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高山对虾1 于 2016-10-24 17:59 编辑
老袁,是海防某部一连官兵对战士袁宜之的“官称”。老袁其实并不老,只是因为他入伍六年了,还没混上个班长,仍然是大头兵一个。再就是,他为人老实,说话耿直,从不看领导的脸色,心里咋想就咋说。 老袁写得一手好字,而且还拉得一手好二胡,军事技术也挺棒,许是因了他的不善变通,这才一直没有得到连领导的赏识。正是因为他军龄长,人又老实,又是个大头兵,所以,才混了这么个老袁的“官称”。老袁虽然不是班长,可战士们都喜欢他,大都喊他“袁哥”。听得出,这称呼里饱含着尊敬与亲热。 我跟老袁很啦得来,一天晚饭后,我俩到海边扯闲篇。他告诉我,他家在山东成武县,几代人都是农民。初中毕业后,因为穷,就没有再上高中,干了几年农活,后来当兵来到这海防前线,一干就是六年。我问他: “老袁,你都六年军龄了,没当班长,你心里窝火不?” 老袁憨憨地一笑,说道: “那窝火啥?现在的班长虽然军龄比我短,可他脑筋聪明,比我强。再说,我当兵也不是为了当班长。” “你不想在部队被提拔当干部?”我试着探探他的内心世界。 “不想。今年有复原的,我可能就复原了。” “你复原回家打算做什么?” “干活呗。我又没什么特长,回去看看,能干啥就干啥吧。只要肯出力,肯定饿不着。” 他回答得是那么的朴素,没有虚伪,也没有什么不切合实际的要求,就是希望做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多么淳朴的好人哪!”我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的感觉。 我问: “老袁,你的二胡拉得不错,你没想着到县文工团去混混?” 老袁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说: “没想过。估摸着我这水平够呛。你想,现在学艺术的大学生毕业后想去艺术团体都难,何况我这半瓶不满的业余乐手,我拉二胡,也就是玩玩而已。” “老袁,你复原后,准备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呀?”我半真半假地问。 老袁又憨憨地笑了。我催促道: “你倒是说呀,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要找就找个老实巴交的女孩做媳妇,能干活,会孝敬爹娘就行。” “你不想找个漂亮的洋妞?” 这回老袁大笑了起来,说: “洋妞?那可不是我这号人玩儿的,咱这土笼子关不住洋鸟。再说,爹娘年纪都大了,需要人照顾,只要媳妇能够孝敬爹娘,我就省了心了,家里要是不好混,我出去打工也放心。” 我看他说得一本正经,觉得一个老战士对自己的前途看得有些昏暗,但却很现实,心里不禁又涌起一阵悲凉:一个卫国戍边多年、把最美好的年华无私地献给了祖国,到头来,对自己的人生未来,却是一片茫然。
因为我听人说老袁有些相信命运,我就想跟他开个玩笑,为此,白天我就做好了准备:我把一根香烟掏空半截,把三个火柴头放进去,然后再把烟丝塞入、磕实,装入烟盒。这时,我掏出一盒香烟,装作没有开过封,当面拆开烟盒,把那根“特制”的香烟拿出来递给老袁,他惊奇地看着我,问: “你不是不抽烟吗?” “这是我来时朋友送给我的,你抽吧。”我撒了个谎,说着把那包烟塞进了他的口袋。 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香烟,喷出一团烟雾之后,说: “到底是好烟好吸。多少钱一包?” 我笑了笑,说: “不知道,别人给我的。” 老袁抽到香烟的一半时,只听“嗤”地一声,香烟的火头被炸飞了,显然,“潜伏”的火柴头发威了,我极力忍住笑,没想到,老袁突然面色凝重地说: “我的命就是不好,你这么好的烟,居然在我手里爆炸了。” 我看他说得十分认真,知道这玩笑开大了,便将我白天的动作说了一遍,他听了直摇头,说: “记者同志,我知道您的好心,想安慰我,可我心里有数,我的命不好是定局的。” 我又很认真地向他解释了一遍,他只是摇头,并不相信。我看他如此固执,也就只得作罢。
这事情过去多年了,老袁也许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民,也许成了打工大军中的一员,可他心中的那个“命运之结”,一定还根深蒂固地挽着,可如何能够给他解开这个因玩笑而打上的结呢?每当想起这事,我就觉得像是做了一件亏心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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