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诗人苦海最好最美的12首抒情长诗

苦海

黑龙江诗人苦海最好最美的12首抒情长诗


文/苦海（黑龙江）




五月：我和农民们一齐活在人间


五月又来给农林浸染上了淡淡绿时光。
农民们又要种庄稼，我又要写诗。
像农民一样种田，期待着好收成。
山没搬家走，树没搬家走，我没死。
五月，就是让农民种水稻，我种诗。

五月，摘野菜，鸟跳跃，拖拉机弹琴。
五月，捉昆虫，植树，农民们上地。
我活着，我回到大地上重新提笔唱歌。
乌云，白桦树，红旗，农舍，稻田。
我率领你们向我诗空里的雁阵飞翔。

也许哪一个春天，我会忽然像皇帝驾崩。
想到那一天，我现在就要用我的诗歌
像朱自清喜欢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一样
我也要把大地的春天装扮得漂漂亮亮。

当我不在兄长梁晓声的《人世间》上的时候。
那震慑山河的收割机已是枯萎的琴弦。
那大豆的味道中已辜负了春风的意义。
那稻穗的荡漾中沦陷了辛弃疾的真理。

太阳用光垂爱苍穹，我用诗溺爱大地。
我要给春的大地抢种一首一首诗歌。
为了我不在，大地永远有庄子和曹雪芹。

也许在哪一个春天，我就与世长辞。
请后代捧起我的诗集期待，像我期待农民们
放飞完施肥的无人机，从土路上归来，期待
他们热泪盈眶，泥羹芬芳，爱情花好月圆。

少年爱的那个女孩儿的名字写在我的诗中。
暴风骤雨里，旅人需要的伞盛开在我诗中。
儿女对百岁老母的呼唤奏鸣在我诗中。
妈妈对稚嫩婴儿的微笑清甜在我的诗中。
农民种的葱郁，收获的金碧辉煌都在我诗中。

亲人，当我不在，我把温暖的诗歌留给你们。
亲人，我活着时，我爱你们，我抱抱你们。
当我不在，你们抱抱我，我保佑祝福你们。

五月：希望我和农民们一齐活在人间不死。
像春天大地上的青松柳树坚强温柔地活着。
在变成没有意义的墓碑之前，我们万古长存。




山谷囚歌


黄昏的山谷，一座黄金般的炼狱。
群山是鲸鱼的墙，田野是情人胸。

夕阳向大地抛下金栅栏把我围住。
山谷是我一角囚衣在空气中杵舞。

因为我的忧伤在群山与田野之间骉水。
所以黄玫瑰的晚霞奏在黑魆魆山脉上。

大雁想把我拉入它们逃难的队伍中
云层发轫劝我加入翱翔的鲜衣怒马。

不为所动，逊志时敏，脚踏野花路。
抱朴含真是本身的路也是象征的路。

田野卷起的白雾越来越浓越来越高
我的思睿在沸腾流淌努力奔向北冰洋。

今夜我将无家，仰面而卧，以土为家。
让身旁的三两棵白桦撑起那一颗金星。

君子攸宁听一片野花输送给我的芬芳。
去弥散黑夜中一声柔和的冥誓和召唤。

美不在于在山巅上钟灵毓秀，经纬万端。
在于身陷低谷厮养的岸芷汀兰能横无际涯。

我扇骨上：夕阳落；领取野花：我身上的刺痒。
夕阳落了，拎走了我写的一花篮最美的狱中诗。




有关我青春或暮年的大海


青春时，我爱远方荒芜气势雄浑的大海。
想去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的屏幕里探索。
想把蚯蚓般的海鸥遮蔽到乞力马扎罗山上。
想把澳洲的珊瑚蔓延至塔克拉玛干沙漠。
横刀跃马，用大船捕鲨，吃最艳丽的海鲜。

青春时，我在文学中憧憬着大海彼岸。
譬如，灯塔，壁炉，敲钟人，海盗。
暮年，我只想做一个小市民提着鸟笼
走在故乡小街的早市上买韭菜盒子吃。
像一块化石被抛弃住在一个不靠海的小市镇。
读小说或蜷缩在最终訇然倒向大海入海口
的一条条扎着小辫的黄河源头垂钓小鱼。

因为大海早已不再是过去那块无垠。
老人被蓝灰色眼珠的大海瞪着太窒息。
因为我老了更需要人类制造的伟哥。
更想与我曾经爱过的年轻女人重逢。
我深信她们都没有变老，青春永驻。
在我年轻时写给她们的含氧量丰富的诗歌里
和对她们的赞美中依然递给我舞会的请柬。

青春时，我虽残害过大海对大海撒过无名火
但暮年，我更爱写满电话号码和姓名的内陆。
我重拾旧手艺——我青春时代放弃的铁匠。
当小镇上一个老铁匠敲破铁皮的父爱重新盘旋
山下那个年轻人发动了他的摩托车
我看见后座上坐上了他长发飘飘的女友
喊着“爸爸......”正从夕阳下的街道上呼啸而过
我久久凝视着他们的爱情，像一片生锈的钢板
莅临我骨折的脚踝里，再也取不出来复原。




我的自私是人间真正美好和珍贵的品质


我看见一个无私的人总是动作迟缓。
我要对她深情说，你要好好想一想。
无私是对你的刑具，而自私是对我的奖励。
请听自私的智者对无私的笨人的关怀私语。
我反对无私的人，我用自私保护你的无私。

生活，我为什么而活着；我只为价值活着。
生活，我只为快乐，幸福，平安而生活着。
生活，我只为三餐寝食的酒足饭饱而活着。
生活，我不想为疲惫疾病危险虚荣而裹挟。
一个自私的人说的话，无私的人都听不懂。

文学是我的什么？爱人在阳光里的欢歌。
诗歌是我的什么？情人在空气中的笑语。
你的无私是快乐，而我的自私也是快乐。
我活着的自私是如此脱俗，精彩，优秀。
当然有时也是这么：寂寞，忧郁，愤怒。
如果你因为无私而叹息，我需要开导你。
希望二十年后你能读懂这首你不喜欢的诗。

生命是平等的，不因年老或年少而签订
在我生命中膨胀被拿捏的不平等条约。
不应对他人无私的爱而放弃自己的爱。
我的生命对个体而言是赤裸裸自私的。
我不去附和生命中那些商标般的无私。
我对时光而言是真正无私而博大的胸怀。
我的自私是旷达的，你的无私是怯弱的。
请向我学习，因为，我是一个自私的人。

我的自私是人间真正美好和珍贵的品质。
我是一个独立自主，美好，富强的国家。




终于把自己喝成一壶毒酒


鄙人，一生，无钟鼓馔玉。
然并不灰心，酒兴更高。
常在山巅上饮御赐美酒。
夏日。我有一坛酒，太阳。
我有下酒菜，青草，绿叶。
我有矿泉水，山下一条江。

我有对饮的兄弟，捡蘑菇的人。
我有肉，那山谷里白色的迷雾。
我缺一个城南少妇红颜知己。
没有歌姬舞女吹箫的美人。
醉酒后的夜枭将如何入林。

假如让我一醉方休
我要做一个云山深处的饮者
在鹞鹰飞过的点将台上饮酒。

老天爷细雨纷纷时
为我准备了任何一种名酒。
而晴天，从太阳里倒转出来的
就是茅台，杜康，泸州老窖，西凤。
还有红酒类的：拉菲。张裕葡萄酒。

我有镜子，白云，照我醉酒的尊荣。
对着镜子胡言乱语。尝自诩李白。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
我喝多时最爱说的一句话是：
——我没喝多

所以，我有酒香——山花迷人。
我有人生——青山逶迤。
我有理想——绿水如黛。
我有青壮年——一条山间歧路。

林间，那座坟垅前的碑，也是我。
喝醉了，半死不活，戳在那里。
别忘了，给我上坟的兄弟！接着
给我灌酒。我只是在躲避仇家。

我要喝落一颗丹橘红的夕阳。
直到白桦林中吹来解酒的风。
我从早晨太阳升起就喝，喝出胃出血。
——夕晖晚照，枫叶流丹。
终于把自己也喝成一壶酒——毒酒。
百年之后，谁论证我的是非，必七窍流血。




乘长途客车回到故乡小村庄


我乘坐的大客车颠簸在回乡的一条土路上
我回乡坐的一辆大客车如大将军胯下战马。
车身颠簸，尘埃飞扬，真美啊！美个屁呀。
这路，美丽的姑娘，穿个裙子，都能弄脏。

路旁砖瓦房上，摇曳着小破花和青青草。
记得鲁迅写过：“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
写他的故乡鲁镇萧条，而我写的是青草。
这充分证明：我的故乡比鲁迅的故乡好。

我的故乡好。场院里，破旧农机已下岗。
田垄上起舞的金色花是胡萝卜和雪里蕻。
开蓝花的土豆织出的花朵是藏蓝色的领带。
向日葵盘扭着太阳携手玉米现身厨房喜宴。

我的故乡好。面瓜秧往哪支架就往哪爬。
总之往上爬，五味子黄瓜豆角也是爬的。
我童年帮母亲绑过豆角架，母亲是我恩师。
行远自迩的事是跟着母亲学做菜：炖豆角。

艾米莉写道：英格兰有座偏僻的呼啸山庄。
故乡好。乃是我抒写乡村爱情的膏腴之地。
我喜欢这样比喻小地方：屁股大点的地方！
虽小但是粮秣充足，金风送爽，光照强烈。

宋人王观有诗：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故乡好。金秋十月，万亩水稻实验田庆丰收。
我要把大米饭蒸上，再放点红小豆，黑豆。
我卖完粮食，再买手机，车子，和数码电脑。




南方之恋   


当你终于眨亮了智慧的眼睛，你去南方吧。
当你的诗已经写得卓尔不群，你去南方吧。

盛开你的爱情之花的南方才是美丽的南方
懂得爱情花语的诗人才是名副其实的诗人。

你水火不辞的南方，你出兵去攻打的南方
才无畏，无怨，无悔，无恨，不朽，永生。

只有为爱勇往直前的南方才是上好的南方。
南方才像它的名字一样笑靥如花光芒万丈。

南方是陶渊明戴月荷锄栽桑养蚕的武陵源。
南方是曹孟德高举金樽对酒当歌的铜雀台。

南方落入你的外遇，才叫杏花，春雨，江南。
窈窕丰满的旗袍才在你的镜头里撑起油纸伞。

当你不再是一个乡巴佬，你闯荡搏击南方吧。
当你不是一个银样蜡枪头，你去志卷南方吧。

南方才不仅仅是你打工搬砖赚钱的圭表刻度
更是你度假旅次餐饮探险结缘的竹筏和画舫。

南方有莱蒙托夫的高加索山脉上的艳艳夕阳
南方有普希金热血激荡自由奔放的《致大海》

有莎拉布莱曼从英格兰北海快递给你的迷迭香
有顾城在新西兰夜空闪灼的抱恨黄泉的黑眼睛。

戴望舒会赠你一条灯红酒绿风月无边的雨巷。
徐志摩会送你一座闻名遐迩金柳苒苒的康桥。

带着红颜知己微信送你的玫瑰花去歌唱南方吧！
一个才高八斗一个倾国倾城，南方已人到中年！



这个时代诗人灭亡的时间会提前


生活和活着已经变成了我的一件无可奈何的事儿
因为我只是还揎拳捋袖想写出好诗，能有美人爱。

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我每天跟自己对弈荒废自己。
束手无策地睡觉，每一次睡眠都撮取着衰老的梦。

我每天无可奈何地擦地，做饭，吃饭，胡思乱想。
写诗，购物，散步，上厕所，我还憧憬着有明天。

我迫不得已地活着，我总不能无意义去翦剔骨头。
我无可奈何在龃龉的灵魂中坚持，期待煲出好诗。

我期待着在旧爱失去后，再次租赁、联袂新欢。
我无可奈何在没有美女的世界活着，无法纾难。

担心胰腺癌，血尿感染，胃癌，高血压，新冠病毒
担心很多疾病：红眼病，风湿病，脑溢血，传染病。

我是望洋兴叹地活着的，每天醒着与睡着都忧悒。
爱诗与爱美人，这两种爱，把我折磨得心力交瘁。

我的伙伴中需要美女。没有美女，就必须有诗歌。
只有对好诗和美女的爱，才能让我每天回光返照。

什么叫好诗？我健康时，有能力对阳光唱吟、錾花。
我不健康时，能蹙眉、震慑生存之难之无趣之颓废。

我无能为力活在我不敢表达也不能爱的人间里。
我没有龅牙，还有写出好诗、遇见美女的契机。

可是，即使世界上还有美女，她们也是爱莫能助
带病活着，明眸皓齿也不能拯救面如傅粉的男人。

年代乃至于到了不允许生病的年代。所以我千疮百孔。
所以很多人直接自戕。所以我需要靠诗歌和美女救我。

我每天都虚与委蛇活着；担心自己死在祸灾和鸩酒中。
担心我对好诗和美人的酷爱还没有来得及围剿和制胜。

因为没有美人搭讪，因为诗不能排泄出来，因为花和酒
都万念俱灰，我预感：这个时代诗人灭亡的时间会提前。




打屁股之歌


美女，我要打你的屁股，太阳已经升起
因为世界烟波浩瀚，人口众多不可计数
手机屏不过是尺寸之地，我苦我累我烦
人海得一知己足矣，我的爱要可歌可泣。

我玩手机，目不转睛睡眼惺忪，乌青红肿
我的内脏昏天黑地，刿心刳肺，病入膏肓
鲜活的生命体征如此短暂，要只争朝夕
你是我相知恨晚的红颜知己，百年不遇。

在人间，我已经找遍了爱琴海和洛神赋
国色天香蕙心兰质出尘脱俗的美人只有你
即使花团锦簇中还有染指年华的姹紫嫣红
我也没有精力和时间去画蛇添足叠床架屋

红尘画卷，你烟锁秦楼在我视线里不容易
每天我们都累成狗生命毁于微信的毒品里
茫茫人海中，我们要珍惜，相互要勉励
只有你能代表人间千秋几世的风华流沙
我要把对三千婆娑世界的爱都拿来爱你。

在这花花世界里，女人很多，但佳丽未几。
何况皆是闭目塞听，熏风解愠者如此微寡
如果我打你的屁股，你不要生气而要不好
意思地告诉我，你是羞涩的，更是从容的。
我亲爱的美女，叛逆的爱的思想是我们的。

早晨好，美女，我来唱放浪的撩妹之歌
庶务繁琐，我来不及含蓄优雅委婉蕴藉。
睁开眼，我就跑进你微信里不会东躲西藏。
亲爱的宝贝风姿绰约烟暖初妆的美女妹妹。
曙光女神从窗外映照你还在虚窗熟睡假寐
太阳演奏一朵红蔷薇，我要掀开你的寝被
提纲挈领表达我对你的幻想，对你的热爱：
亲爱的女孩，睡醒了吗？哥哥打你屁股了！

打屁股之歌！妹妹会意：此曲只应天上有！
最好的女孩对男人打屁股的挑战应对如流：
“你为什么要打我的屁股？好的！哥哥......”
亲，早晨好，太阳已经升起，打你小屁股了！
未来，请把“打你的小屁股”做为我最珍贵
最幽美的墓志铭截屏转发到我的墓碑上，打在
每一个来到我墓前，为我献花的美女的丰臀上。




一个流浪诗人唱给丽江小倩的情歌


当黄昏，我独自在玉龙雪山上诵读万家灯火
艳遇之都火树银花，一串串街灯捧出甜米酒。
一根酩酊大醉的灯柱像一个诗人漂泊在外省。
每一盏华灯都反射着我被囚禁的爱的诗章。

遐想丽江古城中有我忆恋的红颜知己的家
一个爱我的美人一定正在灯火中披纱等我！
多么想做一个登徒子快活地阅尽人间春色
鲁迅笔下的正人君子之流是前怕狼后怕虎。

翩翩起舞在我身上的灯影有一盏叫红颜知己
像虎跳峡高挺丰满幽深绿草如茵的屁股摸不得
像中学时代的《爱莲说》只可远观不能亵玩
像彩云之南的太阳绽放在横断山脉云贵高原！

山茶花红果树拍打金沙江，水悠悠，情脉脉。
一双细如葱白的香葇，纤纤玉指，轻拢慢调。
拊手鼓唱《小宝贝》的丽江小倩，你等我在
飞蛾扑火的小客栈，还是刀光剑影的大酒店

确认过眼神不能爱，丽人不知我，只能欣赏她。
但我始终如一，并永远回味着低回不已的感觉：
天涯地角暮鼓晨钟琼楼玉宇花团锦簇万紫千红中
有一个美如我女人的女人，也可以成为我的爱人！




故乡对不起我


故乡，你丑陋的建筑艺术对不起我。
拆光了古色古香炊烟袅袅的砖瓦房
赠我僵硬臃肿肥胖卜昼卜夜的楼房。
我再也不能像童年那样放学回家
看见夕阳映红的斑驳红松木板门
随手掐掉院杖子上爬蔓的豆角花
那时，阳光虽然照耀着破烂的院子
光线是多么美好，我又是多么烦人。

故乡，你是绑架我童真的土匪强盗。
掳走了我打游击藏猫猫摸瞎子的少年。
那时，我是一个朝气蓬勃的马驹子
学习黄帅反潮流，模仿张铁生交白卷。
倚着草垛听电线杆子上的大喇叭
播讲单田芳叔叔的评书《隋唐演义》。
取而代之，你给了我愁绪如麻的中年。

故乡，你有负于我少年的喜笑颜开。
用金帛珠玉骗走我青梅竹马的同桌：
是我一生最喜欢的一个漂亮小姑娘
小学时代我们学雷锋小组的小组长。
去她家围着苍蝇绕飞的饭桌学过毛选。
后来嫁入一户官家为媳，不知所终。
现在我只要回到故乡就闷闷不乐：
找寻我们昔日那小小的依恋而不得。
人生逝去的一切都是沮丧难过后悔的。

故乡，你狞笑的光阴和岁月对不起我。
让我把敬爱的父母双亲的骨灰埋入冰雪。
回到故乡省亲，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退出QQ，退出微信，惆怅关掉手机。
镜花水月的生命真得没有多大意思。
可是故乡，你养育了我，怎么对不起我
毕竟我没像文革中父亲被打成保皇派。
我生活的时代也不是万恶的旧社会。
但是，我就是满腹牢骚：故乡对不起我！




上坟记


2022年7月16日星期六上午7：38分。
我走向埋着父亲的坟地
带着一个清晨的，湛蓝的日子
去看望已故多年的父亲。
这不是清明节，我去坟地看望父亲。
这不是清明节
我走向坟地多少有些不妥。
深林中恐有狴犴。
但是我是诗人
诗人是不怕死亡和去寻找死亡的人。
回到故乡，见到白桦树
最引我注目，其实无论什么时候
白桦树都令我感到惊奇
有一种树，投胎得像白云一样洁白
它就是我的故乡的白桦树。
在一个不是清明节的日子
我独自走向故乡的坟地去看望父亲。
他的坟在山上最大的一棵白桦树下。
半路上，我看到一些被时间
残忍抛弃的旧板房和砖瓦房。
种植着大豆的一些小块田野。
山核桃树上，捧着一嘟噜
一嘟噜的山核桃给我充饥。
藏蓝的马兰花在小叶樟草丛里
无人怜恤，肃静，开遍。
山下刻碑人家豢养的两条恶狗朝我
狂吠不休，被它们的主人呵斥回头。
这不是清明节的早晨
但是阳光在故乡的天空上
号筒一般升起得异常明亮。
我是一个勇敢的人
走进埋着千八百死人的故乡的坟地
去看望我的父亲。
通往坟地的大小交叉路口上
扔着许多戴过的防疫的口罩。
别人的墓碑前都簇拥着鲜艳的花冕
仿佛为拿破仑建立的庄严的凯旋门。
伸进坟地里的道路上的车辙里
翻起的粪土和败草十分泥泞。
刚滋润过一场雨，春雨夏雨秋雨。
我多少年没来这里了
至少已经持续了三年的
新冠肺炎疫情时代没来。
坟地里的坟冢空前高涨
我几乎找不到父亲的坟
我在原地采了一束绯红的野百合花
就像父亲文革时爱不释手的红宝书
准备供奉到父亲的小坟前。
在阴间里寻觅一个逝者的墓碑
无疑就像在繁华人间茫茫人海
查找一个生者的身影一样艰难。
我感谢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野百合花啊
我虽然没有带来阳世的纸钱和供品
但是我可以把两枝花放在父亲的坟前。
可怜啊，我的父亲坟前的那束塑料花
还是几年前，我为你献上的
在此以后从来没有人再来看过你呀。
你墓碑上的字已经模糊，瘦瘠
破裂腐朽，生满青苔看不清啦。
我为你插上两束最新鲜最芬芳的野百合花吧。
在不是清明节的日子里
我来看望你啦，我的父亲。
我在你灯影熄灭的墓碑上
读出，我的父亲生于1934年10月10日。
卒于1989年11月14日。
墓碑上写着他的名字：周士泉
河南省开封市人。
——就是这么简单精炼的碑文啊……！
而我补充的是：他是十万转业官兵一员。
是来自广州军区的一名文书，中尉军官。
在1958年01期《解放军文艺》上发表过
一篇有据可查的山东快书叫《杨慧芳返乡》。
我在父亲坟前三鞠躬并用手机录了视频。
走出坟地时遇见几个开着拖拉机修坟的人
他们问我
“找着了吗， 你父亲的坟？”
我答，“找到了，但我现在不修坟，我
母亲还活着
她是1959年来北大荒的山东支边青年。”

陈润民

首复。问好。龙年快乐幸福，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