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诗人陶金喜《铁百合》的赏析

无水河

       自九十年代以来,当代诗歌叙事性特征日盛。立足于新诗史,对比现代诗歌与当代诗歌中的叙事性的重视尤为突出，叙事在当代诗歌中作为一种修辞手段和探索途径,使得当代诗歌表现出日常生活化、情感隐蔽化、对象小不点化等特征。《铁百合》开首并未直接进入叙事而是借助大自然的神秘力量的独特体验，这种体验含着一种深度的敬畏、孤独和不可言说的自在魅力。“人群、拥挤、碰撞敲打我的灰色，在坚固的丛林/没有呼啸的风，惊雷，大雨和突如其来的大火/靠天台上的梦温暖，抬起头，水银般的雨落下/乌云压来，五月开始残忍/万物倾入生锈的皮肤，燥热的风/从原野就开始发酵”。这种超越一般情感的体验的诗，处理人与自然、主体与客体的关系非常重要，在这一方面这首诗的处理方式是比较恰当而有创造性的。紧接着人物出场了：“姑姑、表妹”至此切入主题一发而不可收。“海蓝是我的表妹，我们总爱走在原野里聊天……海蓝不停的说着她疯狂的梦想……你爱过一个人陌生人吗/一个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陌生人……”这个陌生人是谁？读第二节：“我们经常跑到黑寡妇的住处”这个陌生人就是“黑寡妇”，又一个人物出场了，该出场的都到场了。于是又上演了本首叙事抒情诗的第二个情节，也是关键的叙事情节。我个人认为叙事诗的叙事并非作为一种文类,而是作为一种写作策略,而当把叙事与抒情相结合,便是高度综合艺术且有最显著的美学特点与审美情趣的手段。“我们喜欢她的炉子/我们喜欢她门前的百合/我们喜欢她山坡上的小屋/小屋的不远处有一棵树/树上刻着｀百合的守望者＇”。既借情抒怀也点了题。抒情性抒事诗不同于其它诸如肉身叙事、哲学叙事、政治叙事、宗教叙事,它深入现实环境之中了解人们生活的各种磨难、苦痛真实地加以反映,却不仅仅拘泥于现实的泥潭不能自拔,在现实的体验中加入了无限和永恒的精神力量,寻找现实生活之外人的心灵的净化和万物的和谐,并把作者的理想、对美好未来的憧憬融入其中。《铁百合》正是基础于这一特点写成的。写得很美，很凄美。“那晚，天空落下磅礴大雨/我和海蓝围在炉子旁听黑寡妇说笑话……新的花瓣又总是很快被摧残/黑寡妇笑着说：总是死了又生，生了又死，又死又生……我们不知道日子持续了多少年/黑寡妇说：既然是日子，慢慢过呗……海蓝说，你长大了，可爱的胆小鬼”。寓意和象征的叙事方法，吸收借鉴现代主义表现手段，深广的内容，不但强化了故事性，也让其充满了浪漫传奇色 。与短诗不同，一种即兴式的情绪是无法支撑叙事长诗的表现的，它需要诗有长期的生活积累，需要在这种生活积累中有情感的孕育与积淀。并且，这样的情感是与诗人的理性结合在一起的，它熔铸了诗人对抒情对象的理解。所以，我们发现，抒情短诗有时可以不必诉诸清晰的语义，一点感悟，一组意象，一丝情绪，就可以了。但是，叙事长诗不行，它不但需要明晰的语义，而且这样的语义还必须是丰富的、复杂的，如果说短诗的复杂是它巧妙地利用了诗歌的特性使之含蓄、蕴藉的话，那么长诗的复杂则在于铺设与掌控。“姑姑说，人们看见卧室上挂着生了锈的枪/看见摁进墙里的子弹/看见两张照片/一张是战死沙场的男人/一张是咳血至死的情郎/黑寡妇在那一季染上风寒/大家开始叫她百合夫人”。可别小看这两个男人和那支枪以及被“摁进墙里的子弹”。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诗眼！并且给读者留下了无限大的想象空间，能把叙事诗写出这番张力而又不露痕迹的还真不多。“百合夫人抱臂睡去……不能看见我和海蓝送她的心愿/刻在墓碑上的字/｀致亲爱的百合夫人，百合的守望者＇……姑姑说：日子很好，海蓝已在国外结婚生子……梦中，我遇见海蓝/她在落魄的街头捡起一枝铁百合送我……我们跟着风筝奔跑/跑到晚霞的边界，麦田的尽头/去追被风逼迫的跳动……海蓝不停的说着她疯狂的梦想/去追，去追就是了……”这样做的结尾，不单句子的首尾相联，加强了语言的密度，主语和宾语、主体意象与客体意象的互换，增强了诗画意境的效果，在视觉与听觉上都产生了一种音义回旋的美感效果，隐喻的相对关联的哲理也得到了形象的深邃性和具体性。一旦读懂了《铁百合》，哪一个富于想象的读者不会在自己的精神空间升起一片灵魂上的铁百合呢?


附原作：

铁百合

       文/陶金喜

第一节  

人群、拥挤、碰撞敲打我的灰色，在坚固的丛林

没有呼啸的风，惊雷，大雨和突如其来的大火

靠天台上的梦温暖，抬起头，水银般的雨落下

乌云压来，五月开始残忍

万物倾入生锈的皮肤，燥热的风

从原野就开始发酵

带来姑姑的信，我开始想念海蓝

哦，是海蓝！

海蓝是我的表妹，我们总爱走在原野里聊天

她一直说，你是个胆小鬼，可爱的胆小鬼

去追被风逼迫的跳动

翻过凸在灰质大地上的丘陵

有很多绿

有很多高远的星

有清澈的露水

去追，去追就是了

海蓝不停的说着她疯狂的梦想

去追，去追就是了

我们跟着风筝奔跑

跑到晚霞的边界，麦田的尽头

天与地的夹缝，她高举线陀，放开手

把脸庞投进倒影，在灰白的天空下问我

你爱过一个人陌生人吗

一个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陌生人

第二节

我们经常跑到黑寡妇的住处

我们喜欢她的炉子

我们喜欢她门前的百合

我们喜欢她山坡上的小屋

小屋的不远处有一棵树

树上刻着“百合的守望者”

我和海蓝喜欢坐在树下捡落叶

玩弄一群返巢的蚂蚁

一个傍晚，一群高举棍棒的孩子跑来

他们叫嚣：虚伪的圣洁

沉沦、堕落、不吉祥的女人

他们冲黑寡妇高喊

他们蹂躏盛开的百合

他们有刀剑

他们义正言辞，不停的喊着

嚯嚯，嚯嚯，砍死

嚯嚯，嚯嚯，砍光

黑寡妇拉住我和海蓝的手

任由百合将白色的血液滴入震动的大地

即便风要撕扯骨头里的疼

美景变成废墟

她一直拉住我和海蓝的手

任由百合将白色的血液滴入震动的大地

那晚，天空落下磅礴大雨

我和海蓝围在炉子旁听黑寡妇说笑话

第三节  

这南方的生活啊

很快在落雨时节中度过

被摧残的百合花总是很快长出新的花瓣

新的花瓣又总是很快被摧残

黑寡妇笑着说：总是死了又生，生了又死，又死又生

黑寡妇离开的时候

海蓝曾为了百合花打了一架

我曾为了海蓝打了一架

我们不知道日子持续了多少年

黑寡妇说：既然是日子，慢慢过呗

过完秋天，我们分别

海蓝挽着我的胳膊走进冬天

海蓝说，你长大了，可爱的胆小鬼

第四节  

南方的台风吹倒了黑寡妇的屋子

姑姑说，村里人都惊呆了

屋子里布满百合的种子

黑寡妇只是种着，就像日子

姑姑说，人们看见卧室上挂着生了锈的枪

看见摁进墙里的子弹

看见两张照片

一张是战死沙场的男人

一张是咳血至死的情郎

黑寡妇在那一季染上风寒

大家开始叫她百合夫人

百合夫人衰老得很快

每天坐在树下看着曾经的百合地

彻底的废墟

长大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总是微笑着走开

百合夫人总是闷闷不乐

或许是一场秋风引起的伤心

百合夫人抱臂睡去

要去哪里？停留在哪里？

她再也看不见送来的一盆盆百合

不能看见我和海蓝送她的心愿

刻在墓碑上的字

“致亲爱的百合夫人，百合的守望者”

第五节  

多年以后，也就是现在

姑姑说：日子很好，海蓝已在国外结婚生子

我真的开始有些想念：

我和海蓝总爱走在原野里聊天

海蓝曾为了百合花打了一架

我曾为了海蓝打了一架

我和海蓝围在炉子旁听百合夫人说笑话

梦中，我遇见海蓝

她在落魄的街头捡起一枝铁百合送我

我在阳台上，把铁百合折成春天的风筝，飞向云中

我们跟着风筝奔跑

跑到晚霞的边界，麦田的尽头

去追被风逼迫的跳动

翻过凸在灰质大地上的丘陵

有很多绿

有很多高远的星

有清澈的露水

去追，去追就是了

海蓝不停的说着她疯狂的梦想

去追，去追就是了

海蓝不停的说着她疯狂的梦想

去追

去

追

清风

读诗读评，真正的走进文字中去感悟那份文字的精 ！构思的巧妙！{:soso_e182:}

暮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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