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故乡书之四：长途客车山中遇雪（六首）

苦海

2015故乡书之四：长途客车山中遇雪（六首）



长途客车山中遇雪


文/黑龙江  苦海



春天回乡，你是否带着忧愁，春心莫愁！
长途客车，在东北的完达山，遇到春雪
车窗之外，飞舞起一阵阵急骤的白蜂群
你再看那个司机，全神灌注，不敢大意
打开了雨刷子，跳起泼墨挥毫的书法舞
你在山间遇雪，不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春天回乡，你是否带着惆怅，春梦不坏！
你看有一些旅客，在窗外还没下大雪时
早就在阿布沁河的玉带里迷迷糊糊睡着
而我，此刻格外精神，想像着
长途客车多么像一个下流胚子
把雪幻化成仙女们的艳曲淫词

春天回乡，你是否带着满足，春色不易！
任花瓣封锁了早春完达山中的盘山公路
始觉一句诗写得好，用词生动，拟人化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一台穿红裙子的农业机械与客车擦身而过
我还没来得及跟挥汗成雨的美女打声招呼

春天回乡，你是否带着坚贞，春风不散！
遥望山上，新荷朵朵，沉舟侧畔千帆过
我多么像是一个探险者寻找当代的活法
往事悠悠的市镇已经心痒地在山下浮现
夕阳挂在那镜花水月般的红颜知己的美丽的尾椎下
一个哥萨克骑兵回到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边洗马



故乡的天空上金色洪水激荡


车近故乡，阳光汹涌
壮哉！当我乘坐的客车抵近故乡
车窗外的阳光，忽然急如风火
车身上的阳光，像一道道洪流而过

呵，故乡的阳光如果是洞庭湖
大客车就是我坐于岳阳危楼上
可如果我说，我是当代范仲淹
就是庸俗，一点也没有创意
我是一个泅渡人生沧海的普通人
是一个跋涉过生活桑田的平凡者

客车刚刚蹿出完达山的春雪中
此时，山势已经变缓，楔入了
较低的平原处，多亏了刚才的
枯草和树木，小白了一会儿
得以让我深情地归拢起春风
收起空中拦坝的一朵朵巨石
把它们该放哪儿，就放哪儿

呵，当我归来，不再四海为家
当我像一个神仙踏着浮云归来
故乡的太阳，正开闸放水！
故乡的天上，原来有一个水库
有一个，波澜壮阔的人工湖
泄出二十年立方米库容的阳光
浩浩汤汤，此则故乡之大观也

这一股股宽宏大量的洪流
不会把我这条小鱼冲死，淹死
就好好用阳光给自己洗个澡吧
不要让我带着浑身的腥臭气
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去
回到五月的鲜花
竞相开放的
春天的
春季的
我所爱的
情人的房中去



高楼冷，平房暖


一个孤独的老妪
在她的古稀之年
住上了故乡的新楼
当我在平房区故地寻访
忽然遇见了这个老妇人

“都住楼了，怎么还来这里？李阿姨……”
“咳，咳，咳，小子呵，
你回来了呵，平房暖和，有炕……”

我知道楼房里寒冷是理所应当的
平房区温暖也是理所应当的
老妪住楼不喜欢楼是理所应当的
老妪回到平房区取暖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看见我记得的菜园子的菠菜发芽了
我记得的矮檐上的炊烟吐烟了
我记得的几种鸟儿叫春发情了
我记得的田野开始有人积肥了

虽然大地破破烂烂，但天空强颜欢笑
上午春风骀荡，太阳硕大无朋
我还记得，老妪家养过一匹健壮的枣红马
她的第一个疼痛感，来自于被马踢的记忆



在平房区，听收破烂的在喊


平房区的田野很广，房屋很疏
平房区的小河很长，白桦很细
平房区的乌云很厚，白云很亮
平房区的厂房很破，公路很窄

平房区侍弄园子的母亲很疲惫
平房区九十多岁的父亲很衰老
回到平房区的日子很平凡
离别平房区的日子很匆忙

烦人的平房区，闹心的平房区
我的灵魂出窍，跑出去这么多年了
还是喜欢听那个面容憔悴的收破烂的人在喊
“收鹅毛，收鸭毛，收兔皮，收羊皮……”

热闹的平房区，安静的平房区
我在他乡杀死了自己的灵魂这么多年
今天才等来了这复仇的扑面而来的乡音
我要把身上穿的羽绒服里面的羽毛都扯出来给你



我爱你，不像贪官爱情妇


我要把老屋的窗户打开，让你重回眼前
我一人在老屋里，但写着诗歌
你只能重新变成阳光，照进老屋内
再给我看看你春天里白雪皑皑的身子

你的呢喃言语，在老屋窗里再也听不到
我在你身上曾延续了春天的苏醒和放松
就像我有自己的儿女，我就有理想的延续
就像姚慧娜把眼角膜捐献也算延续了生命

但我爱你，绝不像这个时代的贪官爱情妇
拼命寻找美女，为了享受，为了寻找刺激
我只用一首诗就可以打败所有的行尸走肉
相信我们的爱一定比感官刺激的爱有品质

虽然，此生我不能好好爱你，我的阳光！
但在老屋的春天里，你要坚守信仰等着我
哪怕一直等到来生，请你不要比我先老去
我对你的爱，不会像贪官那么愚蠢无意义



砖瓦房，我们的恩爱故居


那栋砖瓦房，红砖青瓦，出现在我视野中
墙体裂缝，瓦脊塌陷，后窗上蒙着塑料布
那栋砖瓦房还有什么特点？除了破就是旧
但如果有你，我的红颜知己，在一起度过
砖瓦房就是我们在世上拥有的最美的天堂

是坐闷罐子来到北大荒的父辈们修建的老房
是现在应该保护的有文化价值的历史古迹
是文革，集体化，社会主义教育时期的产物
是每次我回故乡都念念不忘的怀旧场所
是我厌倦了现代文明欲回归乡间的选择

房后有一条小溪，我明天要在溪旁钉一个板厕
在清流的镜子里，只有几只引颈高歌的大白鹅
我和红颜知己定居在砖瓦房里，汪汪的狗叫声响起
当她匆匆忙忙去解手时，没人能看得见她半蹲半坐
板厕周围是姹紫嫣红的花园和绿油油的茂密的草地

你是否读过苏联诗人特瓦尔朵夫斯基著的《春草国》？
久别的，想念的，心爱的，丛不负我的，红颜知己
你知道在你的身体上，哪一部分长着最茂盛的杂草
你能回答我吗，在你美妙的身体上，哪里芳草萋萋
哪里是白居易写到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谜底

房前有一排高耸的山杨树，一睁眼麻雀就闹的山杨树
有一队早春的寒流正在押送的满不在乎的女俘虏
你是其中最窈窕，最丰满的，战战兢兢的那一棵
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吃得进去，排得出来
听我雄壮的进行曲，你睡到自然醒，醒来就刷微信……

砖瓦房是我们一生的爱巢，我们要夜以继日的相爱
砖瓦房是我们偷笑的表情，你不要总调皮地捂着红唇
我向你保证历史一定会这样书写关于我的诗人传记：
这砖瓦房是诗人苦海和他的一个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
春天里，曾经共住，写作，生活，享乐过的恩爱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