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搬办公室最大的惊喜是视线极尽处一弯延绵曲线的山峰,和屋顶后探出来的两棵只能看见半树的梧桐。那时,三月底,梧桐花正开着,无雨无晴的天空,薄薄的光茫里送来梧桐花的点点亮光。黑色的枝丫上不沾一片绿叶,裸露的样子倒显得妖娆,梧桐花栖在上面,远远的,像是纯白。心里暗暗钦佩,这花开得可真干净利落,不依靠绿叶的衬托,清新明丽。莫名脑海里就浮出一首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对了,这就是我想要对眼前梧桐的赞美,完全与心中的意念吻合。
能轻松从窗口就看到它,我认为它是我的了,所以蓄谋把它请进文字的想法就一拖再拖。偶有一天,想与它默默相对时,它却不见了,只有稀稀疏疏的绿叶悬在黑枝上,竟有一些秋意。心中好生失望,但想着明年它还会来会我,就不再挂念。
昨天,与友人相约去天堂山。去天堂山,完全是慕“天堂”这两个字而去。千回百转的山路将我引至山谷至山峰,越来越高,越来越凉爽。风大,风急,风更成了风,如一湖的圣水,亮堂透底,“水清则无鱼”,风清则无尘吧。
选一个高峰的宽敞处,我们停了下来。站在路旁铁栏外的方石上,首先相遇的是风,热情又不失凉意。放眼,山峰层峦,如水中的波涛,波波涛涛,直连到天上。又颜色不同,由深及浅,荡漾回旋,无穷无尽。
在那绿色泛滥的绿色里,一朵朵梧桐花仿佛从天而降,轻轻地落在枝头。不,不是一朵朵,是一点点,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星星点点闪烁在绿色的帘幕。我来不及惊喜,魂魄早已幽幽地飘向山谷,飘向恍若与我重逢的梧桐花。一定是与我前世有约,此次邂逅,它用静默就将我征服。我感觉自己在溶化在消失,一朵朵梧桐花又将我重新塑造。我知道,我里已没有我了,只有星星点点的梧桐花,在我的血脉里竞相开放。
从来没有如此癫狂,又癫狂得无声无息。我与一朵梧桐花两两相望,痴痴地。它的美让我窒息,在它面前,我已词穷,除了将自己倾覆,再无力赞美,已爱怜到无可奈何。
迎着风,我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梧桐花在我的脑海里纷纷飘扬而来。高高的山上,我不为峰,我愿为风,和梧桐花一起,缱绻缠绵。
这时,一辆路过的车在我身旁停下,车上的女子问,“嗨,你摘到梧桐花了吗?” 我摘梧桐花?我疑惑地望着她,恍若隔世。 “我们也下来拍照吧?”车里的女子和同伴商量。
原来她们是一群爱好摄影的人。她们轮换角度,不停地拍摄,我的梧桐花就这么无辜地走进了她们的照相机。我要求看她们拍的相片,一张张,美仑美奂,可我仍然对她们有些嫉恨,仿佛小时候一颗心爱的糖被同伴抢走。
依依不舍地离开,千百次的回眸,只为在下一个路口,还能再次与它邂逅。这里的高山深谷,因了梧桐,便与别处不同,它成了通往天堂的路。
回来后,我翻阅唐诗宋词,总想从诗词里找上一些句子来填补自己无法表达的描述,可是,诗词里的梧桐都与清秋、疏雨、哀愁有关,我的梧桐不是这样的。
后来,终于在《诗经》里看到了我要的梧桐,“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高山深谷里的梧桐,迎着朝阳,郁郁葱葱。就是这样的,生机蓬勃,欣欣向荣。不管是花朵,还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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