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 头
一直喜欢这条沿着东湖的林荫道,临湖而成,便有了湖岸的曲折蜿蜓,也就有了那种望不到尽头的从容!
不仅如此,我还喜欢道旁那参天蔽日的法桐。尤其是在夏天,那蓊郁的枝叶被人为地合抱成长蛇一样的绿色游廊,绝对地清凉舒爽而又恰到好处地拒绝了尘世的喧嚣,让人仿佛置身世外。而当湖风迎面拂来时,又会有意无意地夹缠着淡淡的水腥气。远远地看过去,湖面有船,更远处的山,也就随着木船一起荡漾着了。
现在已是初冬,今年难得有一个长长的秋季,整整八十天!记得今年的春天也是特别地长,总是怕象以往一样地,夏天猝不及防就来了,所以那么美好的季节,我过得却是小心翼翼。同样的,这个秋天也是那么忐忑着过来的。只到现在走过了春,又走到了秋的尽头,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地愚不可及!怎么样才能不要一直活在懊悔中呢?
昨天下了雨,天仍然阴沉着,但空气明显舒爽了很多。桐叶已是一派颓废的景象,偶然会有倔犟地绿着的几片支愣在几棵树上,在漫天飞舞着的叶落的世界,它们倒显得凄婉了。应该是没有风的,但那些桐叶不由分说地飘忽而下,洋洋洒洒,窸窸窣窣,巴掌大的叶片,没有了生命的依托,轻飘得如同一阵风,或是舒展的,或是蜷曲的,或是轻滑过发梢,或是斜倚在脚尖。无论曾经是如何地曼妙成一只蝶,还是轻盈得如同一朵云,它们在触地的一瞬间,归宿便都惊人一地致了!
之所以勇敢地往前一直走下去,是因为我知道前面还有树,树多得没有尽头。树上的叶会一直纷落,即使走到了尽头我还可以回头让终点变成起点继续往前走,而桐叶会一直落一直落。再久也不会落得只剩看似枯朽的枝干突兀地戳向空中。我甚至怀疑这法桐是不是一边落叶,一边以落叶的速度不断地长出新的却同样是枯黄的叶来,就象那个“摘西红柿”的游戏,一边摘一边神奇地再生,永远也摘不完。可我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记得以前一直奇怪自己为什么喜欢坐火车。其实正是因为距离尽头很远,远得可以忽略。远得可以让我想任何事任何人,远得可以让我忘掉任何事任何人,一颗心才肯安分!暂且不用去寻找下一站的方向,也暂且忘掉所有的过往,木木地看着窗外的一切一晃而过,被毅然决然地抛于脑后。而我依然笃定:尽头还在很远的地方,远得可以忘掉!
远远地,有清洁工在提着扫帚拖着容积大得吓人的垃圾桶漠然地走过来了。垃圾桶的滑轮发出干涩的“吱嘎”声,她的表情象极了早己看透人世的入殓师。她的身后已经有一堆一堆拢起的落叶。对这些无休无止总也落不完的叶子,她肯定是厌烦的,说不定还盼望着早早地下一场雪,就不用一遍一遍地打扫和清理了。如果换成我,我还会喜欢这落叶吗?还会希望落叶永无尽头吗?
慢慢地走下去,那些被拢起的落叶便渐次多起来,一处一处,象一座座坟茔。纵然有汽车嚣叫而过,带落叶飞旋而起,最终也都回归寂然。再然后就会在轻淡的烟火香气中,从此无迹可循。不知道它们的心中,是不是还空留一些来不及解释的遗恨呢?
其实哪里会没有尽头呢?叶、花、人,所有的一切,不都是有尽头早早地就等在那里了?不管我们承不承认愿不愿意,都会磐石一般地等在那里,只是距离远近速度快慢不等罢了!
那么,我的尽头在哪里呢?我的尽头,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