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泥

柏文革 · 发表于 2016-4-6 15:2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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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老党于 2016-4-9 20:30 编辑

                                                      装泥

                                                            柏文革

       十五岁那年暑假，我差不多是在装泥船上度过的。

      那时，我二哥在砖瓦厂上班。说他上班，是怕人家笑话，其实二哥是跟着船队装泥。装泥是个最辛苦的体力活，每天得赶一条七吨水泥船，跟着挂桨船队，前往到通榆河边取泥土。装完满满一船后，再跟着船队回来，靠上码头，然后一担担挑上去，倒到砖坯车间旁边的高高泥堆上。

      我去装泥的原因，是因为大哥结婚时落下七八百块钱的外债。那时在大集体，家里人口多，也挣不到啥钱，这债还了几年，也没见还清。父亲常常唉声叹气。放暑假了，母亲让我去和二哥装泥，说兴许能多挣些。父亲不同意，说我身子太单。那时我营养不良，很瘦，但因为经常帮家里干干农活，胳膊还是有点劲的。我说让我去试试，不行的话，就歇。父亲唾了一口痰说，行，让你去锻炼锻炼也好。

      第二天天还没亮，母亲就把我叫醒。等我和二哥吃完大麦糁子炒饭后，她又给我们摊了一锅麦面饼，让我们上路了。到砖瓦厂有十五六里路，赶到时，天才麻麻亮。上船后，拔桩绳，打直船头，二哥对好橹眼，开始摇橹。经过挂桨船旁边，二哥却没有停靠，我不解。二哥边摇边解释，跟挂桨船，一船泥是三块钱。不跟船队，自己装，一船是四块钱。哦，自己摇橹，为的是多挣一块钱。我搁下篙子，跨到后舱，帮二哥一起摇橹，不一会，胳膊就开始酸痛，我咬着牙坚持，终于摇到八里之外的通榆河。

      靠上码头，二哥跨上岸，把船头船尾靠好，然后再跨进中舱里，搬出两条板铺，铺到岸上。他走上去踩踩，然后把大板车弄上岸，往深处推去。这里的土很板结，面子又干，一锹下去，耗去不少劲。二哥有劲，他一脚蹬下去，一锹到底，然后将满满的一锹泥端上板车。铲土也不是什么省力的活，干过的人才会有此体验。铲子得贴着碎土下面平铲，有时还碰到没有松动的土，所以特别费劲。若是铲得浅，铲子里就铲不满，就会耽误装泥时间。我每铲一下，就用大腿顶住胳膊使劲，时间一长，顶得胳膊生疼，往心里钻。板车上堆满泥土后，显得非常的沉，二哥把锹往地上一杵，推起大板车一路小跑，送到船舱里卸掉。我从背后看到二哥脱掉衣衫，仍然汗流浃背，想象到他平时的不易，鼻子有点发酸。

      装满泥土，船身沉了下去，摇起来更加耗力。等摇回到砖瓦厂，我已经是精疲力尽。二哥可能是适应下来了，没见他怎么累着。他靠好船头后，开始搁筐子，一起装筐。装满满两筐子，二哥蹲下来挑起，跨上岸，顺着坡往上爬，爬到最上面后，两手拽住筐绳一提，筐子里卸得干干净净。二哥比我大九岁，装泥有七个年头了。母亲常说，二哥在家里最辛苦。他原来在制砖车间，后来因为装泥钱多，为了给家里多挣钱，他就跟船队装起了泥。见二哥累着，我也想挑一两担，为他分担一点。二哥说，好哇，少装点，别闪着腰。我铲了半筐，开始起肩，过板铺，往坡上爬。乖乖，晃来晃去像喝了酒似的，好不容易挨到上面去。我下得坡来，到了船上，二哥笑着接过挑子说，还是我来吧。

      即便是这样，每晚回家，我还是累得像一滩泥。二哥跟父亲，让他在家学习吧。可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好像又恢复了不少体力，虽然身上还很酸疼，仍然嚷着要去。二哥说，那行。二哥出发的时候，把船挂在船队上。以后是每天两船，两船六块钱，多出了两块钱，但二哥更苦，足足两船泥呀，都二哥他一担担挑上去的。

      暑假终于结束。父亲到学校替我交了学费，然后塞给了我两元钱，让我到去小商店买买零食。我接过两元纸币，心里不是滋味，那是要二哥搭上大半天活吶。我把它放在兜里捂了两天，晚上便塞到二哥手里，说食堂里有三毛钱一份的荤菜，你也打一点，别垮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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