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脚看店

艄夫

岭脚看店



三月十五日上午，从丽水出来，至缙云壶镇，略作小憩。晌午时分，去几公里外的下潜村一座开满桃花的小山之上吃中饭。接着，到十几公里外的磐安岭脚村，走访六七家专卖古家具的店。然后，回壶镇吃了晚饭，在夜色之中辞别壶镇，返归天台。

我去丽水，是请了搞书画的朋友施君为伴，乘坐施的车子。施与壶镇的三藤书苑主人朱君约好要去看看一处古家具的贩卖点，我也就随之变成施的同伴，古家具店的看客。

施君的车子从高速公路下来，朱君的车子已在壶镇街口迎接。到得三藤书苑（少儿书法培训班），坐一坐，喝了杯茶。朱叫了个朋友赵君过来作伴，领着施及我开车出去吃饭。

恰逢壶镇左库桃花节要在明日开幕，左库、下潜那几个村庄总共万余亩桃花皆已盛开。下潜村那座较为低小的山头被开发为桃花丛中一所农家乐饭店与一尊大佛像毗邻的风景区，向阳的山坡之中摆着石桌、石凳和竹椅，是个吃饭、饮酒的绝佳之处。

一张米把平方的石桌，一小桶热腾腾的白米饭，七八道荤素齐备的家常菜，围坐着四个纸上江湖的破落户，晒着桃花丛中妍艳而煦丽的阳光。喝啤酒的拿筷子撬瓶盖，喝饮料的也是自己动手自斟自饮。因那农家乐生意太好，服务员忙不过来。朱、赵、施与我这一餐饭丝毫不受店家监视，颇为自在地吃了将近两个钟头，甚是滋味十分。

吃饱喝足，晒够了太阳，仍是由朱驾车，从下潜经新渥至岭脚，一路都在村野溪山之间。我们摇下车窗，领略山间清风，倒是颇有几分犹如炎天所得的凉爽。

磐安，是个“万山之国”，雁荡山、会稽山、括苍山、仙霞岭的发脉之处，钱塘江、曹娥江、灵江、瓯江四大水系的发源地之一，台州、丽水、金华、绍兴四州相交，原先分属天台、临海、缙云、东阳、永康、义乌、诸暨等地管辖。它的设立为县只有半个多世纪。建制之短暂，并非文化之轻薄；它的境内，生活着三十多个民族，有着孔氏第三圣地。

岭脚，是个依岭偎山的路边之村，古代的驿道换成现代的公路，穿村而过，便一直支持着这里的经济。它本来应当很是不错的，群山中，驿道边，万木葱笼，流泉淙淙，风景之好，利于人们聚居，趁着交通之便，从而致富。并且，它离孔氏第三圣地榉溪很近。北宋灭没之际，也就是南宋初年，金兵大举来侵，攻占山东，兖州沦陷，孔氏子弟背井离乡，护驾南迁，而至浙江，孔子四十八代裔孔端躬一支族人隐居于榉溪，成为孔氏婺州南宗。

凭着这一带较为多见的历史遗留下来的家具和建筑部件，被几个甚具经济头脑的有心人收集起来，以家为店，进行贩卖，开了很能赚钱的一门生意。他们不去城里开店，也不将资本投在开店上，只管努力用心的寻找货源和收集货物，让二道贩子找上门来。这门生意除了让以家为店的头道贩子成为不怕巷子深的飘香之酒，还更具备了专业性和对货源的发掘力，在近十几年间逐渐扩大队伍，也扩大了搜罗古家具、木雕建筑部件的范围，形成岭脚村里的七八间“古艺行”。这些店里，低至几百元，高至十几万元的古代木制品，诸如长条凳、小方几、面盆架、梳妆台、纱帽椅、书桌、八仙桌、雕刻繁饰的半间床、四扇一套的镂花窗和长条门、两两成对的牛腿等等，以“元”（一张百元币）为基本价位。

朱君把车子停在岭脚村口，我们先是走进一户专卖床、桌、窗、椅之类的人家，朱看中了一张卖价“六元”（六张百元币）的晚清书桌，付了定金，就顺着公路步行下岭。公路两边，有一些至少百岁了的老屋，门窗楣框之间雕花穿镂，在现代房屋的挤夹之中废弃、破颓。我们国人宁愿跟风，耗费巨资去复古，大造仿古建筑，却不肯主动守护古物！

在“古艺行”的头道贩子与类同于我们四人恰如二道贩子的买主双方直面相对之时，赤裸裸地让木雕艺术品由人民币作主。然而，它又有些不同于别的买卖，毕竟，它有其针对性，是针对“张好古”的，只要“张好古”买了一件货物能够“连升三级”就会再往这里跑九次。

就像曾与苏紫紫合拍了裸照的干露露往各种媒体贩卖着极具魅力的胸部，是让“登徒子”流口水的，只要她多露一点或“连升三级”，“登徒子”就会多看几眼乃至迷恋很久。她与母、妹一起，打着“艺术”、“表演”的旗号进行屠户卖肉式、妓院招嫖型的炒作，无非是露一露肉，赚一赚钱，也是纯粹的被钱作主。

无疑，露点肉就能名利双收的露露之辈，绝对是女人自从“女权觉醒”之后发达于经济头脑的最便宜的一门生意人，她们痛恨一个女人一生一世只属于一个男人，千人入万人骑的妓女是她们的革命先驱，她们根本就不垫资金，亦不需要付出什么劳动。为了赚钱，娘生的肉体在娘的称赞、允许之中显露，目前似乎仅此一家，真不知道她娘俩如果进了造币厂或人民银行的金库会露成怎样！估计脱光了是不够的，还要拿币版雕模或金条塞在肚脐三寸之下作为掩饰，权且充当夏娃的那片树叶。当文明的树叶敌不过想卖与想买的双赢，耶和华只好不得不申明人类是有罪的！

古家具和建筑部件，它们的表现力，可以归纳为一个字：老。原汁原味木雕成器的老。

老，是活力的驳落，而非魅力的不存。并且，某些方面更加具有魅力。魅力，是啥呢？当然，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令人喜爱并能沉迷的东西。它可神可鬼，可以慑服人心。而神和鬼，都是老不死的。于是，谁也料想不到，被大力破除的东西，会被大炒特炒、大热特热，而破除与热炒只是隔了三四十年。如果没有大破四旧以及让一部份人富起来然后炫富耀财，会有不遗余力地以钱币买卖着各种为了吸引眼球的炒作吗！

纷纷扬扬的炒作之中，炒热了的东西其价钱昂贵得离谱；例如，门、窗、牛腿。没被炒热的书桌，则是较为实惠；例如，一张百把年了的实木桌子，跟不是实木的现代桌子差不了几十元钱。如果我不是以单位里的宿舍为宅，有个属于自己的向阳负阴、空气不浊的住处，肯定至少要买一张板面磨得油漆斑驳的书桌，可使此行不虚。

在六七家“古艺行”店的游逛之中，我有点不忍。因为，一间老屋门前坐着一位老太婆，一身青衣乌帽灰围裙的老式打扮。老屋门前是新浇的水泥路傍着扔满垃圾的沟涧，本该清澈的流水，淌经垃圾，所淌出的，便是现代山村的遗憾！老太婆为何不穿现代人的衣服？为何独坐在门前？为何木板屋面临水泥路？为何古老的沟涧里充满了现代的垃圾？当我们用钱币去买卖古物之时，现代的垃圾严重地污染了我们的生活环境，水和空气在商业、工业的喧噪中得不清净！我们为何只盯着古物却不去回顾古代反思现代？

终于，斜阳西下，岭头薰晖。我们四人往朱君车子所停之处返回之时，一辆载着新做的古式桌椅的卡车驶过。犹如恍然而现，路边一户人家的房子里，好几个汉子正在动用机械器具，加工着一扇古式雕花门板，旁边放着几张加工好了的门板。如果将这些门板扔进大粪坑里，过了个把月，捞起来冲洗干净，就会苍老了百年左右。如果岭脚“古艺行”的店家懂得这种造假弄旧的技术，那么，他们的商品，会是真正的古物吗？

从岭脚返壶镇，一路偎着夕阳。霞霭如血，山溪涵岚，未变的空间，时间已变，如同流水，流逝于眼前之当下。上了岭头，回望岭脚，烟树人家，有点缥缈地掩映参差，刹那之间，眼界就被群山层峦给架空了。

回到三藤书苑，又是坐一坐，喝杯茶。施君向朱君赠送了六七张设色花鸟画。朱说要将书苑局部改变，扩大喝茶会客的房间，想要一副对联。我抽了支烟，给朱撰了一联：

对壶中地北天南，看碗里今长古短。

古，是深柢之木；今，是浅根之草。然而，现代人短古长今，以至于“古为今用”，从而尽力变卖悠悠历史积累下来的家当！我们还能逛几间“古艺行”？买几回古物？



二零一三年三月十九日

张伯元

艄夫 发表于 2013-6-8 19:41
对壶中地北天南，看碗里今长古短。

应该标明上下联，再来个横批

艄夫

对壶中地北天南，看碗里今长古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