着壁立的河面滑驶而下,落进浪花水雾中不见了,而印第安姑娘却不顾死活地在这里跳出小船,穿泳过泡沫翻滚的激浪,攀登到对岸,这时已经奄奄一息了。她走过的道路是只有自尊和爱情才能通过的险径。”
      “她爱着另外一个年轻人。”摩特解释说。
      “以后,没有再去搜捕她?”
      “没有,”印第安人说,“她的无畏精神折服了那些头领们,他们公认这个姑娘应该得到自主权,此后,她就成了白由人。”
      “您的祖先中有着多么出色的人啊!”维琳娜沉思着说。
      “我们的民族经受过‘尼亚加拉的凌辱和痛苦时代’,只是现在才得到了充分的自由。”
      维琳娜思索着:尼亚加拉的这位姑娘具有真正的印第安人的性格。她暗中拿自己跟这位相比较,不由使劲地舒展了一下双肩。
      “故事没有完,还没有说完!”摩特唧唧啾啾地叫唤起来,“你们一定得去看看这姑娘从船中跳出来游泳的地方。”
      “能看到吗?”维琳娜问。
      “噢,是的。”医生浅浅一笑,“如果您的爱人同意您在目前情况下乘坐升降机的话。”
      “乘升降机?”维琳娜觉得奇怪。
      “此地的一切设施全是为了方便游客的。由于旅游业的重要,以至于一切其他改造尼亚加拉瀑布的工程设计,包括在这里建造水电站的方案,全被否决了。”
      医生和摩特领着自己的客人,走过了尼亚加拉河上美国境内的一道桥梁来到岛上。小岛上有升降机供游客降落到瀑布的底部。
      阿尔谢尼知道了自己妻子身体不适的原因,也和妻子一样地充满了幸福的感觉。
      维琳娜在这一刻似乎什么都能做到,也完全能经受得住升降机的“飞速下降”,尽管心中略微有点忐忑不安。
      他们走出升降机时,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交谈己经不可能了。轰鸣声和纷飞的水沫弥漫在空气中。下降前,大家穿戴好风帽及防潮连衫裤,都显出另一种怪异的样子。维琳娜觉得自己和阿尔谢尼正在进行水下的漫游。踩着那些特别滑溜的黑色岩石,一不当心就会摔倒,所以,阿尔谢尼关切地搀扶着她。
      他们爬过了岩礁。这里有一架木桥通向对面,维琳娜抓紧了栏杆,艰难地娜动脚步。摩特在前面拽住她的手。她嘴唇翕动着,但是无法分辨她在说些什么。四周轰然作响的雷鸣声一刻不停,仿佛头顶上的山岩正在爆裂,石块正象雪崩一样碰击着爆炸着纷纷坠落。
      浪花的飞沫如同密云一样越来越稠厚,最好是穿上阿克瓦潜水衣才合适!摩特走在最前面,医生殿后。摩特站定了。维琳娜心想大概这里便是印第安姑娘从独木船上跃入水中的地方了。
      维琳娜艰难地喘息着环顾四周,水流沸腾着,跃动着,如同消防车水龙头飞射出来似地喷涌着。每块石头的旁边都象有一股泉眼,激溅起水沫浪花的旋风。岩顶上平静深沉的河流,跌岩而下之后,成为山涧中湍急的流水,冲刷着半淹在水中的密集的石块奔腾向前。“要跳进这种水流里,需要何等的技能、力量和意志啊!”
      摩特扯扯她的衣袖,用手指着一边。
      水雾朦胧之中,现出一块告示牌:“请勿吸烟。”
      “禁止在这种潮湿得水淋淋的地方吸烟,太好玩了!”摩特响亮而又欢畅地格格格笑了起来。来客们兴趣盎然,女孩心里高兴,对她来说这便是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
      维琳娜欣喜地看着这女孩。
      她想问一问医生:印第安姑娘是不是正从这里爬上岸来的?
      医生猜到了,点了点头。
      维琳娜倚偎在阿尔谢尼的手臂上,凝视着他的双眼:“需要做一个象印第安姑娘这样的人吗?”
      他抓起维琳娜的一只手,紧握着。
      他们踏上归途,先在岛上换了装,然后心情舒畅地回到公园里。
      这是维琳娜一生最幸福的岁月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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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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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9#
     楼主| 发表于 2016-9-28 06:00:06 | 只看该作者
    二、冻成石块一样
      看来,同时间反常的规律一样,存在着某种“欢乐的反常”,幸福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的。
      终于,维琳娜和阿尔谢尼绝口不提,却又一直萦回于脑际的那个时刻到来了。
      过去的岁月中,有过多少水手们的妻子和情人,聚集在港湾上一次又一次地极目远眺,想从驶近了的帆船或海船甲板上寻视出自己的亲人。亲人们或是跟随克里斯多芬•哥仑布,或是跟随麦哲仑,也可能是跟随拉扎列夫或者盖奥尔吉•谢多夫出海远航的。
      等待着水手们的有无边无涯的神秘莫测的浩渺海洋,平风静浪,也有高过桅杆的狂暴的惊涛骇浪、救生舢板、排筏、甲板的碎片……。航行顺利的话,便能见识到富饶的国土、陌生的异族、人迹未到的陆洲,然后,终于返航……。
      希望在帮助水手和他的亲人们挨度过这段时光。
      这种希望曾经出现在第一个宇航员加加林的家庭里,后来则出现在他的宇航员的同行家中,几乎成了规律,他们在启动了宇宙飞船自毁装置,离开熔化了的座舱后,都能乘着降落伞平安归来。
      维琳娜没有任何希望。如果她能再见到阿尔谢尼,那时她已经是个昏聩的老太婆了。这就使她完全不同于过去思念海上亲人的家属了……。
      当然,还有一线生命的光焰跟维琳娜一道儿留了下来。所以,阿尔谢尼在维琳娜母亲和外婆的支持下,坚决要求维琳娜从健康情况出发,不必去宇航中心送行。地外文明星球探测组成员将由类同于海上小舢板的近程火箭,载送到设在空间停泊场上的星际航船上,飞船的停泊场在人造地球卫星运行轨道上。
      “照料好小家伙。”这是阿尔谢尼最后的一句嘱咐。维琳娜凝望着阿尔谢尼的眼睛,一双明亮的、湛蓝色的、飞闪着外在的喜悦光采的眼睛,她便也极力微笑着。只有母亲和外婆才会知道,维琳娜为了这个笑容,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医生们早就判断出,维琳娜将会生下一个男孩。她计划把婴儿留在家中养育。这样,母亲、外婆以及阿文诺莉都可以帮个忙。可是,阿尔谢尼不大同意。他期望未来的儿子在襁褓中就进入培养过他自已的“勇敢精神的学校”。“养育幼儿是种艺术,”他说,“辐射的光芒照射不进温暖的住宅。这种光芒会使孩子的大脑具有接受道德品质、科学探求的指导的敏感性。再说,家庭成员中又有谁能代替专职教养员,教养员们会向孩子们描述成人的英雄榜样,在孩子们身上培养出必要的性格特征。”
      孩子放在何处?如何教养?许多家庭为此争论着。生活中,人们的行为举止往往比其知识渊博的程度还为重要。“真正的理智——不仅在于满腔热情地探求科学的奥秘,而且在于充分理解自己对于人们所承担的职责。”阿尔谢尼坚持自已的看法,维琳娜同意地点点头。他得到了维琳娜送婴儿到“培养理智”的托儿所全托的许诺。
      维琳娜并不想使阿尔谢尼信服,说什么孩子放在家里抚养会更好些。阿尔谢尼对维琳娜一家了解得十分透彻。朗斯柯依教授是位温顺善良得“过了格”的人,脑子里装满各种公式以及对于能够思维的机器的关注,叫他如何能照料自已的外孙。安娜•安德列叶芙娜,是一位艺术家。她有着无穷无尽的兴味,但却无法减少一点点自身的无条理性,总是忙忙碌碌,急急促促,娇惯两个女儿,无疑的,一定会宠坏小男娃儿。而且阿文诺莉自己还是个孩子。至于外祖母索菲娅•尼古拉耶芙娜,她是一位退休女演员,阿尔谢尼感觉她过分地通达事理而且已经不是十分认真地看待世界了。阿尔谢尼在跟她的一次交谈中了解到这位老人家的思路。外祖母坚决认为,老规矩就是好,孩子们压根儿不需要专门去教育。教育方法的研究,不过是些时髦花样。阿尔谢尼提醒她,一个教员对自己讲授的一门学科,常常需要多年的钻研。难道“灵魂的铸造”反而倒可以马虎草率而且完全不需要出色的才能吗?施行头骨环锥术来治疗患者的大脑都还需要一位高明的外科医生,更何况教育工作者担负着形成孩子们大脑的任务啊,整个儿的大脑!所以,教师应该是心理学家,应该是坚强的人,应该是教育对象的生动的榜样。为什么一些成年人既没有做好教育人的准备,也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却居然挑起教育孩子的担子?他完全会象个庸医一样,使孩子成为残废……
      分别的时刻,维琳娜真想扑到阿尔谢尼怀中搂紧他的颈项,象农村妇女一样,失声痛哭,劝说他留下来,别去天外探险。
      每一想到这种离别,维琳娜的背上立刻冰凉。可是,不论她身心的痛苦如何巨大,她可一刻儿也没有忘记,阿尔谢尼是为了承担应尽的义务,投入了这一伟大的壮举。
      当然,“伟大的壮举”这几个字,他们当中无论谁、无论什么时候也没有说过。阿尔谢尼对待这次航行,仍然象平素一样的从容,正如同走路时要举步一样,他觉得一切都很自然。维琳娜则压抑着心头的忧虑,尽量保持着那种使阿尔谢尼入迷的风度,尽管她早就知道,丈夫启航后,她的生活必将完全变样,冷寂而又凄清……直到孩子出世。
      外婆和母亲对维琳娜未来的生活,各有自己的设想。索菲娅•尼古拉耶芙娜神秘地微微笑着,她深信什么时间反常之类的说法全是一种编造出来的鬼话。五年之后,阿尔谢尼定然会返回地球,而她,索非娅•尼古拉耶芙娜又要再一次为维琳娜的幸福而热泪盈眶。
      安娜•安德列叶芙娜是另一种想法。阿尔谢尼如果真是一去五十年,维琳娜就应该干脆改嫁给一位理想的男人。哪怕是嫁给伊格纳契•谢苗诺维奇•施洛夫教授。他比维琳娜的岁数是大得多,是一个鳏夫,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正因为如此,他的爱情就更其严肃认真了。这样的男人不会丢下自己的妻子飞到天上去的。当然,她的思绪中也会飞掠过这样的念头:人们,以及她,安德列叶芙娜本人对探测文明星球的宇航员们,——其中包括她的女婿,是何其的尊敬和热爱啊。可是,到底为什么要丢下妻子和小孩呢?
      阿尔谢尼步履沉重地、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以后,维琳娜立即忙碌起来,她戴上手套,整理了一下手腕上的自用联络手镯——一种可以常年佩戴的雅致的手饰型微型无线电通话设备,外观是 色斑斓的石镯。
      母亲和外婆忧心忡忡地望着她,出于一种委婉的关切之情,一句话也没有问。
      在高出路面的长廊般的人行道上,维琳娜晃晃悠悠地迈着快步,一直她到拦墙下面停息着一部自动电管车的所在。着来,车子空着。她吃力地顺台阶走到下面,立即奔到车前,空车!维琳娜坐上前坐,戴上驾驶环箍,仰靠上椅背。
      自动电管车奔驰在潮湿的纯蓝色的沥青路面上。
      维琳娜全然不是阿尔谢尼所感觉到的那种尽善尽美的女人,她,有时甚至会很冒失,就象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一样。
      自动电管车仿佛很有自觉性,在必由之路上转折打弯。城市的住宅、公园和池塘一闪而过。
      不,她并不想赶上阿尔谢尼,更不想阻拦阿尔谢尼,拉他回转。
      她赶向宇航中心是受着一种本能的驱使,也可能是处在她这种情况下的一种妇女的任性行为……尽管她已经赶不上近程火箭的启动了,但是,哪怕在天空中瞥视一下载乘着阿尔谢尼的火箭,也是她的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
      城市边缘的最后一排住房飞掠而去。天空飘洒下秋日的细雨,白桦树的光枝秃干和白杨树灰暗的梢头垂落下的枯叶,显出令人忧伤的景色。
      郊外采石场陡峭的石壁上端有个山岗,维琳娜在山岗脚下停了车,解下头上的金属驾驶环箍,然后踏上潮湿的草地。
      她沿着泥泞的林间小路爬上山岗。
      昏浊的雨幕遮蔽了天际,也遮蔽了宇航中心的建筑物。
      沉重的乌云,象浓烟一样,低低地弥漫在树林上空。在一绺绺雾蒙蒙一的雨水抽击下,树木微微垂下身子,它的光秃的潮湿的枝条在空中捞摸着,仿佛想要拖拽住什么人似地。
      维琳娜想:“地球在哭泣着,送别自己的儿孙,我没有哭,所以该受到惩罚。”
      于是,她记起了一首古老的荷兰民歌,歌曲咏叹的是北海海岸上变成石块的水手的妻子的故事:
      在大海中寻觅,寻觅,
      寻觅自己亲手织成的麻布的风帆。
      “你在那里,我心上的人?
      你在那里,我的心肝!”
      接着是:
      ——一切都恍如昨天,
      我们一道儿漫步,
      未婚的妻子,
      我很快便成了你终身的侣伴。
      我们一离开船坞,
      总是急赶向我们儿子的身旁。
      此情此景,我的心
      不由冻成石块一样!
      ……
      突然间,如同特意选定在这一瞬间似地,遥远的大地尽头轰然一声,炸响了秋季的最后一个沉雷。近处,飞出一道闪电,光芒射穿湿重的雨幕,凸现出宇航中心建筑物的银白色墙壁。那里一座映射着金属闪光的巨大塔楼,似乎是勉强地从大地上微微一抬身,顿时间,地面跟天空一样盘绕起暗白色的灰云。闪电又迸发了一次,蠕动着的烟云似乎和喷溢着的火焰融合在一道了。
      火箭离开了潮湿的微微颤动的支架飞腾而去。
      维琳娜瞪圆了眼睛凝视着前面,终于,视线中的水手的帆影完全消失了……眼眶里噙着泪水。她身子晃动了一下,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正象荷兰民歌中写的那样“冻成石块一样!”她惊吓极了,一面尽力控制着自己,一面想使劲地挪动脚步,可是……她从山岗峭壁上摔进了采石场的坑口……
      在坑口,她偃卧的姿势也挺糟,那只戴着微型电话手镯的左手弯折在身子下边,知觉全无了。万幸的是,手镯上的开关自行开动了。这是由于预防这类事故的发生,手镯的装置作了调整。它不停地发出呼唤信号。
      外婆、母亲两人的联系手镯立即响起了信号声。她们莫名其妙地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维琳娜,维琳娜,好孙女儿,你怎么啦?”
      “维琳娜,乖命儿,你说话!说话!”
      惊惶的唤声从戴在骨折的手腕上的通话器里一阵阵地响着,但是没有应声。
      维琳娜没有答话。她是慢慢儿地苏醒过来的,知道手镯已经发出信号,她紧紧地咬着嘴唇,转动了一下头部,引起一阵刺心的疼痛。好不容易,一只手触摸到手镯了,按动了绿色蛇头形开关,打开微型无线电话机的送话设备,这时,她尽管使劲儿呻吟吧。
      索非娅•尼古拉耶芙娜奔上长廊一般的人行道。安娜•安德列叶芙娜太胖了,没法这么跑,所以落在后边。
      竟然象是故意作对似地,闲空的自动电管车一部没有。她们拚命朝前跑,不久,发现了那边有一部,是在迎面?眼力不济!挂着的一面‘空车”的小牌牌,也差点儿没看出来。不过,不能再冒出个什么人来占了先。
      行人惊异地打量着奔跑的肥胖女人。这时,一位男人走下人行道的台阶向自动电管车走去,立刻又站定了,他看到一位老妇人急冲冲地直向车子奔来,便随手替老妇人打开车门。
      索非娅•尼古拉耶芙娜道谢了一声,坐进前座。安娜•安德列叶芙娜也奔着赶到了。她精疲力尽,几乎是一头栽进车厢里的,嘴里还不停声地叫嚷:
      “到宇航中心,没别的地方!”
      索非娅•尼古拉耶芙娜已经坐好并把驾驶头箍戴上,车子开动起来了。
      安娜•安德列叶芙娜注视着仪表,提醒道路上该转弯的地方。她断言:“到宇航中心,途经采石场……通话手镯上指出了这个方位……”
      索菲娅•尼古拉耶芙娜皱紧双眉,不断加快车速。她打开无线电信号器,向所有疾驶在沿途的机车发出信号,要求它们给这部自动电管车让路,以做到通行无阻。外婆在年青时代曾经在汽车竞赛中得过奖。她的驾驶技术远近闻名。可是,即使她还是个年轻姑娘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一次象现在这样地冒险行车。沥青路面由于刚刚下了雨,特别滑溜,猛然急转弯时,这部电管车好几次差一点就翻了身。安娜•安德列叶芙娜甚至惊叫起来了。但是,索菲娅•尼古拉耶芙娜只是紧紧咬着嘴唇。外婆的这个习惯动作也早传给了维琳娜。
      为了抄近,电管车开上了一条古旧的乡间土路,溅起了纷飞的泥浆,这种情景目前已经很不习惯了。土路上的洼塘里积满了水。大雨象冲刷而下的倾斜的水柱哗哗地下着。天空轰轰隆隆地响个不停,不知是打雷还是火箭在腾飞……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部停在岗下的自动电管车,也不知根据什么,她们一下子就断定这是维琳娜乘坐的车子。两位妇女踩着粘滞的污泥,一步一滑地直朝陡峭岩壁下的采石场坑口奔去。
      她们在崖脚下的石堆上找到了维琳娜。
      外婆数落着大声号哭。安娜•安德列叶芙娜通过微型电话手镯和丈夫联系上了,把发生的事故告诉了对方。不一刻功夫,安娜•安德列叶芙娜通话手镯里响起了前来援救的直升救护飞机驾驶员的嗓音。
      安娜•安德列叶芙娜坐在石块上,把维琳娜的头搁在自己的膝上。索菲娅•尼古拉耶芙娜不停地抚摩着外孙女儿摔伤了的胳膊。
      几小时之后,维琳娜完全清醒了。她看到头顶上空象牙色的塑料天花板,闻到一种医院里特有的气味。她忍着疼痛转过脸来,认出了坐在病床旁边的妈妈和外婆,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的身子还不能动弹,脑震荡的症状尚未完全消失。安娜•安德列叶芙娜把温柔的手掌放到维琳娜的额头上。这时,维琳娜扯了扯盖被,立即有一种感觉把她吓慌了,她用睁得溜圆的、充满疑问的眼光盯望着妈妈和外婆,甚至连不甚剧烈的头痛也不觉得了。
      索菲娅•尼古拉耶芙娜咬紧嘴唇,泪水沿着满布皱纹的面颊涔涔流下:
      “失掉的是个男孩……男孩。”她嗓音喑哑地说道。
      安娜•安德列叶芙娜用责备的眼光看了一下老年人,搂住了放声大哭的女儿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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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小时前
  • 签到天数: 906 天

    [LV.10]以坛为家III

    10#
     楼主| 发表于 2016-10-5 21:50:25 | 只看该作者
    三、屏幕上的会晤
      施洛夫教授得知维琳娜•朗斯卡娅•拉托娃来到无线电天文台时,真是又惊又喜。
      他举止得体、彬彬有礼地走出自己的办公室,甚而至于降阶相迎这位来客,站到楼梯从下数起的第三级上。
      “看到您光临,十分高兴。”施洛夫说。
      维琳娜有点儿惶惑,默默地向他伸出一只手来。教授吻了一下来客的“具有魔力”的手指头。“具有魔力”这几个字他是从来不会忘记说的。然后,领着来客走到一扇门前,门上悬挂着漂亮的小牌牌,上面开列着施洛夫教授的全部学衔和职称。
      教授办公室里接待来客的座席从来都是不舒适的,梆硬。这暗示:此处不可久留,免得耽误学者的无限珍贵的时间。维琳娜刚坐下,立即就产生了上述感觉。
      施洛夫在迎面一张舒柔的软椅上坐下了。
      “总而言之,您怎么会对这里感到兴趣的?”
      问题空泛而又冷漠,施洛夫自己也察觉到了,便又说:“从我来说,十分希望听到您宣布,您又回到了音乐界……”
      “不,不……不是这回事,我很相信一种特殊的灵敏度……”
      “指的是我的?”施洛夫活跃起来。
      “您的全球天线的灵敏度。”维琳娜冷冷地说完了这句。施洛夫的脸拉得老长。但是,过了一刻儿,他又表现出那种柔顺的兴趣来。
      “我知道,”维琳娜接着说,“只有您的无线电天文台能够与全球天线取得联系,也只有借助于全球天线才能与航天远去的宇航员们,在这个时间里进行一次屏幕上的会晤。”
      “您的情报可真是极其准确。”
      “‘生活号’启航之后,我住进了医院。宇航城在进行电视联系的那段时间,我没有能去见丈夫。现在,宇航城的仪器设备已经无能为力了,全部希望落到您的身上。我一定得看到他,他还不知道,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哩!……”
      施洛夫干咳了几声。
      “我很珍重您对舍您而去的丈夫的这种态度,赞成您对由此而承担的责任的理解。不过,我可以发誓,我就不懂,您为什么需要这种屏幕上的会晤?如果您仍然需要跟宇航员们进行无线电通讯,我们完全可以提供方便。”
      维琳娜听对方说到阿尔谢尼舍她而去时,心里象刀割一样难受。但是,她忍住了,竭尽全力地凝视着施洛夫。
      后者神态庄重地继续说道:“是这样:我另有一名学生,叫做康斯坦丁•格奥尔盖耶维奇•兹汪采夫,他采用了阿尔谢尼•罗曼诺维奇的方法,从全球天线上接受到另一个地外文明星球艾当诺行星上发出的信息。您还记得有一个古老的皇上名叫艾当诺吗?记得那个在大型马车里装上一群飞鸟,想要飞上天空的故事吗?这位帝王的故事是用古巴比仑楔形文字刻石记载下来的,保存在阿苏尔班尼皇室图书馆内。这是比伊卡洛斯神话还要古老的故事。至于这次收录到的无线电信息,可以断言,是完全可靠的,应该考虑到在浩大的宇宙中,智慧生物可能有着为数众多的文明世界。您呢,便只能在发往‘生活号’的电讯中,稍许添上两句家常话罢了。”
      “难道您不认为无线电通讯跟屏幕上的会晤是有区别的吗?”
      “噢,我懂得的,当然……但是,形象的再现,充其量也只是一种想象中的见面。主要的是,和宇宙航船的电视联系早就进行完毕了。”
      “伊格纳契•谢苗诺维奇,难道你一点儿心肝也没有?”
      “正是您不该这样问我。我是多么渴望能够再去参加您的音乐会……再去体育馆。”
      维琳娜紧紧地咬着下唇,然后说道:
      “会来约您的。伊格纳契•谢苗诺维奇,您一接到我亲自给您打的电话,请您就来。”她说着,两眼定定地望着教授:“只是,我现在央求您,照我的要求去做!”
      施洛夫在她的逼视下,不由得窘住了,但接着又满怀其素有的自信心,暗中盘算,你向这女人让点步,便可以指望,总有一天她会珍视你的这种灵活。于是,曲意奉承地说:
      “我是按照人之常情,将心比心地理解您的。维琳娜•尤莉耶芙娜,我来尽力安排您跟阿尔谢尼•罗曼诺维奇屏幕上的会晤。当然,得等两个小时才有可能跟‘生活号’进行电视联系——全球天线此刻还没有朝向航船的方向。”
      维琳娜感激地点了点头。
      教授伴送她到门口时,说道:“不希望您在我这儿感到寂寞。我只进行一些必要的指导——我的这些学生暂时还不能把我的担子全挑起来——所以,我仍旧可以一切听从您的吩咐。”
      “不,不,”维琳娜平淡地说道,“您是个忙人,我哪有这样大的权力?”
      “为了您……”施洛夫神气活现地举起了双手。
      “请原谅,伊格纳契•谢苗诺维奇,你们射电望远镜那边有一座十分美妙的小树林,如果您不反对,我自个儿在那边走走。”
      教授没有反对。
      维琳娜围绕着象是一面极其巨大的圆镜子的射电望远镜漫步。望远镜的镜面是带着格栅的硕大的圆盘;当然,她的阿尔谢尼建立的全球天线比它要大十亿倍!
      起先,她数着自己的脚步,然后,决心计算一下星际航船飞行四天之后,现在已经距离多远,无线电信号追上它得要多少时间。稳速运行过程中,航速为增速运行的一半,增速航行的行程得用时间(按秒计算)自乘后计算。一昼夜有多少秒?她默算了一下:计有86,400秒。四昼夜——345,600秒!这么一个巨大的数字,怎么来自乘呢?唉,真是!就按3.5乘以10的五次幂来算吧。3带有小数以后自乘大概是10,那么,可以算出四昼夜的秒数为10的十一次幂。在每秒增速10公尺的情况下,航船己走过的途程是5乘10的十一次幂。折算成公里……五亿!可怕!无线电信号按每秒30万公里的速度行进,那就得飞行整整半个小时:此刻又怎样来和阿尔谢尼交谈呢?
      维琳娜不能再去想这些了。她已经走过草坪,进入树林。多熟悉的树林啊!秋风里,林中空旷寥寂。她跟阿尔谢尼在这里漫步时,正是夏天,这儿的荫影不是眼前的这种灰暗的色调,而是色 明丽的:葱绿、浅褐,甚至还有黄色……,她把自己的发现告诉阿尔谢尼。阿尔谢尼笑了起来,并且打趣说,夏天的景色在女人们的眼中才会这样美。
      那时,树林里洒落下无数的阳光的斑点,显得多艳丽、多明快。林木在骄阳下生气盎然,叶子上亮光闪烁,就象是金黄色的一般。
      维琳娜回想到,也正是在这个六月中的一天,她跟阿尔谢尼踏着“萌育着生命的雪花”,在这里慢行着。晶亮的白茸茸的地毯,轻烟一般覆盖在去年的枯草地上,草棵里钻出了新出土的细芽。是初夏了,云衫的树干上有一层白色的如絮的绒毛,仿佛冬日的积雪。维琳娜也清楚地记得这样的琐事——她俯下身来,拿手掌在枝干上抹下一团棉絮般轻柔的绒毛,戏谑地向阿尔谢尼扔去。顿时间,仿佛云杉树猛然挥动身躯,到处飞舞起白毛来。轻细的毛絮,一落进太阳的光线中,立即猝然闪亮,象是洁白的小星,有的在树枝间无形的蛛网上,滞留了一会儿之后悄悄儿地落到地面。
      她和阿尔谢尼坐在绒毛丰厚松软的地毯上。阿尔谢尼撸起一把毛絮,说,这是能战胜一切的萌育着生命的种子,正是它们使得大自然生命不息。
      大自然是何等的慷慨啊!千百万颗种子在林间漫飞,为的是其中能有一个萌发出新的植物的生命。轻如鸿毛的生命!……
      维琳娜瞥视着光秃秃的秋天的树林,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坐到一段潮湿得发黑的树桩上。
      “轻如鸿毛的生命!”维琳娜忧郁地默述着这句话,流下了泪水。“我怎么就没有能保护住自己的那个轻如鸿毛的小生命?我又怎么去跟阿尔谢尼说呢?”
      维琳娜竭力控制着自己。怎么搞的?刚刚进行了一次令人不寒而栗的计算,此刻又想起了轻如鸿毛的生命……这不都是用尖刀扎自己的心头嘛?!
      她站起来,转过身,用坚定的步伐向无线电天文台走过去。
      施洛夫又一次从楼梯上走下几级来迎接维琳娜。他领着来客走进实验室。实验室里阿尔谢尼的友人柯斯嘉•兹汪采夫和万尼亚•波列夫正在工作。他们调试着与星际航船联系的信号。
      维琳娜的脸色疲惫,眼眶下面现出一抹黑晕,眉心间深陷着几道竖纹。
      施洛夫把一张最舒适的软椅,朝电视屏幕前略微挪动了一下:
      “应该向您,维琳娜•尤莉耶芙娜,预先说明一下,这种节目是会叫人等得心急火燎的,原因是由于事先并没有排定。”
      屏幕上出现了抖动着的条纹,然后则是无法辨认的图象。终于,闪忽跃动着的一切全消失了。显现在维琳娜眼前的,仿佛是从浓雾中浮跃出一台装置着各种仪器的斜面工作架,然后现出了类似自动化工厂的一间机械室的图象。
      她的心猛地一阵颤动,她看到宇航船指令长图查的脸庞了!图查过去是阿尔谢尼夫妇家中的常客。
      维琳娜向他露出欣喜的笑容,但对方连眉毛也不抬动一下,眼睛朝着维琳娜,却象是望着空间。维琳娜很不自在了。
      万尼亚•波列夫微微地俯身朝着她,几绺卷发轻轻地触动了维琳娜:“得过半小时后,他才看得到你。”
      维琳娜向波列夫嫣然一笑,表示谢意。其实,树林中沉思着慢步之后,她已经懂得其中的道理。所以,她特意显出愉快从容的样子,向着屏幕上的通话器说道:
      “您好!彼得•伊凡诺维奇,我的阿尔谢尼好吗?您不让他到屏幕前来吗?我想,你们这艘张着中微子风帆的小船,一切都顺利吧?”
      维琳娜的语言变为无线电波的振幅之后,将以电磁感应的涡旋,经过半个小时的行程飞抵宇航船。丛宇航船传来答话,无线电波也需要经过同样多的时间。
      柯斯嘉和施洛夫向图查传送了几顶业务性公报,填补了中间停顿的时间,他们还向图查叙述了收录到另一个地外文明星球信息的经过。
      一小时过去了。这段时间里,维琳娜端详着图查略带优戚的面容,简直象是度过了好几个昼夜。
      突然,彼得•伊凡诺维奇神采突然焕发起来。
      “特大喜讯!”他喑哑的嗓音传到维琳娜耳际,“亲爱的人们哇!我立即发出‘紧急集合’信号。”
      然后,他向维琳娜,向施洛夫,向柯斯嘉问好,尽管柯斯嘉这一刻临时有事走出实验室了,波列夫正在替代他。
      图查打开面前的笔记本,凝听着一个小时之前施洛夫和柯斯嘉传送的消息。可能,他已经听到又发现了艾当诺行星上有文明世界,情绪激奋起来,说道:“亲爱的!呶,康士坦丁•兹汪采夫,向你祝贺!以你的朋友为榜祥吧,准备参加第二批飞向地外文明星球的远航!”
      宇航船的指令舱内挤满了宇航员。维琳娜对他们每个人都熟识。她向每个人亲切地颔首微笑,尽管他们当中谁也不能立即觉察她的招呼。但是,他们全向着维琳娜笑着。
      到了,第六位宇航员,阿尔谢尼喘吁吁地奔过来了……维琳娜一把抓住软椅的扶手。
      “阿尔谢尼,”她唤了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坐在维琳娜身后的施洛夫教授皱起眉头。
      “我把自己的阿克瓦潜水衣送给阿文诺莉了。她真正是个淘气鬼!套上了脚套,满屋子爬,外婆吓得可不轻哩!”
      施洛夫惶然地耸了耸了肩膀:说句不客气的话,当代最先进的无线电设备,竟然是为了用来传递这类“情报”的吗?!
      当然,施洛夫教授没有能看到维琳娜的眼睛。至于人们可以用眼波来交谈,他是知道的。据说,是某种辐射的作用。电视的映像上大概总不会产生这类辐射吧。
      这次屏幕上的会晤又一次证实人类完全可以用眼神来表达各种感情。这眼神不论是出现在电视的映像中还是绘制在画家的画布上。列宾的《伊凡杀子》中那个杀死了自己儿子的伊奥尼•格罗兹诺依的眼睛,《索菲亚公主》的眼睛,流放中的敏施柯夫的眼睛,或者苏里科夫笔下的《女贵族莫洛卓娃》的目光,以及克拉姆斯科依所作的《无法慰潇的悲伤》的画面,还有伦勃朗或者魏拉斯开斯的肖像画上的眼光,就足以说明问题了。画家们都知道,眼神里如何表达出愤怒或者激情、恐惧或者温柔、喜悦、忧伤。
       色立体的电视映像比维琳娜过去所有的照片都要大得多。映像把她眼神中的全部力量充分表现出来,这是施洛夫没有注意到的,拉托夫若是要把自己的感受讲给教授听,得在五十年之后。
      阿尔谢尼听到维琳娜的话音和见到她的映像,时间并不一致。他见列维琳娜的图象是屏幕会晤开始二十五分钟(1500秒)之后,他感受到那一双晶莹的绿玉般眼眸里迸发出的欢悦的火花,那是一双略微眯缝着的眼睛,清澈的眼白发出浅淡的水蓝色。她双颊上的绯红的晕 和唇边的甜笑向阿尔谢尼倾诉了许多心头话。阿尔谢尼从她脸上的生动的无言的电讯中,读到了任何书面信件都无法表达出的内容。
      施洛夫不以为然地听着那些不合适的,在他听来,纯粹是十足的废话。
      维琳娜讲到自己,讲自己怎样在火前点火启动后摔倒了——自己终究按捺不住还是赶到宇航中心去的——并请对方原谅,好在一切都已正常,然后,她提到树林里的轻柔的绒毛,忽然又谈到儿子,居然又扯上孙子,这位未来的孙子将会迎接“跟自己同年的”祖父天外归来……
      终于,施洛夫含意复杂地咳了两声。
      维琳娜回眸瞥视了他一下,双眉连成一线:“我耗用的电能过多了吗?”
      “你在五十九分二十秒之后才能听到对方的答话。”施洛夫嗓音干涩地说道,“请您告别吧,我们这边马上就关机了。”维琳娜站起身直向屏幕走去。施洛夫的话使她完全失去了自制能力。她默然地凝望着屏幕。告别阿尔谢尼只仅仅是投向他一道惜别的眼光。这惜别的投视便以光速追赶着远去的星际航船。
      “飞吧!”她耳语般地悄声说道。
      柯斯嘉说了几句节目结束时的惯用语,关灭了发送系统的器械,剩下接收的仪器继续工作。这时,只好等候着……可以有整整的一小时看着阿尔谢尼。
      他站着,焦渴地盯视着屏幕,屏幕上的维琳娜,竟象是向他走去一般。他精神一振,和维琳娜的映像交谈了,回答了她一小时之前说的每一个字。最后说:“再见了,亲爱的!我全明白了,比起你来,我要舒坦一些。”
      维琳娜哭了。她知道此刻看到她的只是无线电天文台的人,而不是星际航船上的人了。
      施洛夫对此无法忍受。他冷冷地朝维琳娜点点头,便派万尼亚•波列夫伴送来客到高架单轨车的车站去。
      波列夫谦恭地落后一步跟着维琳娜默默地走着。直到上了月台,悬挂的列车无声地驶近时,她才开了口:“谢谢,万尼亚!谢谢你的沉默。我对他竟也说了谎话,摔伤之后,我们的孩子没有能保全。”
      “这是神圣的谎言。只有心地坚强的人才能做到。如果我是一个真正的歌手,我决不会用蹩脚的诗歌赞颂您:您给了他安心远航的可能。他说得对,您的日子比他要艰难得多。”
      车厢开动了。波列夫随着列车走了好几步。一绺绺卷曲的长发披散在他的肩头。他久久地凝望着延伸到远方的架设单轨的一长列支柱。远处,单轨就象过去画面上的电线柱子之间拉紧了的一条电线。波列夫对这种古老的景物很有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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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6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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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11#
     楼主| 发表于 2016-10-5 21:51:04 | 只看该作者
    四、睡美人
      悬吊式单轨车的这个车站上,维琳娜又出现了一次,不过,季节已经到了冬令。抑闷的思绪驱使她来到这里,对阿尔谢尼的忧愁的想念,她无论怎样也不能排遣。
      于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又到了无线电天文台。到这里,是因为阿尔谢尼在这里工作过,在这里,她能看一看高楼的外墙,这些墙壁曾经看着阿尔谢尼进进出出多少年,到这里,是因为这里有座树林,在树林里她经常等候着阿尔谢尼下班一道儿回家,还因为车站上就能看到这里的射电望远镜带格栅的镜面,会使她想起了巨大的全球天线,借助于全球天线,她最后一次和阿尔谢尼见了面,还和他谈了心……
      维琳娜在雪堆之间的小路上走着,她走得很沉着很坚定,而且就象是她知道该上哪里,去干什么似地。突然,她想到在无线电天文台有可能遇到施洛夫,便立即转身走进树林中。林丛里,她遇上了万尼亚•波列夫。
      万尼亚畏缩而又欢欣地望着维琳娜。他飘曳的卷发和女性似的长长的睫毛,使他看上去不象一个男滑雪运动员而象一员女将。
      他解下滑雪板,默默地跟维琳娜并排走着。雪还不太深,没有路的地方也照样能走。
      “冬天了,”他终于开了口,“您看,到处一片静寂。您可愿意,我为您朗诵一下我自个儿心爱的诗:《古老的故事》?”——没有等对方回答,他便开始吟诵起来:
      烈火在壁炉里冻却。
      雨水凝结成晶莹的帷幕。
      远天如同 蓝色的磁釉。
      细长的睫毛在颤抖中凝固
      ……
      维琳娜漫不经心地听着这首描写睡美人的诗歌,心里却想着自己的眼睫毛,是不是也会象诗歌上那样凝冻起来。万尼亚读到最后,几乎是引吭高歌了:
      踏上那诡谲的歧路,
      人们免不了在忧郁中神伤。
      长眠不醒。但是死神也会却步,
      谁若把爱情牢系心上。
      “请您原谅,”他解释说,“我们那里还是用的旧的读法‘谁若,而不是谁如’……当然,这也很容易改过来。”
      “这没有什么关系。”维琳娜说着,复诵了最后一句:“死神也会却步,谁若把爱情牢系心上?’可是,时间呢?”她凝神地望着万尼亚。
      “时间也会却步!”万尼亚应声说道,“尽管这是故事,我们家乡的人又称它是《古老的故事》,但是,故事上公主入睡的时候,她的心爱的王子还没有出生哩!”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了。
      “什么?您说的是什么?”维琳娜连声问着。突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异怪地忙乱起来:“快快!我们得上车站去。”
      “是不是,您稍许滑一会儿雪?我去给您拿一副滑雪板来?”万尼亚怯声问道。
      可是,在这刻儿无论什么也不能阻留住维琳娜。万尼亚很不理解、完全不理解一个女人的心情。
      分别时,维琳娜因为他朗诵了诗篇,向他道谢,万尼亚一脸儿的笑。她诡秘地说了一句。“大雪天野熊也要冬眠的。”说完,便走了。
      维琳娜在高架单轨车的市区车站下了车,一个新的主意激励着她,她直向生命研究所走去,走进着名的罗登柯院士办公室。
      办公室墙壁上一大排卓越学者的画像,个个都在端详她,柜橱里的那些书籍和一具具搜集来的非常罕见的骇人的头颅骨也全在打量她。
      弗拉基米尔•拉夫仑特维奇•罗登柯是位身骨结实的老年人,飘垂着一部银白色的胡须,转动着一双年青人的黑亮的眼眸。他背起手在办公室踱着步,脊背显得有点儿弯驼。维琳娜对他没有作任何解释,他自个儿已经把其中原委捉摸出来了。甚至他能感受出维琳娜的苦恼,知道她为了那位最可爱的人,愿意牺牲一切,
      “我知道,您是为什么上这儿来的。您是,按照过去的说法,把要自己当作实验用家兔提供出来。您打算冬眠半个世纪,等待那位心上的王子。”罗登柯说到这里,站定身子,用敏锐的眼光凝望着维琳娜。
      她并不回避,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这时,他做了个手势,要维琳娜跟着他走。
      书橱之间有扇门,他们穿过这扇门走进另一间房间,这屋里的墙壁全漆成黑色。
      维琳娜感到有些异样,院士发觉后,微微一笑:“再没有比黑底色上可以这么清楚地发现灰尘的了。”他说得有点幽默。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感慨地叹息了一声:“有些颤抖了。手术只好让给学生们去做了。自然规律!”
      他带领维琳娜走进另一间用象牙色塑料板装修成的屋子。深色的墙壁上排列着一道道银亮的螺管,铜镍合金的支架上放置着装有透明管道的复杂仪器。很可能,这是些人造器官:心、肺、肾、肝?他们走进了化学车间的实验室,室内装置着蒸馏器、管道以及万能仪表字盘。在这屋子里,维琳娜不由想到电视屏幕上见到的宇航船上的指令舱。
      “我带着您,亲爱的,到一处按过去的说法是‘圣地’的所在去。”院士说。
      他们走过一道不易觉察的室门,象从城堡的塔楼上一样,顺着螺旋形的阶梯朝下走去。
      起先,弗拉基米尔•拉夫仑特维奇在来客的眼目中还是精神抖擞的。可是,当他们走完了一级级的楼梯后,院士便一下子坐了下来,慌急地大口吞咽着空气。
      “为什么,您想,我不再,参加登山,活动?上山容易下山难啦。”院士为自已的玩笑话使劲地微微笑了下子,“马达快出毛病了……早先,人们安慰我:‘没事儿……’现在呢,同意换人了……看起来,人也得有些备用的部件,就跟机器一样……。”他在每句话的停顿中,总要吃力地呼吸一下:“大概到了将来,人只要大脑保存不变……其他器官可以换置成金属制品或者其他材料的……就象换假牙……人就能依靠‘人造器官’活上一千年。也不知道,这样可好?”
      他把客人领进一座拱形建筑内,走道两边是排列成行的玻璃柜。维琳娜看到玻璃柜内的干瘪的脱水植物,两肩不由猛一收缩。难道自己也得变成这样干瘪吗?当然,生命沉息的实例是不少,那座树林不也正是这样吗?冬天里一片枯寂,为的是来春万花吐艳。只是冬眠需要延续上许多年头,才能“等到自己春天的来临”!
      于是,仿佛在印证她的想法似地,维琳娜看到一张玻璃柜里有三只家兔,一个挨一个地胡乱躺着,耳朵垂挂着。另一边,一张玻璃柜内,有一条不成样子的巨蜥,身子扭曲得跟盘龙一样,龇着牙,朝天仰卧。还有一只褐熊偃卧在带铁条的玻璃柜内,就象正睡在巢穴中一样。
      “快到了,马上要看到睡美人了。”罗登柯向维琳娜微笑了一下,领着她走向一具特大的玻瑞蒸釜。这是间密闭的玻璃小屋。正中底座上躺着一条四肢僵直的大狗,狭长的嘴脸上套着一架仪器,带有绛黄斑纹的白色皮毛仿佛刚刚梳理过。“就是它!”院士得意地说,“从玛丽娅•鲁拜尔托芙娜手中接收到我们这里的全过程,简直没法儿细说。七年两个月带九天……多想再等上三年!不过,威耶夫催得很急。”
      “威耶夫?跟威耶夫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极有可能,跟今后飞出银河系的远征有关,运行途中宇航员将处于休眠状态……”
      “就是说,不久之后,这里会出现……人?”维琳娜手指着玻璃柜。
      “您是第一名,是不是,可能,是您……”院士艰难地吸了口气,“如果,明天得出的试验结果是成功的,那我们可以进一步商定:是不是由您来接替我们的拉达的位置。”
      维琳娜出神地注视着睡熟了的大狗:
      “我听说过一个斯堪的那维亚女人的故事。一百多年之前,有这么一个得了嗜眠症的女人,一觉就睡了二十年。”
      “睡醒之后,就要人家把她的女孩儿递到她怀里来?可是,站在一边的女孩儿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姑娘?”
      “据说,这位妈妈并没有能成为自己女儿的同年人。一年后,她就苍老了,死去了。”
      “冬眠——不同于嗜眠症。全部生命活动整个儿中止。当然罗,如果要不发生不可逆过程的话,应该学会使一切重新恢复。”
      “为什么您选择的试验对象是狗,而不是猴呢?”
      “您以为,亲爱的,猴比狗更近似人类?”院士略带玩笑地问,“我有时也这样想,人类自命为地球上唯一的智慧生物,并且把动物的一切智慧表现全视之为动物本能。这是不是有些过于目空一切了。我在把拉达催眠之前,对它进行过多次实验。很难找到比它智力更发达的动物了。猴子只是模仿人。狗在恪守它的职责方面,决不仅仅是单纯的模仿,而是一种自觉完成任务。还有忠诚?对主人的挚爱?牺牲自己的精神?狗能够摒弃保全生命的本能毫不吝惜地献身。厮守在自己主人墓前哀叫的家犬难道还少吗?甚至,有的狗痴立在栈桥上徒然地等待永不返回的罹难的海员……难道说这都是一种条件反射?拉达引起我许多想法……”
      “请您跟我多谈谈拉达的事儿吧。”维琳娜要求道:“我正想接替它在玻璃密闭室里的位置呢。”
      “接替不接替,我们过后再谈,我先跟您说说拉达的故事……请您设想一下……我制造了一台仪器,拉达可以通过它来讲话……”
      维琳娜吃惊地望着学者。
      “我应该表示惊讶,还是表示赞叹?”她问。
      “该耐着性子听。我可以向您解释一下,为什么对于您的要求是否可以答应,要取决于这一条沉睡了七年的生命苏醒后的情况。”
      “它能说出话来?”
      “正是。狗之所以不讲话,决不是因为它的智能不够。鹦鹉也能讲话呢,而且,并不是单纯地学舌。二十世纪内的一项试验证实:一对训练好了的鹦鹉热烈交谈时,使用的句子有五百个。”
      “拉达呢?”
      “拉达的舌头不灵便,不象鹦鹉。我常想给狗舌头动一次手术,可惜我的两只手开始颤抖了。”
      维琳娜整个身子朝前靠了靠:“它说出话来了吗?……没动手术。”
      院士莞尔一笑。他走到密闭的玻璃小屋前,从旁边的立柜里取出一具不大的盔形面罩,面罩上有条电线连接在一个如同老式收音机的小箱子上。
      “大家都知道,分院士说,“很久以来,就试验着用聋哑人语言来训练动物了。这种语言传达思想时,不是通过声音而是通过动作,这方面我缺乏研究。我期望从狗身上取得的成果会比从长尾猴身上的要大些。人类语言的发音是由于声带的收缩和口腔的动作,这一切全伴随着大脑的明晰的脑电波,这也跟身体肌肉的每一次有意识的收缩一样。二十世纪中,人们就根据这个原理制作了由脑电波控制的假手。大脑向不复存在的肌体发出信号时,假肢便代替失去的肢体动作。‘机制假手’的大小外形都和真手一样,能够完成想望中的一切动作:使用小刀、汤匙、螺丝起子,乃至弹奏钢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利用产生或变换某种意念时的脑电波呢?为什么不能使这些脑电波带动摹拟发音器官的专门仪器,使仪器发出的音响构成语言呢?这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因为,若是给一只狗安上人的手臂,它定能很快地学会聋哑人的语言,学会他们的动作。电子控制论学者根据我上述的设想,使问题解决得更完满了。”
      “太惊人了!”维琳娜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可不!”院士也欢快地应声说道:“但是,您得听我讲完,您应当知道这一切。您面前的确实是位故事中的睡美人。”
      “但愿我不是在梦中。”
      “当然不是在梦中。您看,这只小箱代替我的拉达讲起话来,一点儿也不比人差。它的音色,是按照我那位玛丽娅•鲁拜尔托芙娜(当年的女歌唱家)的意见,调置成令人愉悦的女低音。我自己也试过,利用这台助话器,不启嘴唇,默不出声地讲话,结果很成功!仪器在我的脑电波支配下——讲起话来了。从此,我着手驯教这只狗。我必须使它成为一个‘智惹生物的原型’,而‘语言’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特征。拉达也确实想说出一些词和句子来——小箱子发出了响声。我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努力,使它从自发的声响结构成理性的语言。一旦做到这一步,问题就解决了。原来,狗这动物也很爱说话。这是一种天然的爱好,助话器代替它发出音响来。大概,它如果具有必需的器官,早就自己说话了。我教它说话,不象人们教鹅鹉或者鹤鹤那样,而是象教小孩。对它的依恋的心情,也跟对小孩一般。想起来有点后怕,我所做的这一切究竞为的什么?可是,您却跑上我这儿来了——要求冬眠半个世纪……”
      “我没有别的办法。连拉达您不是也给它催眠了吗……它能说话……几乎跟我一样……”
      “呶呶!……别急,别急于催眠。拉达说的话再多,也没有它眼光里流露出来的多。不要以为它会‘滔滔不绝’,它只是‘箱式发言’,如果用这种标准衡量,它是学会语言了。它通过助话器要我领它去散步,给它吃食,寻找玛丽娅•鲁拜尔托芙娜。它又说,忠实于我们,爱我们。它从来没有撒过谎,不会。”
      “应当说,您们也十分疼爱它!”
      “可不!我跟玛丽娅•鲁拜尔托芙娜是太爱惜它了。玛丽娅顶喜欢跟拉达聊天,拉达同样如此。它直朝找跑来寻找助话器。它搁在我办公室里。拉达用唤叫声央求给它戴上头盔。它知道几百个词……甚至夹杂着英语词汇,这是玛丽娅•鲁拜尔托芙娜的花样……”
      “我也喜欢上它了,我的这位先行者。”维琳娜说着,瞥视了一下睡熟的大狗。
      “它的祖先是条军犬。对我们来说,已经显得很遥远了的伟大的卫国战争年代里,那条军犬曾经探查出并且清除掉成千上万的法西斯军队布下的地雷。那个年代,它和它的同类,救助过伤员、穿越过炮火猛烈的前线传递情报、追捕过奸细和罪犯……可是人们在接受狗类的这种效劳时,一丝一毫也没有承认过它们有粗浅的思维活动。看来,我们这些高等的‘万物之灵’,自古以来就是以自己的无知而自负。”
      “它醒过来以后,我想跟它谈谈。”维琳娜满含期望地说。
      “是!”院士极其高兴:“这正是十分重要的一点,如果您能跟它作一次倾心长谈,如果它在久眠之后还完全具有这方面的能力,那么……”他富有表情地望着维琳娜。
      “我完全自愿,完全……”
      “请您明天来一趟。我们当您在场时催醒拉达……结果会很清楚的。您再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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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签到天数: 906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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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楼主| 发表于 2016-10-11 07:40:41 | 只看该作者
    五、比死亡还要糟
      维琳娜满怀希望地回到家,并且毫不隐瞒地告诉了……一个人,外婆。老年人气极了,连声呵斥外孙女儿的利己主义和轻率,但她也没有把这件事跟任何人说。第二天,外婆带领维琳娜到生命研究所,搀着她的手,象是当年领着她进小学一年级。
      索菲娅•尼古拉耶芙娜没有走进院士的实验室。她站在外面等待实验结果。并且自怨自艾,唠唠叨叨,什么她活到头啦,什么把她的外孙女儿当作狗来做实验啦!
      她的外孙女儿维琳娜正和罗登柯院士以及脑研究所肥胖和善的列别捷夫教授、蓝眼睛的实验员娜达莎一道儿站立在透明的密闭小屋前。
      夜间,密闭玻璃釜从地下室内被吊升到四周是塑料壁板的实验室中。娜达莎惊异地侧视着维琳娜。
      昨天晚间自动装置开始了加温预热程序。
      “大概,我们的睡美人已经从玻璃制品变成石块儿了。”列别捷夫说,看到维琳娜骇异的神情后,解释道:“深度冻结的情况下,肌肉会变得跟玻璃一样性脆易碎。此刻,肌肉在恢复之中,大脑神经元要能完整地保留下来就好了。”
      “我们在给拉达冬眠之前,曾经给一些小动物做过试验。”院士说。
      “根据您过去所作的一些实验,弗拉基米尔•拉夫仑特维奇,还不能断定,作为实验对象的动物是不是保留着原有的意识。”
      “现在就来断定了。”院士说着,含有深意地看了维琳娜一眼。
      “密闭釜内温度和压力已经正常。”娜达莎报告。
      “那行……开始吧!”罗登柯嘘出一口气来,“象我,垂暮之年还得充当一次大胡子王子。现在给我们的睡美人的心脏接通电波脉冲。先让它搏动起来,慢慢儿再自行收缩。”罗登柯走向控制台。
      维琳娜的心脏象是被刺了一下,仿佛电极不是通向朦胧之中的卧犬的心上,而是扎进了她的胸膛。
      拉达的躯体卷曲起来,脚爪抬伸了一下,两眼睁开了。
      “弗拉基米尔•拉夫仑特维奇,它在望了,象是活的!”
      “它本来是活的,亲爱的娜达莎。”
      “眼光有些浑浊。”列别捷夫说道。
      “脉搏增快,”娜达莎报告,“呼吸二十次。”
      实验员的胸脯急剧地高耸起来,就象是实验正在她身上进行。
      “活了,活了。”她欢声高叫。
      “就象是我自个儿醒过来一般。”维琳娜入迷地说着。
      “暂时我们还没有给您催眠呢。”院士说了句不客气的话。
      “它全醒了,我真为您高兴,弗拉基米尔•拉夫仑特维奇!也为您高兴,维琳娜•尤莉耶芙娜!不过……”娜达莎说了半句便住了口。
      “要快给它松开,”院士给自己下着命令,“绳捆索绑,可怜!绑得它一丝儿也不能动弹。”他说着就走向玻璃小屋的门前:“跟您们说句实心话,我真怕回答这狗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他看了一眼拿在手中的头盔,“它必然要问到玛丽娅……人已经永眠了,不能象拉达一样被催醒了。”
      院士叹息一声,走进玻璃小屋,连在头盔上的一卷电线,垂曳在他身后。
      外面的人看得到,院士走向底座,给睡美人松开了皮带,关灭了计量仪表的电路,准备把头盔给狗戴上。列别捷夫教授把经过情况用手提式录像机全部拍摄了下来。
      皮带松开后,狗立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酣畅地打了一个呵欠,然后看了院士一眼,突然咆哮起来。
      罗登柯想抚摸它,但是它从底座上一耸身,窜到一个角落里。
      “拉达!拉杜什卡!你怎么啦?!”它的主人声调柔和地唤着,“过来,我的小伙计,过来,我来跟你谈几句,可愿意?”
      狗龇牙裂嘴。院上缓缓地向它靠近。猛一下,狗扑向他的手臂,头盔从院士的手上摔了下来。他托住自己那只被咬伤了的手臂。
      “退出来!”列别捷夫叫了一声,冲进玻璃门,挥舞着录像机:“敢动!嘘!弗拉基米尔•拉夫仑特维奇,亲爱的,快退出去!丧失记忆力的典型症状。它不认识您了。”
      “怎能不认识呢?这是拉达嘛!”院士嘟哝着。
      狗又咆哮着扑向罗登柯。
      “您出血了,”列别捷夫说着,用自己胖大的的身躯掩护着院士,并不断挥动录像机进行自卫,以防止狗的袭击。
      “多吓人!”娜达莎叫道。
      “要绷带吗?您这里的急救药箱在哪儿?”维琳娜问。娜达莎惊奇地看了她一眼,跑出了实验室。
      这时,罗登柯从玻璃小屋里奔了出来,跟在他后面的是列别捷夫。教授赏了精神错乱的狗一脚,击退了对方的猖狂进攻以后,一跨出门,随手碰地一声带上了玻璃小屋的门。
      娜达莎拿来了急救药箱,维琳娜自信地取出绷带和一种名之为木乃伊的溶液。这是种古老的神奇的愈合药物,现在采用人工合成法制作。
      “可能用不着注射抗狂犬病疫苗,”院士振作起精神,“给它作一下病体解剖就会弄清楚了的。狂犬病毒,无疑是不会有的。它只是半睡不醒,认不出我来了。我并不认为,它会忘记一切。”
      “没有认出来?忘记了?对最接近的人,最心爱的人?”娜达莎带着哭腔数落道,并且用询问的眼光瞅着维琳娜。
      “喏喏……症状明显。大脑内发生不可逆过程。醒过来的已经不是入眠时的生物了。”列别捷夫教授作出了判断。维琳娜包扎好院士的手臂,一道深深的竖纹爬上她两道眉毛中间。
      “醒来了,但是什么也不知道了,”她用一种喑哑的似乎是别人的嗓音说道:“这比死亡还要糟!”
      “比死亡还糟。”院士赞同地说。
      狗仰面躺倒了,而且抽搐着昏厥过去。
      “亲爱的娜达莎,请您注意着,看这可怜虫怎么样了。”院士说:“请两位到我的办公室来吧!得好好考虑一下……下一步……”
      “还下一步?”娜达莎大为反对地嚷道:“还不清楚吗?您自个儿也说,比死亡还糟。冬眠沉睡是为的他,可是醒过来之后——又认不得他了!能行吗?”
      “娜达莎,亲爱的,此刻还没有到辩论的时候。”
      在办公室里,维琳娜身子不靠椅背地端坐着,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动,思绪万千。她似乎感到刚才的实验的重负全落到自己身上。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凝聚的眼光透露出一种顽强的韧劲儿。
      院士坐在一张笨重的大写字台前。列别捷夫教授在办公室里一步一步地踱着,不时瞥视一下陈列在书架之间的一排排头颅骨。
      办公室的另一扇门通向外走廊,外走廊的尽头是座花园。“您亲眼看到这一切了。我原是想帮助您的。”
      “可怜的拉达。”维琳娜说出这声之后,更加紧紧地咬着嘴唇。
      “说实话,我原来指望,将来它给我做做伴,壁炉前谈谈心。”
      “倒霉!真倒霉!”列别捷夫忿忿然地说道。“您别这样说,不管怎样惋惜拉达,但是,试脸取得否定的结论——仍然是取得了成果。因为得出了极其重要的结论。维琳娜•尤莉耶芙娜将会理解这一点。”
      “完全理解,”维琳娜同意地说,并且凝神地望着罗登柯,问道:“当然了,您不会泄气?您还将继续试验?”
      “那是一定的。”
      娜达莎悲切地走进来:“试验的狗死了。”
      罗登柯两手一摊,转脸向着维琳娜。
      “您说您将继续试验。我已经作了准备。”
      院士现出了阴郁的神色:“拉达的试验失败之后,我可以把自己用来做冬眠的试验,但是,把您……请您原谅.囚为按专业来说,我毕竟还是个医生。”院士把眼睛移开了,
      维琳娜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威耶夫穿过外走廊进了办公室。
      “请原谅,我没有答应一定来,可是忍不住还是上您这儿来打听结果了。”
      “大幕已经落下来了。”罗登柯凄然地笑了一声。
      “我正是这样估猜的。在您这儿见到维琳娜,我很高兴。”
      “这位是脑研究所的列别捷夫教授,认识一下吧!”
      “见到您很高兴。”威耶夫和教授招呼过之后,便改用一种探讨业务的语气发表议论了:“不知道您,弗拉基米尔•拉夫仑特维奇,是怎样,拿我来说,感到兴趣的决不是己经做过的一切,而是应该去做的一切.这方面正有些课题,我想在您指定的时间里前来请教。”
      “您是忙人。既然来了,用不着推延到以后。这里的两位对此都是感到兴趣的,不论是列别捷夫教授,也不论是维琳娜•尤莉耶芙娜……”
      “是这样,”威耶夫毫不觉得奇怪,十分安详地说道,“正如您知道的,我将提出一个关于扩充您的睡眠王国成员的建议。有些志愿人员。”
      “是的,是有志愿人员。”院士用头指了一下维琳娜。
      威耶夫转脸朝着她,维琳娜坦然地迎向对方审视的目光。
      “否定的结论——也是结论,”她重复着院士的话,“必须进行新的试验,我准备帮助进行这种试验。您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的。”
      “这我们知道。”罗登柯说:“同时,我们也知道还有一些人希望冬眠,是想看一看未来世界。暂时,这还只能算是个理想,当然,我对这一点是有信心的,野熊在巢穴里就有冬眠的规律。”
      “但是,也有可能出现比死亡还糟的情况!”娜达莎在一旁提醒。
      威耶夫朝她看看,态度仍然十分从容,看来,情况他全都了解了,尽管并未有人向他介绍过。
      维琳娜同样了解全部情况。她已经无法指望从这条路上走向将来,走向她的阿尔谢尼。
      这时……她仿佛恍然大悟地想到自己的下一步行动:既然时间的反常规律是存在的,既然人们在星际飞行中会遇到这种反常,而在地球上暂时又无法解决,那么……于是,她说道:“时间反常的规律可以用时间反常规律来战胜,”说着,她把脸朝向正凝望着她的威耶夫,“伊凡•谢苗诺维奇,如果不保密,请您谈谈第二批地外行星的探测航行,能不能在最近启航?因为我知道,您正在准备第二批地外文明星球的航行。”
      威耶夫仍然十分沉着地说:“第二批星际远航正在计划中。”
      “什么时候?”
      “最近就要公布飞往艾当诺行星的计划。”
      “艾当诺?柯斯嘉说它在猎犬星座。我们的人正在飞向的列勒星,在天蝎座。当这两组探测人员返回地球的时候,大概年岁相仿吧?可以这样来理解相对论的时空学说吗?”
      “您理解得相当好。”威耶夫略带一点开玩笑的口气,并补充说道:“两组探测人员在分别六年半之后都从天外归来,回到地球上的时候,年岁相仿。到达艾当诺行星的航程是二十二光年,在近光速飞行中一去一回,得在飞航中度过五年。”
      “六年半?”维琳娜沉吟着重复了一句:“从前,水手的妻子等待环球航行的丈夫要等上七年时间哩。何况我那时不过三十岁出头……”
      “不止,远远不止三十岁。”威耶夫微笑了一下。
      “那是如果我是在地球上等待的话。可是,我要是也飞往太空去呢?”
      “您?飞往太空?”威耶夫侧眼看了一下维琳娜,仍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来。
      当时,罗登柯、列别捷夫和娜达莉——全都大吃一惊。
      近些时来,维琳娜常常思考着自己刚才坚决表示出来的渴念。这里当然有她性格上的因素,可是,实事求是地给她想想,这也是她唯一的最后的出路了。
      “既然弗拉基米尔•拉夫仑契维奇不能接受我作冬眠的试验,我只好飞。”维琳娜带着表面上的镇静说。
      威耶夫流露出对她十分赞赏的神情:“您可知道,星际远航中增加一名乘客,意味着什么?”
      “知道。几千吨推进剂外加各种仪器设备。”
      “对的,所以在目前的星际远航中还不接纳旅客。因此,您当不上乘客。”
      “如果不是当乘客呢?”维琳娜问得很激奋,但是没有一点挑衅的意味。
      “我正等着您这个问题。得有两个条件,维琳娜,您得变成另一种人。第一——不是单纯为了爱情去创立功勋的,而是为了科学文明去历尽艰辛。”说到这里,他住了口。
      “第二呢?”维琳娜心情激动地问。
      “第二——要成为星际航行中一名不可缺少的宇航员,就象星际航行中不能缺少您的阿尔谢尼那样。他既是星际天文航行家,又是宇航船领航员,且不说他在科学上已经作出的卓越贡献了。”
      “那就是说,参加航天飞行的人,只能是航程中必不可少的人了。”维琳娜突然以十分平静的口吻说道。
      “必不可少。”威耶夫重复了一下,“比如说,您是位数学家,象您父亲一样;或者是位中微子工程师,象法国人莱易思一样;或者是位天文航行家,象阿尔谢尼•拉托夫,那末……”
      “还剩下多少时间呢?”罗登柯院士也感到了兴趣。“一年半。”
      ‘难道这个时间还少吗?”
      “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宁航员?”威耶夫也在问。他看着维琳娜感情丰富的脸庞,她内心的激动和神态的宁静正在交锋,并且清晰地映现到脸上。
      “一定。”维琳娜以拉托夫的语言特色,简捷地回答了一声,然后紧紧咬住了嘴唇。
      “大概,比推动一座大山略微容易一些。”一直沉默到此刻的列别捷夫教授说。
      “那就是说,一定要推!”维琳娜满怀信心,口气跟阿尔谢尼相仿:“移山倒海,人定胜天哩。”
      老院士向后靠在软椅靠背上,听着,然后忍不住说道.“唉唉,博士,浮士德博士,愿你那可怜的鬼魂青春重返,跟……”
      “跟女人一般。”娜达莎悄声提示了一句。
      就在这时,一个新的维琳娜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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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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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0-12 19:28:48 |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祖先的记忆
      依拉——维——土拉    献给伊特拉斯坎人的
      耶拉塞          辉煌而温馨的世界;
      阿斯特朗西斯——齐拉   献给万能的阿斯塔尔达,
      卡克——谢列——伊塔拉  用意大利的全部的富足的财产。
      ——摘自伊特拉斯坎古文化研究专家约•涅•阿尔特洛夫致《关于罗马城附近比尔格地方祭坛金象之鉴赏》一文作者之信件(据意大利莫•帕诺廷诺教授提供的材料)。
      一、假体
      维琳娜懂得,在这样难以置信的短促时间内,掌握宇航员需要多年专门学习的全部教程将是何等艰巨的劳动。
      还是当她学习音乐的时候,就曾表现出一种令人称羡的倔强劲儿。不过,她现在从事的学习,按照一般看法,己经远远超出了可能范围。但是,她仍然死劲儿地坚持。由于维琳娜的这种发狂的学习,全家人都陷进了无边的苦海。母亲甚至病倒了。维琳娜在母亲床前看护,手上还拿着一本天文学或者物理学之类的书。
      安娜•安德列叶芙娜从女儿脸上的表情看得出,学习这些玩意对维琳娜来说决非轻松愉快的事。这却变成给母亲治病的良药。她在确信女儿航天无门之后,也就霍然而愈了。英明的外婆劝说大家别去干扰,一切听其自然。
      维琳娜白天的时间总不够用。她想起了睡眠教学法(睡梦中记忆的学习方法),于是,她在一个晚上带回家一盘物理讲稿的录音带,打算夜梦中学好几个章节。为了不妨碍和她同住一个房间的阿文诺莉,她就到父亲的工作室里过夜。外婆被约请来做伴儿。两个人全进入了梦乡。
      安娜•安德列叶芙娜从门缝里听到录音机里放送出的喃喃的话音。
      “宇宙航行中,可由四个氢原子变为一个氮原子的热核反应作为动能的基础。热核聚变的影响下,质量亏损将相应释放出能量。正如爱因斯坦提出的质能相当关系式:E等于M乘C的平方。这里,E是能量,M是质量,C则是速度。……”
      “真不如让她好好地睡一觉。”安娜•安德列叶芙娜叹息了一声。
      一大早,阿文诺莉穿着运动衫裙推开了父亲工作室的房门。
      “起来做操!立——正!”然后,跑进房间,按了一下电视机的开关。
      屏幕上出现了全家都喜爱的电视广播员的面容:“早上好!”
      阿文诺莉揿了揿电钮,窗帘挪向两旁。
      阳光直射维琳娜的两眼,她抬起手来揉揉眼睛:“怎么搞的?我怎么睡到爸爸的沙发上?你,外婆,也在这儿?坐着打盹儿,可不好受吧?”
      索菲娅•尼古拉耶芙娜在软椅上欠伸了一下:“怎么?我也睡着了?真没料到!”
      屏幕上现出了一个身材匀称、体态健美的女运动员——看来,她身边还有几位伙伴儿。维琳娜站直身子,习惯地舒展了一下双肩。
      “嗨呀,瞧外婆,”阿文诺莉欢叫了一声。她瞥见索菲娅•尼古拉耶芙娜跟孙女儿一样,在音乐伴奏下做起体操动作来了。
      “姑娘们,吃早饭喽。”传来母亲亲柔的唤声。
      大家在桌前坐定了。安娜•安德列叶芙娜给每人斟上咖啡。这时,尤利•谢尔盖耶维奇问道:“夜间上的这一课,可记住了些什么吗?”
      “精疲力尽。夜里没有学习。”维琳娜回答说,她根本忘记了睡梦中学习的试验。
      “可能,效果还不错,”父亲轻松地吐出一口气,“总而言之,我们来考查一下,你是不是知道一点什么叫做质量亏损?”
      “它在热核反应中跟释放出来的能量相当。”年老的女演员突然答道。
      “外婆!你倒学会了?!”阿文诺莉惊喜地两手一举一拍。
      “我什么也没有学会,”外婆唠唠叨叨地说,“真是的,糟糕透了!……自个儿也不晓得,怎么就记住的。倒也是,当年我记台词,也常常是稀里糊涂就记住了的。”
      “等等,等等!”维琳娜惊奇地说,“我又是怎么懂得的呢?我想,我物理早忘光了。爱因斯坦公式:E等于M乘C的平方。”
      “咖啡你可能多喝上一瓶,糖多搁上几方?”安娜•安德列叶芙娜皱起眉头问道。
      “这里,M是质量亏损,”维琳娜继续说,“而C是……”
      “光速!”外婆在一边提示。
      “热烈祝贺,”朗斯柯依把茶盏当作高脚酒杯举了起来:“维琳娜有了个对手了。索菲娅•尼古拉耶芙娜大有可能参加航天哩!……”
      “哎哟哟,真带劲!”阿文诺莉笑着高声叫道,“为什么我们学校里尽老一套,上课时连打个盹儿也不让。”
      “这是严肃的事,”尤利•谢尔盖耶维奇说,“总而言之,维琳娜,早饭后,我跟你谈谈学习上的事。”
      尤利•谢尔盖耶维奇检查了一下女儿的学习成绩,好不容易耐下性子,语调柔和地说道:
      “你可以看到,维琳娜,睡眠教学法,当然了,是二十世纪就试行过的一种方法。这种方法通过重复白天所学的内容可以帮助掌握外语,可以加深许多单词的记忆。但是,你面临的任务要复杂得多。需要记忆的,象你外婆那样不知不觉地记住了的,这一部分并不多。需要的是理解,比如说吧,对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中学里我就下过功夫。不对,这种理论,按照常理,说不通。为什么不论怎样加速,最后总不能超出极限?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好胜。可能,我太低能?”
      “问题不在于低能不低能,在于期限太短促。”
      但是,期限短促这句话,维琳娜连听也不想听。
      父亲迫不得已地带领女儿学习起来,一面还得安慰妻子,说维琳娜的心愿反正不能实现,她航天无门。
      对于维琳娜来说,世界上除掉书本之外,什么都不存在了。阿文诺莉在冬天劝她去滑雪,到夏天又变着法儿哄她去游水,可全白费劲。
      时间飞逝。维琳娜的希望愈来愈渺茫了。她的亲人也就愈来愈定心了。
      每天大早,电磁邮箱里总出现一束送给维琳娜的红石竹花。
      施洛夫的尊容在传像电话机上出现过几次。但是,阿文诺莉访查出花束并非来自教授:施洛夫不喜欢红色,这颜色使他冒火。
      维琳娜对施洛夫邀约的任何娱乐活动一概谢绝。安娜•安德列叶芙娜急得抓头。
      阿文诺莉万分高兴。她向姐姐宣布:“你想飞上星空?我要做个人鱼公主。对不起,先别笑。我找到个符合心意的活儿了。人类的未来,我想象得出,地球上生育了这么多的小家伙!可是,地球表面的百分之七十却被海洋占据了。应该建造供人居住的水中设施。我将要到水下住上一个月、两个月,去干那些极难干好的活儿。整个人类总有一天可以住进海洋里。这句话,暂时我还没有能使我的那些朋友信服。”
      但是,维琳娜一心响往的是星际航行。而且她也不仅仅是以此来作为做阿尔谢尼同年人的方法了。要完成航天飞行的伟人功绩首先得脚踏地球地干一番事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人类。
      深秋季节一个阴沉的日子,有位来客拜访维琳娜。
      外婆悄悄儿地走进她的房间,含蓄地说道:“找你,维琳娜,一个年青人。头发披在肩膀上,活象个王子。等了有一阵子了。他说若是你在学习的话,不要惊动你。我就告诉他,你成天都在学习。你嘛,对他……稍微客气一些。”
      维琳娜走出自己的房间。尽管她全副身心都扑在学习上,但是衣饰外表仍然整洁端庄,还略带点威严的神情。
      万尼亚•波列夫一碰上她凝视的眼光,慌忙纵身站立起来。他手上拎着一口小皮箱。
      “您好,万尼亚。”
      “请原谅……我打搅了您的学习。”
      “难道打搅得了吗?打搅我的是我自个儿的脑袋。”维琳娜微微一笑。
      “自个儿的脑袋?”不知为什么波列夫兴奋起来了。维琳娜惊讶地望了他一眼。
      “请原谅,”她淡淡地说道,“今天该做的作业特多,要准备考试。”说着,维琳娜又微笑了一下。
      “我正是为这个来的!”万尼亚活跃起来。
      “为了我的学习而来,”维琳娜诧异地说,“想出什么高明主意来了?该记忆的不多——需要的是理解。头脑不够使唤。”
      “正是,正是!”波列夫更加起劲了,“我正是为了这个来的。”
      他们坐了下来。
      “我一直在打听,您学习的进度怎样了。”
      “您打听?向谁?”
      “我跟柯斯嘉,还记得他吗?我们两个轮班儿地给您爸爸打电话。”
      “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
      “我们要求他这样的。我们关心您的进度,也作出了结论:在限期之内您要掌握必需的一切,是无法办到的。我在电子计算机上计算过。天文数字。远远超出人的能力范围。”
      “噢,原来如此。多谢你们的帮助和鼓励。”维琳娜的音调里有点痛苦的讥讽味道。
      “为什么要说这些空话和假话?”
      “请您相信,此刻,不管什么话,都引不起我的兴趣。……”
      “不,您会感到兴趣的。如果……”
      维琳娜困倦地转身朝向波列夫:“如果什么?”
      “如果您下定了决心。”
      “难道这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我正是为这个到您家里来的,”波列夫急急地说道,“您可以撵我走,您可以说我神经病。但是,我看得出您有个唯一的办法。”
      “终究还有个办法?”
      “对,您完全可能通过中微子物理学考试,如果……”
      “我正朝自个儿头脑里装载……直到超载为止。”
      “我有个主意,还得往您头脑里装点东西。”
      “好哇,往头脑里装吧。”维琳娜笑了一下。
      万尼亚•波列夫感到不好意思,垂下了眼光。
      “我早就……了解……”
      “了解我的脑袋?了解它会受不住,要炸开?”
      “只有电脑的电磁记忆存储,能够容纳得下全部必须的知识。”
      “怎么?叫我立刻变成一台电子计算机?”
      “这正是我想提出的建议。”万尼亚又兴奋起来。
      维琳娜挺身一站,敏锐的眼光直射向来客。
      万尼亚也站起身来:“我研究了记忆器的机制专题。完全可以使用手提式电子机器,预先存储进大量的必须的知识。”
      “但是那是机器,不是我!……”
      “可以使机器变成您头脑的一部分。”
      “可以用电子机器来代替我的头脑?”维琳娜忿然地问了一句,又怔怔地凝望着波列夫。
      “不是,看您说的!……不过是给您头脑上装个电极,铂铱电极……这么极小的一个……给动物也可以装置的哩。”
      “给动物?”
      万尼亚急忙解释:“您可以随身携带一台手提式记忆机,您的脑电波完全可以控制使用这台机器,随时能把储存在机器里的知识直接传送给大脑……”
      “波列夫!”维琳娜厉声打断了对方的话头。
      “我已经给它准备了综合记忆材料,预先备足,就是这小皮箱里,或者叫小提包里,怎么称呼它由您决定吧。它里面储存了您应试用的科学知识。也许您认为这是电子夹带或者叫知识手册……反正您用得上。”万尼亚说着就把维琳娜当作小拎箱的皮包递给对方。
      维琳娜接过皮包,把它放到耳边听了听:“我怎么才会知道,这里面装进了些什么呢?”
      “得承认,具体的装置法我还不太清楚。大概先得理次发。唔,头发要剪掉……神经外科手术我不大懂。”
      “您发疯啦!”
      “我也顶怕剪头发了。”波列夫声音低沉地说,“说老实话,我正在试着写一首托勒玫一世的诗歌。这位皇帝远征时告别了悲伤的皇妃维罗尼卡。别,别怕,我不给您朗诵我的那些歪诗,我照直说。她祷告上苍,如果丈夫能够平安回返,她愿牺牲自己的美貌,自已的秀发……”
      “亲爱的,亲爱的万尼亚!您用您的诗歌建议过我做一个睡美人,在冰雪的坟茔里等待王子。现在,您又想教我……”
      “远征归来的皇帝见到妻子时,……伤心透顶。这时,星占家卡农要皇帝仰看苍穹中一绺绺陨落的星星,它们多象维罗尼卡秀美的长发!”
      “您,大概,总归要成为一位诗人了。别以为,亲爱的万尼亚,我是被吓住了。生命也在所不惜,何况头发。不,我不用您这种出色的电子夹带,全然不是因为这个。”
      “不用?”波列大不大相信自己的双耳了。
      “请您细想一下,您提出的是什么建议?假脑?难道我会同意把自己的两只脚置换成两只极其漂亮的车轮吗?”
      万尼亚窘困地垂眼看了一下对方的脚,摇了摇头。
      “我为什么要在主要的方面不再是个人呢?我为什么要变成一个女人和机器的共生体,在脑壳里装置起假脑来呢?不!万尼亚,我要,作为一个人来打胜这一仗;我要,看一看自己全速前进有多大能量……”
      “真可惜……我以为……为了能航天飞行,并且记住维罗尼卡头发的故事,您会收下这只电子小皮箱的……”
      “亲爱的万尼亚,一定,若是我能航天远飞的话,一定会记住维罗尼卡头发的故事,尤其是会记住您。我早就知道……用不着电极。但是,我不知道怎样来感谢您才好,为了您的不能接受的礼物。”
      “原谅我……我对您了解得太不够了。我——一个蠢人。我……我在寻觅……
      我永远,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
      翻遗尘封的、读破了的书册,
      去寻找她神秘的故事……”
      “我也在寻觅神秘故事,”维琳娜说着,一双晶莹的绿玉般的眼眸,略带抱歉但又十分坚定地望着对方。“您看着吧,我寻觅到的决不是单纯的神话故事。”说着,把皮箱递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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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小时前
  • 签到天数: 906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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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0-12 19:29:20 | 只看该作者
    二、祖先的记忆
      “我们荷兰过去有句老话:‘上帝创造了世界;而荷兰是荷兰人创造的。’”
      维琳娜凝神地望了望这位同车客,然后环顾四周。
      富丽堂皇的公路很象家乡的景色。可是,在这里公路是沿着笔直的水渠埝坝修建的。路边单轨悬吊列车的高架闪忽而过。路面低于渠道里的水面,迎面疾驶而来的一艘艘轮船,水下的翼叶飞旋着,象是要喷溅着水花腾越到公路上空,这四射的水沫使陆路和水路区分得十分清楚。
      工程师金•卡切驾驶着气垫轿车到飞机场迎来了维琳娜。
      工程师的容貌,按照维琳娜的观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这位年纪不大,可是已经开始秃顶了;个头儿不高,却又过早地发胖,拱肩曲背地坐着。从侧面看,好象神色有点沮丧。但是,一碰上他的目光,这些印象便立即全部消失。他一双火热的眼睛,执拗地凝望着对方,仿佛要把一切都看清楚,并且深深地铭记在自己头脑里。他的言语也和外貌迥然不同,自信而热情。维琳娜觉得很有可能,这个人外貌平庸到什么程度,其内心的激情也炽烈到什么程度。
      “一千多年之前,荷兰人就向大海夺回了土地。”金•卡切又说道,“我们此刻正行走在当年的海底上。”
      “走在沿海垸田 上?”维琳娜聚精会神地看着道路一边的整齐的田珑,这些正方形的耕地受到了人们特别的爱抚和侍弄。
      “过去,这里的农场主总是把产业传给长子,打发其他的儿子去自谋生路。于是,大海对岸兴起了一个城市,新阿姆斯特丹,现称纽约城。荷兰人在南非建立过布尔国,大量流入到印度尼西亚。他们或则消融于海外的民族之中,或则返回家园。荷兰人口过于稠密了。”
      “这是个平坦得多么惊人的国家啊!”维琳娜说。
      “既无高山又无森林。”这位同车客应声说道:“荷兰这个词的意思就是‘洼地之国’,我们古代有句谚语:‘让你的脚踩到干地上’。我们的祖先在这里遇到的是沼泽地、小鱼小虾、盐和泥污搅和成的稠浆。他们先得排除国内的积水,建成了网状渠道,利用风磨的力量把积水吸进渠道,沿着国境线筑起堤坝。大海让步了。”
      “真令人赞叹!”
      “为什么向您谈这些事呢,因为我们还想把堤坝筑到大海深处去,再向海洋素取肥土沃壤,面积不能少于一千年之前我们已经夺取到手的。荷兰在没有参加联合世界的时候,这种设想难以实现……”他的眼光碰上了维琳娜兴趣盎然并且多少带着一点探究意味的注视。
      “为什么?”她问。
      “您的专业是钢琴演奏。”他说着眼光望到别处。“但现在正在学习自然科学。上您父亲这儿来,也正是这个目的,指望得到他的帮助。”
      “土方工程——又重又累的活儿。得用上几十亿立方的石块、砂子、水泥投建栏洪坝。但是,如果用海水直接来筑成堤坝,不用上述建筑材料,也能成功。”
      “冰冻海水?可是,那需要多少制冷设备啊!”
      “要是让荷兰人跟风神的传统友谊发挥作用,利用这种动力,先让海水凝冻出一道堤坝,然后设法使堤坝始终保持着冰冻的状态。”他说得入了迷,并且进一步解释:“先把管道结构架安放进海水中,管道里排溢出制冷溶液。于是,管道附近的海水开始凝冻,及时抽出管道。冰坝的洞眼里充满了制冷液,它就不会溶化了。哪一种混凝土都用不着!北极地带正是用的这个办法,并不是我的创造发明。”
      “我很喜欢这个,冰冻海岸。多美!”
      “请别责备我的罗嗦,为什么您,着名钢琴家怎么忽然对科学技术发生了兴趣?”
      “我必须如此!”
      “为了生活?”
      “为了幸福。”
      年轻的工程师惶惑地看了同车客一眼,便不则声了。
      汽垫轿车弯离了干线,使汽垫行驶改为车轮行进了。
      这时,车子开上了较为狭窄的田间公路,路两边是耕耘过的土地,缤纷绚丽的田野景色使维琳娜惊愕。
      “郁金香!”她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唤道:“荷兰郁金香。”
      “现在这种荷兰郁金香是十六世纪从土耳其引进的。那时的荷兰,风车遍及全国,动力资源半富,成了欧洲的先进国家。于是俄罗斯彼得大帝也大驾光临了。”
      “他这个人还是勤劳的。听说,您这里的做母亲的,常把自己的手掌给孩子们看,所有的人拳心上的纹路都是一个字母‘M’,倒过来一看,就是字母‘W’。”
      “对的。M是‘人’这个词的第一个字母,W是‘工作’这个词的第一个字母。所以,过去年代根据手相来算命,大概也懂得人的命运是和工作分不开的。所以,勤劳的荷兰就很容易参加进联合世界这个各民族的家庭。”
      路两旁有时倏忽闪现过农场的石砌小屋。这类小屋的四周常是水流潺潺的沟渠围绕着,沟渠上横跨着一道小桥。沟渠外展伸着花团锦簇的田野。
      “这儿的肥沃土壤养育着一代又一代的荷兰人。于是,二十世纪世界大战的艰难岁月中,希特勒便垂涎这块土池,把它当作宝贵的战利品了。”工程师继续和同车客闲聊着。
      远处,现出一座顶端被削平了的奇异的小山岗,就象是一张特大的圆桌架设在平地上。大圆桌而上的枝叶丛中隐现出老式的瓦房屋顶。陡削的岗坡上围着发出黑色的古旧木柱栅墙——用来抵挡海浪潮汛的。
      “家父的怪癖,”金•卡切指着这些说,“他不准把这些拾掇掉。祖先的遗物!就连早已废弃了的码头也保存着。你看见那上而涂着焦油的小船吗?少有的古迹哩!”
      “这么说,这并不是大海当中的小岛?”
      “是在田野当中——过去的大海当中。地名还叫小岛。岛上有我父亲的实验诊所。我们正就是要上那儿去。”
      他们沿着岗坡上凿成的台阶,一直爬上往昔的小岛顶面。维琳娜俯视了一下田野,心头浮现出苍蓝浩莽的远方大海中,一面面家庭手工织成的白麻布的船帆。风儿吹拂着她的面庞,撩动着她的衣裙。
      “海水有两次冲击到这里!十二世纪一次特大的风暴。以后就是二十世纪,希特勒战败之后,炸毁了堤岸。”
      “战争现在是不大可能了。至于风暴,你们在发展了荷兰人民战胜海洋的理论之后,一定能筑成坚固的冰冻堤坝,来把它阻挡住。”
      “可能不仅是荷兰,而是整个儿的联合世界。若是都能把领土上的浅水滩地围造成田野,这就给人类又创造出一个欧亚大陆!”
      他带领维琳娜沿着花园走去。林荫道上不时遇到一些就诊的病员。
      老彼捷尔•金•卡切教授正在等待维琳娜。但是他没有走出门来迎接来客。
      教授个头不高,跟儿子一样,明显地发胖了,大腹便便,可又不肯在年岁上认输,于是用尽一切办法来进行补救。头顶上染了色的稀疏的头发梳得溜光,那一部并不很时髦的胡须——也染上了颜色。
      “您的光临使我十分高兴,”他嗓音响亮地跟维琳娜说:“我的朋友罗登柯院士要我接待您。”
      维琳娜入神地望着教授,心想,这位老年人看上去还不象七十五岁。如果教授能从应诊者的脸上看出这个想法,那是会叫他着实高兴一番的。
      教授接到一个急诊手术的电话通知,道歉了一下,便走了。
      维琳娜等着他,不由回想起第一次听说这个教授的经过。
      罗登柯院士在拉达的悲剧之后,并没有忘记维琳娜。有一天,当维琳娜走向自家客厅的时候,瞥见脑研究所的列别捷夫教授在座。
      阿文诺莉急乱地在电磁邮箱旁跑来跑去,显然,她向商店里定购了些什么。索菲娅•尼古拉耶芙娜和安娜•安德列叶芙娜在张罗餐桌。爸爸跟客人聊天。维琳娜听见父亲在说:
      “我早就想带着维琳娜来找您。真伤透了脑筋。”
      “这次以她为开端的实验,是一个创举。唷,她来了。”教授转脸看到维琳娜,便说:“我希望,您还没有忘掉我,并请您原谅我再次打搅。弗拉基米尔•拉夫仑特维奇很关心您!”
      维琳娜微微一笑。
      主客都入席了。维琳娜看到菜肴如此地丰盛,不由一愣。他们这个忙碌的家庭里吃喝是从来不大讲究的。列别捷夫戏谑地搓揉着手指,谈话间表露出对维琳娜的学习进展极感兴趣。
      “可惜,现在还没有一种方法,能使每个人具备他必需具备的才能。”维琳娜回答说。
      “拿您来说,为了您的音乐的天赋,不该感激您的先辈们吗?”
      “可是,我所需要的是数学的天赋,或者是外婆家的先辈物理学家伊林的天赋。”
      话题就这样转入到有关祖先的回忆上来了。
      “这种天赋是存在的。”列别捷夫说得很肯定,“知识、生活经验都能遗传给后代。小狼崽子、小狐狸全会嬉戏玩乐,我们称之为本能,但对其实质却缺乏了解。”
      “您否认本能的存在?”安娜•安德列叶芙娜问道。
      “不否认。但想解释清楚些……这决不是妄自尊大,自以为是。候鸟知道迁徙的航线,鱼儿知道产卵的道路,海狸能够从事结构复杂的建筑,尽管并非工学院毕业生。而人……”
      “人怎么样呢?”维琳娜抬起了双眼。
      “人终究是个谜。”这位胖教授用餐巾揩着嘴唇叹了口气:“拿人的头脑来说,其中神经元多如银河系中的星群。我们用上了多少呢?极为可怜的一小部分。”
      “多可惜。”维琳娜应声说道,眉毛微微蹙起。
      “着名的荷兰学者彼捷尔•金•卡切称大脑半球的这一空白区为等待开发的新大陆。”
      “是不是那里面会蕴含着祖先的记忆呢?”朗斯柯依问。
      “如果不是的话,又怎么来解释一个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人突然说起从来没有学习过的古希腊语的现象呢?还有,二十世纪有个英国海员爱特华尔德•斯密特,酒醉之后,竟然用阿拉伯语讲了半天,而且还用早就失传了的中世纪的纯粹的方言俚语胡骂了一通。酒醒之后,立刻便全忘了。”
      “总而言之,把这种现象解释为祖先的记忆是很恰当的。”
      尤利•谢尔盖耶维奇说道,“我还补充一点,许多人都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蒙胧之中仿佛遇到了早就经历过的情景,尽管确实并没有身受过。”
      “我同意。医学上称之为类神经失常。”
      “失常?”维琳娜插嘴说,“那么梦城中的飞翔呢?没有翅膀,没有任何作用力,如同处在失重的情况中。不少人都在梦中飞翔过。”
      “可能,这并不是一种失常,而是一种遗传的记忆,是来自祖先生活中的久远的忆念。荷兰学者金•卡切正进行一种大胆的试验:唤醒应诊对象大脑中的祖先的记忆。”
      维琳娜眯起双眼凝望着窗外疾飞的浮云。她很想通过罗登柯院士向这位教授请教,要是院士请金•卡切接受她的求诊该多好啊!
      于是,她此刻坐在往昔的一座小岛上,一间老式的渔民房屋里,准备又一次投身到危险的试验中去。以为她毫无畏惧,那就想错了。如果,她突然间变成一个白痴呢?她双肩不由一紧,但立刻又抑制住了,让肩头舒松下来。
      金•卡切教授做完手术回来,满意地搓着双手。
      “您很勇敢。这方面我还没有取得完满的成果。”他对维琳娜说。
      她坚定地望着对方的眼睛,答道:“这一次就会取得的。”
      “我们的祖先和我们现在的时代相比,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但是,他们的才能,是不是也能在我身上唤醒呢?”
      老教授微笑了一下:“您是想得到他们的一小部分的‘自我’?我们从事的也正是这方面的研究。您是不是仔细斟酌过?对于记忆的生理机制,您是不是多少有点概念?”
      维琳娜在到荷兰之前作了些准备。她知道现代生理学对活体器官与电子计算机的功能进行了对比。动物活体的主要特点是具有接收外来信息并随即作出反应的能力……甚至在蚯蚓身上也表现出这种过程。记忆的孔眼分布在它的尾部。大多数动物的记忆神经细胞集中在大脑中。当然,肌肉也有记忆的能力,维琳娜太了解这一点了——她的手指,能够按照训练成功的严格的程序,再现成千上万个动作,把作曲家写在乐谱上的音程,以令人惊异的准确性表达出来。按电子控制论的观点,手指肌肉上存在着合乎逻辑的记忆分子。
      照维琳娜的理解,活体的记忆生理机制在原则上与电脑的信息储存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如果电子计算机的记忆是将信息电磁化,或者是一种静电录音,再或者是如同当代的一种偏压分子的录音,那末,对活体器宫来说,这一切都建立在神经细胞的化学反应上。这些细胞是能接受信息和重现信息的高度特殊的化合物。但是,可以设想一部分神经细胞已经进行过记忆的化学反应,这就反映在遗传性上,由此产生的遗传性在新的活体生命中得到重现。所以,每个新生命出现时总带有存储着信息的记忆神经细胞,它来自于新生命的赋予者。
      科学家把记忆分成积极的和消沉了的两种。积极的记忆是由于进行过记忆的化学反应的神经细胞的存在。消沉了的——是由于记忆神经细胞发生变化的结果。因此,活体生物,比如鲸鱼或者蚊虫,它们的形态和结构是和生命物质脱氧核糖核酸的分子链的排列分不开的。遗传过程中不仅使新一代具有鳍、翅、脚,而且包括一部分脑体,脑体内含有生命起源的原始时期即开始发生作用的神经细胞,这是记忆的遗传性的体现者。由于这种记忆的继承,给了幼小的生物以必需的知识,这些知识是它们在自己短促的生命过程中根本无法学会的。此种科学现象被称之为代代相传的“本能”。生活中显明的例证表现在一种昆虫的“集体性”上,比如蚂蚁和蜜蜂。记忆的继承帮助各种形态的动物进行生存的斗争。当然,人在这种共同的规律中不可能是个例外。但是,人的消沉了的记忆,由于脑体中神经细胞的复杂活动,已让位给积极的记忆,而退居到不显着的地位了,只是在偶然的情况下间或出现。
      “您全准备好了吗?”金•卡切教授问。“我是很想帮助您的。但是……实不相瞒,我很耽心,唤醒了您记忆神经细胞中的古远的生活情景会遮蔽住您当前生活中的各种忆念。不过,我希望取得完满的成果。您得做一些事先的准备,护士凡•迪丝小姐会领您去的。”他说到最后一句时,随手打开了传呼装置。
      门口出现了瘦长的护士凡•迪丝小姐。她有一双俏薄的嘴唇和锐利的眼睛,头上是一顶白色的复杂玩意儿。她领着维琳娜走进一间预先安排好了的房间。
      金•卡切教授的实验室,如果不考虑它的墙壁也象罗登柯院士那边一样漆成黑色的话,就一点儿也不象个外科医师的实验室。
      巨大的丝织绸面的屏板也是黑色的,上面一排排黄色的刻度盘,大部分是长方形。
      维琳娜立刻想到星际航船的指令舱,这是她在屏幕上会晤时看到的。心头立刻轻松多了,如果一切顺当,她也终究能够进入这种座舱的。
      “您准备好了吗,勇敢的女人?”教授柔声地问道,微笑着从她对面的操作台上站起身子。
      维琳娜没有想到教授的笑意会如此地深浓,他两眼旁边的皱纹,象裂缝一样深。
      金•卡切把维琳娜安顿进软椅后,说了句玩笑话:“您别当这椅子是个古董,以为它是牙科手术椅或者是上刑罚的电椅。”说着,自己先笑了。
      凡•迪丝小姐拿着一具很大的头盔走向她身边。头盔上弹性电线一直连到黑色的操作台上。
      维琳娜突然想起了那只能够说话的拉达。
      当头盔戴向朗斯卡娅•拉托娃时,她双眼眯缝起来,但随即强使自己睁大眼睛。于是,她觉得仿佛人们在给她戴上一具宇航员的头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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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6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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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15#
     楼主| 发表于 2016-10-31 14:33:30 | 只看该作者
    三、神奇的回忆
      维琳娜在金•卡切教授的试验做完之后回到家中,每一夜都做着希奇古怪的梦。
      ……一匹鬣毛摇曳的骏马在她的胯下小步奔跑。纤长的芬芳的绿草拂击着她的面庞。立马山坡上,只见茫茫草原,遍地长满挂着水珠的羽茅草。地平线上起伏的丘陵如同海浪。
      马儿越跑越快,风在耳边呼啸,飞箭一支支从耳旁擦过。
      理伏的敌人突然象乌云一样蜂拥而出。只见刀光剑影, 马匹冲撞,战骑直立,暴怒的骑士和坐骑一道摔倒在草地上。
      维琳娜有种十分奇异的感觉,她如此狂热震怒;浑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疼痛而又充满厮杀的迷醉……
      醒来后,她要等好一阵子才能定下心来。她怎么会杀人?她觉得自己过着一种奇怪的、新的、完全不是她维琳娜自己的生活,而是另外一个人借着她的身体在度时光……
      严重而又沉痛地将首领的遗体放进墓穴,装满飞矢的箭袋搁在死者的手边,为的是取用比较方便。微弯的利剑猛然挥起——疾驰的战马栽进了陷阱。人们拽着马尾和长长的鬃毛把它朝上拉。妇女们屈从地跪满山地,散乱的头发披在脸上,团团绺绺垂挂着,使得她们象是地下长出来的一簇簇黄色蘑菇……
      维琳娜惊醒过来浑身冷汗。
      浩瀚的大海闪耀着太阳的光辉。粼粼的波光,澄碧的蓝天,以及清新的海风,使维琳娜心头充满一种油然而生的喜悦。她多褶的长长的裙裾一直垂落到地面。海船上走下一个晒得发黑的、鹰钩鼻、大胡须的人物,奴仆们抬运着随船而来的货物行包。
      高耸的城垛仿佛是岩石建筑成的。城门边是长着大胡子的守门人,头戴火红的盔形帽,手持火红的标枪。
      维琳娜走进市场。市场里一片欢快,人声喧哗,五光十色……这里用各种语言交谈的声音活象是群鸟乱鸣。
      乱石铺成的路面上有着车轮磨出的辙印。一个商贩坐在路旁石块上。他面前地摊上摆着手镯、耳环、戒指。
      维琳娜此刻(她原来对装饰品一向是不大在意的)被这些商品的精致美丽吸引住了。但是,四面八方的人流挤着她,一些梳着许多条长辫子的姑娘用膀肘推搡着她。维琳娜醒来时很懊恼——多么想做一个天真的顾客,领略一下这种朴实的情趣。
      镂刻着文字的金质薄片反射着阳光,一定要伸开四肢匍伏在祭祀拜石上,才能读出声音:“依拉——维——土拉——耶拉塞诺克——克——伊阿维耳——热——乌尔瓦尔——杰——西——阿明特——耶列——伊拉克维阿拉——西——卡克——阿斯特朗西斯——齐拉——卡克谢列——伊塔拉。”
      早晨,维琳娜忽然觉得思想中有点什么东西纠缠着,便复述了这些奇怪的声音。尤利•谢尔盖耶维奇象书呆子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录下来。
      金•卡切教授曾经告诉他,维琳娜消沉了的遗传记忆将会逐步地苏醒。同时,必须弄清楚哪一阶段的生活情景最先复现在她的头脑中,必要时,还得再经过一个疗程。
      朗斯柯依教授逐日记录着自己女儿的梦境日记,心头有点难过.
      “卡斯帕亮能立刻辨别出这是种什么语言。你试着翻译一下,哪怕是纯粹的意译。”
      真叫维琳娜大吃一惊,她毫不费事地翻译出来,仿佛念咒语似地随口说道:
      献给伊特拉斯坎人的
      辉煌而温馨的世界,
      我准备奉献出一切,
      因为都是从身外取来。
      那些光耀千秋的人们呵,
      我等待祭祀你们的时间,
      献给万能的阿斯塔尔达,
      用意大利的全部富足的财产。
      “意大利,”朗斯柯依教授沉吟着。“总而言之,全然不象现在使用的或者是过去的古老的语言。还有,也不是拉丁文。阿斯特朗西斯?这是不是一种祷词?可能是向阿斯塔尔达的祈祷词?”
      突然,他懂得了。
      “耶拉塞,有这个词吗?这个,显然是伊特拉斯坎语!”
      于是,维琳娜便和伊特拉斯坎的先人们经常相聚了。他们让维琳娜看这种铭刻祈祷词的全片,维琳娜熟悉了这些祷词,也知道当时这些文字全是轰动一时的大作。后来,维琳娜竟然熟谙伊特拉斯坎语言,并且能够订正祷词铭文流行后一百多年间人们用古斯拉夫语根词翻译成的译文。
      阿文诺莉知道这些情况后断言道:“伊特拉斯就是俄罗斯,不过更加古远些,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尤利•谢尔盖耶维奇笑了起来:“黄口小儿,模仿格拉哥利说话儿。”
      “第一,不是小儿;其次,什么叫黄口,再其次,又什么叫格拉哥利,不合时宜!”
      “总而言之,合时宜的语言学家已经证实了:一定伊特拉斯坎语言和古斯拉夫语言是同源的。”
      维琳娜又得经受一次打击。金•卡切略有差错,他催醒了维琳娜十分古老的祖先的记忆,有益于科学研究,但无助于其本人。
      不管这事如何出乎意外,维琳娜仍然在思考着怎样做一个能说伊特拉斯坎语的未来的宇航员。当然,思路不清。古代语言和当代语言把头脑里搅和得乱七八糟。
      尤利•谢尔盖耶维奇心中惊惶,小心翼翼地劝说女儿停止这种试验。不能以一生的命运来冒险,说得准确些,不能以科学事业和她探求的目标来冒险。第二次试验可能不会有更多的成果,如果不是整垮的话。
      但是,维琳娜就象一名在高台腾越的疾驰中的滑雪运动员——已经无法站定了。
      她又一次飞往荷兰。
      维琳娜在金•卡切医学研究诊所经受了第二个疗程。回家时神情压根儿地变了。外婆和妈妈嚎啕大哭了一场。
      恶梦更加厉害地折磨着维琳娜,但是,她觉得这些梦境必不可少了,常常焦渴地等候着黄昏的到来,以便重温那些沉重、不安的梦中遭遇,去经历那种别人的、难以理解的生活。外婆经常嘀咕说,听到维琳娜梦中下述的尖叫声吓得她魂都飞掉了!
      “炮推出!瞄准头辆坦克……开炮!”
      维琳娜在床上折腾着、呻吟着,唤叫着什么人。
      外婆把她喊醒。
      “够劲儿,我梦见我挂花了。”维琳娜拉着外婆的一只手,高兴地说道。
      “你是个女人。”这位纠正她。
      “不,是小伙子。我们连的二炮手被坦克履带碾死了!是些多出色的小伙子!勇敢的雄鹰!真的。”
      “你怎么啦,孙女儿?坦克,得到博物馆里才见得到的。”
      “啊,外婆,外婆!怕人咧。”维琳娜固执地说,“难道过去的人们就是这样生活吗?我刚才正被抬到战地卫生站去。”
      “错,你得明白,全是试验那个鬼在你身上作怪。如果不上战地卫生站,那末,得请一位医生到家里来给你治治。”
      外婆说得对,确实得请一位医生,而且己经请来了。他持续认真地检视着维琳娜。医生是脑研究所的谢尔盖•费道洛维奇•列别捷夫教授。
      教授跟维琳娜的亲人完全不同,毫不惊惶,并认为没有紧张不安的任何理由。
      维琳娜不为自己感到不安,但她为夜梦中的生活不安。这种生活象是她的,可又不是她的,而是早就牺牲在柏林城下的人们的生活,可是却又明晰得如同发生在白天一样。
      维琳娜感到自己躺在军医院的病房里。她的一只脚受了伤,上了石膏绷带,并且被“残忍”地悬吊在滑轮架上。她只能一动不动地仰卧着,全部时间在思索、思索、思索着。
      她的思路极其清楚,一大早她便唤住父亲,跟他说:“我想了多少个夜晚,我在计算……我在梦中,可以用数学语言来叙述给你听……不过,现在我只有掰着手指数数目的本事。请原谅我:梦中我是个数学家,一醒过来……就不是了。”
      “夜梦中你反复什算什么呢?”
      “物质结构。”
      “当真?你知道吗,我们过去的家史上有过记载:你的母系的先人物理学家伊林在二十世纪就研究过这个问题。”
      维琳娜复述了最近的一次梦境:“我头顶上的天花板中间挂着一盏枝形吊灯,外圈是四盏灯头,内圈——三盏。”
      “枝形吊灯?”
      “在我看来,它象是微粒子的模型。”
      “哪种微粒子?现在发现了好几百种。”
      “不,我知道得很清楚,只有六种。”
      “可以这么说,在二十世纪中期,发现了六种。”
      “这些微粒子在我看来,有着各自不同的结构形态。它们的电荷——正如同枝形吊灯中的灯头,以近光速的不同速度自旋。”
      “对不起,如果是这样,那你的微型枝形吊灯必然要释放出能来,而且会迅速地‘烧毁’。”
      “不,外圈的灯泡是白色的,内圈的灯泡是蓝色的,这类似电荷的不同特征。可是它们能从对应环圈的辐射中互相取得补偿。”
      “可是你说内外圈的灯头数目不同,那它们怎样补偿呢?”
      “内圈的灯头旋转速度要快一些。物质的主要性能,根据我的理解,在于它的稳定性和力能的均衡。”
      父亲饶有兴味地聆听维琳娜前所未有的“高论”,并且鼓动她进一步发挥:“是不是外圈灯泡比内圈的多一个,就可以此确定其为微粒子的不同电荷。”
      “正是!”维琳娜高兴地说道,“如果白色灯泡和蓝色灯泡数目相等,那就是中子。”
      “白色灯泡比蓝色多一个的,是质子吗?”父亲在提示。
      “若是蓝色灯泡多一个的,那就是电子。”
      “就是说,微粒子是个总称,结构各有不同。而且,只要能量不向外辐射,它本身就不会衰变?是这样吗?”父亲归纳了一下,说:“总而言之,这全是值得深思的问题。”
      于是,朗斯柯依教授到物理学历史研究所,在资料库内查阅到早年的伊林的遗着。当时,这学说被推翻了,过后又被遗忘了。但是,这种理论的基础不仅是建立在对微粒子结构的清晰想象之上,而且是建立在独创的数学方式的基础上。
      从二十世纪开始,物理学的发展经历了另外的新的途径,以电子计算机器为主的极为复杂的数学仪器,使得物理学家可以不依靠设想的图景,求得物理学中诸多问题的数学答案。正就是在这个二十世纪中,着名物理学家尼耳斯•珀尔就曾谈到物理学科的危机——这是朗斯柯依在查阅中读到的资料,危机的产生是由于众说纷坛,学者们往往对一些未能认识的现象作出武断的解释,甚至发出一些预言,于是造成许多神奇的谜(包括迈克耳逊进行的光在以太中相对不同参照系的不同传播速度的试验,得出否定结果)。这就使得在此以前的各种比较简便的假设全部落空,而让位于新出现的论断。迈克耳逊的实验证实了光速与地球运动速度无关,由此得知光速不能由其他速度来加快。但如果以爱因斯坦的理论来作为解释一切的依据的话,就正如同尼耳斯•珀尔的抨击其为“荒诞”一样了。过去的经典物理牛顿力学,原来也只适用于一定的微小速度范围。爱因斯坦的支持者马克斯•普朗克在前者几乎还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理解时,曾经半开玩笑地支持这位科学家说:“新的理论从来不会被好好地接受的,它们要不就是被驳倒,要不就是叫反对者绝种。”
      “我不知道,你记忆中出现的伊林的思想有多‘荒诞’”,朗斯柯依从物理学历史研究所回家后对女儿说,“但是,总而言之,应一该回想一下列宁关于电子是取之不尽的说法……”
      安娜•安德列叶芙娜对丈夫十分光火。她觉得,正是丈夫撕毁了家庭协定,一门心思帮助女儿朝天上钻。
      尤利•谢尔盖耶维奇实际上并不是为了帮助女儿航天,他作为一个学者被那种久远的、已被遗忘了的一种学说迷住了。看来。维琳娜来自梦中的关于“微型枝形吊灯”的“十分粗略”的概念,并借助于复杂的精密的计算仪器,使有可能推导出成套的公式,用以计算出任何一种哪怕是生存极为短暂的微粒子的参数,并且可以解释出它们之所以不能长期存在是由于不稳定性造成的。
      朗斯柯依教授在自己的控制论中心,力图完成那位被遗忘了的学者伊林的未竟事业:计算出各种元粒子的参变数值。回家后,他带着一种神奇的面容走到女儿面前。
      “几百种微粒子的情况我是不懂的。”维琳娜迎着他说;“但是,我很了解那六种微粒子……非常精确,象是亲自做过实验一样。今天夜里我来核对(或者叫验证,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下这些数字。”
      “太有趣了”,父亲兴致勃勃地说,“总而言之,我们来核对一下,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记得,当然记得。因为,此刻我也是另外一个人,不是那个害怕数学题,对这门学科失去信心而一心扑在钢琴上的维琳娜了。”
      “我记录,你讲!”
      “开始吧,请!”
      维琳娜轻松自如地复述着这类“荒诞”的知识,就象是在“自旋”之中(粒子的“波特性”),她列举着每种粒子的磁性力矩、质量和电荷,解释着从公式和实验中得知的这六种“老的”微粒子的意义。
      “令人吃惊的巧合!”朗斯柯依下了结论:“更加令人吃惊的是,这种验证的方法也完全适用于伊林还无法知道的其他微粒子。”
      父女俩编制出一份微粒子分类表,跟门捷列夫元素周期表的式样相仿,表上开列出已经发现了的微粒子,同时还注上有待进一步探索的微粒子。
      维琳娜告诉父亲,微观粒子具有截然不同的两种形态,而不是一种,正如同她先前所说的那样,它们的全要区别是内外圈轨道上的电荷符号不同,其镜象类同于质子加电子;反质子加阳电子,这也就是物质形态和抗物质形态。
      星际真空现在被认为是具有物质形态的空间,存在着由粒子和反粒子粘合构成的镜世界。一定的时间里粒子偶会湮没(可能是释放出能量而相互抵消),它们衰减于真空之中,但是自身并未丧失。自然界里是无可消失的。粒子偶组合成充分而又完备的补偿体制,如同微型枝形吊灯上内外圈轨道上轮流闪现出白色和蓝色的灯光。它们的电荷、磁场以及引力甚至于质量都无法发现,可是,它仍然是充斥在宇宙空间的物质,这首先表现为振动的传输(光波和电波)。过去曾把这作为“神话般的以太的特性”。“以太”的假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把许多科学家引进了死胡同。这种假说认为充满整个宇宙空间有一种无所不在的完全没有密度却又有超级硬度的整片媒介质,并名之为“以太”。
      “你在梦中见到上面所说的那些事啦?”教授听女儿说完之后,问道。
      “没有,”女儿回答说,“我只是觉得理当如此。主要的是,如果能将粒子组成的空间,也就是真空,或者叫宇宙空间中的粒子偶分析,那么,就能取得物质粒子和抗物质粒子。”
      “你是想从中得到些什么结果来?”
      “当然!”
      “总而言之,维琳娜,我觉得你得到的不仅是祖先的记忆的综合,而且是先辈们天资的总和。”
      维琳娜习惯地把眼睛眯缝起来。她很高兴,同时也有点难过。她觉得自己象是古神话中的伊里亚•穆罗姆,在炉台上一觉睡了三十年,醒过来时成了一名大力士。
      四、考验
      脚步声在空旷而巨大的厅堂里引起回响。维琳娜无法摆脱一种走进了多神教圣殿的心情,肃穆的静寂,虔诚的激动,头上拱形的圆顶,四周高大屏板上信号灯组成的神秘的花纹……
      她不由地想起一句已经淡忘了的伊特拉斯坎的诗句:“献给辉煌而温馨的世界。”
      威耶夫把她领到操作台前。
      “由您自己按动电钮——您的测验仪就会开动起来。您只当是查阅电子辞典好了,考试由您自己进行。”
      威耶夫鼓励地拥抱了一下她的肩头,然后,急急地走了。
      剩下维琳娜独自一人面对着这台能够解答宇宙航行中最复杂的问题的电脑。
      她略有点儿紧张。操作台上还没有闪亮的键盘,象是隐匿的怪兽的眼睛。维琳娜振作起精神,如果以不惜生命的坚强决心立志飞往地外行星,难道还会俱怯这台由人类双手造成的不会伤人的机器吗?难道在地外行星世界里将要遇到的一切是能预先料定的吗?
      当然,对方的势态也很威严。若是维琳娜此刻携带着可爱的万尼亚•波列夫准备好的磁性记忆小皮箱!……那末,面对着这只多眼怪物,维琳娜身旁就会有一位忠诚的卫士了——同样电子血统的。“沉住气”——维琳娜跟自己说,克制住畏怯的心情,稳沉地向“对方”紧靠了一步。“别让那些从电视屏幕上观察的人看到惊惶的脸色,这里不仅测试知识,而且测试着应考人的力量、毅力和决心。这不是一场考试,而是一次考验。”
      雪白的键钮鲜明地排列在黑色底板上。这种和钢琴的近似,陡然间给维琳娜鼓了劲,她激动的心情变成一种她常有的力求吸引住听众的意念。
      她坐了下来,手放到控制合上,手指轻按了一下键盘,如同弹响第一声和音。
      于是,隐匿的怪兽活跃起来了。从控制台的一侧到尽头,象闪电一样亮起了信号灯……。
      维琳娜欢快、激奋地从圆顶的大厅里跑了出来。父亲和阿文诺莉在门口等着她。威耶夫同意他们送考,是为了让维琳娜能够镇定一些。
      “考上啦!考上啦!”阿文诺莉欢声高叫,就象是从姐姐的脸上看出了结果。
      尤利•谢尔盖耶维奇为要拥抱维琳娜,好不容易才帮她挣出了阿文诺莉的怀抱。
      “很难?”他问。
      “不,不很难?我觉得就象是在音乐会上演出,那时候,一双手自动地弹奏,需要的仅是感情。这回,也是这样。”
      “你进入了角色?”阿文诺莉探问。
      “我?我入迷了……可能,完全被迷住了。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大功告成,如愿以偿。”朗斯柯依说,接着又面露愁容地补充了一句:“总而言之……得告诉你母亲一声了。”
      “怎么样啦?”传来威耶夫的唤声,他正向这边走来。“当然了,一切都可以从您的脸上看出来。评定的是什么成绩?”
      “成绩?”维琳娜腼腆起来。“请您原谅,伊凡•谢苗诺维奇……太激动了还是入了迷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您也没有看着我,听着我的答题?”
      “没有,我不让自己这样做。大厅里只您一个人。”
      “我没有看信号盘上的评定成绩。”
      “没有看?”威耶夫惊异地说。“怎么会这样的呢?”
      “因为自信。伊凡•谢苗诺维奇,我嘛,自个儿知道全部问题都回答上了,甚至超出了……”
      “甚至超出?”
      维琳娜原来恬静的面容上露出了耽心的神色。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古时候西伯利亚人常说这句话。我们该回到大厅去,看一看信号盘上的测试‘结果’。”
      威耶夫不但邀约维琳娜,而且还约请她父亲和妹妹一道儿去。
      小姑娘屏声静息地走进大厅。她觉得自己跟姐姐一样,等不到走近信号盘便要昏厥过去。拱形的圆屋顶下响起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考试之后,没有关灭掉的怪兽并未入睡,而是惊觉地圆睁着几十只射出光芒的眼睛。信号盘上灯光连成一片:不及格。
      威耶夫惊诧地看了维琳娜一眼,后者的眼眸盯牢信号盘,惶乱地悄声重复了一句:“不及格……”
      “怎么搞的?”尤利•谢尔盖耶维奇阴郁地问着,抬手摸摸自己光秃的头顶:“总而言之……”
      威耶夫两手一摊:“测验仪是绝对公正的。”
      然后,他望了望维琳娜。维琳娜的面烦排红,尖下巴颊抬了起来,整个身子象绷紧的琴弦一样挺得笔直,忿忿地说道:“这不对!”
      “怎么不对了”
      “您的机器,象通常所说的,老掉了牙,事实如此!可能,机器失去磁性了……技术故障。我坚决相信自己的全部解答都是正确的。”
      “好啊!”威耶夫说着,眼光不由地避开了那双凝视着自己的晶绿的眼眸,“这倒使我热到高兴。”
      “我一点儿也不!”维琳娜激奋地说,“我想,我对您的机器讲述的内容全都录音了?”
      “当然。录音可以在各有关委员会上播放。”
      “我知道,我的考试成绩是合格的,并且要求您和其他的人也都相信这一点。”
      威耶夫头一个走进了会议厅,接着委员会成员纷纷来到,然后维琳娜和她父亲也应邀列席。
      委员们在厅内长会议桌两边就座,沿墙的靠背椅上坐着宇宙航行的工作人员和报考航天飞行员的考生。评选委员会的会议常常公开举行。
      “我内心感到万分的婉惜,”施洛夫教授开了腔。这时,维琳娜已进入会场,和父亲一道儿坐在靠墙的空座位上。“应试者确实付出了无穷无尽的劳动。当然,说到底,成绩还不够理想。我们也只好按章办事,同意已经评定的成绩吧。”
      “不,”威耶夫说,“我有理由请求委员会对评定的成绩表示怀疑,并由委员会亲自听取考试录音。”
      施洛夫端详着自己的于指,继续说道:“说到底,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推翻早就作出的决议。我们都赞同过尊敬的伊凡•谢苗诺维奇的主张:考试全部由测验仪进行,因为机器能够排除任何人为的干扰而作出公正的评定。此刻却又向人们——每个人都有其固有的弱点,提出要求,要由我们这些人来决定维琳娜•尤莉耶芙娜•朗斯卡娅•拉托娃的命运,这合理吗?!至于说到我本人——委员会成员之一,那我……说到底,我对自己是否具有客观判断的能力,不敢轻信。”
      “如果我不想推翻自己主张的话,就不会向委员会提出上述问题。”威耶夫异常坚决地宣称,“既有关于机器测试的问题,又有关于本人航天飞行理论的问题。我想,我有权要求委员会就对其主席来说有着如此重大关系的问题表示态度。”
      “伊凡•谢苗诺维奇有权这样做。”罗登柯院士说,“如果他希望我们都听一听他在什么问题上的主张被推翻了,我们却予以拒绝,这是很失礼的。”
      委员会另外两名成员发言支持院士。施洛夫想再次发言反对,但在看了维琳娜一眼之后,不则声了。
      会议厅内活跃起来,靠墙坐的宇航工作人员弯下身子在交谈,用赞许的眼光率直地望着维琳娜。每位委员面前放上了一本拍纸薄。
      会议厅里响起了电子测验仪徐缓的带金属声的话音,维琳娜觉得这话音来自一个活的充满敌意的怪物,当然这想法有些荒唐。她的嗓音也响起来了。声音很激动,但是过了一刻,便十分动人了。
      委员们兴奋起来,互相交换着眼色。
      维琳娜因为对电子测验仪的气愤,内心翻腾着焦躁的情绪,很不自在,但是,她一点没有流露出来,因为这一刻她有着十足的信心。
      “初学入门”的数学、物理试题之后,电子测验仪终于转向主要的课题——宇宙航行原理。
      “采用中微子推进器合理取代过时的光电效应推进设备”,维琳娜的嗓音在响,“是一种进步,并取得了成就。但是,这种推进器的有效功率太小。”
      一阵沙沙声在大厅里回响。
      “按照现实情况可以看出,使用这种推进器的‘生活号’星际航船的整个系统,就象古代的‘驿站’。当时,为了传递信件,要派出轮班奔驰的驿马。现在,为提供中微子推进器的燃料,必须向宇宙空间发送载运燃料的油车,这就伴随着巨大的困难和危险性。宇航船得及时赶上太空加油车,从那上面添加燃料,再继续远航;还得及时增速,以便赶上下一站的加油车。”可以听得见,维琳娜说到这里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象是在跳水之前的准备动作。“如果说,航程中第一阶段的任务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终于完成了的话,那末,返程中的困难就更加难以想象了。当然,星际航船必须随船带足返航时所需要的大部分燃料。但是在返航途中仍然要补充燃料,才能飞完全程。所以,它还得赶上预先发射到宇空中以人造彗星轨道运行的太空加油装置。因此,航行时刻表必须严格、准确,不能有任何误差。可是,有谁知道航行途上乃至在地外行星上会遇到些什么偶然的事故呢?”
      沃勒杰马尔•巴甫洛维奇•阿尔希斯坐在会议桌前,意味深长地抬眼望了望威耶夫。威耶夫仰望着会议厅的天花板。天花板上绘饰成繁星密布的天空。他那张印度瑜珈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证:威耶夫星际航行理论己不适用?”机器以冷淡的话音发问。
      “不大适用。”维琳娜嗓音响亮地回答:“应该采用不久前公布的伊林有关微粒子理论研究的成果,以保证星际肮船在任何空间都能得到燃料供应。”
      “我希望对这个问题阐述得更详尽些。”沃勒杰马尔•巴甫诺维奇•阿尔希斯说道,就象是他的要求会被录音带听到似的。
      大家转脸望着维琳娜,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结果是,录音带上的她满足了阿尔希斯的这个请求。
      “当前物理学家们也无法回避下述的问题,每个微观粒子均具有电荷的两个旋转轨道,并为不辐射的结构形式。所以可设想,如果分拆开这种结构,形象地说,就是把一盏微型枝形吊灯分拆成内圈和外圈,这会产生多大能量啊。如果它们之间的联系力能够克服,那么它们的联系能量就会被释放出来。取得这种释放的能量之后,人类生活必将进入一个新的时代。无疑地,如同掌握了化学能而后掌握了原子能一样,人类要掌握真空能。这里说的是真空,宇宙空间的主要部分即是这种真空,当中混入的杂质是极为微小的。这种真空能源可以来自任何物质(或抗物质)微观粒子。物理学家计算出从质子中可得的真空能量(联系力)约是全部核能自乘十至十六次幂的数量。现在,我还不能举出‘分拆’微观粒子的具体办法。但是,从原则上说,‘唤醒’真空是完全可能的。这样一来,物质的粒子偶就从空中发现了,也就是从实体中产生了,这种实体曾经在长期中被错误地认为是一无所有的。首先是从真空中取得微观粒子,再将其分拆,从而取得真空能。这对宇航员来说有更实际的意义,不论他们身居宇空的何处,总能从周围的真空中取得燃料,太空处处可以得到推进器的能源。威耶夫的构思是在宇宙空间储备起星际航船的推进剂——这是正确的,但是,把这些推进剂运载到宇空中是不必要的。”
      “答案全部录音完毕。”金属的话音响了起来。
      “开会之前,我研究过这个录音,”威耶夫说,“正如各位刚才所听到的,我的主张被彻底推翻了。电子测验仪表现出它的墨守成规——它不能思考超出机器中存储的要领信息之外的内容,这个答案与死板公式和已知概念是不相符合的。我们的机器绝对地缺乏热情,所以毫不犹豫地评定其为不及格!但是,这确实是个独创性的答案!……维琳娜•朗斯卡娅作为一位中微子物理学家,完全没有人云亦云地解答问题,恰恰相反,她摒弃了过去的定论,提出了宇航飞行的全新原则:破拆胶粘的真空微观粒子,并使用其微链联结的能量。确实如此!这是可以深入探究的课题!得感谢我们的中微子物理学家提出的有着如此光辉前景的思想。对这样的科学家,我个人认为,应该列为星际航行的正式成员。我建议评选委员会对维琳娜•尤莉耶芙娜•朗斯卡娅•拉托娃作出接纳的决定。”
      维琳娜紧紧咬住嘴唇,凝神地望着前面。
      委员们在议论。施洛夫教授站立起来。
      “我十分惊诧!”他说,“几乎无法表达本人的赞叹!真空的本身,宇宙空间的本身可以取得宇宙航行的动能!未来的科学技术得到新的光辉的前景!”
      施洛夫端详着维琳娜的脸色,想从中看出对自己这番言辞的反应。维琳娜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因为这是继威耶夫发言之后支持她的第一个评选委员。
      “不过,尊敬的总设计师提出一项什么建议呢?”施洛夫感情充沛地唤出声来:“我这个头发花白的脑袋瓜真正弄不明白,为奖励作出本世纪内最为伟大的发明家,采用的方法……竟然是打发她去航天远飞,我们有何权利将维琳娜•朗斯卡娅•拉托娃光辉设想的实现,推迟到五十年之后?我建议,不仅确认维琳娜•朗斯卡娅•拉托娃考试合格,同时确认她为具有杰出才能的科学家。”他意味深长地略一停顿之后,用十足的演员的腔调说道:“所以说,喏,说到底,此等天才在宇航探测小组之中应无用武之地,杰出的科学家的适宜位置当在地球之上。”
      他坐了下来,对自已这番言辞洋洋得意。但罗登柯院士立即站起身来:“我不想反对尊敬的伊格纳契•谢苗诺维奇•施洛夫教授的意见。我和他同样感到极其喜悦。对我来说,无法理解的只是,如若维琳娜航天而去,为什么她的设想的实现就必然会推迟半个世纪呢?我请求注意,公布出伊林的微观粒子的理论,并且进行了数学测算的尤利•谢尔盖耶维奇•朗斯柯依教授,无疑地会留在地球上,并且一定十分积极地参与这项研究。每个人,甚至包括电子测验仪——如果它能正确评定的话,都清楚一点:维琳娜具有参加宇航飞行的权利。我们知道,是什么力量在激励着她。因此,我们对她的航天飞行的渴望,应该表现出一种新的富有生命力的科学态度。诸位全知道,过去的一位哲学大师发出过如下的感叹:‘没有激情,世上任何一件伟大的事业也不能完成。’我决不忍心反对这样一位妇女的意愿。让她飞吧,让她航天归来告诉我们的后代,说我们,忠于科学的人们,绝不缺乏人类的纯正的感情。”
      宇航船验收员阿尔希斯和另一位评选委员发言支持院士,其他几位委员的脸色上也显露出自己所持的态度。但是,形势骤变。刚刚建议接受中微子物理学家维琳娜•朗斯卡娅•拉托娃参加航天飞行的那位威耶夫,此刻发表了下列声明:“我个人认为有义务提请评选委员会注意,按照我设计的宇航飞行系统,确如维琳娜•朗斯卡娅所指出的,对每个参加航行人员有着十分明显的艰难和危险。因此,我不能置身事外。我要求重新考虑航天飞行人员名单,并将我,星际航船总设计师,一个希望和所有宇航员分担航行艰苦和生命危厄的人列入名单。”
      罗登柯院士说:
      “对于伊凡•谢苗诺维奇这种正确而又高尚的请求不应拒绝。”
      “干脆,”施洛夫教授跳身站起:“直截了当。总设计师本人担当航船中微子工程师工作!”
      这一新情况使得评选委员会的工作复杂起来,当天没有能作出最后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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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6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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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16#
     楼主| 发表于 2016-10-31 14:34:07 | 只看该作者
    五、门坎
      维琳娜请父亲和阿文诺莉乘车先走,哪怕让妈妈先安心一天也好。此刻,什么也没有定下来。她自己留在宇航城,打算跟施洛夫谈一次话。她头脑里每一闪现这种念头,晶绿的眼睛不由便眯缝起来。
      但是,施洛夫一直没有走出来。
      维琳娜迎风站立在宇航城椴树林荫道上,眼看着冷风驱赶着枯黄的树叶。
      终于,她瞥见施洛夫正在远处,头戴一顶便帽,脑袋高高地抬起,朝后仰着,他和柯斯嘉并排走着,激动地谈说着。
      “这是你的责任,兹汪采夫!”施洛夫威严地教育着对方:“您,作为宇航小组的一个成员,说到底,应该懂得,全部中选人员目前处在什么情况之下,应该帮评选委员会做做工作。除此之外,还可以试探一下,已经作出的抉择是否可信。所以,您一定得说……给她听,让她相信您,而且马上就去对她说。万不得已时,可以归之于您经常一贯的开的玩笑。你要懂得,这是事关大局。”
      柯斯嘉起先在一边默默地走着,对他来说这种沉默是很难得的。然后断然地走到前面。
      乍一见面,维琳娜十分惊奇,快活神柯斯嘉竟然带着满脸愁容向她走来。
      “喏……中微子物理学家”,他终于开了口,“向您祝贺!问题本来很好解决,如果……”
      “如果什么?”维琳娜警觉地问,“因为威耶夫?还是施洛夫?”
      柯斯嘉手一挥,斜瞥了林荫道一眼,伊格纳契•谢苗诺维奇正沿着这条林荫道缓步走过来。
      “这跟施洛夫有什么关系?”柯斯嘉说着,用一种诡秘的神态朝前靠了靠,“关于‘驿站’——您批评得太对了。千万别说出去,你击中了要害,就象您昨天亲自待在全球天线的检波舱里似的。”
      “是谁待在那里的?谁?”维琳娜问得有点紧张。
      “我值班。怎么?”柯斯嘉微微一笑。
      他在被选中参加航天飞行之后是不可能参加值班的,但是,维琳娜此刻失去判断的能力,只是探诘地凝望着柯斯嘉。
      “我可以,当然,告诉你……”此人继续说道,“完全同意你的意见,太空加油车,彗星运行轨道——纯属胡闹。您的‘宣判’完全正确!”
      “您被吓退了?”维琳娜两眼眯缝起来。
      “不是我退,是他们。”
      “哪个他们?”
      “你的阿尔谢尼和他的同伴。”
      “阿尔谢尼怎样了?他有什么消息?”
      “全球天线只收到一则消息……”
      “什么消息?别折磨人了,你,真是个行刑官!”
      “我算那门子的行刑官?哪位神父能带来:‘生活号’宇航船已经返航的福音。你不是批评威耶夫宇航飞行系统的吗?庆贺胜利吧!”
      “这算什么胜利?!返航了?向我们飞来?”
      “他们嘛,正向我们飞回。该您决定了:航天还是留下?今年之内,阿尔谢尼就能到家。”
      维琳娜紧咬着嘴唇,思想和感情的波涛猛烈地撞击着她,热血涌向面颊,额角沁出汗珠。林荫道上冷风旋飞起来的枯树叶,仿佛在把她的目光引向上空。
      “阿尔谢尼回来了!航天已无必要。简单得很!只要等施洛夫走近,告诉他自己同意把千辛万苦争取到宇航员的位置让给威耶夫,就成了。简单得很!”这些想法使维琳娜惊愣。
      “航线上他们没有能及时跟太空加油车会合,没有得到燃料的补充。喏,被迫折转。”柯斯嘉解释得轻松平常,柔长的睫毛下一双茨冈人的眼睛瞥视了一下对方。
      “折转?怎么可能折转呢?”——疑问在维琳娜的思绪中闪现了一下。但是,正确的判断力立即被无可抑制的喜悦心情排除掉;阿尔谢尼正向她飞来!重新团聚!可是,维琳娜随即从另一个侧面打量了一下自己。人常说,幸福会使人迷糊。施洛夫将要向委员会转述她拒绝参加航天飞行的请求。她本人则生动地显示出:她决不是一位星际航行的掘进工,而只是往昔的岁月中盯牢自己丈夫的一个妻子!……那些随同威耶夫去探测艾当诺行星的人们定然会说,她贪图的是什么,一个婆娘!……确实,自已的行动,正象婆娘!——低级……喏,决不!
      维琳娜习惯地咬紧嘴唇,然后,如同换了一个人似地,以冷静的嗓音对柯斯嘉说:“亲爱的柯斯嘉,这消息来迟了一年,那时候我一定是十分幸福地留下来。”
      “那时候?”柯斯嘉大惑不解地追问着:“那时候指的是什么?”
      “从前——不是现在。如果我已经决定飞,那么就不仅是为了自己,正如你们大伙儿一样。就说你……你是为什么航天的呢?”
      “为什么吗?”柯斯嘉惶乱起来,他决没有料到交谈中会出现这种转折:“为了生活的理想——探究地外文明星球。”
      “对我来说,这也是生活的目的了。如果您想知道的话!这是逐步形成的,看来,随着航天的渴念的增长,生活中的目的也日益明确。起先……航天是为了阿尔谢尼……;现在为了阿尔谢尼而得留在地球上,恰恰成为不可能的事了……尽管心碎肠断。哪怕他在我返航的时候,是位又经历了半个世纪的老人,我一定和他在一起……厮守着,做他的忠实的妻子。但是,我一定得参加航天飞行。”
      施洛夫快要走过来了。柯斯嘉狂喜地看了看维琳娜的脸,猛一下拥抱住她:“哎哟,行!唉,好样的!”他叫着,“请你说一句饶恕……”
      “饶恕谁?”
      “我嘛,还有谁?不过,你自个儿也做过这种事。可记得电视屏幕上的会晤吗?那时你对阿尔谢尼说你们的孩子仿佛茁壮活泼。所以,我就决心试试,看看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位。说真的,这也是个神圣的谎言。”
      维琳娜的心头思绪纷乱,但是分析思考的能力仍然很快地恢复了。是嘛,尽管只是短短的一刻儿,但怎么能就相信宇航船“折转”了呢?它是什么,大路上奔驰的汽车?耗费了双倍的能量进入惯性运行,怎么会增速返航呢?这跟燃料有什么关系?看来,这是对她的又一次复试,检查一下她的科学水平和思想品质。是吗?
      不!她自个儿作出了判断。
      维琳娜目光锐利地望着柯斯嘉,脸上的神色象是想给对方一记耳光。柯斯嘉瑟缩起来。
      施洛夫走到他们面前,对柯斯嘉做了个命令他走开的手势,柯斯嘉心甘情愿地立即执行了这一命令。
      “我是来向您做一番解释的。”施洛夫说着从头上摘下了便帽。
      维琳娜微微一笑:“解释?真的,不是时候。我自己现在还魂不在身哩!”
      维琳娜移步走了,但是,施洛夫仍然跟随着。“说到底,我认为必须解释一下……”他说。
      “解释什么?”
      “向您解释,我之所以阻留您的原因。”
      施洛夫把脱下来的便帽继续拿在手中,挪后一步地跟着走。
      “风太大,”维琳娜侧视了他一下说,“您会感冒的。”
      “大概您不会想象得出,这句关切的话语对我有着何等的意义!”施洛夫充满热情地说道。
      维琳娜微微皱了一下双眉。
      “说到底,您,当然,您会想到我为什么要将您阻留在地球上?我得答复您没有问出口的这个问题。原因是,我爱您,为您而奋斗,全心全意……”
      “我与您有什么相关?我有爱人。”
      “妒忌——旧时代的残习。我丝毫没有这种陈旧的情绪。我尊重您对于离开您而将进入另一世纪的那位的感情。但是,我希望您毕竟留下来和我们一道……和我。您可以想一下,现在您不仅是位着名的钢琴家,而且是位伟大的学者。您将和玛丽娅•居里•斯克拉多夫斯卡娅、伊伦•约里奥•居里、索菲妞•特瓦列芙斯卡娅以及和我们同时代的达基扬娜•罗加娃娅齐名。我可以预见到您今天提出的设想的实现。它将装备起成千上万的研究机构。为期不会久远,当代物理学家定能以强有力的方式,将死寂的空间微粒一分为二,是您亲手弹响了这首天才的幻想曲。当然,我和您一样,暂时还不知道分拆的方式。但是,毫无疑问,最短期限之内,我们定能将任何物质或者真空微粒分拆开,从而点燃起真空中的璀灿的新星‘维琳娜之星’。人们这样称呼它是无比的正确。说到底,难道您不想看着您的这些星星是这样从实验室的研究课题变成为新的技术吗?看着它改变了我们时代的动力学,使汩汩的暖流融化开极地的冰山吗?您自个儿改变了人类的生活道路,您有权离开他们吗?再说,难道您不肯俯允一个跟随在您左右的忠实的仆从,站立在您的科学征途上的凯旋门旁吗?”
      “您又何苦这样子糟蹋这些华丽的词藻?我有爱人,但是,即使为了他,我现在也决不肯留在地球上。”
      “原来如此!”
      “是的。刚才,在您来之前,柯斯嘉已经给我出过一道可恶的难题,考过我了。”
      “他怎么可以胡来!卑鄙!这情况应该立即报告评选委员会。”
      “为什么?不要不然他会被取消这次航天飞行的。……”
      “如果您这样想,我可以不报告,但是……为了照顾威耶夫,您最好自动退让。请您相信,让给他完全必要!反正总得有一个人留下来。”
      “我得跟威耶夫一道儿航天,并且也希望和柯斯嘉一起。”
      “这就再说吧。”施洛夫脸色阴沉地说道。
      维琳娜头一摆,舒展了一下双肩,用齐整的步伐走向停在林荫道尽头等候她的自动电管车。
      施洛夫沮丧地望着她的背影。教授的脑袋不再高高地后仰了,维琳娜的倔强劲头压垮了他。他那双呆滞的、略显浑浊的眼睛茫然地四望了一下。
      疚风刮走了他手中的便帽,把它朝着维琳娜的身后吹赶。
      于是,他就光着灰白的脑袋,车转身朝宇航城走去。
      第二天,宇航城比隔夜更加热闹,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闻在人们当中传播。
      维琳娜不知情由,正急急地向中心大厅赶去,打听自己的命运。
      柯斯嘉迎面向她走过来。维琳娜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一副失魂落魄的伤心样子。
      “你怎么啦?”维琳娜唤住他。
      他挥了一下手:“把我刷掉了。”
      “从哪里?”
      “从航天飞行人员名单上。”
      “为什么?”
      “卑鄙。我都不愿说。昨天,是施洛夫叫我哄骗你。他说考验考验,最后一次的考验。又说,为了给威耶夫让出位置来,必须这样做。如果你动摇了,当然就不合格……所以我就去诓骗你。事后,他在评选委员会上指控我行为不道德。”
      “真卑鄙!”维琳娜叫唤起来:“走!我去替你申诉去。”
      “去哪里?!连夜作出决议了。”
      “什么决议?”
      “决议,你参加飞行。当然,应该这样,你是坚强的,象金刚石一样。而我……航天飞行这也不是最后一次,我被列为后备宇航员。飞吧!我会赶上来的……”
      “我?飞?”维琳娜重复着,不大相信自已。她扑到柯斯嘉身上,拥抱着他,在路上打起转儿来。
      维琳娜的父母亲下不了决心去宇航中心送别女儿。外婆索菲娅•尼古拉耶芙娜去了。她老人家坚信,这决不是跟外孙女儿的永别,五年之后,还是在这莫斯科近郊,她定然会迎接到航天归来的外孙女儿。外婆跟阿文诺莉同去,后者对这个问题的考虑更加轻松:不管是五年,也不管是五十年。反正她准定来迎接维琳娜。
      维琳娜今天神情振奋,因此更加焕发出青春的光艳,满怀着前景无限美好的信念。
      跟朗斯柯依一家三口子站在一道的还有老院士罗登柯。“您穿这套银色服装正合适。”他跟维琳娜说。此刻,宁航员们正在等待登船信号。一艘小型宇宙飞船将把他们载送到在近地卫星轨道上运行着的“生活二号”星际航船上去。“我要做很多的工作,为的是能够再亲眼看到身着‘银河’色美丽服装的您。”
      “会看到的,您记住我这句话好了。弗拉基米尔•拉夫仑契维奇,您一定会看到的!”索菲娅•尼古拉耶维奇说得极其有把握,“您会觉得是怪事的,几年功夫霎霎眼就过去了。”
      老院士在那部大胡子中悄悄地笑了一下。
      “我觉得挺可惜的,”阿文诺莉岔开了话头,“维琳娜,是我没有能代替你航天飞行……我的意思是,你没有带着我一道儿飞。”她一边说话一边订正。
      维琳娜紧紧地拥抱着妹妹。
      罗登柯又说了:“俄罗斯的传统习惯,远别之前,大家都悄悄儿地默坐一会儿。这不是迷信,而是一种精神,一种人民的英勇精神。静坐着,为的是最后一次默默地思考:出发的人——预想一下征程中的的境遇,留下的人——安排一下各种家务……呶,我们就默默地站一会儿吧。坐也没处好坐。”他用温柔的眼光,看了一下维琳娜。
      最沉默不住的该算是阿文诺莉了。柯斯嘉端详着她,心想:“她那双眼睛一点儿也不沉默,就象喷气机的喷嘴一般,不停地飞溅出一股股火花……”
      六个银白色的身影向飞船行进。
      维琳娜走在最后一个,她急切地转身瞥视了下,竭力强忍着不再环顾。她心头浮现出浩渺的太空,它是那样的无限深远,浮现出阿尔谢尼当年领着她常去的那座熟悉的树林以及留在宇航城内白色房屋里的人们。她一屈身随手扯起一束小草,贴到自己脸上,又四面望了一下。她在走过了地球上的草坪之后,又看到欢送的人群。
      站在头里的是胡须银白的老院士,院士旁边是外婆,外婆紧紧拉着阿文诺莉的一只手。小阿文诺莉象是要猛冲到姐姐跟前来。
      维琳娜带着地球上的这束小草登上了飞船的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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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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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0-31 14:34:38 | 只看该作者
    第二部 智慧生物
      在各种各样的星球上可以见到生物发展的全阶段。
      这些生物或则同于几千年前的人类;或则类似几百万年
      后的人类。星球世界里可以探索到一切。
      ——齐奥尔科夫斯基
      第一章 神秘的境地
      三十名出色的勇士
      从水中挨次地现出身子……
      ——阿•谢•普希金
      一、在陌生的海岸上
      地球上的星系表中把闪耀着黄色光芒的列勒星列为天蝎星座的第四十七号星。它与太阳一样属于同一星等。
      还是在远离列勒星五亿公里的地方,参照地外智慧生物发来的信号,宇宙间“重演性和多样性”法则,被这星球的行星系证实了。
      阿尔谢尼•拉托夫和他的同伴们正过着一种全新的生活。如果说,漫长的航程——增速运行一年,亚光速飞航四个月以及制动运行一年——类似某种冬眠的话,那末此刻就更用不着精密的仪器来证实星际航船是在运动了。航船上的天文学家拉托夫已经向指令长图查正式报告,航船临近天蝎星座第四十七号星;据分析,这里将有个仿佛太阳系的行星群,当然,决不会有和地球上一样的生活环境。这番话立即引起大家的兴趣。生活立即变成另一种节奏,产生另一种感受,因而也需要另一种方式来描述。
      阿尔谢尼没有记日记,只是用他一贯的简洁的语言,对录音机口述,由录音机记录下如同旋风一般发生在他周围的各项事件。重演性法则得到证实,天蝎座第四十七号星附近确有行星系存在,这个星系中类似冥王星的远星也很不容易发现。
      但是,列勒究竟是哪一颗行星呢?
      第二、第二两颗行星引起宇航员极大的关注,它们仿佛地球和金星。当然,不能认为宇航员们发现的行星群是和太阳系行星处在同等发展阶段。它们之间年岁差别很大,年轻或者年长百十亿年。
      “不要大惊小怪!”星际探测组的生物学家安诺托利•库兹涅佐夫高声说。他对这种现象的看法是:“我们既然对不论出现在何处的元素和细胞的相同,从来不感到奇怪,那末,也就能理解宇宙间行星系形成的基本原因。”
      “生活号”星际航船环绕第三颗行星运行。从航船一侧观察,这颗行星极象地球上看到的月相。它一下子是弯细的镰刀,一下子是晶莹的满月,一下子又成了扁圆的铁饼。
      阿尔谢尼•拉托夫一步也不离无线电室。他向这类似地球的星球发出一个又一个功率强大的电波信号。信号的内容是卡斯帕亮根据地球上从全球天线收录到的《天籁神曲》片断编制而成的。列勒星上的智慧生物该当懂得,如果来客的信号演奏出列勒星人发射出的“神曲”的片断,那么来客必然已经收录到这种“神曲”。
      但是,一切都是劳而无功。假定说,这神奇的星球上有着不管哪一种无线电装置,只要它们一有反应,“生活号”上必然会收录到它们的信息。
      图查决定向第二颗行星——“当地的金星”航行。也可能,当地的“金星”跟地球的近邻情况不同,有着适宜生物居住的条件!但是,阿尔谢尼劝阻了指令长。因为他突然发现在第三颗星球上有一种意向的电波辐射。可以肯定,星球的表面漫射着成十上百亿道电波,漫射的电波有时聚合成一种噪音。但是,没有一道电波有与天外来客进行联系的意愿。
      图查把宇航员们召集到公共休息舱内。
      “我们将派出一艘宇航渡船,把探险小组送上星球。去三个人。星际探测组的其余三个成员,随航船留在停泊场。考虑到人人都想去,所以探险组名单由我指定:阿尔谢尼•拉托夫,探险小组负责人;安诺托利•库兹涅佐夫,生物学家兼医生,他得研究行星上的生态;冈利赫•卡斯帕亮,随带电子翻译器,尽可能跟地外行星人取得联系,找到‘共同的语言’。”——他微微一笑,“亲爱的,行吗?”
      接受任务的人们心情十分平静,尽管等待着他们的境遇将是何等的新奇——航天到此,所为的也正是这个。因此,谁也没有流露出激动的神色。
      各项活动以极快的速度进行着。阿尔谢尼•拉托夫根据预先的观察并研究了好多万张照片绘制出星球地形图。行星上的陆洲分布在北半球上——这是按照地球上的说法。
      宇航渡船的着陆点选定在赤道附近的海岸上,那里有可能立即会晤到行星的智慧居民。
      探险小组和宇航船留守人员的告别式,是礼节性的,而且言语不多。
      他们按例依次和留守人员拥抱了一下:卡斯帕亮动作缓慢得令人心焦,库兹涅佐夫性急劲大,拥抱中差点儿把同伴们压扁,拉托夫安详、稳重,跟每个人微微一笑。
      在“星际冬眠”了两年多之后,阿尔谢尼和探险小组的两名同伴自此开始了跟地球上迥然不同的新生活。地球是如此地遥远,那里的生活是何等地从容和熟悉,可是这里……
      火箭渡船并没有按照拉托夫最初的意见降落到海岸边,而是在海中的小岛上停落,因为拉托夫又作了考虑,认为岛上比较安全。
      “多象哥仑布的当年!海岛旁边是我们的新大陆!”托里亚•库兹涅佐夫 欢快地叫出声来。
      地外行星上被选中为火箭降落场的这块土地,遮覆着稀有的植被。这对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来说,简直是神话变成了现实;对卡斯帕亮——危险的根苗,对拉托夫——探险生涯的第一页。
      测试了星球的大气层,其低层基本上由氮气组成,二氧化碳和水蒸气很多,但氧气缺乏。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危险性,因为这种条件下,病菌也不易孽生。
      拉托夫决定走出渡船船舱——行星上既有生命,因此,必须寻觅。
      生物学家急不及待地头一个踏上茫茫宇宙中的、地外文明星球上陌生的土地,随即双膝跪倒。卡斯帕亮正想借题挖苦他两句,但随即改变了主意,因为他看到托里亚手捧着轻便型显微放大镜,检视着地下的草茎。
      阿尔谢尼•拉托夫警惕地瞥视着一片油绿的草棵深处,这些草叶有些象地球上的蕨类和巨大的龙舌兰。可能,草棵里会冒出什么怪物来。卡斯帕亮手持着一支拉杰尔激光手枪。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哎唷唷啊唷唷地惊叫着。
      “纯粹地道的真话,”他通过头盔的话筒说道,“一个人只要在这里走上一步,保证就能成为生物学科的副博士,再走一步,不是学家就是博士。你们看看!神话中的魔力!多丰富的生态。如果我没有从中看到与地球上植物的近似之处,我还不敢轻信咧。重演性法则又一生动的例证!”
      “我此刻还是宁愿不敢轻信。”卡斯帕亮打断对方的话头。“你最好把你的习惯性的怀疑症暂时先搁在一边。如果这里的植物世界是这样繁茂,那末,其动物世界必定也是形态多样的。”
      “我认为,无非是些食草野兽。”
      “那当然有!多肥美的草地!果戈里在《塔拉斯•布尔巴》中描写过这样的草原。您记得吗?蕨草?它是疯狂的生命的涌泉。”
      “抱歉。在生命的如此的疯狂的涌泉当中,暂时还没有一个生命来招呼我们……哪怕是借助于我的电子翻译器。”阿尔谢尼•拉托夫默默地向四面看望。他一刻不停地收听着无线电波,细心地寻觅智慧生物发来的电波信号。无线电装置中检收到的仍然是和星际航船上收听到的一样的噪音。大气层本身不可能产生这类噪音,所以当时断定射电源是在星球的表面。“难道说,我们登临的并不是列勒星,劝阻图查飞离第二颗行星是走上了一条岔道了”
      当地的日落景象令人惊叹。不知是因为大气层的成分特殊,还是因为云 的形状怪异,他们在这里第一次见到的晚霞是紫罗兰色的。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寓居地球时,很爱涂抹些水 画,这一刻他简直心醉神迷了。
      大海也成了紫罗兰色,闪烁着虹霓般的光焰。但是,拉托夫感到兴趣的是对海水化学成分的分析,分析的结果使他很满意。
      “反正地球上要比这儿美多了。”卡斯帕亮说。
      “看看,有个小动物!”库兹涅佐夫高兴地叫出声来,他手指着紫色浪涛的泛着金黄色的浪脊。
      他第一个发现了跃出水面的鱼类或者其他水族。看外形,有些象海豚……可是,它们不仅跟地球上的同类一般地常常跃出水面,而且能在金黄色的浪尖上飞翔一段距离。
      “吹,瞧瞧您的动物世界吧,”托里亚,库兹涅佐夫继续说,“我是怎么说的?这种行星上是不会没有居民的。”
      “是否还得加上一句,生命的发展还未能从水中登上陆地?”卡斯帕亮说着挖苦话。
      “神奇难测!要是能就近地看看这些‘艾诺’多好。可以给它们起上这个名字吗?”
      生物学家的运道好,因为他是第一个看到这星球上的动物的,所以得由他来命名,‘艾诺’是单词‘神奇的’第一个字母的读音。
      探险人员和艾诺的进一步相识是在极不寻常的情况下发生的。
      小岛上没有能遇到任何一种动物世界的代表。探险人员便决定乘橡皮艇下海,网捞一些小动物。
      库兹涅佐夫和卡斯帕亮穿着笨重的密闭飞行衣,划着小艇离开岸边。刚刚把网下到水中,天空陡然间一片灰暗,仿佛升腾起乌紫的暮霭,可是“太阳”却又悬在顶空。青莲色的阴云,边缘上闪烁着亮晃晃的光焰,低沉沉地遮掩起通常是绿色的海面。疾风掀起巨浪。远处,是地球上可以常见到的那种雷鸣电闪。
      阿尔谢尼•拉托夫惊惧地站在一块岩石上,穿过海浪的喧嚣和大气层放电的哒哒声响,他叫唤同伴们立即返航。
      “再等一下”,阿尔谢尼头盔的传声器内响起了托里亚•库兹涅佐夫的嗓音,“马上就能收到第一网。你想象不出的惊人的收获!地球上老朽的水族跟这儿的同类没法比!现代化的生物!实际上是有高度组织性的生物!”
      “这话我有怀疑”,卡斯帕亮的嗓音也响了起来,“大气中氧气太少。氧气是高级智能生物必不可少的条件。这里的生物既然实际上没有能离开水域,无非是些淹留在营养丰富的海水中的小鱼小虾。最好我们还是飞往别的行星去吧。”
      “净说些胡话,连你随身携带的电子翻译器也不能把你阁下的说话翻译成有意义的语言。”
      风暴更加狂猛。橡皮艇的轻便型马达对付不了岩岸边湍急的涡旋。卡斯帕亮和库兹涅佐夫挥动着双桨助劲。拉托夫身穿沉重的密闭飞行衣,戴着坚硬牢固的头盔,两腿微微岔开,在岩石上站稳,准备给小艇抛掷缆绳。
      岩岸在轰然巨响中颤抖起来,沉雷仿佛就打在身旁。可能,正是这百十亿千瓦的放电现象形成了行星上的无线电话?拉托夫错把这当作人工的了。
      当然,没有时间思考这一切。一座巨大的浪峰掀翻了小艇,阿尔谢尼的两位同伴落入水中。
      他们如果没有这一身沉重的穿戴,一定能轻盈地游出水面。但是,此刻这一套笨重的衣帽把他们直朝水底拖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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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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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0-31 14:35:07 | 只看该作者
    二、神秘的境地
      就在这时,出现了艾诺。
      五六成群的动物向着溺水的来客四周游来。
      拉托夫眯合起双眼,不论他的神经何等坚强,也不忍心目睹这一场后果明显的斗争。但是,他用紧张的意志迫使自己睁开眼睛。惊呆了……怎么?这是什么生物?
      怪异的动物并没有用牙齿咬开罹难者的飞行衣,而是用它们生着深棕色双鳍的光滑的金黄色背脊从下面托抬着遇难的飞行员,然后再用肥厚的圆嘴把来客推向岸边,很象地球上的海豚抢救溺水的遇难者。
      “海豚型智慧生物?!难道我们到达的正就是列勒星。”阿尔谢尼头脑里飞掠过这个念头。
      艾诺把两位倒霉的航海家一直推到岸边。
      雷声隆隆,电闪刺眼。如同地球上一样的倾盆暴雨继续在下。
      阿尔谢尼从岩石上把救生缆索扔进水中。托里亚•库兹涅佐夫一把拽住缆绳,可是,卡斯帕亮在穿越过喷涌着飞沫的浪花向库兹涅佐夫靠拢时,脚才踏上岸,就摔倒了。
      阿尔谢尼立即看到拍岸激浪中飞闪过赶来救助的艾诺的金棕色身躯。猛然一个浪头击中了这个专心救人的生物,它的头正撞上岩岸,失去了知觉。
      远处的一些艾诺从水中腾跃起身子,象是想看清楚岸边发生了什么事。
      阿尔谢尼向同伴们叫唤着,要他们帮助负伤的艾诺。他们扑向受了伤的艾诺。但是岩岸边的浪涛飞沫象爆炸开来似地把宇航员们扑倒。簇射的水流把他们头盔的镜片上糊起一层泥污。浪涛一个接一个地暴溅飞腾,简直象是要和上空的乌云连接。艾诺的金棕色身躯不断地和岩岸碰撞,才略微朝后一退,又被猛掷到岩岸的尖嘴上。
      穿着密闭飞行衣的人们终于把受难的生物拉上岸来。它头部破裂,颅骨撞碎成两半片。看得出里面有种灰白色物质。
      库兹涅佐夫抑制着心头的无比激动和惊异,两手捧着轻便型显微镜,跪到地上观察这个实验标本的本质特征。
      “头脑充分成熟!脑体中神经细胞相当丰富。”他叫着。
      “多么不幸的海豚。”阿尔谢尼叹了口气。
      几小时之前,他们三个人都很想在海里捕捉到哪怕是一条跳跃嬉戏的动物,可是此刻……
      “不,这不是海豚。”库兹涅佐夫说得很肯定,一面站起身来:“这是,毫无疑问,这是智慧生物艾诺。”
      “智慧生物!根据充分吗?”卡斯帕亮表示怀疑。
      “不然怎么会来救护我和你的?海豚是因为有类似的行动,所以一百多年前人们就认为它是地球上的第二智慧种族了。你们可以看一看这个智能发育的颅腔,看一看它脑体内的脑回。我不是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先见之明,但是,这种生勿和地球上的蝾螈科动物的生态,完全可以类比。”
      “噢……蝾螈科?具有胚胎期后突变的动物?你是这意思吗?”
      “此外星球来电说的是怎么回事?不是你阁下破译的吗,说列勒星上的智慧生物,一类是劳动和建设,一类是飞翔和享受。”
      卡斯帕亮耸了耸肩膀。
      阿尔谢尼一贯沉默寡言。这一刻,他也只是听着、看着。他下令给死去的艾诺就地“土葬”。
      蕨草茂密肥厚得犹如浓缩的青莲色“液体”,草丛下理葬了艾诺。大家决定用地球上的仪式哀悼死者。阿尔谢尼一声令下,三支拉杰尔激光手枪对着撞碎艾诺头颅的岩石飞射出闪光。大块的山岩顿时化成轻烟。海岸上空旋升起一股橙黄色的喷泉。
      “难道这些艾诺是处在享乐和飞翔的生态吗?……飞翔在浪峰之上!”托里亚•库兹涅佐夫说道。他站在探险小组遇到的第一个行星居民的墓地沉思起来。
      “我看不出这当中的合理性,”卡斯帕亮表示异议,“地球上的动物,正如生物发展史上载明了的,是先在水中生活而后进化成陆地生活的。这里的智慧生物老乡们,会是先在陆地上生活和劳动,然后再沉到水里?会这样吗?然后就变成能在波浪上飞翔的海豚?”
      “有什么不能呢?难道地球上也只探明了一种进化过程——从水中到登上陆地吗?那末鲸鱼又怎么说?它可是地上爬行巨兽的后裔。在它身上还可以发现脚的余迹。还有海象、海貂、海狗、海狮以及海豚呢?”
      卡斯帕亮耸耸肩,说话中有着强烈的挖苦味道:“所以就得承认地球上水族动物的设计图是完全合理的?!普遍适用的,乃至于对人也同样如此?!你何不长起一对鱼鳃,浑身生出一层可以通过氧气的保护薄膜,这就不但在水中,而且在海洋底层也能过得很快活。你是这意思吗?”
      朋友们无端地争吵起来,是想在艾诺死后的郁闷的心情下,稍许分散些注意力。
      他们悲哀地向耸立在雨后蓝色丛莽之上、如同一座银白色塔楼的火箭走去。
      “我们会想起澳大利亚来的,”托里亚•库兹涅佐夫说,“这是衍生有袋类动物的唯一的陆洲,有袋类动物在特殊的囊袋里养育幼仔。我们来到的是衍生着胚胎期后突变动物的‘宇宙中的澳大利亚’。”
      “在丛林里我们也没有遇到‘人’,真叫人扫兴。”卡斯帕亮的话说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了。
      “该上大陆去。要说这个星球上没有陆上动物,不可能。一上陆地,我们可能立即会遇到智慧生物。”库兹涅佐夫热切地说道。
      卡斯帕亮又有相反的意见:“为什么,为什么?无论如何不能钻到那种烈日曝晒的地方去。”
      “请问你阁下又为什么参加航天飞行的呢?”库兹涅佐夫立即回击。
      拉托夫听着同伴的议论,自己有了主张——穿过海峡登临大陆,火箭原地待命。
      第二天,他们就这样行动了。
      探险小组乘坐的水陆两用气垫车驶上对岸的浅沙滩。浅色的海浪带着一道橙黄色的浪脊,接连不断地扑打着海岸。
      沙滩荒无人迹。青莲色的蕨类植物密扎扎地长成一道围墙,景色有些触目惊心。但是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对它赞叹不已。植物学上的珍品,这里随处可见。他手拿着显微镜不时地伏身到草树旁或者砂地上。
      “动物的脚印!”终于,他隆重宣布。
      卡斯帕亮对于进入丛莽深处很不赞成。
      “万万不能离开水陆两用气垫车。要不然,大海就会把我们跟火箭隔断。”
      脚印通向一条小路,小路逶迤消失在丛莽中。库兹涅佐夫费了很大力气,想顺小路向前走,但是,他无法寻觅消失了的路径。
      “我们在这里候着。”拉托夫坚决地说。
      两个同伴服从了命令。
      “他们自己会出来的,一定会。”托里亚不想违拗阿尔谢尼的决定,便自我安慰地说,“他们既然在沙滩上留下脚印,那末准定会再来的。看得出来,他们有上海岸的需要。”
      在复述神秘的旅游故事时,一切都会变得异常简单。过来了,碰上了,看清了,如此而已。
      一百多年前,有个着名的俄国旅行家,单身来到退远的海岸边,在篝火旁睡着了。
      许多土着野人从密林里走了出来。他们完全可以杀死这个没有带武器的熟睡中的外乡人。可是异怪的外乡人的无畏精神镇住了他们。
      他醒了过来,看见一群野人围在他身旁。
      多简单!但又多不简单,需要何等的沉着和英勇啊!
      类似的简单情况发生在地外文明星球的海岸上。
      宇航员们飞临星球,渡过海峡,开始等候,如此而已。
      再说,任何一种相遇也无非是某人与某人终于见了面。
      这一类的相遇也在这个星球上发生了。是的,不在第一天,也不在第二天。在“海滨浴场”——托里亚给浅沙滩起的名字,两天当中并没有任何动物出现。
      “我们在水陆两用车里过夜纯粹是浪费时间。”库兹涅佐夫说,“得象米克路霍•马克来一样,在篝火旁边过夜。”
      “我倒不建议在篝火旁边睡觉,”卡斯帕亮又有不同意见,“如果在野外过宿,最好是用这段时间来观察。”
      阿尔谢尼下令选择埋伏的地点。他们在沙滩上挖出一条独特的堑壕。草树的茎杆掩覆着这个“观察哨”。
      紫色的晚霞渐渐暗淡了。当地太阳极其缓慢地朝地平线下落去,昏暗的暮云急剧地迎升上来。阳光透过这些云层,就象透过熏黑了的玻璃一样,失去了光泽。连成长线的海浪从容不迫地涌上沙滩。浅紫色的碎沫给海浪镶上了花边,这花边很快成为灰白色的了;再过了一刻,整个儿地隐没在陌生的星辰的暗淡光线中。
      “你们发现没有,这颗行星没有自己的月亮。”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悄声说道。
      “失踪不见已有三天两夜。”卡斯帕亮讪讪地一笑。
      “这其中的重演性法则表现在什么地方呢?”
      “父亲发回的电讯中提到法艾东,”阿尔谢尼说,“法艾东可能有卫星,这颗行星爆炸后,裂飞出去的星体形成自己的运行轨道。它距离地球近得惊人,但法艾东能将它控制在自己的引力场里。于是,法艾东的卫星也成了地球的卫星——月球。”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没有发生过第五行星的那种爆炸?”卡斯帕亮起劲地追问着。
      “有可能。”阿尔谢尼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个人觉得通常的月夜比较好些。”库兹涅佐夫说着,从堑壕里微微抬起身子。
      阿尔谢尼发觉卡斯帕亮从手枪皮套里取出拉杰尔激光手枪,放到手边。
      “记住米克路霍•马克来的故事,”阿尔谢尼平静地说道。
      “别出声!”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悄悄地唤了一声。
      沿着他们曾经探索过的消失了的小路,从丛莽中鱼贯地走出一长串身着白色长袍的直立行走的生物。
      “衣服!……讲究文明的标志。”库兹涅佐夫说着,由于激动,声音都有点嘎哑了。
      “很象企鹅之类的玩意儿。”卡斯帕亮答道。大海远处,轻柔地跃动着的海浪里出现了一些情况。先是有某种生物踩着浅水向森林中的来客迎了过来。不一刻,水面上出现了一些直立着的身影,只是身上没有穿着白色长袍,那金色的身躯上带有深棕色的斑纹,象艾诺一样……
      “那从水里出来的是什么,也是企鹅?!”库兹涅佐夫说,“这是艾诺……他们只不过不在水中游而在水上走。”
      头盔内电波接受器内响起沙沙声……于是,人们屏息静气,就象担心会被这些土着发现。
      丛莽中走出的白大褂们站立在溅洒着浪花水沫的海岸沙地上;从海里走出的生物坦然地迎了上来。星光之下,这种会晤显出一种庄重的气氛。地球上的三位来客还不能彻底了解海岸会晤的奥秘。
      “这是艾姆!艾姆,也就是姆德雷依!”库兹涅佐夫急促促地说着,他用了单词“有智慧的”第一个字母。“确实,我们到达的是列勒星上。上他们面前去,象米克路霍•马克来那样走过去……
      “不能鲁莽。先得弄清楚他们的意图。”卡斯帕亮不同意。
      果然,跟智慧生物的会晤确实不是那么简单的。
      从海里走出的生物迎上了森林来的白衣客。白衣客用类似浴巾的白色长衣缠到海上生物的身上。于是,他们全成了身形相同的一伙了。
      “你们看,他们决没有下水的意思,马上就要回到丛林里去。”卡斯帕亮说:“拿起激光枪来,这是用枪的时候了。”
      “别动!”拉托夫命令道:“枪留在堑壕里。我们飞行了那么多光年来到这里,不是来舞枪弄棒的。”
      卡斯帕亮悄声理怨了几句。库兹涅佐夫回想起太平洋上一个居住着土着的小岛来了。
      “放心,跟我来。”阿尔谢尼说着,第一个走出了堑壕。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挺起身子跟阿尔谢尼走到并排。个头矮小的卡斯帕亮心里大不开心,有些委屈的感觉,他走在相距十步的后面,一面走一面不时地抚摸着空了的手枪皮套。
      三位穿着笨重服装的身影一步步靠近了奇异的星球土着。他们三位在行走中故意造成声响,以引起对方注意,免得这些列勒星球的居民们误认为遭到偷袭。他们向星球主人伸出双手:手上没有持带任何武器。
      可是,身着白色长衣的生物们对于来自其他星球的使者的临近,没有任何反应。大概,艾姆们在自己的行星上无所畏惧,他们既不知道警惕,也不懂得惊惧。很有可能,这里早就消除了一切可以造成灾害的动物。
      直到最后一批来自大海的生物被缠上白色长衫,仪式才算完毕,这时,艾姆们四面一看,于是,发觉了地球人。
      “于是乎,三十名出色的勇士,从水中挨次地现出身子……”托里亚的嗓音从无线电送话器里播放出来。
      三位身着密闭飞行衣的粗笨汉子,分开双脚站立在水沫飞溅的海岸边,通过送话器对着又聋又哑的艾姆们白费力气地使劲儿寒喧了一阵。
      送话器静息了。两个不同星球的生物们便默然地互相注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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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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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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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0-31 14:35:41 | 只看该作者
    三、求救的呼号
      艾姆们的眼睛,可算是三位来客在列勒星上见到的最感骇异的物件了。
      扁圆的特大眼睛里横卧着裂缝形的瞳仁,它使人立刻会想到日本“陶古”的缝式眼睛。五千年前石器时代的陶制小人塑象“陶古”,身上穿着类似当代的密闭飞行衣。阿尔谢尼甚至猜想,远古时代是不是艾姆们光临过地球。
      人们在和艾姆初会的时刻还不能看出其长袍遮掩下的躯体形态,至于海水中走出来的,因为当时离得太远,也无法看清。艾姆们对客人的出现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不论是恐惧或者是喜悦……,若是不算他们吓人的眼睛正朝向来客的话,甚至可以说,他们并没有发现这些新来的使者。阿尔谢尼心想,艾姆们之所以耳聋,大概正象自己戴上一具头盔的同样缘故。因此要通过无线电联系,无线电联系!答案就在这里!眼睛是什么?天然的狭窄频带的光波接受器。如果地球上的动物能够生来就有这类电磁振荡的接收器,那末其他星球上的生物又为什么不能具有频带更为宽大的光波接收器呢?如果艾姆们的眼睛不仅能接收和放射光波,而且可以接收和放射无线电波呢?那就可用《天籁神曲》音乐的频率跟他们联系上。
      阿尔谢厄在一瞬间作出了决断。可以肯定,“生活号”从几千公里以外的高处向列勒星发出无线电呼号时,他们谁也没有料想到,因此也就没有接收。此刻,阿尔谢尼把卡斯帕亮按照智慧生物信号的片断编制出的“国书”,以定向射线对着艾姆们期待的目光发射出去。
      艾姆们立刻懂得了……真正的不可思议!他们准确无误地接收了速度为千分之一秒的各种信号。艾姆们的眼睛能接收和发射电波。
      后来,当卡斯帕亮惊异于阿尔谢尼的发现时,后者说道:“其实,地球上的人们不是也能用这种方式来交流思想吗?!”
      他本人就十分清楚地记得,当他跟维琳娜在相距几亿公里的屏幕上会晤时,相互间正是用目光来交谈一切的。艾姆们围住了来客,一双双裂缝形的眼睛盯牢头盔上的眼镜片。
      他们的身材比人类略微低矮一些。走路时身子挺直,一摇一摆,就象企鹅,这个特色被卡斯帕亮一眼就看出来了。
      艾姆们生有四肢。那长长的鼻子该算是第五肢了。他们用鼻子来打手势。
      现在,艾姆们凝视着来客们的眼睛,长长的鼻子举了起来,以示招呼。
      阿尔谢尼不由地纳闷起来:怎么艾姆们个个都能理解《天籁神曲》内容的呢?如果这是四分之一世纪前从这里发射出来的,那也只能是一部分专业人员运用星球上特有的设备发射的:可是现在星球上的普通居民却几乎全都懂得这种神曲。
      当然,也正由于艾姆们全能理解这《天麟神曲》,所以使来客和土着很快地接近起来。
      拉托夫的试验还有一个另外的收获,艾姆们不知用什么法子唤出了丛莽深处的特艾姆。这是一位地位特殊的艾姆。特艾姆的名字自然是托里亚•库兹涅佐夫的创作(特殊的艾姆)。地球来客跟特艾姆进行了第一次会谈。艾姆们的眼睛确实能够放射出类同于地球上全球天线所检收到的那种无线电俏息。
      到这时,地球上进行过的“西齐弗地干活”又开始了。卡斯帕亮寻觅到的破译地外文明星球电码的钥匙发挥起作用来了。安装在卡斯帕亮背囊中的电子翻译器,能够把“艾姆语”译成地球上的语言。这多么“便当”!可是在这“便当”之前花费了多么巨大的劳动和精力!……
      看来,特艾姆知道,客人来自接收了列勒星无线电信息的星球。但是,对于客人的光临,他没有表露出任何态度,简直是若无其事。
      “大概他们失去了一切感情。”生物学家惶惑地猜想。
      “可以设想,我们这位特艾姆先生并不拥有任何无线电天文台之类的设施。因此,他是在艾姆们接收到我们发射的‘信号’片断后,被特地召唤出来的。”阿尔谢尼推断着。
      大概,事实如此,因为特艾姆的眼睛里发射的电波,其内容是约请来客参与这个星球的一次宇宙电波通迅。卡斯帕亮按照原意翻译了特艾姆的邀请书。
      “我认为,我们没有必要上他那儿去。”卡斯帕亮译完后,提出自己的看法,“探险队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文明星球上寻觅到智慧生物。现在,我们该回到星际航船,而后随同大伙儿再来。”
      “我们怎么能用‘拒绝’这个词答复对方呢?!”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激奋地说:“我们穿越星空来到这里是为的什么?我们丢弃下留在地球上的妻子儿女又是为的什么?为的是现在的退却?探险就得探出个结果。我们应该开辟通向智慧生物内蕴的道路。”
      卡斯帕亮坚持自己的意见:“谁能知道,他们是怎样理解文明的呢?也有可能,他们的智慧已经超越出地球上善与恶的概念。”
      “不会,一千个不会!”托里亚•库兹涅佐夫争辩着,“如果他们有不好的意图,早就向我们扑过来了。”
      “智慧——具有在处理事物时的合理性。”拉托夫参加了议论,“利用我们比残害我们为好。”
      “比较有利?是吗?你是这意见吗?”
      正在这时,特艾姆建议来客戴上活体胸巾。原来,艾姆懂得,来客的头盔里储备着比列勒星球的大气中含量更多的氧气。活体胸巾是艾姆们培育出来的机体,它能吸收大气中蕴含的氧气,以浓缩的气态再散发出来。戴上它,便能在自己周围形成氧气充足的微型空间。
      特艾姆眼睛里发射出的电讯把上述情况告诉来客。
      “你们看看!”生物学家喜孜孜地说,“我们是来跟地外智慧人交朋友来的嘛。他们连这一类古怪的装置都给我们准备了,难道还不能算是友好的表示吗了”
      “这种式样的围嘴,本人并不欣赏。”卡斯帕亮说:“有可能,它散发出来的不仅是氧气,还会有带菌的什么肮脏玩意儿,我们没有理由冒这个险。”
      阿尔谢尼笑了起来:“什么话?这是我们航天飞行中的第一次冒险吗?”
      “合理的冒险——必然是舍此就无法前进的冒险。”
      “听着,我们的亨利先生,”拉托夫入神地凝望着卡斯帕亮,“我父亲在失去归宿的航程中,情况你是知道的。但是,我的去世的母亲,她叫卓娅……她的一生……她在自己身上注射一种可怕的病毒,为的是研究相应的抗毒药物。”
      “她永远活在我们大家心中。可是我希望,人们在心中悼念我的时刻,尽可能地迟一点到来。”
      “照我看,你是个艾姆,不是人!”库兹涅佐夫插言道,“现在我才懂,怪不得你翻译他们的说话是这样地溜熟的。”
      “在这里,我母亲仍然是个榜样,我得象她在地球上所做的那样行动。”阿尔谢尼•拉托夫神态庄重地说。他从艾姆的上肢中接过活体胸巾,检视了一下,准备脱下头盔。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满怀喜悦,卡斯帕亮惊讶不己。两个人全望着阿尔谢尼。
      “你最好把特艾姆此刻对我们说的话翻译出来。”阿尔谢尼要求。
      特艾姆猜测到来客担心的原因,便解释说,在艾姆们的星球上,无论是地上或者是空中,一切能危害生命的活体,直至极其细微的毒菌都早就消除干净了。
      “他说,这些艾姆们只培育他们所必需的活体。”卡斯帕亮又补充了一句。
      “家畜之类,是吗?总而言之,他是要我们相信决无任何危险。”
      “怎么会,怎么会呢?”卡斯帕亮愤懑地说道,“他们怎么会知道,哪些活体会危害我们?他们是按照他们自己的情况判断的。”
      “好吧。”拉托夫说,“我不准你们脱下头盔。让我自己先来作试验。”
      阿尔谢尼解下头盔,象潜泳一样屏住呼吸,然后戴上活体胸巾。
      两位伙伴激动地望着他。他挺了挺身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就象站在垫板上要举起沉重的杠铃一般。
      “怪味,”他说,“香得腻人!头都晕了!尽想唱歌!真可惜,我此刻还不能让你们都这样。”
      他转身向着丛莽,然后面向大海,呼吸着,呼吸着,十分欢快地吸进了充滋着特别的馨香的空气。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向阿尔谢尼央求,也想解下头盔,但是阿尔谢尼没有同意,卡斯帕亮对此衷心拥护。
      这样,阿尔谢尼•拉托夫成为地球来客中能够广泛接触这个星球的唯一的一位。
      然后,艾姆们带领来客到自己的“公寓”去。来客们细看之后,发觉这种“蚁垤式的公寓”是由无限个“蜂房”构成的活体建筑。每个“蜂房”便是一位艾姆的小单间儿。室内墙壁则是培育出来的活体网膜。
      艾姆们作为这个星球自然界的管理人员,过着一种独特的文明生活。他们使用的全是有生命的机器和设备,就连他们的白色长袍也是一种活体。
      巨型的、培育生成的“艾姆之眼”决不亚于施洛夫教授天文台的射电远望镜。大家跟随特艾姆缓步绕着“艾姆之眼”走了一圈,用了大约一个小时。
      巨型“艾姆之眼”的视觉神经一直联向“活体大厦”的一个小单间里。拉托夫把自己的无线电装置连接到这根视觉神经上。特艾姆出神地端详着他。
      可能,艾姆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检收到这种宇宙信息。可是这种完全按照另一种方式结构成的信息,艾姆们完全不能理解。人们知道,信息的传播不仅通过无线电振荡,如同“艾姆的语言”一样,而且可以通过节奏徐缓的声波。这种声波常需要从高频中分离出来,地球上人们常这样做。
      阿尔谢尼把宇宙信息转为声波后,卡斯帕亮的电子翻译器便开始破译这一种前所未见的语言。
      这项工作很不简单。如果二十世纪里电子计算机译出玛雅人的语言要花四十八个小时的话,那么现在,卡斯帕亮以其知识和经验,以其精密的电子翻译器——这种机器比发展初期的电子计算机,效率要提高一百万倍(按每秒的计算次数),——要译出这种文字仍然需要几天时间。语言学家取得了空前的成果,但他本人却十分阴郁。如果根本译不出这则讯息,可能还好些!
      “请求你们,宇宙文明星球的弟兄们!请救助类似你们的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认识自然的能力超越了理性的发展。相互残杀的情况无可避免。使物质转化为能源,造成了毁灭全部生命的威胁。唯有来自星球之外的干预可以拯救我们!请接受我们的求救呼号!”
      库兹涅佐夫扯扯卡斯帕亮密闭飞行衣的袖口,他嘎哑的嗓音从头盔的送话器里传了出来。
      “亨利,说真话!这可是地球上使用的一种语言?是我们启航之后发出的信号?难道联合世界解体了吗?”
      语言学家耸了耸肩膀:“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语言,尽管地球上的语言我懂得的不算少。”
      “那末,你怎么能翻译得这样快的呢?”
      “怎么能?因为翻译这种语言比当年在地球上翻译‘天籁神曲’多少有了点经验。”
      “就是说,一场核战争己经在什么地方无可避免了。”
      “如果不是更坏的话,”阿尔谢尼从耳机上聆听着伙伴们的谈话,应声说道:“结果,灰飞烟灭!物质和抗物质……无法挽救……近似于人类的文明……”
      “但愿这一切不要发生在地球上。”库兹涅佐夫叹息了一声。
      “这个不用耽心。我从特艾姆那里了解到,‘艾姆之眼’收到的这则电讯,射电源接近银河系中心,那里发来的信息要经过十万年。那个世界里已经替换了几千代后裔了。”
      “或者一个后代也没有了。”卡斯帕亮忧伤地说。
      “可能一个后代也没有了。”阿尔谢尼表示同意。
      “我不同意这个说法,”托里亚•库兹涅佐夫说,“文明是不会自我毁灭的。”
      “文明世界的自我毁灭是种反常现象,就象智慧生物的自杀行为一样。”阿尔谢尼说:“可是,人们也有自杀的。”
      “病态的表现,几万分之一的情况。”卡斯帕亮插了一句嘴。
      “可是,文明世界又何止几万个。千百万个再加千百万个。必须用共同的准则制约住越出准则的行为。”
      “如果就单单是为了这一则宇宙之间的求救呼号,我们也算得上不虚此行了。”库兹涅佐夫说,“我们将给人类带回多么重要的教训啊。”
      “为此,首先得平安返航。”卡斯帕亮提示了一句。
      特艾姆走过来了,他在来客休息的独间小屋里会晤三位新朋友。
      阿尔谢尼以自己的仪器向特艾姆发射电波,报告了求救呼号的内容。
      特艾姆安详如故,任什么也不能引起他情绪的变化。
      “他怎么一无反应?是不懂吗?”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激动地说。
      “不,他全懂。”卡斯帕亮说,“他已经这样回答了,疯狂之中是不需要宇宙的文明的。艾姆们在跟其他世界的交往中熟知宇宙间伟大的法则——自我净化。他说,疯狂既造成了自我毁灭,疯狂本身也就不复存在了。宇宙的文明世界里将再也不会出现疯狂现象,因此也就能够永存而生生不息。与此同时,特艾姆认为我们的行为也是一种智慧的表现。”
      “从他脸上可不容易看出这些想法来。”库兹涅佐夫应声说。
      确实,特艾姆的这副尊容是莫测高深、一无表情的。他的难看透顶的鼻子颓然垂挂,纹丝不动。
      三位来客很快就发现“蚁垤公寓”里和他们面前的林中空地上出现了一种异常的活跃气氛。他们从自己的小单间里通过“远距窗口”能够清晰地看到林中空地上的情景。“远距窗口”也是一种“艾姆之眼”,它安置在室外,经由视觉神经能将映象传送到几层“楼屋”中的各个单间里。
      按照托里亚•库兹涅佐夫的精确论断,每个艾姆就是一台有生命的天文望远镜。艾姆的眼睛不仅能接收光波,而且能接受宇宙空间传送的无线电射线,所以他们仰望天空时看到的一切和人们的所见决不一样,——看到光波,也看到无线电射线。
      “艾姆们的这种活折腾的样子,我可不喜欢。”卡斯帕亮说。
      “可能,文明世界自我毁灭的信息终究震惊了他们,他们准备回电了。”托里亚在推测。
      “要经过十万年之久?”卡斯帕亮有些不信。
      “他们巨大的‘艾姆之眼’还只能检收电波而不能用来发射信号。”阿尔谢尼说。
      他的两位伙伴也懂得,无线电发射器的功率要比接收器大上好几亿倍。所以,地球来客飞往这里可能比向这里发射无线电报还略微容易一些。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猜对了。艾姆们大集中正是因为收到求救呼号要发回电,不过回电并不发向银河系中心,而是发向与列勒星有通讯联系的世界,告诉他们文明星球的发展进程中有可能发生此类怪诞现象。
      来自地球的三位探险队员,恰好成为这次宇宙通讯场景的见证人。
      当然,拉托夫原想见识一下那台功率惊人、电波直达地球的无线电发射器,但是这个希望落了空。电波发射的方式简单得到了惊人的程度。
      特艾姆象企鹅一样,一摇一摆地领着客人来到两个星球的生物初次会晤的海岸边。
      “真是这样吗?”卡斯帕亮说,“如果特艾姆把无线电发射器建造或者培育在海岸边,我们怎么就没有发现的哩!这只企鹅式大蝾螈把我们朝哪儿带?”
      探险队员们见到的情景大出意料。
      沿海一带,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身穿白袍的艾姆,如同盛大节日的群众集会,一眼望不到边。他们随着一种无声的节奏在摇晃、抖动。
      阿尔谢尼不由想到节奏确是可以协调人们动作的极好方式,不论是舞蹈、大合唱以及齐步走全得靠它。它是统一集体行动的起始。艾姆们,在阿尔谢尼和他的伙伴们想象得出的一切生物中,可以算是最富有集体性的了。
      他们并没有超强功率的无线电发射器。为了向宇宙空间发射电讯,艾姆们群集到行星的空场上,在预定的一瞬间,几十亿双眼睛同时对着上空的相应的方位发射出无线电信号。他们的器官能够在统一的时间内一致动作,远胜过人工设计的一切电讯设备。
      阿尔谢尼把自己猜测出来的列勒行星上发射无线电波的方式告诉伙伴,托里亚•库兹涅佐夫觉得十分新奇。“怪事,他们怎么用上阿基米德发明的玩意儿了”
      “跟阿基米德有什么关系?”卡斯帕亮奇怪地问。
      “你总该记得阿基米德守卫叙拉古海防的故事吧?他领着全城妇女来到海岸边,让她们同时掏出袋里的镜子,把阳光反射到敌船的一点上,木船烧着了,叙拉古城得救了。”
      “也可能,同一个道理。”阿尔谢尼同意地说,“你看呢?亨利?”
      “我看,我看见这么多艾姆,心里烦。”
      艾姆们仿佛浸沉在宗教的狂热中,抖晃着、凝望着上空。显然,特艾姆领导了这场无线电发射舞。
      三位外来客,两脚微微岔开,注视着文明星球智慧生物整齐一致的异怪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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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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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22:18:52 | 只看该作者
    四、艰难的启蒙
      艾姆丝跟特艾姆完全不同……当然,这名字照例是托里亚•库兹涅佐夫的发明。他断定这一种艾姆比较“丝拉夫尼”(可亲、可爱),于是就加上一个“丝”字以示区别。
      艾姆丝比特艾姆的神态亲切和善一些,不象后者那样威严,大概也没有后者那种专注而又坚毅的意志。艾姆丝对地球来客也比较殷勤。
      三位来客首先感到惊讶的是,艾姆丝行走时,决不是企鹅式的一摇一摆,而是步履矫健,身着密闭飞行衣的宇航员们好不容易才能赶上他。艾姆丝使用着地球来客认识的第一台活体机器。他撩开白色斗篷的下摆,人们看到他的下肢上吸附着异怪的活体机器,这是一种培育出来的具有很大动力和耐力的肌肉。后来,艾姆丝带领人们去欣赏独立行动的活体器官,那种粗大的家伙满可以跟地球上的推土机较量。
      “原来是这么回事,”托里亚•库兹涅佐夫端详着艾姆丝“强化了的双腿,”扬声说道,“跟活动的假腿差不离!”
      “问问他看,这种假腿能把速度加快到什么程度?”阿尔谢尼建议。
      艾姆丝用眼光的电波回答,他不理解,高速行走有什么意义?能够思维的生物有什么必要加快自然的动作速度。
      地球来客的答复,引起了艾姆丝的兴趣,他认为这是智慧的新的表现形式。艾姆丝跟特艾姆不同,后者一定会认为人们改造自然也是种疯狂行为。
      “艾姆们不需要移动位置就能交往。”艾姆丝发出上述电讯,似乎是在辩解。
      事实也是这样,由于大气上空电离层能够折射无线电波,所以艾姆们可以在任何距离“见面”和“交谈”。
      “他们为什么不飞翔呢?”卡斯帕亮颇有兴趣地问。向艾姆丝提出这个问题之后,人们第一次发觉对方显露出惶惑的神情。三位来客发觉自己提了一个不该触及的问题,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解释艾姆丝的这种反应:
      “是他们的生物特性!可能,艾姆对他们曾经居住过的生活环境以及迁居异地都不习惯。开始艾诺生活在海里,长成艾姆后便忍受不了水中生活的孤寂,舍弃了水中的丰富资源。也可能是为了不让幼小的艾诺受到损伤。所以他们也就不再在辽阔的海域中游泳,也不定居到海中的岛屿上,也不上其他的陆洲去,不去侵占他人的领域。”
      “但是,他们为什么不飞翔到空中去呢?”卡斯帕亮的兴趣仍然在这个问题上。
      “谁讲空中啦?我说的是大海。”
      “因为他们的信息中明确提到:他们有的在飞翔和享乐。”
      这个问题已经向艾姆丝提出过,来客们觉得不便再议了。
      “活体工业工程师”带领来客参观了艾姆们耕耘的田地。他们不仅栽培植物,而且培育供艾姆食用以及制造机器用的活体组织。
      人们看到一块大田里布满了从泥里爬出来的颤动不停的蛇群。令人厌恶的触须吓人地直向探险队员伸过来,探险队员们一步不离地跟紧艾姆丝,艰难地强令自己沿着这“凶险的章鱼王国”走了过去。
      “你们看到没有,这些怪物并不伤害其他生物?”当走离了群蛇乱舞的田地之后,生物学家心情松快地说,“问问艾姆丝,是不是这样?”
      艾姆丝用电波回答说,在能够培育出单个儿的活体组织的情况下,杀害其他生物以享用他们的躯体,便显得毫无意义了。
      阿尔谢尼感到奇怪:艾姆们的活体机器从哪里得到能源呢?他们很难使用电能,因为他们如同电鳗、电魟一样是从自己活体细胞里得到电能的。
      艾姆丝非常乐意地领着来客参观了巨型的食品加工机器。机器吞噬下原料后制成营养丰富的浓缩汁液。库兹涅佐夫大胆地尝了尝味道后告诉同伴说,象是一种蜂蜜和牛奶的混合饮料。“牛奶蜜”既适用于艾姆又适用于他们的机器。
      “象是那种用途广泛的液态热燃料。”阿尔谢尼说。
      “合成石油化工厂出品。”托里亚笑了起来。
      浓缩营养液活体加工厂发出一种仿佛蓝天之下丛林上空群蜂嗡鸣的欢乐曲。培育出的群蛇,如同源源不断的水流,一边吞食着细小的植物,一边连同这些植物向机器的贪婪的腹腔内游去。
      ‘没意思,”卡斯帕亮皱皱眉头,“本人不想欣赏它的消化过程。”
      “这是什么?”托里亚•库兹涅佐失指着另一个方向:“飞鸟!我在这里还是头一回看到。”
      丛莽上空飞掠过一只摆动着巨大翅膀的生物。
      “这也没意思。”语言学家嘟哝了一声。
      “它是艾勒!”托里亚唤道。
      “为什么叫艾勒?”
      “为什么,为的是,”托里亚学着对方的口吻说,“‘爱情’这个词的第一个字母是‘勒’。很可能,艾姆开始爱情和享乐生活时就变成了艾勒。所以,他们飞翔着。”
      “所以艾姆本身无法企求飞翔,是这意思吗?”
      “当然。这是顺序变异的自然现象。”
      “懂了。艾勒是飞到营养液加工厂来进膳的。”拉托夫说了句玩笑话。
      “确实,”生物学家认真地回答说,“艾姆们必须关心正在工作的以及退出劳役的同类的饮食。”
      “可爱的领退休金的飞行同类。”卡斯帕亮也作了解释。
      “飞翔的艾勒世界”是地球来客无法猜透的谜。不管是艾姆丝,或者是特艾姆全都不向来客透露点情况。当特艾姆再度出现在地球来客面前的时候,他们试探地向对方探问,列勒行星上的居民变异为飞翔和享乐的生物之后,过的是一种什么生活。
      特艾姆的回答很干脆,除去发向宇宙的无线电信息上所述的内容,他本人没有更多的话可说。
      然后,特艾姆通知来客,“文明艾姆”——可能是当地智慧居民的组织形式,也可能仅是整个同类的总称——作出如下决定:艾姆们与宇宙间的进一步联系活动,一定得有位地球来客参加。
      “有一位还是三位?”卡斯帕亮要求对方表达得更准确些。
      特艾姆明确答复说,他所说的是一位地球来客,说话间不知为什么望了阿尔谢尼•拉托夫一眼。
      “好极!”库兹涅佐夫高兴地说,“宇宙大家庭里不同的两种智慧生物安排了同一的活动。”
      “绝对不行!”卡斯帕亮反对说,“从我们当中再分出一个人来?办不到!……”
      阿尔谢尼站在一边认真地思考着。三个人当中,他是唯一没有戴头盔而借助活体胸巾呼吸的人。
      “拒绝是很容易的,”他说,“但是,和他们一道儿生活和劳动,研究和熟悉他们就会更加方便!”
      “观察观察蚂蚁窝是可以的,但是,要在里面长住,那怎么成!”卡斯帕亮生气了。
      阿尔谢尼仍然坚持己见。他想起许多着名的探险家如何果敢地住到巴布亚人或者印第安人当中去,跟当地人共同生活许多年,逐渐熟悉了他们。那位米克路霍•马克来或者是舒尔泽!……这种范例近百年来就更多了,难道对待地外星球的文明社会反而要采取另一种态度吗?尽管阿尔谢尼可以耽搁的时间只有几个月,并没有好几年,但是,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就能够不是以旅行者的眼光,而是用考察人员的眼光来认识艾姆们了。
      卡斯帕亮把阿尔谢尼的决定电请彼得•伊凡诺维奇•图查定夺。指令长的答复是,探险组负责人可依据自己了解的情势采取行动,原因是他比航天飞行的指令长熟悉具体情祝。
      于是,阿尔谢尼就生活在艾姆当中,他把自己的拉杰尔激光枪交给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带回火箭去。
      航天小舢板,这是图查给火箭起的名字,不止一次地飞向星际航船,把“生命号”全体乘员轮流送往列勒星。托里亚•库滋涅佐夫驾驶着星际航船。
      探测人员在行星的各个陆洲上降落下来,每到一处都跟艾姆的居民点进行交往联系,艾姆们也全知道地球来客光临。
      阿尔谢尼移居到丛莽深处跟艾姆同住。他强使自己食用培育出来的肉类。当地土产的蛋白质并不亚于地球上的人工合成食物。这种肉类还可以插在叉子上炙烤,是卡斯帕亮传授的这种吃法。据两位同伴的品尝,地外星球上的烤羊肉决不比高加索的逊色。
      果然,阿尔谢尼做得对。如果只和艾姆们一般接触,不跟他们生活在一道,就不会象他此刻这样地了解对方。他特别感兴趣的是艾姆们的社会结构。
      艾姆们是社会性极强的智慧生物。他们集体群居,共同培育一切生活必需品,共同管理活体机器和设备。这种生活又完全和大自然联系在一起。
      他们居住在形似蜂窝的巨大“蚁垤公窝”内,每个艾姆都有个小单间。蜂窝形的建筑有许多层在行星的地下深处。艾姆们对大自然的景色极其热爱,所以每个单间里总有一面墙担当着眼睛的任务。眼墙以纤细的视觉神经联接到外面的瞳仁上,这瞳仁则按照每个艾姆的爱好,分置在丛林深处,于是经过选择而又可以变换的自然景色就可以一直呈现在小单间居民的眼前。从“远距窗口”里欣赏到的“自然景色的片断”和他们相隔着许多层住房乃至几十公里。
      艾姆的社会在整个星球上是统一的,但不是按照地球上的概念结构成的。阿尔谢尼无法确定艾姆们曾否制定过生活公约。他仿佛觉得:社会生活的进行象是自行调节的机器一样,说得准确些,象是一个生命机体,机体内每个细胞都能根据自己的奇妙的功能发挥作用,并始终是整体的一个组成部分。所以,机体的生命力在于全部细胞的协同一致,在于每个细胞无条件的合理行动,在于这些细胞自觉地服从整体的需要。
      阿尔谢尼和成千上万个艾姆交往之后,知道用目光表达思想发送信息的方法使得艾姆们决不编造任何谎言。头脑里有个什么想法顿时就由眼睛里发射的无线电振荡传达给别人。显然,身体构造容不得撒谎——没有从脑电波转变成声波振荡的间隙。无线电振荡和脑电波直接相联,所以,艾姆们在交往中总是想到什么就表达什么。他们的思路也总是合理而明晰的。
      艾姆无性别,他们不懂得热情和欲念。艾姆文明社会的发展史是一部平和的逐步发展的历史。
      阿尔谢尼把观察到的情况电告图查时,不由地回想着地球上的文明史。
      图查的反应十分强烈:“你设想一下,阿尔谢尼,人类文明社会的发展中,如果没有献身于艺术、科学的人们以及法老们、国王以及宫廷侍臣们、封建主、政教首领以及罗马教皇们的热情和欲念,将是一种什么情况……如果没有那些宠姬和幸臣,如果情欲、虚荣、妒嫉、仇恨全没有掺杂进去,那么我们的历史又将是一个什么面目?更主要的是,如果没有极端的权欲?”
      “我没有发觉这里的权欲。”阿尔谢尼简洁地结束了报告。
      卡斯帕亮这时正在星际航船上,他决不忘记及时作出论断:“蚂蚁窝里从来没有权力这东西。每只蚂蚁尽其所有交到蚁穴中,看得出来,决不是被迫的行动。”
      但是,阿尔谢尼坚信,列勒星居民的活动不是出于本能,而是一种理智的行动。
      艾姆们不分性别,可是他们总得繁衍后代啊,阿尔谢尼向艾姆们探问这个问题时,他们或者是不懂他的意思,或者是不愿意回答。也可能,来客关心的这个问题,在他们看来是猥亵的?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定时跟阿尔谢尼•拉托夫进行电讯联系,生物学家出了些主意,阿尔谢尼在尽可能不惹恼艾姆的情况下都一一试行过。卡斯帕亮把自己的电子翻译器留给阿尔谢尼。这种和艾姆交谈的设备在星际航船上还有备用的一套。
      看来,艾姆的繁衍后代是在生命的另一进程中。托里亚把这种阶段称为艾勒生态。可能艾勒有不同性别,艾姆们无法预料自己变异之后,将有何种命运,至于生活中将出现什么情况也更不清楚了。是生养幼婴,还是产卵?在什么地方下蛋?这些蛋是否在水里孵育出小艾诺来——眼下这一切全是谜。
      不管怎么说,列勒星球的居民在处于艾姆生态时建立了高度的独特的文明社会,阿尔谢尼建议称这种社会为充分发挥自然作用的生物性文明社会。
      地球来客在海岸边曾经亲眼目睹的那场会晤,确实是艾姆们把变异后的新成员接纳到自己社会的一种形式。生命的第一阶段是水中动物的形态。其时,他们的头脑发育程度,类同于地球上的海豚。此后,艾诺又变形,具有地球上蝾螈类的特点。看看艾诺,很可能会想起“霍米杰柳维-捷斯契斯”(蝾螈),在他们快要变成生活在陆地上的艾姆时,两腮变为肺叶(如同地球上的两栖动物),然后上岸,海岸上迎候他们的是同形态的老大哥。
      老大哥还兼任教养员,他们不仅给年轻的艾姆披上抵御风旱保护皮肤必不可少的长袍,并且对抚养对象进行教育。
      那在艾诺生态已经发育成熟的头脑,这时开始接受信息,并且贪婪地将信息贮藏进自己头脑中。教养员用以进行教育的信息,不仅来自于本身的记忆,同时来自仿佛地球上的电子计算机似的人造活体头脑。它同时是艾姆们的活体图书馆,其中的记忆细胞里贮存着列勒文明星球的宝贵精神财富。
      艾姆们接受了教育后,承担起社会上某项任务。完成这些任务,对他们来说就象呼吸一样必要。
      阿尔谢尼跟艾姆们共同生活了几个月后,确信他们从来不会采用暴力行动。于是,他在一次和特艾姆交谈时几乎陷入绝境。
      阿尔谢尼象往常一样,通过电子翻译器用双方都能懂得的信号向特文姆发出电讯,告诉他,自己不能再和艾姆们待在一起了。星际航船能不能顺利返航,将取决于在航程中是否和太空加油车及时相遇。所以说,航行预定日程是一点儿也不能耽误的。
      特艾姆对阿尔谢尼的照会丝毫不感兴趣。他向客人提出星际航行的这种方式是不合理的。同样,想要离开艾姆回到自己星球的念头也是不合理的。因为来客已经成为宇宙间不同文明社会交往中的一个重要环节——能够把艾姆的语言译成其他形式的信息……
      阿尔谢尼以为特艾姆还没有懂得自己的意思,便又跟他解释了一遍自己的处境。结果,恰恰是阿尔谢尼没有懂得这位理智的艾姆。
      思乡之情是如此“荒谬可笑”,它绝对不会影响特艾姆的冷静判断。阿尔谢尼有何办法可以使他理解人类的某种感情:爱恋、道义、忧郁?……
      这一切对于特艾姆来说,都是极其可笑的,如果这位“纯理智”的主人还能够笑的话。
      阿尔谢尼跟星际航船上进行了电讯联系。但是,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高空中的彼得•伊凡诺维奇•图查面对无可变动的返航时刻表,又有什么可说呢?
      “试着跟特艾姆说说清楚,别为了‘捷米扬的鱼汤’①跟他们干起仗来。高度文明是讲究人道主义的。因此,特艾姆应该懂得,耽误了客人回返星际航船的时间,便会使他永远不能回家。火箭等你一直等到最后一秒种,好吗,亲爱的?”
      【① 捷米扬的鱼汤:指过分殷勤的招待。语出克雷洛夫寓言。捷米扬鱼汤是十分鲜美的,因为要客人吃个不停。使客人反而倒了胃口。——译者注】
      拉托夫呼吸急促起来了,就象轻柔的活体胸巾中断了氧气的排送。他甚至想抬起手来打开背囊中氧气瓶的开关,其实他早就把氧气瓶留在特艾姆的住房外的过道里,不随身携带了。
      阿尔谢尼知道,特艾姆住在中间一排。这个生硬的、不露声色的、没有感情的生物,穿着拖曳到地的白色长袍居然有种庄严的味道。特艾姆这一阵不来走访阿尔谢尼。为什么?
      当然,拉托夫对于自己把手枪早就交给托里亚并没有感到后悔。他弯腰从单间小屋低垂的拱顶下走了出来,朝着通向特艾姆住处的过道走去。可是,立即感到一群蟒蛇缠住自己的双腿。这是盲目听从艾姆们使唤的肌肉绞绳。活体绊索紧紧绕到阿尔谢尼胸前,同时紧紧挤压住活体胸巾,使胸巾立即停止活动……呼吸随即困难起来。阿尔谢尼踉踉跄跄地朝后退,“巨蟒”也稍许松了松劲。
      拉托夫无望地颓然跌倒。
      蟒蛇型活体肌肉游到一边,团起身子,轻轻地探头伸脑——提醒对方。它们随时会发动进攻。
      阿尔谢尼过了好一刻才定下神来,暴力袭击来访人员的行为使他对艾姆的全部印象陡然改变。原来,按照他们“纯理性”的观点,他并不是来自友好行星的使者,而是专供宇宙联系用的一个环节。
      阿尔谢尼觉得自已进入了无法苏醒的恶梦之中。反常的异怪世界正包围着他:变体的蝾螈、“蚁垤”般的蜂房、“远距窗口”以及各式各样的活体机器……乃至于此刻窥伺在一边的鬼玩意。
      不过,昆虫学家们难道没有研究过那么多的昆虫世界吗?他们难道没有用显微镜研究过那些异怪的机体吗?他们在回到家中跟孩子们谈论学校的功课、提及刚才所见的昆虫世界时难道不也正如现实世界一样巨大吗?
      可是,昆虫学家可以推开显微镜,可以走出实验室,但阿尔谢尼却一动也不能动。
      蟒蛇型活体管制住他。期限一到,星际航船因为航行日程的严格限制,必须飞离。于是,阿尔谢尼•拉托夫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他再也看不到地球了。
      阿尔谢尼沉思着。这位治服不了活体绊索的地球客人不由地想到自己,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选择的道路是不是都正确呢?此刻,命运使自己偿付的这种代价,是否由于剥夺了维琳娜的幸福的年华?是否由于自己的冷酷?老实说,丢下维琳娜还不冷酷吗?是否由于自已的软弱,没有能克制自己,竟在航天飞行前结了婚?
      还有,在这里,在列勒星上,自己是否过分天真地相信了艾姆们而远离了自己的同伴?现在成了什么人?客人还是俘虏?
      阿尔谢尼以纷乱的思绪折磨着自己。时间流逝,星际航船必须飞离。拉托夫更加懂得了时间的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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