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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笼山》原创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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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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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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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 11:04:0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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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憬悟 于 2015-12-2 20:21 编辑

    雾 笼 山


          那是一片没人知道的土地,贫瘠荒凉。那是一篇被人遗忘的故事,当年200多名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流淌汗水的地方。那就是雾笼山。
          雾笼山并不算高。丘陵起伏的皖东大地上,四十里范围内,南面的琅琊山雄姿峻秀,西面的白米山孤峰突起,东北方向的八公山壁立挺拔,唯有这静卧怀中的雾笼山呈馒头形状逶迤低矮、延绵数里之遥。
          站在主峰雾笼山顶远眺,从南面的琅琊山到西面的白米山,北上的京沪铁路在这儿真好转了一个由东向北的大圆角。望着二十里外东来北往的列车,像一条条黑绿色的毛毛虫、吐着线状的白烟,爬行在大圆弧的铁轨上。
          横卧在笼山和新集庙堂交界处的雾笼山,当地的老农也没说出这一年四季没有雾气笼罩的山为何叫雾笼山。荒山秃岭,茅草遍地,连一棵象样点能烧把柴火的树都没有,显得苍凉荒芜。
          向南的山脚下,一条从县城通往关帝乡的黄土夹着石块的公路,像一条遗落的黄布带一样盘山而上,然后翻过山头,颠颠坡坡的一路下山,穿过新集小镇,盘旋弯曲的一直延伸到公社所在地的山头。
          雾笼山东面是滁东乡笼山队的地界,雾笼山真好是两个公社的分界岭。下放知青田敏伟、黄大国、许守忠以及矮个子小李,四人分在笼山插队落户。周文亮、钱敏、王仁明和曹爱珍、郭琴等人分在关帝地区。这一批青年们是在县城火车站分的手。
          这是69年12月13日的清晨。晨曦初露。
          为送知青上山下乡而临时加班的专列火车摇晃了一夜,从上海出发,仅仅300多公里的路程,整整爬行了十二个小时,终于在黎明时分停靠在了滁州车站。
          站台很陈旧,朝南方向的候车室平房,屋檐的墙面上大块大块漏水的印痕像一幅幅奇形怪状的地图,斑剥而又杂乱的挂在南墙面上。平房外粗糙的地面坑坑洼洼,南门外,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被板车碾压的深凹痕迹从外面的大道一直碾压到站台上。古老的青石板路面,深凹的车轱辘痕迹,镌刻着历史沧桑,醒目的提示人们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
          列车安静的停靠在没有旅客的货运站台上。满脑子车厢的轰隆声响没有了,有点安静下来的头脑,站在寒冷的空气里,被北风一吹,寒颤之中倒显得特别的清醒。
          知青们从没有暖气设备的车厢里纷纷钻了出来,站在站台上,跳跺着冻得有点麻木僵硬的双脚。
          “这就是琅琊山。”
          站台上的人群里有人指着南面的一片黑漆漆的山峰传来了一声嘘叫,没离开过上海的孩子们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山。然而寒冷的空气里无暇顾及那叫声,相互间嘴里喷散着热气,互相之间在做最后的道别。
          田敏伟和黄大国不断地对着周文亮、钱敏、还有王仁明等人重复着在列车上讲了一夜不知多少遍的那句话:“文亮,别忘了!分到生产队就把地址写信给我父亲寄去,我父亲会马上写信给我的,我接到信就和大国去找你们。”
          因为在一批熟悉的青年人当中,田敏伟和周文亮是校友,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分派去插队公社的时候,田敏伟和黄大国没有和周文亮分在一起,他和黄大国分在了另一个叫笼山的社队,所以田敏伟的心情有点着急。
          周文亮也牵挂田敏伟,所以也重复地关照田敏伟:“你也写信给我父亲,通过上海的家我们才能联系得上,否则今后谁也不知道谁在什么地方呀!”
          当时的知青们只知道自己所去的公社,但谁也不知道会分到哪个大队哪个生产队,就连所去的公社也不知道在什么东西南北的角上,因而互相之间又怕失去了联系,所以互相交代的都是上海家中的地址。
          青年们是在火车站分的手。
          十二月的天,树叶早已凋零。
          城南角上著名的琅玡山,在鱼肚色的晨幕下,黑压压的映入眼帘。生长在南方都市里的孩子,从没看过真正的大山,只是在书本上念到过的“环滁皆山也”,现在已经站在滁州,站在山的怀抱里了。深深的一口呼吸,仿佛把冷空气里的大山也吸入了胸腔。
          这里即将成为学业中断的青年人“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第二课堂。
          走出火车车厢的人流,停留在货运广场上,有关人员真在按各人所去的公社,各自汇聚在前来接应自己要去插队的地方干部的周围,广场上一时嘈杂纷纭,互相喊叫着归类自己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县城搬运公司的工人们,跟在货运人员的后面,把青年学生们随车托运的行李从车厢里卸了下来,货运广场顿时堆满了箱子,澡盆,小柜。然后搬运工人有条不紊的从车站货场又搬运上了等待着的敞篷汽车。
          负责迎接去关帝乡的是公社派来的杨委员。
          戴着护耳棉帽的杨委员,中等个子方扁脸,两只浅眼窝点缀在略略有点显胖的圆脸上,只是黝黑脸部的肌肉有松弛浮面的感觉。他左手腕上挎着一只敞开口的黑色人造革的包,是乡村干部最流行的“大队书记”包,只见他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拿着笔,一个人忙的虚汗淋淋,连额头都在冒着白雾般的汗气。乡村干部的风吹日晒,看不出真正的年龄,粗看好像有四十岁出头的人了。
          远处传来几声稀稀拉拉的一串小鞭炮的声音,还有一套小锣鼓敲打的声响。各个公社迎接学生的方式不一样,来迎接的人员也不一样多。有的敲着一套小锣鼓,有的放了一串小鞭炮,也有的挥舞着一面小红旗,以此来招呼着分到自己公社的知识青年。
          关帝乡的杨委员是一个人来迎接下放知青的,他又要核对知青人数、又要指挥装卸工搬运行李,上上下下,把他忙得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狭往下淌。
          行李堆放完毕,杨委员喘着粗气张扬着手臂高声喊叫着:“下放到关帝的学生们,咱们上车吧!”然后又绕着身边的人群喊了几遍,看看有没有被遗落的知青。
          听到上车的指令,知青们拖着随身携带的大包小袋,也各自开始上车。男知青手脚快,一窝蜂地首先爬了上去,然后伸出臂膀,把围着汽车站立的女知青一个一个的拉上了货车。
          在行李的间隙处,青年们互相拥挤着、牵拉着手塞满了车厢。 接送知青去各个公社的汽车是地方搬运公司带拖挂的老式解放牌的敞篷货车。前车厢是人员和随身带的包裹混装,后面的拖挂车则用绳子捆绑着堆如小山般的箱柜。
          田敏伟、黄大国和周文亮再分手时的心情是暗谈的,互相道别时的珍重声有点颤抖,毕竟20岁不到的人生,同学加朋友的一场,却要在异地他乡再作告别,等待着他们的命运是什么?前面的路还有多远?谁也说不清楚。
          知青们陌生而低落的情绪和冬日的阳光一样无力而昏蒙,经过一夜摇晃的疲劳,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离终点还有多远?揣测不安而默默无声。
          一阵发动机的轰鸣,汽车缓缓地驶离了货运广场。
          出了东门,汽车向东北方向的八公山方向进发,穿过一座军营和几片冬闲的农田,汽车便离开了平坦的沥青公路,向左一拐就拐上了一条颠簸的只有一辆汽车宽度的土石路,一条不成路的土石路,是部队的坦克在训练时碾压出来的土石路。
          行进在土路上的汽车车轮仿佛忘记了圆周运转,跳跃着向前奔跑,车后扬起的沙尘,蔽天遮日,拖着滚滚“黄龙”的汽车,犹如硝烟尘埃里冲出来的战车。
          风尘滚滚,延绵数里。汽车所进之处,草沫灰土齐飞,苍天黄土一色。满车厢扬起的尘土,人群被掩盖得没鼻子没眼,犹如装了一车“泥佛”。上下跳跃左右摇晃的车厢里发出了阵阵女知青们惊呼的尖叫声,原先在火车上还激情高唱革命歌曲的几名男青年此时也被眼前的抛上去摔下来而颠簸惊讶的没有了声音。
          汽车的发动机怒吼着喘着粗气爬上了山坡,艰难的越过雾笼山,沿路颠簸着掀起一条数里长的滚滚黄尘,在冬天昏黄的阳光下,弥漫成大团的灰雾,久久没有散去。
          雾笼山的第一次相识,灰蒙秃岭,贫瘠荒凉,给知青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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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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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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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7 10:23:49 | 只看该作者
          自从李美英失望、冷谈的离开田敏伟之后,处在消沉边缘的田敏伟更是对自己的前程失望了,他说地球是圆的,永远周而复始的“修”地球,是永无止境的。前途渺茫,女朋友走了,胡晓华远在他乡,田敏伟破罐子破摔,已不再甘心长期寂寞单调的乡村劳动了,经常一个人外出游荡,而且越跑越远,甚至数月不归了。
          俗话说“长期走夜路、早晚会遇鬼”。
          一件离奇的案子,田敏伟在上海遇见“鬼”了,被牵连了进去。
          一家企业的女浴室,两个企业女职工在洗澡,知青胡晓华也进来洗澡,洗完澡便回家了。然而这两位女职工洗完澡出来以后发现手表丢了,赶紧跑到厂部向保卫科报案并提供线索说胡晓华来浴室洗过澡。保卫科将此线索报知淞沪派出所,三天以后,淞沪派出所几经周转,找到了有过“贪便宜”前科的胡晓华。
          胡晓华在派出所承认洗澡时“顺手牵羊”带走了一块女色手表。派出所追其手表下落,胡晓华交待说是送给了男朋友田敏伟。然而胡晓华并不熟悉田敏伟,连田敏伟的家在什么地方也说不清楚,只知道田敏伟住在一个有游泳池的地方,所能提供和田敏伟认识的唯一证据是曾和田敏伟在一起拍过的几张照片。
          几张照片、游泳池附近?有这样的线索对派出所来讲找到田敏伟足够了。不用半个月的时间,转悠到上海的田敏伟就坐在派出所的审讯室里了。
          田敏伟拒不承认这件“收藏赃物”的事被派出所拘留起来了。
          派出所调查田敏伟周边的情况,田敏伟的父亲为了证明儿子的清白,找到了熟悉田敏伟恰好去上海联系业务的老同学周文亮。
          看着派出所展示的照片。照片上田敏伟笑眯眯的两手抱膝,坐在公园的靠椅上,身体的左边站立着年轻漂亮的小胡,小胡阳光灿烂的紧挨着田敏伟,一只手还亲切的搁在田敏伟的右肩。照片上的两个年青人就像是一对恋人留影。
          照片上的女知青叫胡晓华,两条小尾巴的发辫残留着小女孩的清纯,微笑的眼睛有特殊成熟的闪光,清纯与成熟之间找不出一种平衡。
          看着照片,周文亮和田敏伟父亲一头雾水,感到非常奇怪,和田敏伟从同学到下放插队,六年里几乎形影没有分离过,却从没有见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朋友胡晓华。田敏伟的父亲更是感觉奇怪,他只认识李美英,从没有见过这个女孩。这个突然换个“儿媳”的事件令老父亲目瞪口呆。

          55次火车,从新疆到上海,数千公里的奔驰,停靠在滁州站时,车厢里早已是人满为患了,连个下脚的空地都没有,走廊上、两节车厢的中间、厕所边上的盥洗间都挤满了旅客,空身两手的田敏伟两手吊着门杆挤进了车厢。
          连门都关不上的厕所,散发着一股难闻恶心的气味。田敏伟挤在人堆里动弹不得。
          南京车站到了,水陆码头转运的大站,车厢里一下子走掉了三分之一的人群,趁着短暂的空隙,“脑子灵光”的田敏伟迅速钻进车厢找到了座位。
          又一批人群涌上来了,车厢里又恢复了刚才的拥挤。
          一个扎着两个短尾巴小辫背着流行的军用包的姑娘被人挤靠站在田敏伟的身边。
          有了座位,架起二郎腿的田敏伟身边靠站着一个姑娘,在火车的摇晃下不断地抵靠着田敏伟的肩膀,风流倜傥惯了的田敏伟在姑娘腰胯的抵触下心神开始飘惑,心里又有了猫抓似的感觉。
          田敏伟歪着头往上看了一眼,姑娘真好低着眉往下看了一眼,白皙俊秀的脸蛋遇上了杏眼含春的漂亮,四目相对的瞬间,彼此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田敏伟主动搭讪:“去上海?”
          “嗯。”
          “一个人?”
          “嗯。”
          “是下放知青?”
          “嗯。”
          “下放在什么地方?”
          “芜湖。”
          “喔,我下放在滁州。”
          田敏伟把身体的重心向里面移了一点,企图给座位留出一点空间。靠窗口坐的旅客不等田敏伟挤过来便起身了,直接点透了说:“我回扬中,在镇江下车,马上就到了,让给她坐吧!”
          意外的巧遇,意外的惊喜,意外的有人让座,田敏伟满脸青春的笑容。
          一站之遥,姑娘落座在窗口的位子。
          陌生环境对田敏伟从不陌生的见人熟的性格,田敏伟为姑娘大献殷勤。常州站,田敏伟下车倒来了开水买来了面包,端放在姑娘的面前。
          “下放在芜湖怎么从南京上车?”
          “我到句容老家去了一下,所以从南京转车回上海。”
          “芜湖是平原还是山地?”
          “我在湾沚,我们全是水田。”
          “噢,水田可要命了,一年到头弯腰,水冰凉的时候就要开始栽秧了,没有我们丘陵好,一半水田一半旱地,人不累。”
          田敏伟巧舌如簧的把雾笼山说的人间天堂般的轻松。
          无锡站到了,田敏伟拎上来两盒肉骨头。
          苏州站到了,田敏伟又拎上来几盒豆腐干。
          平时有一元钱当两元钱花的田敏伟像变戏法似的不断的大方的花着小钱。
          田敏伟使出了全身的功夫,体贴关怀的展示善解人意、善通人情的演技,姑娘不会拒绝俊秀青年的殷勤。
          “旅客们,本次的终点站上海车站到了,请旅客们做好下车的准备,旅客下车前请仔细检查您随身所带的行李物品···”
          六个小时的旅途,姑娘给田敏伟留下了上海的住址和公用电话的号码。
          伴随着“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我们农奴心儿照亮···”的轻快音乐,列车徐徐得进站了。

          一间单独关押的小房间里,被关了起来的田敏伟和周文亮面对面地坐在桌子的两边。
          田敏伟白皙的皮肤现在更白了。
          “派出所向你父亲了解谁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父亲推荐了我,我真好来上海,你父亲带着派出所民警来找我,希望我能来劝你坦白交代,早点走出这个房间。”周文亮开门见山的说出原因,并且有点讽刺的说:“没想到你我会在如此幽静的地方见面。”
          面色显白的田敏伟着急的向周文亮先伸出右手的两个指头,摇晃着做着两指夹烟的手势,周文亮知道他被关在这里急的想抽烟了。周文亮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两包准备好的香烟和一盒火柴递过去。
          “你怎么会认识一个叫胡晓华的女知青的?”周文亮带着疑问问田敏伟。
          田敏伟淡淡的说是在安徽农村回上海的火车上“搓拉赛”搭识的。
          点着的香烟被猛吸了一口,掉下半截烟灰。
          “认识多长时间了?”
          “就下半年的事。”
          “偷了东西了?”
          “没有。”
          “那怎么回事?”
          “她怎么说,我就怎么抗呗。”
          “为什么?”
          “她喜欢我。”
          “父母更喜欢你,在家急的打转转,血压都升高了怎么办?”
          停顿下来的田敏伟没有立即回答周文亮的“怎么办”。
          “告诉我父亲,没事的,判我劳改都没事,反正一样种田,劳改农场还有食堂,吃饭没问题,比我们插队还好些,就当我还在农村插队。”
          “你知道她会偷东西吗?”
          “不知道。”
          “没和她一起偷过?”
          “肯定没有。”说完以后田敏伟又补充说:“你可看我偷过东西?卖东西还差不多。就是卖也是卖我自己的东西,我什么时候偷过人家的东西去卖了?”
          田敏伟的反问周文亮是相信的,下放时满满一箱子的衣物他能卖空,同学三年下放四年却从没有听说他偷过别人的东西。
          “我了解你,你除了喜欢漂亮的女孩有点朝三暮四以外,为朋友你会两肋插刀而不计较原则,你喜欢仗义疏财,对朋友那怕就剩一件衣服,也会拿去换点卤菜回来招待朋友,但是这件事办案人员对我和你父亲都说了,胡晓华做交代了,所偷的手表送给你了。”
          “她交待是她的事,和我有什么搭界?她要说我杀人了我就杀过人啦?我要说手表给你了是否把你也抓进来了呢?”
          “脑子灵光”能言善辩的田敏伟把周文亮说的哑口无言了。
          周文亮受着民警和他父亲的委托,却说着没有底气的话:“你不想坦白交待了?”
          “我交待过了。”
          “你真打算把自己毁了?”
          田敏伟不说话了,浑身好像受冻了一样缩成了一团。
          田敏伟抱着自己一贯的小聪明和仗义交待了,他对民警说:“胡晓华的手表给我了,我已经在56次火车去安徽的路上卖掉这块手表了。”
          “在火车上卖给谁了?”
          “卖给一个采购员。”
          “采购员是什么地方下的车?”
          “我到滁州我先下了,采购员去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56次火车从上海始发,到新疆的乌鲁木齐终点站。拥挤的出名令知青害怕乘坐的最长途的列车,遥遥数千公里的路程,谁买下了这块手表?买下手表的人在什么地方下车了?田敏伟云里雾里的“戏谑的交待”把这手表绕失踪了,办案的警察是永远无法追回来的。
          田敏伟被判以窝藏、销赃罪劳教三年,被送到安徽北湖劳教农场吃“大锅饭”去了。
          被协助调查做思想工作的周文亮眼巴巴的望着田敏伟被送走了。

          杨委员安排周文亮和四个从扬中县聘请来的外勤人员为五七加工厂跑起了采购销售的业务。
          从苏北到东北,从上海到西安,五个销售人员,南征北战、东跑西颠。一个小厂的生产销售就这样热热闹闹的运转起来了。
          然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五七小厂,用最简陋的设备,最原始的生产方法,对土窑里像烧砖一样烧制出来的油石进行切割加工,打磨定型,其产品的精度和质量是根本得不到保证的。经过改制的油石,一般小企业的需用量少之又少。而对精度和质量要求高、使用量大的企业又有专门国家定点的供货渠道,根本无需购买五七小厂的产品。
          厂里的五个销售人员费尽手段和心机的维持着生产。
          西安古城,火车站广场边上的解放旅社。
          从扬中县带来的两包大闸蟹吐着满嘴的泡沫,坐了一天一夜火车的张恺武和周文亮疲惫的住进了旅社。
          出发前杨委员有交待:“到西安推销油石,你要带好周文亮,他既没有搞过推销,也没有出过远门,你要带着他,让他慢慢的熟悉起来,这是五七厂学生自己的销售人员,知识青年在农村自谋出路不容易,你别给我把人搞丢了。”
          张恺武头点的像鸡啄米似的说:“你放心,不出三个月,五七厂的产供销我保证全是知青自己当家,你尽管放心。”
          放下行李,张恺武让周文亮早点休息说:“你累了,先早点休息,我去把两包大闸蟹送到省机械厅大院去,然后明天我们去企业找人。”
          说完,张恺武便一个人提着螃蟹出去了。
          十元钱一个床位的旅社,三个人的房间,洁白的床单,明亮舒适。上海至西安的列车长途硬座的奔驰疲劳,周文亮倒在床上便进入了梦乡。
          早上醒来,房间里又增加了一位沈阳来的采购员老刘。
          盥洗完的张恺武拿出部分油石样品和订货合同书,同时给了周文亮一份西安市地图,然后说:“东南两城区归你去联系,我跑西北两个城区,见到工厂就去联系推销,有单位要的就和他签订一份合同。”
          “就这么简单?”
          “慢慢找,说容易很容易,说困难很困难,我以前也是这样,就像要饭一样,一家一家跑,一家一家问,我们在西安至少要待一个星期,然后下一个目标去兰州。”
          第一次搞销售的周文亮什么也不懂,只是见过订货合同书,却从来没有亲自签订过销售合同,然而周文亮心里清楚,这是为五七厂的产品跑销售,更是为雾笼山下放的200名知识青年跑“出路”。
          东城区的大街小巷,留下了周文亮的足迹。
          和讨饭没什么两样。只要是工厂的门,周文亮都不会放过,那怕是门岗不让进去的工厂,周文亮都苦苦的向门卫诉说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寻找出路的艰难,换取门岗工人的同情心,有的不仅让你进到厂里去,甚至还会告诉你供应科长姓什么,给周文亮提供方便。
          一家一家的跑,一家一家的联系···
          成绩总是和勤奋在一起。周文亮不但订到了合同,还和西安的一家军工企业签订了一份大单,著名的军工厂,供应科张科长是南京人,滁州、南京,一站之隔,从滁州来的周文亮算是遇见了半个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为知识青年谋求生路的推销得到了张科长的同情和大力支持。
          住在一起的沈阳来的采购员老刘,看周文亮早出夜归的跑销售,十分同情的主动找周文亮聊天。
          “你推销的什么产品?”
          周文亮把每天背在身上的油石样品给老刘看。
          老刘拎了一下周文亮的背包:“哟,好沉重!你每天背着跑?”
          周文亮点头“嗯”了一声。
          “你们公社有多少知青?你们那儿有肉吃吗?你们有希望招工吗?”一连串关爱的提问,老刘敞开了怜悯的心。
          “今天不用出去跑了,你把绿碳化硅、黑碳化硅、氧化铝的三种最大品种的油石,每样给我订100个,我是厂里的供应,下次有机会来沈阳,我再找几个朋友帮你推销一些,你们知青真不容易啊!你今天一定要好好休息一天吧,小脸下巴都瘦尖了,去钟楼和碑林玩玩,再好好的吃一顿羊肉泡馍。”
          非常熟悉油石品种的老刘慷慨相助的雪中送炭,令周文亮万分感激。
          大火顶着锅底,锅里烧着翻滚的羊骨头汤。撕碎了的干馍馍再放点蒜和调料。从锅里舀上一勺滚开滚烫的汤水,往碗里一冲,生葱大蒜伴随的肉香四溢扑鼻,舔着碗边稍稍唏溜一口,热流香味直奔五腑。
          一碗蒜香浓厚的羊肉泡馍。夹着酥嫩喷香的羊肉,大块朵颐,淋漓尽致。
          周文亮嘴唇上挂着羊脂白腊,更挂着成功的喜悦。
       
          供销,企业经营的生命线。
          全国各地的跑销售,周文亮还要为五七厂跑采购。
          油石的原材料主要来之南京、扬中、来安、盱眙、宝应等地烧制的产品。
          去盱眙县城采购,乡村里没有交通,采购人员都是一清早从关帝乡出发,穿过一个叫新集的小镇步行前往的,新集就是雾笼山脚下的一个小集镇。
          一条单车道的土公路穿过小镇,二十来户人家排列公路两边,没有交通车辆。
          沿路两边清一色的土坯房里只有坐落在三岔口的乡供销社算是“高门大户”了,也不过是土坯的墙、茅草的顶,只是略显高大而已。
          盱眙城里新办了一个窑厂,关帝五七磨具厂的一种黑碳化硅要到这儿来采购。
          三岔路口的新集小镇,向南、翻过雾笼山,通往县城的东门。向东,沿着雾笼山山势走向的一条羊肠小道,通往来安县的西门。
          二十来户人家小镇,没有交通工具。只有步行到三十来里地外的来安县城后才能坐上开往盱眙的班车。
          三十多里地的乡野土路,还真有一点“西风、古道”般荒凉的感觉。这一带受过连续多年的自然灾害的清洗,光秃秃的山岭上几十里范围内都找不到一棵大树,漫山遍野都是稀稀拉拉的茅草。沿山脚的坡地上,种着东一块、西一块的旱粮植物,一垄一垄的山芋和一片一片的绿豆、花生。只有在山坡下面有着一块连一块碧绿的呈梯形的水稻田。
          去往这么远的盱眙县采购,厂里安排大袁和周文亮同行。
          大袁是在田敏伟被判刑后到来的。事先杨委员曾答应田敏伟的父亲将田敏伟调入到公社的五七厂搞销售的,谁知田敏伟被判刑三年,这个计划彻底落空了。然而杨委员很快又安排了一名和母亲一起下放的女青年大袁和周文亮在一起采购。
          在没有行人的乡野小道上,与周文亮同行的姑娘干脆就一路走,一路唱起了地方戏。田野广旷,优美的声音覆盖着远水近山,躲在茅草里的野兔和野雉,反倒受了惊吓而到处乱窜。一路行,一路唱,沿途竟没有遇到过一个路人。
          周文亮清楚的记得初到农村时,不熟悉环境,一次从黄泥乡心急火燎的往关帝乡赶路,走了茫茫的十五、六里地,不知走的是对还是错?也不知脚下是黄泥乡的地界还是关帝乡的地界?路途中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乡村的姑娘,焦急中犹如黑暗里看到了一线光亮,赶紧想问一下脚下的地名,以便知道有没有走错。在农村有这么一句俗话叫:一指五里。意思就是抬手一指就是五里远,因而指错一个地方少说就要多绕五里地的冤枉路。
          谁知不问还好,一问还问出了一肚子窝囊气。姑娘人家是用衣袖遮着脸,羞羞答答的一言不发,和周文亮侧着身体擦肩而过的,连脸面都没看着。
          贫穷落后总是和愚昧无知在一起。乡村姑娘怕羞,不与野外路途上遇到的“野”男人说话,周文亮毫无办法,好不容易看到的“一线希望”就这样丢失了。
          公社杨委员为了给“知青”寻找出路,千辛万苦得开办了“知青五七”工厂。从厂领导的配备到员工的选择,全部都由下放干部、下放人员、下放学生组成,并且首先照顾一部分体质差的女知识青年在厂里上班。
          厂长老陈是从国营农场下放的干部。在职时的农场场长,“文革”中受到了批判,作为重新改造的干部,全家被下放到了关帝乡。大袁和小袁也是随在黄梅戏剧团的母亲一起全家下放的两姐妹。其余的十多名县城和上海下放的知青也是从各个生产队抽调而来。
          大袁和小袁深受家庭浓厚的艺术熏陶,两姐妹不但处人和睦,而且相当有戏曲功底,常背着母亲低声轻唱,因为母亲受演黄梅戏的牵连受到过批判,所以不再让她们唱黄梅戏。然而两姐妹从小就非常扎实的音正腔圆的基本功,常让一起上班的青年人听得目瞪口呆,羡慕不已。
          小袁在车间切割油石,大袁在周文亮这儿做材料供应。
          由于交通闭塞,去一次盱眙,首先要步行三十多里地先到来安县城。大袁和周文亮是以东北方向的八公山为坐标,不管是绕山梁、绕山凹,还是绕池塘、绕田原,只要面向东北的方向不变,没有路也能走出“路”来。来安县城就在那座八公山的东南侧。
          在农村走个十里、八里的路是不稀罕的,然而都是以高山、月亮、太阳做方位而不至于迷失方向。
          周文亮边走边问大袁:“袁姐,我们都是一个人下放农村来插队落户的。你家怎么会全家都被下放呢?”
          大袁忧伤了,简单的诉说起家庭的不幸:“母亲是黄梅戏剧团的演员。以前演得戏,像国粹京剧、表演帝王将相的戏比较多,如《霸王别姬》《长坂坡》《空城计》。你们上海越剧多,越剧表演公子小姐、才子佳人的戏多,如《西厢记》《打金枝》《追鱼》等戏,我们安徽主要是黄梅戏,黄梅戏里有鬼怪神仙,如《牛郎织女》《天仙配》,《天仙配》里面有七仙女、有老槐树、有土地公公,还有天兵天将的神仙。‘文革’期间这些戏剧都属于帝王将相、才子佳人、鬼怪神仙主持舞台的,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这些老戏自然都受到冲击批判了,连主演这些戏的演员也受到批判,我母亲黄梅戏剧团里的一些主要演员,基本上都送到农村去了,我母亲也不例外,所以我们全家也和母亲一起被下放农村了。”
          周文亮并没有细问她母亲是一个什么样得“主要演员”,只是一句问话触动了大袁的心痛而滔滔不绝的解释起来了。
          周文亮表示同情地说:“68年破四旧、立四新,我们家门口一个道士房也被红卫兵和造反派扫掉了,里面的道士批斗完以后都被赶走了。我们学校的老师基本上都被批判过,文化革命,文教艺术好像首当其冲受批判的。”
          两个年轻人边走边聊,大袁不无悲情的说:“山上没人,我唱两句心里感觉快活。现在我妈妈不让我们唱黄梅戏了,甚至连说话都不让提及黄梅戏,她对黄梅戏伤心透了。其实我和我妹妹从小刚学说话就开始跟我妈学唱黄梅戏了,我爸拉二胡,我妈教我们唱。现在不行了,妈妈平时最多让我们吊一下嗓门,一句唱词也不准唱了。”
          大袁不无悲伤的继续说:“全家下放,我所以来的比我妹妹迟了两个月,主要是处理我在合肥恋爱的事,晚走了一步。我那对象‘吹灯’了,他家是‘革命派’,我家现在是‘被革命派’了。否则我们都快结婚了。我都26岁了,城里招工的年龄都限制不准超过25岁的,我这一辈子在农村死定了。”
          叹气悲观的大袁问周文亮:“你将来会在农村安家吗?”
          “我想暂时不会。在农村提到谈恋爱我都感觉有点害怕,有点不甘心,心中有心仪的姑娘都不敢接近。迄今为止,我还没有看到我们下放的知青里面有谁欢天喜地的步入‘洞房花烛夜’呢!”
          “你已经是老知青了,你能说说在农村你最有体会的是什么?毛主席叫我们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你都快被教育五年了,有收获了吗?”
          说完话的大袁很认真的等待周文亮的回答。
          周文亮一时卡壳了,从没有认真思考过的问题,又是体会又是收获,简直是遇到老师提问题学生做回答了,但大袁是认真的。
          “我下来五年了,最大的体验应该是农村苦,而且是很苦很苦。我爷爷是从农村出来的,在我小的时候,爷爷对我说过‘三山六水一分田,世上农夫种不全’。我语文老师唐一鸣老师也对我们学生说过‘世上最苦是农夫’。书本上白居易写的《卖炭翁》里有一句‘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这些话在我没插队农村的时候是完全没有体会的。”
          “五年前,报纸上报导的邢燕子董加耕是鼓励我们知青上山下乡的文章,那里面没有柴米油盐,没有报导真实生活,宣传的是一种精神。在农村,我是真正体验柴米油盐味道的。我最大的收获是同情农民,同情劳动,说一句报纸上的话就是同情劳动人民。”
          大袁的眼睛里流露出赞许的目光。
          “农村里一颗粮食、一壶开水,都是来之不易。从来不知道还有喝口开水都困难的事,这儿的农民每年收完粮食,每家每户分一点点稻草,分一点点麦秸秆子,没有人高的一小堆,那可是全家一年的烧锅柴草,没有煤,没有柴,更没有树的地方,能舍得每天烧壶开水?每天晚上烧壶热水洗洗脚?”
          “我平时也直接喝水缸里的水,在农田干活,口渴了,就在吃水塘直接喝塘水,条件好一点喝井水。还有那粮食,今天的粮食进仓了,必须吃到明年的粮食从地里面长出来,在城里吃供应粮有过这样的体会吗?”
          “春耕的时候,早春的水田里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层,那水冰寒彻骨,农民就起早摸黑的开始下地整田了,薄冰渣把小腿划出道道渗血的伤口。炎热酷暑的夏天,晒得浑身冒油,抢收抢种,薅秧锄草,那一粒粒粮食能轻易到嘴吗?”
          “嗯,老贫农了,说的我都快掉泪了。”
          “在农村,与农民相结合,他们的语言,他们的行为,让我学会了人与人怎样相处,在父母身边长大,不知道人的本性是什么,只有出来了,下放了,才知道我们在父母身边的幼稚,就像这极目无穷的田野一样,我感觉胸怀宽大了。其实,我们知青盼望早点招工,实际上就是想早点脱离农村,脱离艰苦,因为实在太苦了,而且是无边无涯的苦。”
          “你现在不是好了吗?你都进五七厂了,工资也是最高的,你也不原在这儿成家吗?”
          “这能叫厂吗?没机器没设备的,仅仅比种田轻松一点,没有任何保障的呀。”周文亮接着说:“工资高,你知道杨委员请来的师傅们拿多少工资吗?张恺武一个人就是九十元工资,另外每月还有固定的出差补助,他的工资几乎是公社程书记的两倍。”
          大袁惊讶了,“我才三十元,他拿我四倍?”
          周文亮继续说:“关键不在工资。张恺武跑外勤,订货合同没有全拿回来,他一脚踩几条船呢,他只要把合同给其它地方加工,就能拿到工资,请来的外勤人员都不是一颗树上吊死的,我在西安跑断腿在军工厂订来的油石合同都被张恺武卖掉一半给人家生产了,老杨气的要死,但不敢公开的罪,工厂的小命在人家手上捏着,老杨迟早要吃这些人的亏。杨委员指望我们知青能独当一面,你说,又有几个人是愿意真心实意的留下来的?”
          说到老杨,大袁说:“我母亲讲老杨不好,有点好色,不是好人。他将来要吃亏恐怕没人同情。”
          两个年青人的对话陷入了不便议论的话题上去停顿了。
          大袁换了话说:“我妹妹说车间里有一个女孩一直在给你写信?”
          周文亮不隐瞒:“是有这个女孩,叫蓓蓓。写信给我的事是杨委员说出去的,他偷了女孩写给我的信,这事我不想解释。”
          一阵短暂的沉默,两人低着头赶路。还是周文亮找话说:“你唱段黄梅戏吧,我跟着学。”
          不愧是戏曲艺术家的后代,出手不凡,一声拖长的腔音,直穿云霄。
          行走在荒山野岭上,大袁一路行,一路唱。首次近距离贴耳听到这音正腔圆、委婉动听的黄梅戏,深深的打动了周文亮。
          在“文革”时期,清一色的戏曲舞台上,就是八个“革命样板戏”以及毛主席语录歌和可数的几首革命歌曲,其它什么也听不到,那时候的八个样板戏,人们除了不会跳芭蕾舞,几乎都会唱上一段、二段的京剧,没有其它什么民间和通俗的音乐可以欣赏娱乐。
          当第一次在无人的山梁上边行边听大袁放开亮宽的嗓门演唱的黄梅戏,犹如天籁之音,让人耳目一新。周文亮简直都听“傻眼”了,一种新鲜的感觉,一种沉浸在高品位的戏曲享受之中的感觉,不由得口随心动,自然的跟着她一路学习,一路哼哼。
          大袁就象上了舞台一样认真的演唱:
          “这戒指本是我娘家物,
          多少年它随我受尽风霜里,
          戴着它将冬儿他爹埋葬,
          戴着它我织布纺纱供儿上学堂。
          多少颗眼泪流在这戒指上,
          多少个苦难的岁月把戒指磨光···”。
          这是黄梅戏《野火春风斗古城》里面,杨晓冬的母亲临刑前手拿戒指对银环的那一段瞩托的唱词。
          在这荒野无人的乡村,长期压抑的大袁一展歌喉,委婉、奔放,动听的戏曲,深深的印在了周文亮的脑海里,那“物、风、葬、堂、颗、光”黄梅戏独有的咬音的字腔,字正腔圆,华丽圆润。
          欣赏羡慕之余,青年人并不完全理解这么好听的戏曲应该在舞台上表演,为什么黄梅戏会受到批判?而偏要在无人的山坡上才能放声倾诉呢?
          天赐良机,和“艺术家”走在了一起,周文亮干脆一路行一路跟着学。
          三小时的路程,行路流韵,在新鲜、享受中轻松的走完了坎坷的山路。
          可惜了那个路线斗争群众化的年代,更可惜了那个年代的青年,极左的年代,亵渎了文化,亵渎了艺术,亵渎了艺术家的生命。

          洪泽湖畔的盱眙古城,有一种最原始的磊墙方式,就是将河床里圆滚的、大大小小的、圆溜滚滑的鹅卵石,井井有条、错落有致的码堆镶嵌起来。在粗陋凌乱的圆滚中,似乎又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雅致和有条不紊的散乱。因而在民间流传着“石头垒墙墙不倒,半夜翻墙狗不咬”的怪异。
          躺在旅社的床位上,周文亮想到了被杨委员偷去的信和那个清纯的女孩。
          夏天的夜,月光洒在田野里、水塘里、山坡上,银白色光亮一片。公社东面的乱坟岗边上紧挨着一个大水塘,清澈、宁静。由于紧挨乱坟岗,平时很少有农户到这水塘边来,连放牛的孩子也不在这儿停留。
          环境的安静和水面的清澈,是夏夜纳凉消暑的好去处。
          自从进了五七小厂,“八小时以外我自由”。周文亮暂时告别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劳动了,这对在农村的周文亮来讲已经是非常奢侈的生活了。
          每天工作结束,食堂开饭了,吃完晚饭嘴一抹,什么事也没有了。休闲之余,周文亮、杨大华、孙猴子,三人总喜欢到乱坟岗边上清澈、宁静的大水塘去游泳。
          女知青蓓蓓每天也在这时候端着脸盆来到塘边。
          凫水在池塘里的三个小伙,也会在月色下凝视洗衣的姑娘。因为那是没多少人敢去的偏洼之地。
          姑娘都爱水,水是姑娘们的性情,她们用清纯、细润、柔媚、深情、来缠绵着对水的感情,把她们出生以后“娣”“华”“蓓”的名字都浸润在柔情似水中。
          一个无形的导演在安排着胆小姑娘有意来池塘洗衣服的“巧遇”。
          周文亮从水里出来,换在岸边的衣服都已经被姑娘“顺便”清洗干净了。望着姑娘离去的背影,被“情”撞击的心不能平静。这是不敢相爱的地方。晨出暮归,一身汗水一身泥土里,土屋、老牛、爱情,三条扭曲的线始终没编结成一根牢固的绳束。
          在水塘边“巧遇”的姑娘一连气给周文亮写了七封书信,每封信得字里词间无不透露出少女的心襟。
          乡村田野里,始终有一种粘糊糊湿漉漉裹携着牛粪味的空气在飘洒,周文亮被这气味窒息了萌芽初发的爱。
          一件并没有什么人知道的“悄悄的爱”,“土佬冒”杨委员不知怎么得知了消息,在安排杨大华找周文亮出去“有点事”的时间里,杨委员溜进了周文亮的寝室,偷走了周文亮收藏姑娘匆匆放下的七封素笺。
          溜回宿舍的杨委员淫邪的念着信上的字句,以此拍去他尘封掉渣的土灰来荡漾单调无聊的精神世界。
          偷看了信的杨委员真是“讨饭不留隔夜粮”。
          杨委员当天晚夜便恶劣的站在蓓蓓面前背诵着姑娘信上的词语。
          昏暗的灯光下,爱意初启的姑娘被羞辱得满脸通红,杨委员恶劣的趁机托起姑娘低垂的头,猥亵的摸着不敢抬头姑娘的脸。
          情窦初开的姑娘哀求杨委员把信还给她,杨委员趁机淫荡的笑着说:“不行,给我老杨也写上几封,有几封换几封才行,让我也尝尝上海人谈情说爱的滋味。”
          当信疑参半的蓓蓓责怪周文亮不道德、把信“交给了”杨委员的时候,周文亮才发现自己的信早已经被人偷走了。
          周文亮对不起姑娘,他无法追回流传出去的信件“内容”。周文亮愧疚的心里永远背上了自我的谴责,懊悔之余感觉到背后有孙猴子奸笑的两只猴眼。
          水塘里倒映着阴冷兮兮的月亮,堤埂上走着姑娘渐行渐远的窈窕身影。一阵风起,吹皱了水波,水里的月亮被抖落的支离破碎,仰或就是拉长了的一张圆脸。
          蓓蓓是个好姑娘,但她并不知道,在农村和郭琴认识最早也没敢恋爱的周文亮,已经把爱情深深的掩埋起来了,周文亮没给她回信,但不至于出卖姑娘写来的信呀。
          被杨委员戏弄了的周文亮,心里也抖落着一个支离破碎的月亮。
          结合以往知青里关于杨委员好色的传言,亲耳听蓓蓓泪眼诉说杨委员趁机对她“动手动脚”的下流无耻的举动以及对周文亮的责备,周文亮感觉杨委员就像是舞台上一个多角色转换的变脸演员,是知青们面对的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古城的夜,寂静无声。躺在床上的周文亮同情蓓蓓。
          大袁、郭琴、蓓蓓都在悄悄诉说杨委员的好色。杨委员,一个握着知青生死大权的人物会给雾笼山200多名知青带来什么样的恶运呢?周文亮思绪翻腾,难以入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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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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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7 10:02:20 | 只看该作者
          上海火车站。
          月台上列车缓慢的停稳了下来,从9号车厢里走出来的杨委员,站在车厢门口东张西望。站台上等车接客的周文亮一声:“杨委员!”听见叫喊的老杨一扬手,大步的向周文亮走了过来。这天是10月15日。
          中山装有点小,身体裹得像只捆蹄的杨委员,见到周文亮,杨委员便迫不急待的又一次交代说:“没有多少家长知道我来上海吧?就和几个知青家长见见面,沟通沟通五七工作的发展去向,和知青家长之间作一次交流,了解了解家长们有什么要求,所以不要让很多的家长知道。”
          周文亮事先做了杨委员来访的前期准备,因而给杨委员汇报说:“悄悄通知了你想见面的几位家长。但没告诉他们具体来到的时间,只是说来了再讲,但家长们天天来打听你来了没有的消息,都没说,否则早就到车站来接你了。”
          周文亮爷爷春天去世了,原来爷爷住的房间闲空了出来,真好成了周文亮和杨委员两个人的卧室。
          外间的客厅,正面墙上挂着毛泽东穿着军装戴着红袖章在天安门城楼上招手的画面。靠墙两边摆放了四张椅子,椅子上方张贴着两段毛主席语录。正中间的大八仙桌上的茶盘里放着一套茶具,茶具上盖着一块用口罩改制的纱巾,四个红塑料壳的水瓶放在供桌的案板上。窗明屋亮,周文亮为老杨把 家里的客厅临时布置成了简易的杨委员接待室。
          首先得到消息来访的知青父母们千恩万谢的感谢老杨在农村照顾自己的孩子,并歉意的说孩子信中没有提到“您的大驾光临”,少不了有失远迎、请多包涵的话语。
          杨委员指指周文亮说:“我没做声张,悄悄走访,就告诉他一个人,谁也没说,也没准他说。”
          紧接着来了好多家长。其实家长们这几天是天天来到周文亮家找周文亮打听消息,而且根本就无法控制在杨委员“想见面的几位家长”的范围里。家长们早已“私下里”相互传开了消息。
          知青家长们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这么一个“主管知青工作的、关键的、重量级的、能决定孩子未来前途”的人物来上海,谁的父母不为自己的子女前途着想?
          杨委员预先告诉周文亮想见得是张副厂长,余科长,郭科长等人,因为他的脑子里勾画的是想办一个知青五七工厂。
          家长们闻讯而来的局面根本控制不了。老王知道了告诉老赵。老田知道了告诉老黄。老刘知道了告诉老袁。老周知道了告诉老陈···一时间“杨委员在上海”的消息像春风吹绿了田野一样迅速的在下放知青的家长中间扩散蔓延。
          无论谁得到了这消息都想方设法的立马找到周文亮的家。尽管杨委员十分土冒,但是仍然像大总统一样受到人们的欢迎和朝拜。
          每天早上杨委员还没有起床,客厅里已经坐无虚席,有先来的坐着等,有后来的站着等,客厅挤满了等待杨委员起床的家长。
          家长和家长之间互相还在继续扩散、传递着杨委员在上海的消息。消息的声浪像黄浦江里砸进了一块石头,一波一波的泛着涟漪向四面八方扩散。
          尽管杨委员一再声明“我是国家干部,不能接受你们的宴请。”但是现在,杨委员进入的是一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市场。
          这个市场里还包括周文亮。周文亮另外还必须把这头等的消息透露给和自己一起插队落户的“难兄弟、难姐妹”们,否则周文亮回农村将不好向他们交待。
          等待“召见”的家长们自发的成立了一个“接待小组”,而且强拉着周文亮成了“接待秘书”,因为只有周文亮每天陪着老杨外出,也只有周文亮知道杨委员每天的行踪。
          周文亮向“接待小组”提供已经安排好的宴请时间,其余没安排时间的则由小组人员抽签安排,在纸写的签上只有一张是“吃饭”的签,谁家抽到了谁家安排就餐,甚至连早餐和夜宵都由中“签”的家长安排。抽签根本无法满足排队家长的“热情”。
          抽中签的家长眉飞色舞,好像抽中了子女的命运和前程。没抽中签的家长十二分的沮丧,似乎铸下了对不起子女的大错,急的在周文亮家的客厅里团团乱转不肯离去。然而已经宴请过的家长,又想方设法的商量着送来了大大小小的礼包,以期待进一步落实和巩固留给杨委员的映像。
          可怜天下父母,他们无论是成份好的或者是成份不清的,无论是家庭经济好的还是家庭经济拮据的,无论是多子女的还是家庭残缺的,他们为了自己在农村插队的子女,弯腰卑膝的奉迎着杨委员,不惜尊严的吹捧着杨委员,为了“杨委员是子女的大救星”,他们就差给“杨大人”下跪了。
          老杨一边应付着热情邀请的家长,一边和周文亮出去走访了张副厂长,余科长,郭科长等人。
          余科长是带着厂里的老同事老刘一起来陪伴杨委员的。
          老刘的女儿佩华和余科长的儿子余家勇都下放在关帝乡,所以两个老同事约好一起陪同杨委员逛逛北京东路的机电产品市场,了解了解砂轮油石的市场定价,看完以后沿着南京路转了一圈,然后走进了一家在江西路的饭店里宴请杨委员。
          做了多年供销工作的余科长和江浙一带的乡镇企业有过业务交往,所以熟悉乡镇企业,他知道杨委员想在农村办加工厂寻找出路的心情,余科长全力支持老杨办知青五七工厂解决下放知青的出路问题。
          余科长殷勤的招待杨委员,陪在一旁的寡言憨厚的老刘更是热情的劝酒递烟,不断的夹菜,添加在杨委员面前已经堆了满尖的小碟子里。坐在中央的老杨眉飞色舞的应酬着他们的热情。主请的余科长不失时机的说:“感谢老杨呀!两个孩子在你那儿,要添多大的麻烦哟,而且今后的事不知有多少,我们真过意不去呀!”
          余科长说完一句停顿一下,老刘就忙着站起来哈着腰给老杨又是夹菜又是递烟又是点火,像太监侍候皇上一样的卑躬屈膝。
          喝酒的老杨满面红光的说:“我们都是国家干部,孩子们下放在我那儿,我应该尽责,你们这么热情,我心中有愧呀。”
          老刘伸过头来巴结的说:“孩子们每次来信都说你对他们的关心,我们做父母的都很不过意的。将来如果他们在农村结婚成家,我们去你那儿生活。”
          灵活的余科长一听赶紧插话:“万一不招工,上不来,再考虑让孩子们在农村结婚,这中间万一招工走了呢?不过我们也会去看望老杨的,我们要谢老杨是一辈子的事呢!我们是老朋友、老弟兄。”
          “那是,那是,应该的,应该的。”跟着余科长后面转圈的老刘也忙不叠的点头。
          杨委员笑笑哈哈的说:“你们放心,只要我杨某人在,我会把你们的心事放在我心上的,谁做父母不为子女呢?老余为我出力,我还能不为老余出力吗?”
          余科长端着酒杯高声请老杨:“来来来,一杯为尽,一言为定。”
          “喝、喝、喝!”三个人杯来酒往。

          分管产、供、销的张副厂长特意请人在家里做的菜。丰盛的晚宴令杨委员惊叹不已。甜面酱烹调的武昌鱼端出蒸锅,散发出醉人的鱼香。比大拇指还粗的鲜红对虾,肥腴鲜美。肥满的海参、金华的火腿、外加冬笋、木耳煨炖的浓汤,舀上一口,滑溜爽口。
          茅台酒飘逸着淡淡的芝麻香味,晶莹透亮的高脚杯小巧玲珑,洁白的台布上摆放着配套的高档餐具,桌面的布置高雅富贵。
          老杨一面谦虚的自称:“我是农村出来的干部,公社一个小委员,职低官微,如此盛情怎么能领受呢?”一面理所当然的坐在首席、面对盛宴,鼓着两腮,品着美味,赞不绝口。
          坐在杨委员右边的张夫人热情的款请杨委员:“请杨委员多吃点,平时想谢你都谢不上你!下次有机会来上海,可以叫我女儿先回来,我好做准备。”
          “哎呀,这次我是谁也没说,就让周文亮一个人知道的,因为上海的路我不认识,指望他带我走走。我还有两名知青在上海的吴淞镇,没有他我肯定找不到。”老杨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指着坐在桌子对面的周文亮。
          “对、对、对。要培养年青人。”然后张厂长又加了一句:“其实公社里有好多事可以叫知青先干的,比如会计呀、卫生员呀、广播员,还有供销社的营业员呀!青年人是大有作为的,要充分的培养青年人。”
          这是双方心照不宣的家宴。喜欢一手遮天的杨委员想在上山下乡的五七工作中做点成绩出来,家长们想在真实招工之前给孩子找个不用起早摸黑、风吹雨露的过渡环境。杯来酒往之间,各自都是心有灵犀的“响鼓不用重擂”。
          穿着白大褂的厨师端着一锅热气蒸腾荤香四溢的“佛跳墙”,报着菜名放在了桌子中央,张副厂长一边谦虚的说:“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这就是佛跳墙,今天是厂里行政科帮我在外面请来的厨师,特意为你做的菜,这些菜都是他亲自做的,来,来!动筷子,你尝尝!”
          张夫人站起来把鲍鱼先夹给了杨委员,杨委员满脸红光斯文的拿出了文工团的家底子,像舞台上小生一般唱着台词:“嫂夫人如此盛情,小弟不知如何是好了!”
          “记着你嫂子,她宝贝女儿在你那儿!”张厂长趁机敲定了需要帮忙的“小弟”。

          吴淞镇坐落在黄浦江与长江口交汇的地方,是城市的边缘地区。周 娣和白国喜住在这儿。偏远的小镇,从五角场镇穿过来,经过一片片农田,在农田里偶尔夹杂着孤零零的工厂和部队的驻地。望着这一片农田包围的小镇,文亮也想不到郊区小镇的知青周 娣和白国喜是怎么会和市区的知青一样下放到关帝乡的,更想不到杨委员怎么会专程寻找到这儿来看望两个孤单的知青。
          找到一片白墙黑瓦的住房,穿过保持本地浓郁乡土色 的狭窄小巷,小青砖的路面,砖缝里夹缀着小草,高大略显单薄的白墙围成的一个院落,安静整洁,台阶上放着一溜排的花盆。在浓厚的侬语指引下,敲开了一扇黑重的木门。
          穿着拖鞋站在木地板上开门的周 娣,漂亮娴静,惊讶的望着杨委员:“吔?杨委员?”没有想到杨委员和周文亮的突然出现,惊讶之中有了一丝惊慌。
          周文亮瞬间愣住了,很惊愕,眼面前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美女,两条柳叶细眉清晰如画般的点缀在十分标致的脸庞上,闭花羞月的娇美,婉约矜持的高贵。周文亮第一次见着这个漂亮的女孩,望了一眼穿着白底碎花涤确凉衬衫,一件鹅黄镂空背心,美丽优雅。
          周文亮迅速的在脑子里搜索枯肠:“怎么没在哪个生产队见过这么个修身漂亮的女知青呀?是哪个队的?”
          在乡村一贯桀骜不驯的杨委员怎么也拘谨了,平时随便的大嗓门变成小声细气的语调,只听他音量轻圆的问到:“好些了吗?来看看你了,身体好些了吗?”
          周 娣沉眉垂帘答非所问的说:“我去叫我父亲回来,他就在镇外的地里。”
          周 娣出门去叫她父亲了。趁着屋里没人,周文亮问老杨:“在公社我怎么从没见过这个知青?你也没说过要安排到这儿来吗?”
          老杨说:“来了没半年,身体不好就走了。一直没回去。”
          “哦?”周文亮还在思索、疑问自己的“没见过。”
          顶着屋檐的窗格式宽敞明亮,里面对关着一对对四开扇的镂空的木扇窗板,窗板的下方花梨木的老式茶几两边一对花梨木的太师椅,椅子对面贴墙摆放着一张现代的四方桌子,桌子的上方从屋顶上垂吊下一盏奶白圆罩罩着的吊灯,古色古香的家具和现代的桌子浑然一体,整洁而不乱。
          时间没多长,周 娣和她父亲,还有白国喜的父亲一起急忙忙的跑回来了。
          “噢!你是杨委员,请坐!请坐。”脚还没有跨进门,周 娣的父亲把锄头戗靠在门外便热情地招呼起来了。
          白国喜的父亲也放下锄头,热情洋溢的说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啊哟,大老远来,真不知道你来。”然后对着周 娣的父亲说:“老周啊,我去准备吃饭?”
          杨委员忙着站起来说:“不在这吃饭,还有好几户人家要跑,主要来看看小周,她身体不好,看到她我们好放心些。身体好了能回去就早点回去,我们公社有两百多知青呢。”说完便起身要走,急的老周和老白一个劲的挽留。
          杨委员站着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关心话,然后坚持跨出了房门。
          杨委员还是坚持走了,周文亮赶紧在后面跟着走,老周和老白一直挽留到了车站。
          周文亮心里很奇怪,在公社没见过周 娣呀?怎么预先也没听老杨说过要来吴淞镇,而且是上海郊区最远的只有两个知青的地方,并且也是唯独没留下吃饭的知青家庭。

          陪着杨委员走访了几天预先安排和临时安排的知青家访后,老杨告诉周文亮:“赶紧走人,否则半年也走不掉,天天都让家长包围了要闯大祸的。”
          周文亮按杨委员的旨意,急冲冲的去买了返乡的车票。
          凌晨,天还没有放亮,小巷深深而安静。
          周文亮和杨委员拿着小行李包,赶着去火车站。
          路灯下,一胖一瘦的两个人影投影在地面上,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的两个黑影子在四面寻找卫生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公共厕所,谁知道还没有到开放时间,只听胖子对着瘦子憋不住的抱怨说:“鬼上海,怎么厕所夜里还关门?上海人夜里不屙屎?”说完就在厕所大门口方便了起来。
          一胖一瘦的两个人影急匆匆的赶到了火车站。
          站台上待发列车的车厢里挤满了人,有人站在座椅上往行李架上堆行李,有人抢着往衣帽钩上挂包裹,互相争吵,互相拥挤,互相踩踏,田敏伟带着五个打篮球的球友,仗着人高码子大的优势,抢占了一排行李架,行李架上并排堆放着九只清一色的大号旅行包,彪形大汉横眉竖眼的守候着包裹,其他旅客只好敢怒不敢言的“谦让”。
          看见周文亮过来,田敏伟赶紧说:“东西全都放好了,座位上方的一排九只旅行包都是的。”
          周文亮赶紧给老杨介绍刚从农村赶回来的老同学田敏伟:“老杨,这就是我的好友田敏伟,那天在锦州湾吃饭的大高个子头顶秃驴成地中海的,就是他父亲。”
          田敏伟满脸笑容赶紧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杨委员又拿起在知青面前的架子了,他双手放在背后挺着肚子动也没动,只是这次用鼻子哼了两个字:“知道,知道。”然后嘴角一扬左眼一迷算是招呼了。
          杨委员没有和田敏伟握手。帮着搬送行李的球友满头大汗,都有点尴尬的陪着笑。
          周文亮陪着杨委员踏上了回归的列车。惊动四面八方的访问在紧急“出逃”中刹车停止了。
          进了车箱的杨委员轻松的舒了一口气,还是说了一句:“我的娘唻,再待下去光吃饭都要半年时间,不溜脱不了身啦!”
          望着周文亮预先安排田敏伟等老同学送上列车放了一溜排行李架的大包小包,杨委员又感叹的说:“天哪!这么多包?全是我的?我是空手来的,你们上海人太客气了,送这么多东西回去,给县里知道了非演砸了不可。”
          然后长舒一口气:“这收下的人情礼就是欠人情债呀!今后怎么还呢?”
          是真的受了感动?还是心里惦记的人情债?仰或还有什么恻隐之心?是家长们正常的表示地主之谊还是有意的为子女送礼讨好?已经无法说清楚了。
          杨委员右手握着拳头砸在左手的手心里,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的说了一句:“下个月去镇江,想办法把五七厂先办起来。”
          这是一种让人理解的心情,这是一种让人迷茫的心情,这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心情。

          这是一座古城,宋朝的欧阳修在这里做过太守,明朝的朱元璋在这里走向金銮殿的宝座,中华最后一个大儒王阳明也曾在这里当过“马倌”。
          滁城北街,清流古道,从宋朝延续至今的古朴。青石板幽幽蜿蜒,车辙磨砺的深深痕迹镌刻着历史的印记,静谧中诉说着千年文化的兴衰。创伤累累的石板,任尘埃缀补着时代的缝隙,抚平着篇篇历史的篇章,承载着一年年风雨侵染的沧桑。
          青石板路面的两边,保留着无数翘角飞檐、白墙黑瓦的老宅。
          推开双开的木门,“吱呀”一声的打开,犹如翻开了历史的小说。保持晚清风格向南的厢房推窗望月、宽敞明亮。穿过天井的过道,东厢半廊走道的前面是柴房,柴房里摆着一张小床,小床紧挨着灶台。白底黑线条作画的灶台,记载着百姓勤朴的生活。灶台边上一口水缸、一个柴堆。天井里还有一口小巧玲珑、古色古香的井台,井台井面井口全是青条石铺就,井壁周围隐隐里还有雕绘过荷莲的图案。南墙能面壁,古井能吟诗。老宅庭院显现出温馨祥和的文化生活环境。
          走访归来的杨委员是夫人拖着板车从火车站接回来家的。
          一进家门,四个孩子像鸟一样欢快的围了上来。老杨抱抱这个孩子拍拍屁股,抱抱那个孩子亲亲脸蛋,父亲的慈祥尽显人性的天伦。部队的文艺兵战士,能唱会跳,孩子们和活跃的父亲在一起,无拘无束的犹如“老朋友”一般的亲热。
          天井里,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是孩子们最“疯狂”的角逐,欢乐的风吹乱铃般的笑声飞出了院墙、飞上了蓝天。
          吃过晚饭,杨委员没在家休息,他今天特意要陪着周文亮从县城坐晚班的列车回公社,这特意陪送的举动令周文亮受宠若惊十分感动。
          短途的列车到沙河集时已是明月当空了。月光像清水一样,泻满大地,泻满沟坡,白米山雄浑的黑影在月色的清辉下神秘而高大。
          胖胖的老杨和精瘦的周文亮,并肩走过了沙河小桥,沿着沙土的蜿蜒大路,两个人披着月光的背影,一路交谈,走上了一个高高的山坡。
          杨委员停住了脚步,面对面的审视着周文亮。
          “上海之行回来以后不会和其他人说起吧?”
          心里明白的周文亮表白说:“不会说。”
          杨委员指着身后沙河上的一座简便桥说:“我俩走过了那座桥,那座桥还有好多人要走,我俩过了桥不能不顾其他人而把桥拆了,这道理懂吗?”
          “知道,过河不拆桥。”
          杨委员又指着黑暗之中的坟包说:“睡在里面的每个人生前都有好多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有些秘密永远烂在棺材里了。”
          “我知道,过河不拆桥,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
          “你和你弟弟两个人都在这儿插队,生产队说文德不错,有人提议让他干政治队长,也有人说你父亲有问题,还没有通过。这次他家我没去,你要不要和他解释一下?”
          “不用,下放至今我也只去过一次。”
          “这次在你们家听你父亲说他的问题基本上没什么了,作为一般工人的历史问题,不追究了。不过你们是大小老婆的孩子,这事是事实。”
          周文亮低着头没有吭声。
         又提到周文亮父亲有两个家,杨委员可能自己也觉得无聊,于是说起自己的故事。
           “我小时候就听过一个故事,是老鼠嫁女儿的故事,小时候我也会跟着唱:哩哩啦,哩哩啦,敲锣鼓,吹喇叭,老鼠女儿出嫁啦!哩哩啦,哩哩啦,穿新衣,坐花轿,老鼠女儿出嫁啦!然后还有什么你抬轿,我吹号,他打旗帜我放炮。其实这就是一种现实的社会缩影。有人坐轿,有人抬轿,有人放鞭炮,有人鸣金锣。抬轿子吹喇叭的跑腿,扛牌子打旗帜的虚张声势。提高点说是社会分工不同,其实就是这么一种状态。”
           “我当兵的时候,文艺兵里女孩都漂亮,那时候谁朝我老杨看一眼?她们的眼睛都在坐轿子人的身上,我就是一个跑龙套的兵蛋子。”
          月光下,杨委员给周文亮谈起人生体会,周文亮静静的听着,脚下是两个人在沙土路上的沙沙的走路声。
          “我今天做五七工作,坐在‘五七’的轿子里,知青和知青家长在抬我的轿子,跑龙套的是你。在公社我又给公社一二把手抬轿子,跑龙套的是文书、办事员,我充其量是个鸣锣开道摇旗呐喊的跟班,整个社会都是无数个轿子,也就像无数张网,网着你,网着我,谁也跑不掉。”
          周文亮十分新鲜的听杨委员讲诉“轿子”的理论。
          “几点了?”杨委员看看手腕上崭新的表。
          周文亮抬手看了一看说:“刚过九点。”
          “你怎么能看到?”
          “我是父亲下放时给我的英纳格旧表,指针带荧光的夜光表,能看到。”
          杨委员“噢、噢”了两声像是给风噎着了的声音后突然问到:“王仁明现在表现咋样?”
          “我们都一样,种田没兴趣,想去‘做轿子’呢。”
          杨委员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放屁没事,一放屁特臭。”
          放心与不放心交织的杨委员,心知肚明而不敢多言语的周文亮,在社会的舞台上各自扮演着各自的“坐轿与抬轿”的角色。
          杨委员这段“星夜暗示”的话语,周文亮心里是清楚的,杨委员上海之行,空身而去,满载而归,他心里自然有了一点“坐在轿子”里的担忧,尤其手腕上的手表,他从没有带过表。杨委员暗示的“你是兄弟两个在这儿”的语言,周文亮更是明白而担心的。
          走下山坡,已经能望见五里远处公社孤零零的那盏夜路航标似的一盏灯光了,方圆十里,唯一的一盏“路灯”,分手的时候,杨委员撸下手表放进了裤兜里。

          沙河集车站在滁州到嘉山的中间,从车站出来向东有条大沙河,河沟河滩都是沙,沙河是盛产黄沙的地方。
          这盛产黄沙的河床里,是附近农民挖沙挣钱的好地方。
          “神鞭子”老夏自己买的小毛驴也在沙河拉沙,每天挣得的收入比生产队“扒田沟”强了好几倍,而且都是当场结算的现钱。白花花的银子,老夏的生活也因此而大有改善,他的老婆和两个儿女常请“病假”,基本上不用下地干农活,然而老夏却是生产队首屈一指的富户,连他的小毛驴一路走来也是仰着脖子发出高亢的叫声。
          这叫声,生产队的“领导班子”怎么也不能容忍,不能容忍“神鞭子”一个人“发家致富”,看不得别人富裕的雷福兴硬掐着老夏的口粮逼着老夏上交“份子钱”。
          然而,附近的村民们不论生产队里的阻力有多大,只要沙河集车站有火车皮来装黄沙,都会汇聚到这个地方来挣钱。村民们一人一头小毛驴,一把大锹一辆架子车。小毛驴的世界,没有人仰马翻的热闹场景。
          毛驴拉着架子车,沙农躺在空车厢里,遮着阳光的草帽盖在脸上,任由识途的老驴有板有眼的、不紧不慢的、首尾相连的,一个接着一个的来回运转。
          到了河床低下,遍地是沙,沙农立马跳下车,挥锹装车,一人一车,肌肉发达的臂膀上下挥舞,不用半小时便装了满满的车厢,然后沙农在板车前面两手掌舵、亲自驾辕,吆喝着毛驴在前面牵拉。沙农使劲的驱赶着毛驴,毛驴喷着鼻腔里的热气,走着“之”字形的上坡道,把一车车的河沙向站台拉去。
          运沙、卸沙、装沙的站台。毛驴车卸沙,汽车火车装沙,繁忙的运输,把黄沙输送到祖国四方。尤其是挂着上海牌照来拉沙的汽车,特别受上海知青的欢迎。
          成片的毛驴拥挤在货场的站台上,附近的村民戏称这里是“毛驴世界”。
          东面有雾陇山,西面有大沙河,南面的老县城,北面的黄泥岗,这片好山好水的好地方似乎潜藏着“玄武拱北,朱雀峙南,青龙蟠东,白虎踞西”的风水宝地,200多名下放的知青却困在这里,似无头的苍蝇,茫然无望。
          高万义一大清早走沙河集倒车去县城,“神鞭子”老夏赶着自己的毛驴车从后面撵了上来。看见高万义,老夏喊:“去沙河呀!小高!”
          高万义看是老夏,手一扬喊到:“带上我!”说完纵身一跳,坐在老夏对面的扶手把上。
          “你今天去拉沙?”
          “咳咳,去拉沙,搞两个钱。”
          小毛驴颠颠的往前赶路。
          高万义坐在老夏的对面,一条腿垂向路面,用脚尖一蹬一蹬的减轻毛驴的负重。
          “生产队雷队长没来管你?”
          “他算逑,听他的没饭吃。”老夏轻视的回答。
          “生产队不给你口粮怎么办?”
          “没事,多交点钱,会给的。”
          老夏用小鞭子指着前方的大沙河说:“这下面全是钱,沙河集沙河集,全是沙,这都是钱,火车站每天都有车皮来要沙,运到全国各地,这满地的银子你不拣,还能不让别人拣吗?要我当队长,就专门找几个人来拉沙。”
          “我不下放可能也会来拉沙,自己拉沙,说是资本主义,不给招工。”
          “种田人管他什么主义,能吃上饭就是主义,生产队一年到头不分钱叫啥主义?叫你们分管下放的老杨来办个砂场多好!”
          板车下了坡地来到沙滩,小毛驴放缓了脚步排在其他拉沙的队伍后面,老夏和高万义同时跳下了车。
          “走了!我坐车去!”高万义打着招呼走了。
          守着这么一片好土地,不识字的农民都能从沙里拉出钱财,拉出富裕。高万义若有所思的从桥面上走过,向高坡地上的车站走去。
          思考着如何解困,如何给知识青年寻找一条出路的还有杨委员。
          有工作能力的杨委员是想干出一番事业的。尽管知道成功的路上会困难重重,更知道“创业艰难百战多”的道理,同时也知道一旦失败会有各种各样的冷嘲热讽,但真值壮年的杨委员还是决心“冲天一击”赌一把的。

          杨委员没有就地取材的办砂场,他心里想办的是同时能解决男女知识青年的“五七”加工厂。
          心怀希望的杨委员也坐早班车从沙河集出发了,途经滁州,他连家也没回,就直达南京后转车去了镇江。
          镇江古城,倚长江而矗立,傍灵山而静卧。其雄浑古拙的态势硬生生地把千里狂奔不息、桀骜不驯的长江之巨龙,至镇江段竟降伏得如此温驯、平坦、浩淼。
          古城里遍布众多的历史遗存,有范仲淹的足迹,有水漫金山的传说,还有在滁州做过太守的欧阳修写诗作词的平山堂,遍布的岁月留痕,展示着镇江宽厚而深邃的历史。
          心急如焚的杨委员遐顾不上古城的优美,在路人的指点下,找到长途汽车站,马不停蹄的坐上去大港的班车。然后从大港摆渡长江,临近傍晚的时候,匆忙的踏上了江心洲上美丽富饶的扬中县土地。
          黄金水道环抱着的扬中县,是长江环绕的一片绿洲,一片鱼米之乡,这里江面开阔,水流缓慢,有着得天独厚的水产资源,盛产闻名全国的刀鱼、鲥鱼、河豚鱼···
          三茅镇县城招待所的早晨,水乡烟岫,晨雾里走南闯北的业务员老张一清早就从乡间赶到了县城。
          原本是在乡下务农的三十来岁的张恺武,矮个身材,圆脸盘上的小眼睛有股商人的神采。由于扬中县砂轮油石有销售全国的知名度,张恺武也从田里放下裤腿,干起了销售员的工作。他精明能干,肯吃苦,肯钻研的工作作风,长期以来,“南征北战”,东跑西颠,在他的手头上,已经熟悉和掌控了上海和西安不少大城市里的重点企业的供货业务。
          在上海余科长的介绍与拜托之下,今天张恺武要和余科长的“兄弟”老杨如期而约的要在县城招待所见面。
          人民饭店的包厢里,手眼通天的张恺武没出县城,就一路召集来了会生产砂轮油石的小董、老刘、陈桂英等四男二女的人员。张恺武“人头熟,路路通”的出色表现给杨委员留下了“有号召力”的可以办事的印象。
          包厢的圆桌上,扬中县得天独厚的鲥鱼、刀鱼、鲈鱼、河豚鱼,还有螃蟹、老鳖摆满一桌,矮小精明的张恺武热情阔气的招待杨委员。
          张恺武含蓄的给杨委员介绍:“扬中县水产丰富,我们这儿跑外勤的业务员全国各地都有,这些鱼虾蟹鳖也随着业务员走遍了大江南北。”
          杨委员心里明白,爽朗笑着说:“去我那儿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丘陵山岗的地方,我们安徽就是‘肥东到肥西,安徽老母鸡’,鱼没有,有老母鸡。”
          张恺武发出尖嗓门的笑声说:“鱼是鱼的味道,鸡是鸡的味道,一样一样,都是口中福乐,鱼有猫爱,鸡有黄鼠狼喜欢。”说完又发出如女人尖叫般的笑声。
          张恺武不无得意的指着鲈鱼说:“几百年前的范仲淹老先生说‘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就是说的我们这一带的鲈鱼,鲈鱼和鲥鱼是我们扬中到镇江这一带水域里独特的鱼种,味道鲜美,我们跑外勤的人员都把它们送到了西安、沈阳、兰州。还有大磅蟹,上海人特别喜欢。”
          张恺武言词夸夸的叙说,又给杨委员留下了“会钻营,能通路子”的印象。杨委员办工厂需要这样会“钻窟窿打洞”的人员,同时又怕“老猴子管不住”。杨委员还是急切而谨慎的说:“你抓紧时间抽空到我们关帝去看看,做做调研,看看我们办砂轮油石这样的加工厂需要什么样的条件?余科长还有两个孩子在我那儿呢,你也好帮着带带他们,我急着想要解决他们的出路问题,希望你能全力帮我这个忙。”
          张恺武用手划了圆桌面的一个圈,代表所有参宴的人信心满怀的说:“这不算大事,只要有钱,办厂没问题,就我们这几个人就能帮你办一个像样的工厂。”
          在座陪席吃饭的人员个个向杨委员投来献媚的目光。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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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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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223#
     楼主| 发表于 2016-1-20 11:00:18 | 只看该作者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6-1-19 12:58
    杨委员死有余辜,得到了报应。知青们也有了归宿,故事也完美收官了。但小说留给人们许多思考,令人久久回味 ...

    谢谢飞侠一路关注!“上山下乡”的战略没体现出历史价值,成了国家的歉疚,社会的隐痛,时代的败笔,是一段真实发生过的确实的历史。“知青”“老三届”,是时代特定内涵的新名词,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朵小浪花,这朵小浪花会淹没,会平静,会消失。
        然而历史的层面上不应该忘记他们!他们是光荣的“老三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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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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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222#
     楼主| 发表于 2016-1-20 10:58:44 | 只看该作者
    雪山飞鸿 发表于 2016-1-18 21:09
    可恶的楊委员得到报应。雾笼山下的罪恶被血泪淹没。问好憬悟老师。

    谢谢飞鸿一路关注!当年轰轰烈烈的运动,千军万马的下乡,悄无声息的结束了,“知识青年”是时代赋予的特殊称号,“老三届”更具有一种特殊的含义。他们这一代人的命运基本上是相似的。是大跃进、三年自然灾害、四清运动、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每个时段的亲历者,是共和国历史上发展与挫折并存、光明与黑暗并存、进步与落后并存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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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3-5-16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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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1

    221#
    发表于 2016-1-19 12:58:42 | 只看该作者
    杨委员死有余辜,得到了报应。知青们也有了归宿,故事也完美收官了。但小说留给人们许多思考,令人久久回味。感谢憬悟老师带来的精 ,辛苦了,期待您的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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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1-12-10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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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220#
    发表于 2016-1-18 21:09:00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可恶的楊委员得到报应。雾笼山下的罪恶被血泪淹没。问好憬悟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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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3-26 06:03
  • 签到天数: 329 天

    [LV.8]以坛为家I

    219#
     楼主| 发表于 2016-1-18 07:09:15 | 只看该作者
          五七厂厂部的办公室,陈厂长和朱会计相对而坐在两张办公桌椅子上,杨委员不能烦的在办公室空间来回渡步,然后面对周文亮说:“跑市场销售,只有周文亮最清楚,我们谁也没有出去做过调研,包括你老陈,一厂之长,你不掌握销售情况怎么能行?”
          杨委员给陈厂长面子,面对周文亮说话,其内容是说给陈厂长听的。
          陈厂长声音很低,说:“杨委员,你请我来的时候我就向你说过,我岁数大了,干了几十年是农场的场长,不能胜任你委托我的五七厂厂长的工作,你一定要我来坐坐,借我年龄压压阵,我真的不行,你看我···”
          杨委员打断陈厂长的说话:“张恺武的合同没有全部交回来,我们三个人却对他毫无办法,撵这小子滚蛋,我们玩不下去,厂里的师傅全是他带来的,留着,我们还得忍耐受他的气,竖厂房容易,让他运转真头晕哪!”
          杨委员又头晕了。陈厂长瘪着嘴不说话,朱会计看着账本装糊涂,周文亮没资格说话。杨委员自己找台阶往下说:“油石订货很困难,一锤子买卖,没有持久性,生产的厂家多如牛毛,今年买一块,谁知道何年马月再买一块,花高薪请来的师傅吃里扒外,连周文亮订的合同都送一半给人家生产,还全怪不上张恺武,是他们上下勾结,是车间老刘说镗缸用的油石我们干不了,没设备生产,这打掉牙吞肚里受人捉弄的事。”
          杨委员气得两眼翻着。
          看看在座的没人吱声,杨委员一甩手跨出了办公室。
          杨委员走了,朱会计合上账本说:“磕头卖的产品,热脸贴在冷屁股上卖,很困难的,谁敢冒这个险呢?张恺武这类人是捞到了捞一把,捞不到回家种田了,老杨是骑虎难下,他想下来,但老虎会吃人的。”
    陈厂长还是低声说:“这事干得太悬,但愿他能成功。”
          杨委员一边绞尽脑汁的为关帝乡的知青们寻找出路,他努力的想为五七工作做出一点成绩,树立自己的正面形象。一边又无法脱离人性的贪婪和淫欲。他借与学生家长沟通交流上山下乡工作的需要,三次去上海,背下了无数的“人情债”。他喜好美色、猥亵奸污多名女知青,又背下了无数的“情人债”。杨委员在妄所欲为的摧残着上山下乡的灵魂。
          知青钱敏首批招工没有走脱,杨委员说:“我尽了最大努力,是你家庭有问题,群众反映太大,你不能怪我。”把自己摆脱的干干净净。叶华更是有口难言,用青春换前程的失败,默默的成了“孙猴子”的“夫人”。只有杨委员家那间保持着晚清风格的东厢半廊柴房里的那张小床能知道其中的原由。小床上不知留下过多少借以投宿的女知青的泪?
          杨委员一边在努力工作的同时,一边又努力地为自己挖掘坟墓而培养着掘墓人。
       
          余家勇安排在公社知青五七工厂上班是受他城里父亲手中权力的影响,公社五七厂生产的产品源源不断向他父亲工作的以及他父亲联系的厂家发送。知青五七厂增加第二批人员的时候,余家勇来到了周文亮身边。
          余家勇的女友叫刘佩华,就插队在公社半里路开外的南冲子生产队。
          刘佩华是余家勇父亲厂里的老同事老刘的女儿。女孩苗苗条条,颀长丰满的身高像她父亲,圆圆的大眼睛,一笑一对酒窝,高高耸起的乳房散发着青春的挺拔、健美。相比之下没有刘佩华标致的余家勇从不敢主动进攻爱情。
          在“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下,两位多年的老同事共同商量着双方子女的未来前途,也作了最坏的打算:“万一在农村上不来,就让两个小孩在农村成家。我们两家四个老人退休以后也好常去走走,去照顾、去看看。”
    这是双方家长当着周文亮的面,亲口在江西路上的一个饭馆里宴请杨委员时做的“红娘”,做的“拜托”。
          夏日炎炎,涨红了脸的太阳,燃起了一片灼灼的热浪。
          住在公社老卫生院的草房里,和周文亮同屋居住的余家勇今天有点显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像百爪在扰心。
          余家勇对周文亮说:“我今天心里怎么这么烦乱?我想出去走走”。
          周文亮说:“大热天,种田还没晒够你啊?我可晒怕了,我不愿意出去。”余家勇只好一个人心绪烦乱的走了。
          一小时不到,余家勇失魂落魄的颠回来了,喘着气哭。
          “大小伙子哭什么?”周文亮拉着余家勇追问他为什么?
          余家勇蹲在地下拍着脑袋痛苦的告诉周文亮说他去刘佩华处,发现门外面没上锁,是从里面关着的,他以为刘佩华午睡没起,不想惊动她,就隔着门板缝向里窥探,起先看不清,外面亮里面暗,眼睛适应环境以后,他看见刘佩华的床上有两半个大圆的光屁股在抖动,下面还压着小半圆的光屁股。他惊懵傻了,连脑袋也空白了。他也看清楚了,是公社独一无二的大腿连着屁股的杨委员的“特色肥臀”。
          惊呆了的余家勇一声也没敢叫,失魂落魄的跑了回来。
          太阳偏西了,情绪激动的余家勇坐上晚班火车赶回上海找他父亲去了。
          食堂开晚饭的时候,像没事人一样的杨委员一手拿筷子,一手拿碗,有板有眼的敲着曲子游荡了过来,进门两眼一扫就问周文亮:“吔?余家勇呢?”
          周文亮也像没事人一样告诉他:“余家勇说家有急事,去上海了。”
          “哦,请假了吗?”杨委员追问了一句。
          “我替他和陈厂长请过假了。”
          杨委员假心关怀的说:“没去和刘佩华打声招呼?”
          “没有,我送他走的。”
          平时就这么狡黠的杨委员,三分关心里隐藏着七分探查动向。

          其实就在杨委员悄悄地进行着自以为别人不知道的地下游戏时。县委有关部门也开始悄悄地核实着八个方面实名举报他的材料。然而“城内打屁股城外听得见”的那个小县衙的地方,也在悄悄地流传着风言风语的小道消息。
          耳目众多、嗅觉灵敏的杨委员敏感的知道自己的“马脚”已经暴露了,而且已经被“有关部门”列为重点对象“培养”了。
          事情的败露来得太突然,令杨委员措手不及。事情的揭发真及时,此时真是全国严厉打击奸污女知青、破坏上山下乡工作的整顿时期。
          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营长贾小山,强奸女知青20余人,一声枪响,消灭了。
          一师某指导员张国亮强奸女知青几十名,一声枪响,消灭了。
          黑龙江兵团一团长黄砚田、参谋长李耀东强奸女知青50多人,“呯!呯!”两声枪响,消灭了。
          内蒙兵团被奸污的女知青达299人,罪犯中有现役干部209人。“呯!呯!呯!”一阵枪响,消灭了。
          枪声,震撼着杨委员罪恶的心魂。
          杨委员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翻滚。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穿梭在县城和公社之间的繁忙,他既要到县城的“铁哥们”那里打探县委对举报立案有多重视的消息,又要在公社准时“淡定”的上班。然而白天的“工作繁忙”丝毫没有带来夜晚疲惫的睡眠。
          白天,他要把工作安排好,显示自己心底无私一心工作的状态。他想尽办法在有关方面打探蛛丝马迹的内部情报。他要在妻儿面前若无其事的一如既往的谈笑风生。他察言观色的同时甚至不能放过同事以及领导脸上的细微变化。他高度敏感、高度紧张,度日如年的煎熬着白天。  
          夜晚,他望着蚊帐的白顶,他好像看见妻子、儿子、女儿的人影像幻灯片一样不停的在眼前转换。他想到自己当兵前家中的穷困,他甚至后悔当了一个整天和女兵们唱唱跳跳的文艺兵。他也想到了老冤家高委员,部队转业分到乡村和这么一个“喜欢挤兑人的瘦杆子”在一起共事,好不容易单独分管了五七工作而脱离了那个姓“高”的控制,如果这次露了马脚,让姓“高”的看了笑话,这脸面往哪放?
          杨委员睡不着,他在估量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会是谁做了检举揭发?是钱敏?还是叶华?是郭琴?还是周 娣?还是刚发生不久的刘佩华?或许是周文亮?对!周文亮嫌疑最大,他知道的事情最多,不对呀?县里面“密友”送来的消息说是几名女知青父母从上海给县委来信举报的呀?而且调查人员去了上海。
          杨委员睡不着,他在作最后的算计。他算自己算不算强奸?他和女知青在一起时察言观色中发觉稍有一点反抗他就会立马收手,不存在暴力强奸呀?郭琴不是走了吗?周 娣不是也完好无损的走了吗?他算算一共沾染了多少女青年?全都出来举报了吗?
          杨委员睡不着,他听说只有几个知青举报。他想努力摆脱罪名,然而他却越算越害怕,何止八个?他自己明白。他明白自己的罪,他更明白这是破坏上山下乡要砍脑袋的罪,他都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子弹打了一个窟窿,冰凉的冷气真从窟窿里灌遍全身。
          杨委员睡不着,他心里唯一的恨是张恺武,指望这个能人办厂,帮助解决一部分人和事的难题,谁知道这小子吃里扒外,给了他和他带来的人那么多的工资,他还是一脚踩着几条船,甚至连周文亮在西安军工机械厂签订的合同都被这小子搞走一半让人家生产发货了,老杨恨的咬牙切齿却又奈何不得,这个厂,现在离开姓张的立马就会倒台。
          怎么办?太突然,全盘皆输的突然,不利的消息如五雷轰顶,震撼的杨胖子浑身颤抖。
          怎么办?防不胜防,一切伪装的面具都会被人昭然若揭,丑陋必会暴露在阳光下。
          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自己的处境自己明白,他知道这是拿破仑的“滑铁卢”,是关羽的“走麦城”,是他老杨自己的一条死路。
          他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拈花搂草,做下了愧对妻子儿女的丑事。
          他后悔自己不该好大喜功,不该轻信张恺武,创办的五七厂入不敷出的骑虎难下。
          他后悔自己不该收受礼物,在知青面前损了个人形象还不断的被人猜忌。
          他后悔自己不该得罪高委员,让高委员捏着自己的分寸今后怎么再做人做事?
          他甚至后悔自己是个乡村干部,戴上破坏上山下乡的罪名不但遗臭一生还要影响家人。
          泪水,苦涩的泪水,悔恨的泪水,不敢声张而要离别人世的泪水。
          蚊帐外,讨厌的蚊子没有杨委员的绝望,依然绕着蚊帐“嗡嗡”作响。

          金秋十月,又是一个收获的季节。田里的庄稼熟了,夹杂在稻子里的稗子也熟了,连雾笼山上的野草也结仔了。
          傍晚快开饭的时间。已经知道自己受“重视”的杨委员依然若无其事的、悠悠闲闲的来到了公社医院,还是嬉皮笑脸的叫值班的“老部下”帮他去食堂打饭。“老部下”拿着饭盒去食堂了,乡村医院的晚上就一个人值班。杨委员一看周围没人了,迅速熟练的从药品橱窗里取出了一小瓶药,麻利的放入了裤子口袋。
          红润的晚霞变幻成了灰白的色 。 迎着阵阵凉爽的晚风,杨委员到他一手创办起来的五七工厂里转了一圈。
          公社柴油机房传来了“突、突、突···”的机器运转声。公社自己发电的灯光有点暗黄,电力不足,灯泡发不出白炽的光。
          两个女知青在深套间的房里一边说笑,一边搓着今年刚下来的玉米棒子,两个玉米棒互相搓挤,脚底下装着半脸盆的玉米。
          杨委员走进去,在女知青那儿随便坐了一坐,很“随便”的问了一句:“有没有给我的来信?”确定没有之后,他走出了房间,抬头望望天上的月亮,脚步迟钝了一下,然而,杨委员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不容退缩的走回了自己的宿舍。
          第二天,已是日上三竿了,杨委员的房门还关着。
          住在同一宿舍大院里依旧负责文教宣传的老“冤家”高委员觉得不对劲了,公社乡村大院里没有谁“日上三竿”都不起床的干部,于是隔着窗户使劲敲着、喊着:“老杨!?睡死啦?老杨!?胖子!?胖子!?”
          一连喊了多少遍,躺在床上的杨委员就是一哼不哼。
          高委员诈唬的惊叫了起来,用力冲开了房门······
          杨委员再也不会醒来了,他把从医院“智取”的一小瓶安眠药,干脆、利索、不容犹豫的全部吞到肚里去了,他用极其果断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唯有枕头上的两滩水迹是他留在人间最后告别的泪。
          “聪明”的杨委员死了。杨委员带着难以偿还的“人债”,带着无法收拾的残局,带着面临审判的恐惧,不顾妻儿老小,毅然决然的命赴黄泉了。
          杨委员死在“不惑之年”,杨委员死在严打破坏上山下乡坏分子的子夜。
          公社里一个做知识青年接受再教育工作的关键人物突然自杀死了,非同小可,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五七工厂的和所有下放的知青陷入了一片混乱。
          实名举报杨委员的三名女知青立即被调换到其它公社去了。
          还有五个检举回城的女知青的家长们不愿意调换环境,在向公社和县政府追求责任,要求把子女退回城市。
          把前途押在杨委员身上下了“赌本”的人惊慌之余血本无归了。
          杨委员的夫人解芳也来了,解芳哭天叫地的满地打滚,向公社要人,说:“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突然自杀了?”要公社给一个“捉奸拿双”的交待。
          还有多名的女知青看杨委员死了,对以往的事件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的销声匿迹跑回老家去了。
          混乱像水塘里的水波一圈一圈的向岸边扩散,扩散到四邻八乡的生产队,二百多名上山下乡插队落户的知青们也跟着炸开了窝。
          谁破坏了上山下乡?谁亵渎了上山下乡的灵魂?谁玷污了青年们的理想?谁打击了青年们火热的红心?
          75年底,新年的返城前夜,受到玷污、伤害和打击的知青们,又一次的徘徊在失望与崩溃的岔路口。
          这一年要求返城回家探亲的知识青年走得比哪年都多、比哪年都早。

          杨委员自杀了。周文亮和阿福招工去了蚌埠,孙三喜带着知青叶华回县城去生活了,郭琴嫁在农村结婚扎根了,季玉琴转回祖籍老家嫁人了,王仁明得了抑郁症调走了,田敏伟送去劳教了,高万义实现愿望当兵去了,知青的五七工厂解散了,铁姑娘战斗队也消失了,只有王志新长眠在朝东的山坡上永远留在那一片黄土地里了。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青们饱尝着农村的艰辛和劳累,统统大返城了。
          有人说这是一场锻炼,有人说这是一场磨难,有人说青春就应该是一场拼搏,有人说延误了青年人的时光,有人说是光明,有人说是晦暗···
          雾笼山西面的一个小土坡上面,老坟新包,老坟周边的荒草和爬爬藤像无数羸弱的手牵连着这些飘散的灵魂新堆起来的黄土坟包,新坟包上挑起了一杆高高的竹杆,杆头上挑着一条白长条的“招魂幡”。借着月光,能看见坟头上的一个大白花圈,坟包的周边还飘撒了不少泛白的纸钱,飘荡的“招魂幡”随着寒风左右飘动,向五路八方的游魂散鬼昭示着“杨委员”的到来。黄泥土下埋没着、阅览着岁岁芳草年年枯荣的无情惨绿和永远不会再让世人知道的秘密。
          北风悲鸣,冰冻的土地上裂开了一条一道的细小口子。东面的雾笼山荒芜照旧,顶上遍野的一丛丛的枯草,也变得跟山体同样的颜色。在知青们的眼里,灰朦的雾笼山似乎变得更加荒凉苍老了。

           (小说只是一种写作,故事中若有累同的人和事,纯属巧合,敬请读者理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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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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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218#
     楼主| 发表于 2016-1-18 07:01:47 | 只看该作者
    雪山飞鸿 发表于 2016-1-17 23:55
    和风细雨的爱情,在这里酸涩不堪!

    谢谢飞鸿关注!爱情是甜美的,然而没有条件去浇灌,结果是苦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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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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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217#
     楼主| 发表于 2016-1-18 07:00:15 | 只看该作者
    钢钢好 发表于 2016-1-17 19:53
    那个年代,冤死的多了,被革命革掉命的也多了去了,不堪回首。这两个年轻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着,也是 ...

    谢谢钢钢好关注!知青岁月,酸甜苦辣什么都有,《雾笼山》就是想描写他们的真实经历,没有大起大落的情节,没有冲天一击的故事,就是用平淡真实反映当时的知青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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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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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216#
     楼主| 发表于 2016-1-18 06:55:44 | 只看该作者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6-1-17 19:19
    胡晓华奇遇田敏伟,胡晓华弄出偷表闹剧。杨委员的恶行何时能受到惩治呢?继续关注!

    谢谢飞侠关注!那时候的法制不严谨,田敏伟“偷手表”一事仅凭胡晓华一个人的交待证据不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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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1-12-10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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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215#
    发表于 2016-1-17 23:55:24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和风细雨的爱情,在这里酸涩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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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1-12-10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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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214#
    发表于 2016-1-17 23:55:24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和风细雨的爱情,在这里酸涩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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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12-10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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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213#
    发表于 2016-1-17 23:42:35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憬悟 发表于 2016-1-15 08:16
    公社程书记找了杨委员,说:“有一个知青小女孩怎么穿一条到屁眼沟的短裤在你床上躺着?这形象多难看 ...

    杀猪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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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2-1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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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1

    212#
    发表于 2016-1-17 19:53:15 | 只看该作者
    憬悟 发表于 2015-12-8 09:59
    第二天社员们出工,在田间地头又有笑话调侃了,他们笑的非常开心,个子不高的民兵排长胡大海,天生的 ...

    那个年代,冤死的多了,被革命革掉命的也多了去了,不堪回首。这两个年轻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着,也是不错的,比起武斗,拼命不知怎么死的人来讲,也是一种幸运。唉,过去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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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3-5-16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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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1

    211#
    发表于 2016-1-17 19:19:38 | 只看该作者
    胡晓华奇遇田敏伟,胡晓华弄出偷表闹剧。杨委员的恶行何时能受到惩治呢?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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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2-1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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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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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6-1-17 18:02:59 | 只看该作者
    憬悟 发表于 2015-12-7 10:29
    秦队长扛着一把大锹在田埂上转悠了一个上午,这是每个生产队队长的专项工作。在宽宽窄窄的田埂上巡查 ...

    黔驴技穷,我看还是知青黔驴技穷了。哈哈,碰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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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2-1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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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1

    209#
    发表于 2016-1-17 17:58:43 | 只看该作者
    憬悟 发表于 2015-12-5 10:17
    昏昏嚎嚎还在睡眠之中,感觉有人进来了。王仁明和周文亮同时勉强撑开眼皮。大门敞开了,野外的月色比 ...

    那个城乡差别还是明显的,其实,后来城里凭票供应,也比农村好了不知多少倍。继续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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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2-1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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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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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6-1-17 17:53:12 | 只看该作者
    憬悟 发表于 2015-12-4 12:25
    生产队并没有准备好接待下放知青的工作,一心垄耕的农民闻所未闻有这样新鲜的事。真值“文化大革命” ...

    心理的落差,但是那是没有办法,只能坚持,坚持,因为,咱是来向贫下中农来学习的,人家没说什么,咱一个还不是的臭老九有什么理由厌恶?悲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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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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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206#
     楼主| 发表于 2016-1-17 10:09:42 | 只看该作者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6-1-16 12:13
    杨委员真会玩弄权术,郭琴是好样的,不卑不亢,是女汉子。继续关注!

    谢谢飞侠关注!在职在位的人员都会玩猫盖屎的把戏,贪官玩洗钱,色官玩“嫁人”,他们都知道自己的错和罪,然后都在想办法洗刷自己,图谋升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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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3-5-16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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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1

    205#
    发表于 2016-1-16 12:13:07 | 只看该作者
    杨委员真会玩弄权术,郭琴是好样的,不卑不亢,是女汉子。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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