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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黑体][size=5] 剩菜•筷子[/size][/font]
[size=3] 以世俗的眼光看来,筷子是餐具中的幸福者。任何滋味,她先尝。先尝的不一定有啥好处等着。于是,人类创造了“坚持”“隐忍”一类的词汇去补好处之外明日的空茫,仿佛只要踏实肯干外搭一点儿点儿好运气,一切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中国人用餐,不会用旁人的筷子的,心理上的不洁感无法去掉。所以,自古降将能得善终者少之又少,女子再醮不再遭苦者几希。
彭越枭首,韩信见戮钟室,英布民死番阳,李世民评价这类事儿说:“……此自贻厥衅,非君之滥刑之也。”厥,以下犯上,自己找的,不是君王愿意滥杀,这些人,确实该死。狠话倒是说了。做呢,是另一番事情。
蜂蜜•爱情
一把勺子舀上琥珀蜂蜜往嘴里送。假若时间停止。勺子和蜂蜜,谁最先坏掉?答案令人吃惊,勺子。蜂蜜是世界上唯一不会腐败变质的食品,没有之一。最受人们喜爱的甜味埋在蜂蜜里得以久远,难怪相爱的人最喜欢以甜蜜冠加他们的爱情,不管那种情感缠斗得多么辛苦。
凡试蜜,以烧红火箸插入,提出起气是真,起烟是伪。——李时珍给出的方法只适合古代。火筷子被金钱置换,通红灼热,插进相爱的人之间,既起气也起烟。
燕喜蜂忙的春日,说这个干嘛,真扫兴!
泡菜坛子•菹
说起来可笑,我竟然以为泡菜要放白醋,并且坚信肯定是会那样,否则,那种酸酸的味道从何而来呢。
我哥泡的酸菜顶好吃。咸淡适口,咸,马弁一样贴着酸的身子往嘴里挤。敞沿儿的菜坛,原是装酒,有个玻璃碗倒扣着,注上水,封严了。静夜,能听见菜坛中那些斩成段的芹菜,切成三角的白萝卜,整条的青椒发酵顶出的气泡声,噗,噗,隔一会儿,吐一个,吐着吐着,天就亮了。蹲在坛边儿向外看,只能瞧见树顶,蓬勃的绿色冉冉上升。
腌菜缸里总有一两块压菜石。棱角磨平浸透了盐水,还有雪里蕻的味道,萝卜芥菜蔓菁的味道。咸的极致是苦,苦里活着想象起来挺不舒服,可,珊瑚礁丛穿梭的五颜六色的小丑鱼不是也挺快乐的嘛?
自•由
超市一层的拐角处有个敞开的花店,卖些枝花和多肉微小的植株。一缸鱼,氧气泵吐着泡儿密密挤挤,小抄子捞着数数儿卖,隔两天,稀了。又有新的塑料袋解口儿合水倒进缸里。新鱼畅快地甩上几尾,擦身撞脸,不得不安静。
看到那缸鱼的时候,我总想起学校,想起那些快要毕业的学生,一股淡淡的哀愁。希望,生命前头的希望于个体来说或者确实存在;在群体,终归渺茫。一条鱼,一个学生,脱缸离校之后,那么柔弱,外界的一小点疏忽都会毁了它的他的命。
仁慈啊,仁慈是上苍赐予人类的唯一绳索,潮湿阴冷的井底仰头上看,扣子大小的井口中垂下一条绳索——除了摇晃中攀爬,没有任何出路。
相濡以沫,悲之大悲;相忘江湖,相忘江湖可够多么好呢!
春•花
北方的荠菜柴瘦,急匆匆地开花。
陶弘景在《名医别录》里说油菜花:菘子,可作油,傅头长发,涂刀剑,令不锈。壮观呐,漫山遍野肆无忌惮的明黄,铺天盖地翻卷冲上天,惊得绿色四散,淡成了似有若无。那么漂亮的花儿,辉煌过后挤榨出的油滴润发还说得过去,涂刀剑,有腥味了吧? 准定会有。
北宋赞宁则有趣的多。《物类相感志》 “三月三日收荠菜花,置灯檠上,则蚊虫飞蛾不敢近。”
释家把荠菜的花莛晒干,做挑灯杖。
Edelweiss的中文译名叫做雪绒花。植物学上称作火绒草。这种草多生白毛,燥且易燃,原产地的人多用来当做引火之物。
堇菜孟春既生。花开一季,繁于四野。花型如平戴头上后卷边的帽子,花瓣似果蝇之翅。色紫红,称之为堇色。还有个好听的别名,叫紫花地丁。
家常多好。家常的事物平稳,因其平稳,附丽上其他,才不易掉下来。
剥•洋葱
某一天在厨房里剥洋葱,那洋葱发了芽,倔倔地莛出梗子来。捏捏,不算太软,就此扔了觉着可惜。剥掉干坼的外皮,忽然觉着这世间一定也有和我做着一样事儿的人。
一个哥哥最近特别喜欢一句话,是说天上的飞机,飞机里的乘客,他说,每一时刻都有一百万人在天上飞。他说那话的时候,有一种不易觉察的欣喜流露出来,我知道他之所以叨叨好几遍,是喜欢那种欣喜。溪水流过岩坎缓缓亮亮的那种不急的冲刷感。
然后我说,嗯,也有人剥洋葱。
好的东西原来不是叫人都安,确是要叫人稍稍不安。胡兰成说的不错![/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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