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党 于 2015-8-6 03:06 编辑
腾格里沙漠深处,我们勘探施工经过。一处孤零零的房子,3间小屋,洁净的院落。屋内大炕整洁,被面干净,墙壁由报纸粘糊,一张桌子放在塑料布铺垫的炕上,一个火灶台,铜瓢锃亮,再也没有多余的家具。 院周围盐碱沙地上,稀稀落落地布满草稞子,有一种叫麻黄的草遍地都是,还有沙参密布。这些成了这家主人的主要收入来源。
家里只有老汉一人,姓邢。他欣喜地邀请我们一定到他家坐坐。他说:“我最喜欢和文化人打交道,因为我的3个娃都是大学生,一个在内蒙古医科大学,一个在师范大学,一个在民族大学。3个孩子各相差2岁。和他们谈心,我心里也开朗。”老汉把我们引进里屋,也就是孩子们的屋,迎面整个一扇墙都是奖状。 我不禁好奇地问:“你是怎样培养出三个优秀学生的?” “咋地培养,鼓励、教育、穷养!从不打骂!”老汉骄傲地说。
把我们招呼炕上坐,一壶奶茶,一盘撒子,一盘酸奶。我问他喂了多少只羊。 “都卖了,给孩子凑生活费么,酸奶是别人给的。” “婆姨不在家?” “说她干吗,不提也罢。”老汉仰脖喝一口奶茶,像啜酒,“20年前,我和她都是大学生,上山下乡在陕西一个生产队。因为恋爱,也就只是拉了一次手,被生产队长发现。说什么搞破鞋,叫我们检讨生活作风问题。实在忍受不了,两人一合计跑到了这里。一对好心的蒙古老乡收留了我们,还给我们留下几百头羊走了。婆姨在生了3个娃后受不了寂寞贫穷走了,回去后听说被揪斗折磨致死了。可怜好端端一个人,留下可怜的我们,那时候最大的娃子才五岁。”老汉沉默了一会儿,嘬了嘬牙。
“最小的刚过周岁,那你是怎么把娃带大的?” “一把屎一把尿,一块酸菜掰八块。大带小,再难也过来了,幸好有鲜羊奶喂养。有一次老二病了,我骑马送孩子到旗医院,回来时马病了,死活不走。我只好丢下马匹,背着孩子走了50公里沙漠路回来。我收集麻黄,收集沙参,生意人可怜我,总是高价收购。我给他们带孩子,一年级的二年级的三年级的我都带,不要费用。乡亲们反而给我接济。学校了解了我家情况,免了3个娃的学费。我感谢乡亲,我欠乡亲们的太多。我感谢政府,政府为我排忧解难。可恨我不争气,不能给孩子太多,我是无能的爷儿们!”
“你是最有能力的人!你是最坚强的人!”我和师傅竖起大拇指,“红卫兵民兵再也没找过你?” “找过,想让我回去。我地上一趴,要命一条,抬走可以!他们一看没辙了,放了我一码。”
“家里还有没有亲人?” “亲人有,不想回去了。看见你们就看见亲人了。谁还会接受一贫如洗的老人。我在这里很好,孩子们放假回家都来看我。我还有几十个学生呢。”说着拿起了大相框,黑白照片足有50人,小脸笑容可掬,一个个穿着多少破旧带补丁的衣服。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看他走路多少有点跛,我问道。 “一个风急雨骤的下午,我送孩子们回家,回来时走得急不小心绊倒在滕滕根上,摔坏了小腿。慌不择路,当有此劫。我是爬回来的,到家之后一个泥人,把孩子吓了一跳。”
“孩子们长大了要不要让他们回来?” “回来干啥,翅膀硬了早晚会飞。不过我告诉孩子,你们咽下的每一粒米都是乡亲们接济的。孩子们争气,做义工,做家教,帮扶五保老人,知道感恩,不忘恩负义,我也知足了。”
第二天一早,老汉炸了一盆甘甜酥脆的撒子,让我们带上。我让司机放下了罐头、饼干、方便面等吃的东西。老汉紧紧握着我的手,终于忍不住哭泣起来:“要是我的孩子能加入你们该多好,到处走走。”我们依依不舍地走出很远,不知道一个年迈的老人,一个献出自己宝贵青春的老人,怎样孤独地度过余生。也许他是欣慰的,也许他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孤独,也许他现在正忍受着孤独。回头望时,老汉依然立在那里。夕阳下,他就像一尊铜像,目光沧桑如炬!
两天后,测线施工完成。收线的民工传来消息:在测线附近一处干净的屋舍,他们去喝水时发现老汉仰躺在炕上没了气息。院子里有几十个几岁大的孩子说他睡觉呢。老汉姓邢,我们把消息传给了乡长。
邢老汉,钢筋铁骨的汉子,沙漠里走出的三个大学生的父亲,他的坚强、乐观、豁达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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