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铁风 于 2013-12-4 22:37 编辑
回故乡之三--“润土”与梨的故事 父亲与我回乡后,第一位邀请我们去家中作客是与父亲同龄儿时好伙伴。因他在家族中辈分高,又在兄弟五人中排行老五,村里人尊称“老五爷”父亲称他五叔。一九二七年父亲二十三岁时在东北军当营长时,“老五爷”年青气盛也投笔从戍,在父亲营部当文书,儿时好伙伴又成了同一战壕战友。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父亲流亡关内。“老五爷”返乡开馆办学,边教书边务农。后育有四子一女,大儿在公社农机站工作;大儿媳在国营商店当营业员;二儿高中毕业跟一位老医生学中医;大女三儿上中学;小儿上小学;在小荒地算是小康之家。 “老五爷”家在村子东头,一座宽阔庄院。五间茅草房,房前是菜地,房后是果园。果园后面是村中那条小河,庄院西边是昔时通往京城的古道。 父亲与“老五爷”分別三十余年,老友重逢挚手相看泪眼不胜唏嘘之时,一少年奔向我,热情拉着我的手向房后果园跑去。 他是“老五爷”三儿马宝明,恰好与我同龄。与他在一起的是小他两岁四弟马宝铎。房后果园好大好大,几十棵老梨树挺拔虬劲,郁郁苍苍。兄弟俩从房后墙角下拖出一“大蜈蚣”,一棵又长又粗的独木。两头呈丫字形象蜈蚣的头与尾;木柱上穿有一排横粱象蜈蚣的脚;原来这是专门用来爬树摘梨的梯子。兄弟俩选了一棵又高又大的梨树,将“蜈蚣”大头立在地上,小头顶在树杆上。他顺梯爬上树,身形动作十分灵巧,后又攀上树冠枝丫上。晚秋,树上的梨几乎摘光了,偶然可见的是那高高树尖上,不甘堕落,生命力最强的果实,在晚秋寒风中挣扎悠荡。 晚秋,天高云淡,午后阳光仍格外耀眼。阳光洒满果园,透过树冠让树上的他身上斑驳陆离。当他摘到一个金黄色大梨,愉悦得向我微笑时,我仰望他紫红色圆脸,憨厚笑容,头脑中瞬间闪出了鲁迅《故乡》中润土的形象。他气质象极了润土,只是颈上少了银项圈。那一刻,我感到亲切而又温馨。 “润土”从树上下来从肥大衣兜中,掏出摘了五、六个拳头大小,金黄色大梨。兴奋地告诉我这叫“香水梨”,全村果园只有他家老梨树结这种梨。我接过他递给我的梨,狠狠咬上一大口。梨皮薄肉嫩,甜、香、脆、水灵,味道口感好极了,我一口气吃了两三个。这梨风味是独特的,只有这全村最大果园,最高大老梨树才能结出这独特风味最香甜的梨。以后每年秋梨子成熟时,“润土”总是爬上高高树尖将最大最金黄,也就是最香甜的梨摘给我吃。 后来我转到腾螯镇中学,“润土”又成了我同班同桌同学,一同上下学。在学校住宿后,又铺挨铺肩并肩,天气寒冷时又挤在一个被窝。为了战胜荒年饥饿,我们曾一起打野食,挖野菜,捞魚虾,捕鸟,捉蛇…在我记忆中留下好多珍贵故事。 初中毕业,我升学到县城读书,他回乡务农。我不在家,秋天他仍将最好的梨留给我。 “文革”中,一次回乡,见他家后园光秃秃大梨树蒸发了,园中杂草丛生荒芜凄凉。“润土”家果园,园大树多,梨风味独特。几十年来为他家帶来不菲收入,是他家小康基石。可农村总有那么少数人,好吃懒做,却嫉人有笑人无。“润土”家果园,让这类人眼红。而“文革”中,带领村民渡过三年饥荒村干部被打倒了。这类小人偏偏这时在农村得逞,于是几十棵百年老梨树,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砍伐了。 十年树木,百年育人。而这经全家几代人培育的果园毁灭后,这稀有古老树种也消失了,那独特风味“香水梨”也绝种了。悲哀啊!如果这珍贵树种保存下来,遇后来改革开放农村大发展,这“香水梨”繁衍推广,将会造福于家乡父老。可惜啊!可惜!不仅仅是我再也尝不到风味独特的“香水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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