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玩幽默——读《世说新语》札记之二十二 - 四季歌文学社区

——读《世说新语》札记之二十二

古时君臣之间礼仪森严，朝堂之上气氛庄严肃穆，当然更谈不上君臣之间开玩笑，逗乐子。可是东晋第一位皇帝晋元帝司马睿有一次竟然跟大臣玩了一下幽默。

《世说新语》排调11云：“元帝皇子生，普赐群臣。殷洪乔谢曰：‘皇子诞育，普天同庆，臣无勋焉，而猥颁厚赍。’中宗笑曰：‘此事岂可使卿有勋邪！’”翻译成白话就是：元帝生了儿子，赏赐群臣。大臣殷羡（字洪乔）谢恩说：“皇子诞生，普天同庆。臣子没有什么功劳，却承蒙皇上厚赐。”元帝笑道：“这件事岂能让你有功劳！”相信在座的大臣们不少都会掩口葫芦而笑，只是不知尴尬的殷羡下面如何对答的皇帝这句玩笑。

大概不少人对这位晋元帝不甚了解，但这个小段子可能耳熟能详。人们常说的魏晋风流、魏晋风度、魏晋人物，主要内涵简单地说就是追求人生的潇洒和真性情，流风所及在朝堂上只要不是讨论国事，也不妨从容潇洒一些。

晋元帝和殷羡这两位人物的趣事也可一说。

元帝司马睿是东晋的开国皇帝，其有关史实此不赘言。但关于他的身世的秘密人们却鲜有所知。司马睿是司马懿的曾孙。曹魏时期，流行一本谶书《玄石图》，当年司马懿看到上面有“牛继马后”之语，认为将来会有姓牛的取代司马氏。司马懿手下恰巧有一名将牛金，屡立战功，他怀疑可能就应在这个牛金身上，于是设计把牛金毒死了。司马懿的孙子司马觐袭封琅琊王，其妻夏侯氏竟然出轨，与王府一个姓牛的小吏（《建康实录》称其名为“牛钦”）私通，生下了司马睿即后来的晋元帝。宋代洪迈《容斋随笔》云：“晋之东虽曰‘牛继马后’，终为守司马氏之祀，亦百有馀年。”从血统上说，司马睿不能算是司马家的人，但他继续司马氏的宗庙百余年，也算有功于司马氏。只是那位倒霉的牛将军却白白做了冤死鬼。这是《晋书》元帝本纪所载，并非稗官野史的齐东妄言。

另一位殷羡，也算是颇有魏晋风度的人物。他曾任长沙相、豫章太守，终于光禄勋。《世说新语》任诞篇31记述了他的一件事：“殷洪乔作豫章郡，临去，都下人因附百许函书。既至石头，悉掷水中，因祝曰：‘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殷洪乔不能作致书邮！’”意思是说殷羡担任豫章大守临上任时，都城的人托他带了上百封书信。他到了石头城就把信全都丢到水中，还祝告说：“该沉下去的就自然沉下去，该浮上来的就自然浮上来，我殷羡不能当送信的邮差！”《晋书》没有单独为他立传，而是附在其子殷浩传里，其事迹就写了这么一件事，只是增加了一句评语；“其资性介立如此”。所谓“资性介立”，即天性耿介正直。这种行为我们今天看来颇有些不道德，与耿介正直搭不上边，倒不如《世说》把此事归入任诞更恰当一些。这位殷羡还颇富幽默感。《世说新语》排调篇23云“庾征西（庾翼，曾任征西将军）大举征胡，既成行，止镇襄阳。殷豫章与书，送一折角如意以调之。庾答书曰：‘得所致，虽是败物，犹欲理而用之。’”庾翼北伐因故中途停止，殷羡便送他一个坏掉一角的旧如意，意在讥讽其北伐未必如意，这一点还算有点“介立”。庾大将军也不含糊，回信以破如意为喻，称殷羡虽是废物，亦可废物利用。殷羡任长沙相时，在郡贪残，为庾翼所恶，讥其为“败物”，或以此也。

殷羡称自己无功受赏，或只是说惯了的感恩套语，但用在皇子诞育事上确有点不伦，绝非有意调侃。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故元帝也大大地幽他一默，成了一段千古佳话。

附注：对于晋元帝是牛姓子一事，也有学者认为是诬妄之词，但也没有确证加以否定，故我们仍以《晋书》元帝本纪所载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