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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 本帖最后由 鹿城飞侠 于 2017-1-3 11:05 编辑 [/i]
[align=center]万里抢海伦[/align]
[align=center]李芳洲[/align]
[align=center]一[/align][align=left] 午后的阳光终于突破乌云的重围,眷顾蓉城。它艳艳的抚摸,使秋花更红,莴笋更绿,仅存的果子更黄。我踩着府南河畔半梦半醒的草坪,无奈地等候,因雾霾堵车迟到的朋友们。去不了保龄球馆,只好坐下来围桌饮茶,闲聊。[/align][align=left] 有人的地方必有八卦。吕需一面过滤茶末,一面笑着问:“陈然,你最近在忙什么,不上微信,电话总打不通?”[/align][align=left] “唉,我忙给两朋友调节纠纷。一个是老同学打离婚官司,一个是表弟生意不好,在摩尔百胜的商铺租不出去,老婆就就……”[/align][align=left] 李思笑道:“原来说夫妻不能共富贵,朋友不能共患难。现在咋就富贵患难皆不能共了啊!”[/align][align=left] 梁燕摸着巧克力,看着盒子上王子单跪求婚图,苦笑道:“其实只要两口子齐心,好多困难挺一挺也就过去了。何苦内耗外耗啊!这年头,情感如此易碎,还有例外吗?”[/align][align=left] “有啊,”彭全擦着眼镜,喝口水,阴阳怪气地说,“据说有一对恩爱的恋人旅游遇险……女的为了活命,竟把受伤男友大腿小腿上的肉,一条条割下来吃了……后来警察破案,才得知她男友的死因是这样。”[/align][align=left] 我们几个女的听后,不约而同地尖叫,感叹她情薄如纸,惊骇她自私残忍。待缓过气来,陈然耸耸肩,问我:“姐,听说你不久前出了趟远门,不是又去为哪个朋友两肋插刀吧?小心插上朋友的刀哦,呵呵……”[/align][align=left] “你这人没正经。”我骂道。[/align][align=left] “说来听听嘛。”大伙儿喊着,把椅子凳子往我身边凑。[/align][align=left] 我举起杯盖,佯作拍惊堂木的讲书状,抿抿茶,轻咳两声,开了口:“这是一趟不寻常的旅行,既净化了心灵,又让我学到了许多东西。善恶美丑,总在博弈对撞,若无文化沃土顾本,环境教育日照,即使你挖出一点善美,那也一定是畸形的、多刺的、干枯的、无味的。而饱满的人格绝非颜值,它需要一生的修炼。[/align][align=left] 男子不仅要心量如海,通透如月,练达担当,还应有斜杠型智慧……女子要明艳温婉,知性慈柔,善解人意,事业家庭,风雨日月双肩背……当这样的群体多了,人间便会少些朔风,多点热度。尤其是在冬春接口处,缝隙不至太大。同时也让我懂得遇上法律与人情纠结该怎么破局,进而使值得仰止的美好人伦不至毁于情感堰塞湖。”我长出一口气说。[/align][align=left] 吕需听了,弹了个响指,向大伙一抱拳,打着香烟,深吸一口,问:“你真认识这类人?不是虚构的天边 虹吧!”[/align][align=left] “太意外了!”大伙附和着说,“你那‘人之初,性本恶’的观念也动摇了吗?”[/align][align=left] 我做了个让大家禁声的手势,严肃道:“虚空架桥是不可能的!仅凭励志、鸡汤、说教也是苍白的,只有完成由物质到精神的跨越,婚姻和事业这两堵墙,才会壮观挺拔,夯实它要良好的素质加上仓廪实,衣食足;荣辱感,罪耻感才能落得了地。”[/align][align=left] 梁燕歪着脑袋不屑地说:“怎么这些意外都让你碰上?”[/align][align=left] 我扫视众人,接着说:“这是用结果证明了过程的,绝对真实。使我这个悲观学论者也笃信,空难般的真爱是人类攀援的可靠抓手。至于意外嘛,那就不胜枚举。比如,袁隆平小学时候的春游,老师把桃子、枇杷等果木误称为农业,于是给幼小的袁隆平的心上播下了当农业家的种子。他说,要不是老师的误导,我绝不立志去干脏苦累的农田试验。又比如,他踏破铁鞋,衣带渐宽,终于在海南岛找到一颗雄蕊的野稻穗,成全了袁隆平水稻杂交成功,亩产吨计,造福苍生,使登月般的饥饿得以解决。还有更难的意外吗?”[/align][align=left] 李思问:“到底是什么,让你有这般感触,怎么不在朋友圈里讲讲?”[/align][align=left] “不,不能随便曝光别人的隐私。就在这个小朋友圈讲讲吧。”[/align][align=left] 梁燕问:“那地方好吗?”[/align][align=left] “好坏在于心情。若对那儿有成见,怪石嶙峋的壮观,秀出于林的奇美,沟坎纵横的逶迤,都将视作穷山恶水、烂石头。”众人听了,一起哈哈。[/align][align=left] “说实话,直到踏上成都这片土地,倒过心理时差,我才凭生从内心喊出:故乡啊!我有多爱你,即使你雾霾多了些,晴蓝少了些,且满脸雀斑、青春痘、粉刺……到底不失为国际大都会的先进与发达,宜居的气候孕育出那么多肤如凝脂的佳丽,阴柔多情的俊男。无论如何跟那地图上标不出、导航仪搜不着、多见树木少见人的国家级——贫困区比起来,我还是愿意聆听繁华、高效、快捷,敲出来的鼓点节奏……”[/align]
[align=center]二[/align]
[align=center][align=left] 暮色降临,大家带不走一片云 地各自走了。夜雾轻轻网住大地,我把下午朋友们倒来的垃圾一一清除净化。给情绪做一次料理,直到凌晨才[align=left]慢慢睡去。[/align][/align][/align][align=left] 第二天下午,吕需发来一篇稿子请我预览,说是根据我的讲述写成的,若需修改尽管提出。[/align][align=left] 我读着读着,前日场围里的情境及故事的原型便徐徐再现。[/align][align=left] 接到她邀我立即动身去泸沽湖,有些意外。她和我都不属于说走就走的一族。我调侃道:“那么慌,去走婚吗?”[/align][align=left] “不,没那份闲情浪漫。”她说。[/align][align=left] “走婚是陋俗,怪异的母系世俗,累死女人,便宜男人。”我笑说。[/align][align=left] “我没功夫和你闲扯这些,有件紧要的事,请你帮忙拿主意。”她说。[/align][align=left] 我道:“最近,我手上也有些事情要处理,你那儿就缓缓吧。”[/align][align=left] 听到我迟疑的语态,她连声说不行不行,同时用上了央求、哀求、请求、强求。最后,以命令的口吻道:“这次不来,咱俩朋友就没得做了。”[/align][align=left]说道这儿,她声音有些哽咽,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便哼着《朋友别哭》,我速来救火。[/align][align=left] 汽车在望不到头的公路上飞驰,唉,天涯海角边界在哪里?我想。真个是浩渺的人海,渺小的个体,“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难啊![/align][align=left] 手里拿着书,可一页也看不下去,滚滚车流,声如海潮。单调乏味,却未能入眠。本想专注于朱光潜的《悲剧心理学》,使大脑因填充,不至预设、揣度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是,怎么也做不到。首先跳出来捣乱的就是一个月前的晚宴,大约是她丈夫强生的生日。也许是怕我们这群穷文人送礼,所以不肯明示。最清晰的镜头是,微醉的强生,吃力地起身,对众宾客道:“我和罗斯福同病相怜。他拥着一个相貌平平,却很能干的妻子。而我夜夜拥着一个如花美眷、一样能干的妻子共眠。大家说,我是不是比他幸运、幸福、如意?”[/align][align=left]人们举杯高喊:“是,好,干……”[/align][align=left] 他又说:“作为一个男人,我此生足矣,我们也要学比尔盖茨,将来把财产捐给社会……”说着,一手拉起艳光四射、满面羞红的她,一手端起酒杯,与大家喊:“干,干,干!”[/align][align=left] 那红如玫瑰的酒汁,不断在撞击声中溢出,黏在指尖……捧场宾朋的应和声犹在耳畔。难道,难道,是遭遇经济意外——破产吗?记得当时强生说:“即使世界拿走了他的一切,至少他还剩下一个老婆……”[/align]
[align=center]三[/align]
[align=left] 从成都出发,是早上7点半,一路堵下来,到达泸沽湖晚星酒店已是下午三点多。她见到我,悲喜交加,连声说:“真是好姐妹。”[/align][align=left]电梯里,我们没有交谈,看得出她神情落寞,眼光飘移,不见了往日的强势、果断。好朋友惺惺相惜,英雄惜英雄,绝非男人的专利。我们只需一个表情,一道眼光的闪烁,便能洞察其精髓。[/align][align=left]她要我上床舒展四肢,等她处理完公司的事务便来叫我。[/align][align=left]这儿属高原气候,比成都凉了许多。我躺下来,腾空心脑,很快就睡着了。[/align][align=left]她拍醒我,又把新买的外套秋装协助我穿好,叠好我成都的服装,笑着说:“这些只能回去穿,泸沽湖可冷了。”[/align][align=left]我从镜中看到了新款的服饰,颜色搭配得体,敬佩她心细如发,果断如钢。这样的女人,不想把事业做大都不行。再看她摆在我妆台上的口红、唇膏及护肤品。体会到她的爱朋友、爱员工、爱亲人,一定细致入微,精致周密。难怪有人预言,若将来的世界交给女人掌管真好。其实内外兼修也是必备的素质。[/align]
[align=center]四[/align]
[align=left] 我俩刚到玫瑰餐厅坐定,服务生送上茶点。她见我拒绝点菜,便埋头用心选起来。中国式餐厅,总是喧闹的,嘈杂的。在进进出出的人流中忽见一个中年女子,牵着一个流鼻涕的小孩,朝我们这一桌走来。[/align][align=left] 我漫不经心地望着来人,跟打量其他游客心情不二。可是那女子,走到我女友面前,恭敬而怯怯地叫了一声:“妈。”[/align][align=left] 切实吓了我一跳,我还未缓过劲来,想问她是不是找错人,又听那小孩冲着我女友忸怩的喊了一声:“外婆……”[/align][align=left] 我这下彻底蒙圈了,若是干妈、姨妈、婶子什么的倒也罢了。是我听错了?我睁大吃惊的眼睛,端详女友。只见她从容地将菜谱递给那个叫她妈的女人,那女人一再摆手,女友才将菜谱交给服务员。又似笑非笑地朝新来的母子点点头,接着眼神和我的眼神缠绕在一起,那里面有太多复杂的含义:忧伤,慈爱,悲悯,回忆,无辜,更有不肯妥协原谅的刚毅。[/align][align=left] 在我们眼光的交汇中,她看出我的惊讶与疑惑,感激我的理解,没有像普通女子那般,不顾别人感受的大惊小怪地提问。但我心里是奇怪的,爸妈这样的词语,有着不可撼动的天理人伦。它的专属性,是血脉的延续,岂能随便割让?这里深藏的是尴尬,还是别的不可告人?[/align][align=left]我低头喝茶,见她扯开湿纸巾给那小孩一遍遍擦手擦脸,眼睛望着那个叫她妈的女人,口里说:“吃东西前一定要把小手手洗干净,不然会生病的。”[/align][align=left] 饭菜很丰盛,鲜鱼、鲜虾及本地特色的菜肴。席上没有笑语欢腾,甚至没有多少对话。她不时为母子两夹菜,劝她们多吃点。[/align][align=left] 我摸摸那小脑袋,问:“小宝贝,几岁了,叫什么名字?”[/align][align=left] 孩子磨叽着,嗫嚅着。在母亲的指教下羞涩地很轻很轻地说:“我叫陶晓东,四岁半……”[/align][align=left] 我又问:“小帅哥,读幼儿园中班吧?”[/align][align=left] 孩子看着她妈,歪着脑袋不作回答。[/align][align=left] 他妈妈说:“幼儿园离家太远,来回需翻几座山,所以就没上。他爸在的时候,送去上过几个月。后来,后来,因为……犹豫……所以……”[/align][align=left] 她眼圈红了,我便犯错似地赶忙说:“对不起……其实,在家上没有围墙的幼儿园也挺好。如果需要,我会寄些幼教书给你。童话大王郑渊洁,不也自己在家教出很卓越的儿子嘛!”[/align][align=left] 小孩不再拘束,用手抓起大虾和螃蟹,抓汤里的丸子。她妈妈拿筷子打小孩的手,小孩哇哇地哭叫着。女友神色凝重地望着那位母亲。我们手忙脚乱地一阵好哄,总算止住孩子的哭泣。[/align][align=left] 女友抱起孩子,把他喜欢吃的菜,全放在他面前,晚餐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结束了。[/align][align=left]女友买单起身,可孩子坐那儿,硬是不肯走,眼睛仿佛钉在餐盘里,像远行的恋人留恋心仪的女神那样痴迷。便高声叫来服务生,把孩子喜欢的食物通通打包,叫他母亲带回宾馆。[/align]
[align=center]五[/align]
[align=left] 晚上八点,女友和我都穿上了厚大衣,来到了湖边,这个常年气温15度的高原,植物繁茂,四季花开不败,杨柳堆烟,风光旖旎,美不胜收,地处云川交界,说它是人间仙境,丝毫也不过分……[/align][align=left] 我们踩着不规则的湖梯,小心翼翼地踏上摇晃于水波的小船。不知怎得,离开那一对母子,寒风一吹,心情也仿佛松绑似的爽然。[/align][align=left]进舱前,但见几个五大三粗的船工,便调侃道:“摆弄这么个小家伙,用得着这么多人?杀鸡用牛刀也太夸张了吧!”[/align][align=left] “哪里的事,你这姐姐说的,你们要包划一夜,多累啊!我们怎么地也得换班嘛!”[/align][align=left] “那不两个人就够了?我用手指着中年汉子。”笑着说。[/align][align=left] “呵呵,这是手摇船,不是动力船。”他纠正道。[/align][align=left] “诶,怎么不用动力船?”我问。[/align][align=left] 一个嘴上无毛的小伙,抬抬桨,说:“我们这儿要的是持续发展,要的是生态环保,良性循环。柴油船会污染水,政府绝不允许‘吃祖宗饭,造子孙孽’的情形发生。你们以为山灵水秀,是滥开发做得到的吗?方圆几十公里,水清如木,洁净如云,剔透如雪,不是政府监督体系管出来的吗?多少人想染指这块神仙宝地,建这修那。尽管有些小破坏,好多大项目都给否了。只批了有限的宾馆,供游客住宿……”[/align][align=left] 小伙用左手扶了扶桅杆,骄傲地让伙伴扯起风帆,喊起号子,往湖心划去。[/align][align=left] 我把坤包夹到腋下,腾出双手,一面鼓掌,用女高音压住汉子们的土语歌,“给你们高瞻远瞩的政府加十分”。那群人中两个年轻的对我的喊声,吐吐舌头,耸耸肩,抛来一阵哄笑。[/align]
[align=center]六[/align]
[align=left] 女友提起大包,将一大堆成都特色食品——灯影牛肉,麻辣豆腐干,鱼皮花生,松花皮蛋和几个大面包,两瓶成都大曲,几瓶矿泉水,交给老船工,笑着说:“辛苦各位了。”[/align][align=left] 众人见有酒,高兴地七嘴八舌地说:“谢谢,你们就放心安心地游湖吧。”一番寒暄,女友便优雅地转身回到我身边。[/align][align=left] “我知道你只喝红酒,今天破例,陪我喝点白兰地吧。我知道你满脸写着困惑,难道就不想听我风云变幻、百草千花、崎岖险滩、白雾迷离的身世吗?你以为我的生活,真的白昼绮丽 绘,夜晚明月清风,从来就被上苍眷顾,永远日照香炉升紫烟?”[/align][align=left] 我双手交叉,苦笑道:“按世俗眼光评估,你豪车别墅,儿女双全,公婆丈夫疼爱有加,事业既大又强,生意兴隆。为多少人羡慕嫉妒恨!”我说着,略为迟疑地顿了顿道:“当然,若说小遗憾吧,就是,就是你先生小儿麻痹症,使他不够伟岸挺拔。那也只是稍稍在幸福上打折而已。但他的博学多才,宽容厚道,正直善良,以及商业的战略眼光,比起那一点点小小的瑕疵,又算得了什么呢?再说看上去,他不也很英俊帅气吗?若用十全十美来权衡,你已占有七八,因此,所以……”[/align][align=left] 她一声轻叹,一个手势,一个幽怨的眼神,使我打住话头。随她的眼睛望向黑暗的湖面。望向被星斗点亮的天空。[/align][align=left] 苍茫的天宇有些热闹,我想它们是否也有人类不懂的心结?比如被人类探索到奥秘、结构、征服,也会黯然神伤呢?[/align]
[align=center]七[/align]
[align=left] 她用酒杯猛地碰过来,鲜艳的指甲和一声撞响,把我从遐想中拉回现实。她喝了口白兰地,问:“凭你的智慧和阅历,一定从看到的情形里,有不少的想象吧?”[/align][align=left] 我说:“是的,仔细看那个叫你妈的女子,长得又土又丑,一点都不像你。论年龄比起来,顶多小你三四岁,叫姐姐还差不多。那娃娃还叫外婆,我觉得似乎阴阳颠倒了。你年龄四十来岁,怎么能生出三十多岁的女儿?于是就相信,这里边一定有非主流的意外,不是吗?”[/align][align=left] “是啊,人一生总被无常、难料、不测、未知、不可控、跌宕、翻滚包围。你我皆凡人,命运走向哪得知!”说罢呜呜地哭起来。[/align][align=left] 这不像她的做派。那个光 照人,意气风发,口含晨曦,头顶霞光,指挥若定的女人,哪里去了?我替她拭泪,捧着她秀美的脸安慰道:“这人生魔幻,变数惊悚。连高科技、大数据、民意调查、众口暗示,连赌博公司不都输给意想不到了吗?人家希拉里该怎么哭呢?想开点儿,有咱姐们儿相帮,哪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故作无所谓地笑笑说。[/align][align=left] 接着起身拉好帘子,使夜晚的凉气不那么瘆人。又冲了两杯热咖啡,与她慢慢地喝着。心想:身体暖和,心就不冷,多少事就有延续的可能性。幸好这人平日爱心不薄,得意时善待他人。两口子还成立了私人基金会,资助那些协助政府,寻找被拐妇女儿童的人们。尽管多次被骗,依旧初心不改,一如既往地出资营救受害者。[/align][align=left] 回忆中的一组组画面,是女友常组织一群人,堵截贩卖婴儿的人贩子;被折磨得变形扭曲的女子;还有两三个已不认识亲生父母的儿童;尤其是早已哭哑了嗓子,奄奄一息的十来个婴儿。那画面时常鞭打着大众的良知,使人不忍回忆。[/align]
[align=center]八[/align]
[align=left] 我握紧她冰凉的手,说:“告诉我吧,我等着。”[/align][align=left] 她沉默好一阵,紧咬嘴唇,强忍住夺眶的眼泪,将咽下多年的苦水挤压着,缓缓地渗出来,继而因心潮澎湃高压迸射出来,流淌在我俩心上、脸上。[/align][align=left] 她摇头拒绝我擦泪的纸巾,开口道:“那是我即将步入高二的暑假,八月的重庆酷热似火。我想跟同学一块儿到海外旅游,让父母给我兑现那张支票(考上重点高中就奖励我出国游玩)。可是不知是他们真的经济上拮据,还是别的原因。总之无论我怎么闹,怎么求,他们都不肯应允——尤其是我妈……最后是我舅舅邀我去看外婆,转移了我的不满。[/align][align=left] 于是我就辗转多日,到达西北一座偏远小城镇,去庆祝15岁的生日。到了那里,我几乎没有什么新鲜劲和新奇劲。只觉得这儿和我生活的大城市有隔世之感。好在长辈们、表兄们热情有加,才让我愿意留下来,体验一把偏远小地方的风土人情。心情不好,无论是黄昏早晨,都对四周没有美感、好感。满眼满耳都是他们口音土、穿着土、观念土,除了愚昧就是落后。我疑心时光在这儿停止流动。[/align][align=left]也就是在我生日前两天,表哥表姐约我看电影,散场后我就找不着他们了。刚来四天,道路不熟,环境陌生,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就在我左顾右盼,比划着问路时,一辆面包车停在我面前,用生硬的普通话友好地问:‘小姑娘是外地人吧,要上哪儿?我捎你一程。’我毫不犹豫地说了一个含糊地地址。那人说:‘好嘞,上车吧。十多分钟就到了。’我说了声谢谢就坐了上去。[/align]
[align=center]九[/align]
[align=left] 汽车在崎岖坑洼的公路上蜿蜒颠簸,熟悉的景象消失了,我开始警觉,问:‘你们走错了,不是我回家的地方!’[/align][align=left] 三个男子和一个女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安慰道:‘别急,马上就到。’[/align][align=left] 天黑下来,汽车仍在继续开,我害怕地哭起来。那女人便甩了我一耳光,骂着土话:‘妈的,逼丫头,再喊就弄死你……’[/align][align=left]我想这下糟了,叫天叫地有用吗?我哭啊,哭啊。他们用脏手绢蒙住我的嘴巴和眼睛,不知过了多久,等我被一阵鞭炮惊醒,才知被卖到深山老林的一户人家做了媳妇。面对那个可怕的丑男人,我吓晕过几次。也不知那些日夜是怎么过来的,自己竟没有死!他们当然不愿花钱买的女人轻易死去,还指望着传宗接代呢![/align][align=left] 当我意识恢复,就想着逃跑,他们把我锁起来,捆起来……在我第二次被抓回来,打得皮开肉绽的时候,就听那婆婆,悄声对他儿子说:‘瞧她吐得那么厉害,恐怕是你婆姨有喜了。别打得太狠,小心流产。’[/align][align=left] 我听到了这些话,心想难怪跑不快,原来是有身孕了。但也不能认命,姑且先忍忍,待生下那东西,再另谋逃策。总之说什么也不能跟这类人过下去,即使被野兽吃了,被虫蛇咬死,也要跳出火坑。下一次逃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倘若再失败,我就一脑袋撞死,或者跳崖。说实话,想从那里成功逃亡,绝不亚于越狱。若不用智慧,蛮干,逃亡之路会更艰难。我得先表现出顺从、听话,否则真被他们打残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儿地老天荒,谁替你伸冤报仇?这儿的人,似乎都互相帮忙,抵制政府的宣传,谁能帮我呢?[/align][align=left] 从此,我静下心来,帮着做点家务,装出打怕了、安心了的样子。”[/align]
[align=center]十[/align]
[align=left] 夜风贴着水面,似低语,又似呻吟。船工们慢慢悠悠地划桨,绕洛克岛、王妃岛转圈。他们忽高忽低地唱着、笑着,用粗野的方言,开着低级趣味的玩笑,好不自在。[/align][align=left] 我问:“那个喊你妈的,真是你女儿?”[/align][align=left] 她听了脸色铁青,身体像船一样地摇晃,眼里淌出带火的热泪。那泪因急因猛,把她精致的妆容冲塌了,胭脂粉底、霜、露裂成一道道沟壑。她咬牙咬唇地说:“是的,是我还差两个月满16岁时生的。”[/align][align=left] 我听了,惊骇,沉默。心想,不知有多少尘封的类似事件,在人世间倒转,仿佛帽子、靴子错误穿戴!一个实际年龄四十左右,而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的美女,竟有一个25岁的女儿。[/align][align=left] 我的眼睛像电钻一样,钻进她的脑袋。她连碰了我两下,把酒杯塞到了我手上,才使我缓过神来。我们轻轻地碰了碰,她一扬脖喝干,而我只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她眼睛红红的,睫毛上残留着泪珠,冰凌般晶莹,好像硬是被意志定住,没往下落。[/align][align=left]“她五官都不像你。”我喃喃自语。[/align][align=left] 她说:“你知道,我生这孩子遭多少罪。妊娠反应强烈,呕吐不止,手脚浮肿。为了催乳,他们逼我一碗碗地喝草药。生产时,我大出血,昏迷了两天。我以为能幸运地死去,想不到又活过来。”[/align][align=left] 她说着,使劲地眨着眼睛,不让回忆的眼泪掉下来。我心痛地紧握她冰凉的手,她靠着我,咽下哽咽,继续道:“你知道我生她时的环境吗?”[/align][align=left]我摇摇头。[/align][align=left] 她说:“他们扫来了一堆灰,抱我坐进去。当时我痛得分不清方向,似乎连眼睛也看不清了。以为是错去了下蛋的鸡窝。”[/align][align=left]我问:“为啥不到炕上生呢?”[/align][align=left] 她说:“他们怕血污了被褥……”[/align][align=left] 我脑中立即晃出酒精、碘伏、来苏、泡手桶、抢救药、白大褂、白床单,和站在她身边接生婆那脏兮兮的长指甲、锈剪刀、灰堆对应着,相互重叠、交互,恍若两个世界——文明和野蛮![/align][align=left] “说真的,一见到那孩子,就联想起暴力蹂躏我、打骂我的丑陋男人。因此,我怎么也爱不起来那女孩儿——尽管她是无辜的……”[/align][align=left]我理解地点点头。[/align]
[align=center]十一[/align]
[align=left] “就在我绝食不成,自杀无果,心情绝对低谷的时候。他家一个远房的堂弟来拜望,见我孱弱多病,很像个学生,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怜悯。面对当地的陋习,也不好说什么,临走送了我一本汪国真的诗。那些诗都很正能量,看了像 虹,像明灯,从此我有了精神支柱。‘输要输给追求,嫁要嫁给幸福’。是啊,我还没来得及追求,怎么就认输了。[/align][align=left] 于是,我开始认真吃饭,锻炼身体,答应给他家生几个娃。他们母子很高兴,再也不担心我身体不好会死掉,让他们9000元买来的媳妇泡汤。[/align][align=left]由于我没奶,就学着把米、豆子磨碎,搅成糊状,喂孩子。怕怀孕,每当和他在一起就很紧张。终于有一次和他们一道走亲戚,趁他们都在打牌,我便抱起孩子到外面溜达。见路边有一个小诊所,赶忙进去问:“你们有没有避孕药?”那医生说有,我就拿出仅有的钱买了7粒长效避孕药,宝贝似得藏好。暗暗祈祷:苍天保佑,但愿不等我用完,就能获得自由。刚走出诊所一分钟,他妈就追来找我,看我嬉笑着逗孩子,才放心地回到牌桌。[/align][align=left]他们渐渐放松了对我的看管,母子俩上山打野果、捕猎小动物、伐木,留我在家带孩子。[/align][align=left] 一天,我终于有机会听到卡车的声音,知道是那个前些天来买山货的人来了。急忙跑去拦住他,哭着求他救救我。那汉子浓眉大眼,身板结实,见识广博。听了几句,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急忙用手指远处说:‘小心,他们就要回来了,我也是有家口的人,不愿惹事儿。’[/align][align=left] 见我哭得很伤心,就长叹一声说:‘让我盘算一下,后天这个时候,在村外杨树沟等你。’[/align][align=left] 临走,又瞪我一眼,说:‘丫头,你让我冒这么大的险,拿啥谢我呢?’[/align][align=left] 我说:‘我没有钱,以后一定报答你。’[/align][align=left] 他在我脸上拧了我一把,催我快回家。[/align]
[align=center]十二[/align]
[align=left] 我有了希望,辗转反侧,紧张焦虑,既兴奋又恐惧地熬着时辰。第二天傍晚下起大雨,我想:天呀,你睁睁眼吧!天不好他母子不上山,我就出逃无望。[/align][align=left] 也许是我的祈祷感动了上苍,两小时后雨就停了。一阵阵大风使乌云散尽,明月高照。[/align][align=left] 第二天上午,他们照例上山,我把孩子喂饱,换好尿布,用桌椅板凳挡住炕沿,防止孩子跌到地上。我穿了一件厚的衣服,带着大草帽,悄悄走向杨树沟。[/align][align=left] 我刚心慌地站定,就听见两声清脆的鸟叫。我本能地朝叫声望去,见他朝我招手,才放心地飞跑过去。[/align][align=left] 司机大哥在前面走,密林的枝叶在我脸上、身上抽打。好容易穿过林莽,到了一条河边,他突然站住,命令我立刻把衣服脱下,我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以为又是……接着,司机大哥便扔给我几件男人的衣服,叫我快换上……我还没弄明白,他就把我的衣服扔进河里,鞋子留在河岸。[/align][align=left] 我跌跌撞撞,满身挂 ,跟着他跑到开阔处。上了车,依旧心惊肉跳,不知祸福地跟着他。但愿过去的一年半时光,随着扔进河里的衣服,永远漂走,越远越好。我越是忧心如焚地巴望快快离开这崇山峻岭,可车越是开不快。这里一面是阳光透不进的密林,那些藤蔓枝条,像伸出的利爪、老人的巴掌,拍打着车身,一面是刀切斧削的峭壁、深谷,路面坑洼,高低幅度很大,拿现在的眼光看,这哪叫路啊!那真是鲁迅说的‘其实地上本没有路’,硬是被人畜踩出来的。卡车就是擦着绝壁,挤着树身,蜗牛似地一点一点往前蹭。我闭上眼睛,躺在车厢的麻袋下,时刻准备,他们追来便跳崖。我不敢看天,不敢看车外,只觉得分秒都被冻住了,卡住了,趴在那儿。[/align][align=left] 就在司机‘唉’地长吁一口气,预备在稍宽的烂路上加速的时候,我隐约听到远处的狗叫,立即心跳加快,血压升高,意识模糊,天旋地转。前两次逃跑,都是被那大黄狗领人搜寻到的。我下意识的尖叫了起来,司机大哥朝后望望我,问:‘干嘛呢,发神经啊?’[/align][align=left]我说:‘狗,狗,他们找来了。’[/align][align=left] 司机定了定神,听了听,略一沉思,将车横在路上,拦着远处的人们。[/align][align=left]他紧张地向四处张望,见旁边悬崖上架着几根铁索。立即抱着我快速跳上随时可能断掉的铁索……我说:‘大哥,别让我连累你。让我跳,跳……’[/align][align=left]他甩了我一巴掌,将我抱进一个不大的古寺,对一群老僧人说:‘求求你们发慈悲,救救这个可怜的姑娘,我们不是坏人……’[/align][align=left]说罢又飞快地下去蹲那假装修车。”[/align]
[align=center]十三[/align]
[align=left] “山村的夜来得很早,浓重的雾裹住了山林,也裹住了人们的思想,纵然是庭户无声,终难见明月高悬,普惠众生。[/align][align=left]老僧们藏好我,煮好饭菜,叫我同吃。我不知前面的吉凶,用眼泪米汤泡饭,勉强吃了几口。在黑漆漆小屋的草铺上,想着一年多的不幸,哭了好久好久。不敢去想下面发生了什么,快天明才睡着。[/align][align=left] 第二天,僧人们做完功课,司机大哥也悄悄地回到寺里。我向众僧人哭诉了自己的经历,僧人们听后,手捻佛珠,口念‘阿弥陀佛’。接下来,又朝着他问:‘你那儿怎么样?’[/align][align=left] 司机说:‘我下去七八分钟,他们三个人就带着狗追来了。狗儿人儿车上车下,地毯式地搜索,见没有他们要找的,十分恼怒。一个帮忙的男子说:‘或许这丫头真的跳水了,唉,到底是年轻轻一条性命啊!她妈说:‘我们还损失一大笔钱呢!’他儿子恶狠狠地两眼冒凶光,手指着我道:‘若是你敢帮忙藏了那妮子,你休想出得了山,我会扒了你的皮,扔深谷……’我怒冲冲地辩解:‘你们吃错药了吧?藏她对我有啥好处,我有老婆孩子,做生意的管这等闲事儿,吃饱了撑的……’[/align][align=left] 我不等司机说完,就跪在老方丈面前说:‘收下我落发为尼吧。我怕走不了,连累了大哥……’[/align][align=left] 方丈扶起我,转动念珠,擦了擦老眼,笑道:‘姑娘哪能来这儿,且不说这里日子清苦,我们几个也是实在向佛,才到这人迹罕至的悬崖修行。’[/align][align=left] 他打断我苦苦的哀求,指着我说:‘姑娘尘缘未了,还有些慧根,有些福气。此难一过,必成大器。人生多磨难,你看我们如今风轻云淡,当初胸中何尝不是雷霆万钧。因为世事变迁,方才看破红尘……姑娘只消记住,成功后,永远莫忘助人,莫忘积德行善,做人做事经得住良心天平称量,因果尺量。面对利益,只占六七,给他人留足二三,还要把一个个善念转为善行。一把锁,锁住得寸进尺的贪欲,就会宏福一生。’[/align][align=left] 又对司机说:‘你救人,切莫有私心,这样才给自己加分。’边说边锐利地看着他,吞下后半句。[/align]
[align=center]十四[/align]
[align=left] 我们在庙里住了三天,略知这七位高僧都十分了得。有的是特赦的战犯,有的是满清贵胄后裔,有的是国民党的外交官,有的是解放了的右派,还有经历过文革的高干……因此自愿遁入空门,不问世事。难怪他们没有资深和尚的特质,留给人淡泊明志,潇洒自如神,平和温暖,练达智慧的印象。他们自耕自食,粗茶淡饭。安心在岩石上垦荒,饮山泉,种玉米、高粱、小米、少量的蔬菜,砍柴挑水,做饭洒扫。屋子简陋至极,却干干净净。不失红楼庐雪岩的贵气、大气、豪气。[/align][align=left] 司机大哥问:‘你们这儿少有香火吧?’一老僧答曰:‘只有一个老太太,每年来此朝拜,其实也就是来看望她的丈夫,送些菜油或药品。’说着用眼睛看了看老方丈。[/align][align=left] ‘你们也会下去化缘吗?’我问。[/align][align=left] ‘不会,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无罪当贵,蔬果当肉,安步当车。哈哈……’老僧们一起笑着,手里各忙着活儿。[/align][align=left]晚饭后,趁天色尚明,老方丈把我叫去改装为小沙弥,要刘师傅送我下山,去跟等在五里外的司机大哥汇合。我站在铁索上,浑身筛糠,一步也迈不动。刘师傅牵着我,也因我太紧张,铁索缝隙又太大,摇晃不止而举步维艰。[/align][align=left] 大约走了二十米,那悬在半空的铁索有两根忽的断掉。我眼看就要坠崖,赶快两眼一闭,准备接受命运和意外,连尖叫的功能都吓没了。不料在身体悬空那一刻,我身上长长的僧袍,被上面那段铁链勾住,站在另一条锁链的刘师傅,蹬开马步,一手抓住上面僧人们扔下的绳索,另一只手死死地拉住我,众人合力,又一次使我死里逃生。[/align][align=left] 七个人商量一阵,便决定叫武功高强的洋洋法师,身系长索,同刘师傅一道,坐在粗枝条编织的篮筐中,带着我滑向鲜为人知的谷底。然后从另一条小径,赶往司机停车的地方……临行时,我跪下来,问:‘用什么方法来报答大家?’他们同时伸手拉起我,并催我:‘快走。带上火把,再晚就看不见了。’[/align]
[align=center]十五[/align]
[align=left] 刘师傅用树棍在前面开路,洋洋法师断后。我深一脚浅一脚小跑跟在后面,到达司机大哥等着的地方,我已被荆棘、刺草、毒花果的枝叶弄得满身伤痕,奇痒难忍。幸得刘师傅想的周到,拿了瓶小药丸叫我吞服,又给我涂了点药膏,止痒止血。分别时,我再三感谢他们所有人的搭救之恩。留着泪说:‘待我混出个人样,一定前来寻恩报答!’[/align][align=left] 刘师傅说:‘姑娘,我们真正是出世之人,不要钱不要名,假如你真有此心,就每年到方丈夫人那儿多多照应。她没有儿女,没有钱,老伴又出家,孑然一身……我们写了些书,你能找机会帮我们出版了,也算是一份良缘功德。’说罢飘然而去。[/align][align=left]我们不敢怠慢,小心夜宿,离开那可怕的山林所辖的五百多公里,才稍感轻松。[/align][align=left] 到一家旅馆洗了澡,司机大哥给我买了两套衣服换上,我这才杜丽娘还阳似的,过上正常的生活。在随他一路送货的两个月,我不时的被鬼压床的噩梦吓醒,总是听见狗叫,他们打起电筒、火把赶来追我。我飞不动,跑不快,喊不出。直到我结婚,这样的梦魇才结束。然而就在一个多月前,这梦魇又再度出现,只是梦境中多了些寺庙的僧人,铁索先断掉,又不知怎的自然接好了。司机大哥变成一个背影模糊的女人,还有二十多年不见的一个女儿和小男孩。最后还出现一个模糊了的老男人!背景声音是少女在棍棒下变调的哀嚎,以及一个老男人和老妪的咒骂:‘跑跑跑,打死你这小婊子!’”[/align][align=left] 如烟的往事,痛苦的日子,本已锁进记忆的抽屉,永远不愿开启,梦醒也无法具象。唉,想不到,想不到啊。她转动的戒指和手镯,抽象着小船,现实、遥远的家,于是羊羔般地闭上眼睛。[/align]
[align=center]十六[/align]
[align=left] 她不再有泪,只是一杯杯的喝酒,我夺过她手中的杯子,佯装生气,“你,你,你喝醉了,思绪混乱,说不清问题,我该怎么帮你?”她把头靠在我肩上,疲惫得一下子像老了许多。我强行喂她吃了块小点心,喝了两口热咖啡,不以为然地说:“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谁把它们翻出来,到底要干什么?是生意上的对手想抹黑你,或者想借此离乱你的心智,你可别上当哦!”[/align][align=left] “不,不是。”她说。[/align][align=left] “那是那个司机看你有钱了,想敲诈?”我又说。[/align][align=left] 她听了我的话,苦笑着站起身,掀开帘子,站到船舷边,深深地吸着夜晚的凉气,船工们见状,努力地划起来。我则怕她一时糊涂,立即跟过去,站到她身后。我打开强光手电筒,看着夜湖的远景,远处有点点灯火,便问:“那是有人在捕捞吧?国家不是明令禁止泸沽湖不准捕吗?”我气愤地问。[/align][align=left] “哎呀,这些事,你这位姐姐咋就懂不起呢?好些事,不能太当真的。写在那儿是给人看的。”他们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喝酒。我趁势和她手拉手回到船舱。见她情绪稳定,就和她并肩相依地轻声叙语:“啊,亲爱的,人生总有意外,别憋着,患难见真情,时间已淘洗过我俩的友谊!”她紧紧的握住我的双手,深情而专注的凝望着我的脸。[/align]
[align=center]十七[/align]
[align=left] 她说:“那是一个下雨天,一对男女儿童跪街乞讨,女孩满脸是泪,一对热心的情侣已经走过了,但又鬼使神差地回头问那两个孩子:‘哭什么?’稚嫩的童音带着哭腔:‘姐姐,哥哥,给点钱嘛,我们两天没有吃饭了。’[/align][align=left] 尽管网上报上一再宣传提示,那些多半都是骗子,可是,这两个六七岁的孩童,像是把他俩定住了一样,不忍离开。[/align][align=left]女青年说:‘这女娃的照片好像在网上见过。’[/align][align=left] ‘你们的爸爸妈妈呢?’男青年问。女童泪如雨下没有说话。[/align][align=left] 这时路边跑来一个男子,上前分别给两小孩一人一脚,恶狠狠的,‘下雨了,还不给我滚回去。’[/align][align=left] 两青年怒道‘哪有这样打骂孩子的?’[/align][align=left] ‘我打我娃娃,关你啥事?’边骂便拉起两个娃娃就要走。这时女童惊恐地望着那对情侣,一双眼睛深深地吸引住两人。女青年挡住去路喊:‘慢点。’[/align][align=left] 手指那男子问:‘他是你们的父亲吗?’[/align][align=left] 女孩精灵地挣脱过来,对两青年说:‘不是,不是,我是放学的时候,被他们拉上车拐来的。’[/align][align=left] 那男孩也喊:‘哥哥,哥哥,我,我也是……’[/align][align=left] 两青年开始高喊:‘各位路过的朋友,帮忙抓住这人贩子,救救这两个娃娃。’[/align][align=left] 一嗓子喊来了群众围观,路边停满了车,抓拍的,上传的,报警的,买食品的,拿衣服的,到处洋溢着爱心。警察带走了那男子,有个女人脱下鞋子,追上去打骂那人:‘丧尽天良的人贩子啊,你们害了多少家庭!’[/align][align=left] 在老太太给两娃娃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两个娃娃都有一只肘关节被弄断,大概是为了乞讨赢得同情吧。热心的两青年,属于我公司基金会资助的民间打拐人士,他们一旦发现线索,便配合警方,千里追踪寻访,实施营救。[/align][align=left] 经过调查,警方查到了孩子们的父母,男童生在云南一个小县城,女童母亲曾在东莞打工,两家为找孩子,花光了积蓄……[/align][align=left]我听说孩子们遍体鳞伤,肘关节折断,急需治疗,基金会同有关方面商量,立刻让孩子手术,公司基金会请求院方不要怕花钱,尽可能减轻孩子的伤情,不让他们烙下残疾,留下缺憾。”[/align][align=left] 我静静地听,呆呆地想,像这样的善举,难道也会演绎出旁一支斜出的另类的故事来吗?[/align]
[align=center]十八[/align]
[align=left] “约莫一个月前的周末,快下班,我很疲惫。但听秘书汇报,说住院的小女孩,伤情很重,骨关节,桡尺骨损伤严重,难保不残疾。若全改用进口药,也许会好很多。医生要我们尽快拿出意见……就这样我赶在医生下班前,去与之交涉。[/align][align=left] 到病房,给孩子们送些玩具,糕点。女孩的妈,男孩的父母,不停地说着朴实的感激,同时要求跟我合影留念,应该就是这张照片,煽起了一个人的欲望,复活了我的记忆,你该猜到他不是别人,就是那小女孩的外公——当年买我的男人!”她停顿了一下,我长吁了一口气,啊,造化弄人,神人概莫能外,要不然克洛诺斯吃掉瑞亚生的所有婴儿,不想其妻用石头换下宙斯,成就了他对宇宙的统治。我揪心地注视她,无比感概地问:“这么巧。后来呢?”[/align][align=left] 她眨了眨带泪的眼睛,忽闪着睫毛,咬牙说:“过了不久,也就是半月前,小女孩伤愈出院,医生叮咛她母亲,认真遵医嘱,坚持给孩子功能锻炼,不要做重活,孩子便不会烙下残疾。另外还开了三个月内服外擦的药。我和救助孩子们的那一对青年,都喜出望外,仿佛搬开了心上的石头,继续着别的营救。[/align][align=left] 不曾料,那个小女孩的外公,看到这张照片,便以花工的身份,潜入我公司,摩萨德般弄清我的情况。[/align]
[align=center]十九[/align]
[align=left] 一周前的上午十点半,开完董事会。秘书领进一个人来,中等身材,西装衬衣,皮鞋锃亮,很礼貌地和我握手,我阅人无数,怎么看来人也是装出来的镇定,表演式的轻松。尤其是那身西服,仿佛是借别人的,怎么看都不自在不得体……[/align][align=left][align=left] 他目光游离,满屋转悠一番,看看墙上的壁画,看看世界地图,看看盆花和瓶插,及各种讲台和办公设施。端起茶杯,将眼光收拢,朝我聚焦。他的不礼貌,没教养,使我不爽。‘请问先生有事吗?’我问。他立即现出老鼠直面人的窘态、慌张,宛如旧时桌案,剥落了油漆,露出坏木头的本色。在我零点一秒的眼锋扫视下迅速矮化,局促。毕竟淡定平和,潇洒自如,是需要知识、修养、无私、坦荡的磊落才能做到的。[/align][/align][align=left][align=left] 直觉告诉我, 他一定揣着卑鄙阴谋,至少是不敢见光的什么来找我的。于是我调整了情绪,压下了不快说:‘快说,我有事要出去。’[/align][/align][align=left] ‘我,我想只和你单独说件事。’他结巴道。[/align][align=left] ‘是工作上的尽管摆在桌面。’我说。[/align][align=left] 他打断我道:‘是私房事。’秘书知趣地出去了,带上门。[/align][align=left] 来人站到我面前,掏出一张照片,问:‘这人和你关系了得,只想见见你。’我说:‘不认识。’便递还给他。他不接,用发黄的手指,又递上一张全家福,眉眼嘴角,透着奸笑。照片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抱着婴儿,同刚才照片的男人合影。背景是夕阳、山林、茅屋、炊烟……我那尘封、冷冻、麻痹的往事本能地被瞬间激活。旧日的屈辱,苦难,悲伤,好似打开的潘多拉魔盒,联想到可能的,新的魔咒附体。[/align]
[align=center]二十[/align]
[align=left] 两天后,我刚下车,那个穿西装的男人,老鼠般地窜出来,暗哑的说:‘林总,又气派又漂亮。’[/align][align=left] 我厌恶地用手势叫他离我远点。他却嬉皮笑脸地说:‘林总,不瞒你说,我是医闹出生,听说过吗?哪个大小医院的院长,都又恨又怕的生,你那口子既找到了我,这大买卖我怎能不接单……请赏光,今晚或明晚八点,我在星光茶楼等你。’保镖过来朝那人吼道:‘干嘛的,干嘛的?’他向我龇牙一笑说:‘我们是老乡,叙叙旧。’一甩手弹跳着走了。保镖问:‘怎么这人看上去鬼头鬼脑的,林总你真认识他?’我听着笑一笑,进了电梯,回避不是我的风格,直面才是我的做派,因此我决定赴约。”[/align][align=left] 接着她给我放起了一段音频,里面传出:“你们想干什么?”女友盛气凌人地问。[/align][align=left] 医闹道:“有话好好说。”[/align][align=left] 又一个粗嘎暗哑、声音和形体都干瘪的男人说:“我们是夫妻,你救了你的孙女,我既感激也不用感激,那是你该做的。”[/align][align=left] “那你还要纠缠什么?”[/align][align=left] “我,我要回属于我的……”[/align][align=left] “要啥?”医闹问。[/align][align=left] “要,我要我的老婆。”[/align][align=left] 音频里发出一阵女人毛骨悚然、撕裂灵肉、彻骨瘆人的狂笑,将近一分钟才停止。船工们被这笑声惊动,掀开帘子朝里面张望。我起身用手势要他们退出去,同时关小了音量。音频里继续:“你,你,你不要以为有钱,就仗势欺人,你,你是我花钱买来的,我也要讨个说法。”说着可能想凑近女友的身体。啪啪两记耳光,女人尖叫着“报警,报警……”外面的客人,服务生,被包间的喧闹声惊动,纷纷推门问:“啥事?咋啦,咋啦?”[/align][align=left]医闹赶忙向众人赔笑抱拳说:“玩笑开过了,没事,没事。”接着砰的一声关了门,低吼道:“你他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女人想疯了,林总这号人物,是你那鱼塘能装下的吗?”咚咚两声闷响,不知是不是敲打那老男人的脊背发出的。[/align]
[align=center]二十一[/align]
[align=left] “医闹给我叫来了滴滴,送我上车时说:‘别生气,我会教训他的。’我愤懑、烦躁、作呕,一个是老鼠,一个是蟑螂。[/align][align=left] 我公司事务繁忙,哪有时间跟他们搅合!怎么才能摆脱这群人,怎么面对体贴入微温暖关怀我的强生,正视一双儿女,一尘不染的明眸,公婆的重托。”她一边哭,一边说,“医闹出面让我出五百万了断孽缘,保全名誉和家庭。这些天强生似乎感觉到我情绪的异样,问:‘你近来很憔悴,身体不舒服吗?不是有啥事瞒着我吧?瞧你这幅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我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报警,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卑琐猥钝、愚而诈、奸且狡、蠢还贪的不懂法、不感恩、无情无义、不知厉害,一条道跑到黑,脑袋和物质都贫穷至极的男人,拿这样的鼠辈如之奈何?虽说为富不仁者有之,但穷人整人,损人,更狠毒,更下得了手。”[/align][align=left] 我听了认同地点头,大口喝酒,心缩成一团,来不及展开,却又痉挛起来。良久说不出话来。[/align][align=left] 小船一圈圈地划着,远处有点点渔火,可惜我们没心情陶醉,周遭出奇的静。静得秒针都像命运交响曲,滴滴咚咚的敲门声!我蹲到她旁边,轻轻问:“强生知道你这段经历不?”她摇头。[/align][align=left] 我的类啡肽,多巴胺,海马体,快帮我打开脑洞,协助烧脑,想出万全之策吧。我按自默祷。其实医闹和那男人,就是抓住我女友,看重名誉,事业,家庭,想以此要挟。他们觉得以为抓住这些,便卡住我女友的命门和咽喉。她在我的自语里抽泣,一个女强人,将大把泪洒给我,十年的交往,还是第一回。[/align][align=left] 船在此刻大幅度的摇晃了几下,我赶忙到舱外问:“怎么啦?”[/align][align=left] 年长的船工说:“没事,没事,我们换休。”[/align][align=left] 我说:“你们小心点,我们从宾馆出来,是在各个管理处登了记的。”[/align][align=left] 不知怎的,我差一点就把脑中蹦出的念头说出口。当君子和无赖,富人和穷人争执,往往是后者取胜,大的有古今历史佐证,小的到个人遇上歹徒。心想,孔子遇到斧头帮,也未必有良策解围。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君子讲道义,计谋对小人,歪锅配扁灶。想罢,豁然开朗。万卷书翻飞,眼前一亮,这便是庙堂江湖,狂草正楷。[/align]
[align=center]二十二[/align]
[align=left] 凌晨两点,我叫船工们暂时休息,留一人掌舵,女友把沏好的热茶递给我,沸水注入茶杯,正好用迷蒙的蒸汽,水雾,掩饰内心的焦灼,热茶下肚,身心都暖过来。[/align][align=left] 搁下滚烫的茶壶,我问:“你准备妥协还是……”[/align][align=left] 她打断我的话,笑道:“向曾经糟蹋过我,险些毁掉过我的人妥协,那我宁死。”[/align][align=left] “别,别忙着视死如归地悲壮。”我说,“假如让强生参与,作为男人,他也许有非生意场的人脉,会拿出粘鼠板,鼠夹,灭虫药,对付这些人,比我们强。”[/align][align=left] 长久的沉默。她不再哭,紧皱的眉头,抖动的睫毛,让我看到了她内心的风暴,听到了情感理智碰撞。[/align][align=left] “那么假如,给他们五百万现金,公司账目怎么能摆平?这些老鼠蟑螂,会否进一步的狮子大开口,将你视为可以饕餮的提款机。”[/align][align=left] 我又说:“当然必须考虑强生的心理承受,不是钱,而是这番意外。在外人眼里,你俩是幸福的,珠联璧合的恩爱,绿叶红花的映衬,脉搏心跳的默契,令人羡慕的少有。倘若这次非外的考试,给出的答案,依旧是干戈玉帛,洪水离岸,你俩依旧孟光梁鸿,让那些心存歹念者,勒住缰,回归正道,本分做人,那该多好啊。”[/align][align=left] 她摇头叹气,五官扭曲。[/align][align=left] “为啥不试一次呢?要是我的假设都不对,请说说你的办法。”我说。[/align][align=left] “我担心强生。”她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align][align=left] “唉,事已至此,正是检验婚姻的时候,你看到多少婚姻经得住试金石检验?庄周假死试妻,结果怎样?现代人,宁可选择单身,也不敢轻易一试。其中,最重要的是,无法笃定婚姻的可靠。别发思古之幽情了,这不是你的错,是命运作祟……要不且把你的婚姻讲来,待我评估后再续下文。”[/align]
[align=center]二十三[/align]
[align=left] “司机大哥送我回家,向邻居打听我父母的去向。大婶大叔们说:‘她哪还有家,自那女娃被拐,她父母俩相互责怪,吵闹,打架,没完没了。终于男人提出离婚,女人精神失常,房屋卖了,由办事处保管,钱款给女人治疗……’[/align][align=left] 我听了心如刀绞,咀嚼着家破人亡,物是人非颠倒的变故,我找不到爸,看了认不出我的妈,收下司机大哥给我的八百块钱,到蓉城打工。[/align][align=left]期间,我到茶楼烧过水、参过茶,去餐馆洗菜、帮厨,还到人家当过两个月保姆……后来应聘到一家大酒店工作, 做过前台,因工作认真,升为领班,所以能应聘到大酒店是三年来披星戴月的工作、学习。我读过成人自考,函授英语,市场营销及工商管理等。总之把别人恋爱玩耍的时间,全用来读各种专业,以弥补自己上不了大学的空白。我还是同事中最先掌握计算机技术的员工。我的工资奖金,除了买书、缴学费,每月还得给母亲的精神病院交看护费,至于添置衣服,只能在换季的花车上,买减价品。[/align][align=left] 青春、需要、欲望都被现实残酷的过滤稀释和压制了。只能与知识为友,过着清汤寡水,无风无雨的生活。[/align]
[align=center]二十四[/align]
[align=left] 黄昏时分,一个很绅士的老人找来,请我帮忙,包一间带客厅的大套房,服务员告知需要等几天。老人现出焦急难过的神情,我问明情况后,知道他们想要一家三口住在一块,好照应伤情尚未痊愈的儿子。[/align][align=left] 我说:‘住在医院治疗、急救都很方便,宾馆就没这条件了。’[/align][align=left] 老人解释:‘儿子不愿闻医院的气味,不想继续那种氛围,所以要出院修养……’[/align][align=left] 我把情况上报领导, 又做通了原住客的工作,跑来跑去,满脸是汗,老人见我欣慰地笑了。领导很喜欢这类常住客,还叮咛我随时注意,听取他们的要求。几年来,我常做义工,照料过一些老幼病人,有点细碎的经验。[/align][align=left] 有两次我敲门,问他们需要什么?但见他们的儿子,总是神色凝重,情绪低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老妈妈总在抹着泪劝他。这次,情形依旧,我夹着书,正尴尬地琢磨着去留,他老父亲热情地邀我坐会儿,我便上前一步说:‘我来问你们有什么需要?’又向躺着的病人轻声问,‘你还好吗?还疼吗?’[/align][align=left] 不想他竟噗嗤一笑:“你下班就夹着书,都读些什么呢?”[/align][align=left] “我读冯骥才,读莎士比亚,读流沙河。’ [/align][align=left] ‘哦……是诗么?’[/align][align=left] 我顺口背了两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一切伤感的,有趣的,排队上演。’[/align][align=left] 见他坏笑,就反问,‘那你呢?’[/align][align=left] 他苦笑咬嘴唇:‘我,我下肢残了,动不了了。没有活头了,啥也不想读!’他说完,满脸忧伤。[/align][align=left] 我俯下身坚定而温和地说:‘胡说,胡说,要打嘴嘴。这世上比你不幸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你看人家霍金,克里斯托夫,残病那么重,不个个成就辉煌吗?人家汪国真,‘输要输给追求,嫁要嫁给幸福’’我说完,脸有点红。[/align][align=left] 他说:‘那些诗是骗骗小女孩的,哈哈!’[/align][align=left] 我温怒道:‘那你要读什么?尼采?叔本华?康德?’[/align][align=left] 他‘哦’了一声,‘小丫头还懂尼采,苏本华?康德?’说着抬起上身,仔细打量我……[/align]
[align=center]二十五[/align]
[align=left] 我们的交往就这样开始了。无意识,不经意,风过无痕,叶落无声,只是日子久了,少了点客套,多了点温度,在来去匆匆间,有了他父母和他的挽留,在对他们和他的好感中,我也添了些说不清。从谈笑间,知道他喜欢花,便每天从路边摘几朵小花,插在很小很小的瓶子里,送给他。有时他叫我同他下象棋,我说我只会下跳跳棋,他也会开心地陪我跳一阵,还说:‘学会下象棋,对你将来谋篇布局有帮助……’[/align][align=left] 我笑说:‘我谋篇布局,来生吧。’[/align][align=left] 他严肃地瞪着我:‘乱说也要打嘴嘴。’我们都开心地笑了。[/align][align=left] 一个傍晚,我正赶着去上课,他妈在走廊里踮起脚跑来拦住我,轻轻地喊:‘小领班,求你件事,行不?’我点头。他妈说:‘医生要他下床锻炼,可是他说架拐走路很丢脸……你看能不能设法帮我们劝劝他?’老人满含渴望,眼睛就要汪出水来。[/align][align=left] 我说:‘我这人笨笨的,不善激励人,但可以试一试。要是他骂我管闲事,怎么办?我,我……’[/align][align=left] ‘不会的,我们本就是书香世家,儿子也受过高等教育的,只是这一次人为的车祸,对他打击太过沉重,所以有点扭曲,你是我们家的客人,又是一位小朋友。嗯,嗯,有你劝说,或者比我们有用。’[/align][align=left] 我心底无私无求,便没有负荷。心想:只要能助人,试试何妨![/align][align=left] 于是在周末,我就安排约他们一家到郊外散步。轮流推过轮椅,我就随口道:‘起来,我牵着你走会儿,别赖在轮椅上当老爷!’起初他难为情不合作,很忸怩。在我们大家的鼓励、起哄、欢呼下,他也就适应了。[/align][align=left] 日子飞快的流淌,记得那是他们在宾馆的最后一天,他独自在走廊上锻炼,不小心摔倒了,拐杖飞出老远!我刚好经过,马上放下东西,弯腰抱起满脸泪水的他,轻声说:‘没事,没事。谁不曾摔过跤?’接着附耳低语,‘大男孩不能哭。’又用拳头抹去他的泪,临别时,抛他一朵鲜艳的笑,背过脸,我自己却满脸同情和伤感。唉,命运啊。如此有才英俊的男儿,也……[/align]
[align=center]二十六[/align]
[align=left] 日子按着它的轨迹运行着,我在忙碌、工作和考试中迎来了二十岁。三个月的交往,他教给我一些平常我不曾涉足的问题,如国家、民族、宗教、哲学、《易经》、职业规划、经济战略、领导力与执行力等观念,至于社会人生方面那就更多了。他要我重建知识体系,迎接崭新的科技浪潮,叫我相信只有视角离开地平线,才有突破事业半径,扩大人生版图的可能。我也因此开悟,调整思路,报考了计算机专业,沿着书籍的阶梯,争取快步登上信息公路这辆风驰电掣的列车!将昔日嘴里的甘蔗渣吐掉,让过去的遭遇发酵,酿出劫后余生的杜康。[/align][align=left]这样我便暗中较劲,用勤奋的汗水与那些幸运的大学生、研究生理智地比拼。[/align][align=left] 一次,他妈妈和强生到我的租住屋做客。见我的屋子简陋、干净,床上、桌上、地上堆满了书。不多的衣服也收拾地很整洁,破旧的台灯还扎着蝴蝶结。赞叹之余,他们问我怎么不常去他们家了,有时也不回传呼了……[/align][align=left] 我抱歉道:‘这里是城郊结合部,电话亭少,回起来不方便,自己又要忙考试,考职称,有时候真的忘了,请原谅。’[/align][align=left]这时,强生拿出一部诺基亚送我,说:‘这样就方便了。’我连忙摇手,后退拒绝:‘这礼物太贵,等我手头不紧了,自己会买的,谢谢!’[/align][align=left] 她父母邀我住在他们的一套空房里,我也以这边上班近而婉拒,不愿纯洁的友谊附加物质、金钱、利益的多余。[/align][align=left] 无欲无求,简单轻松,进退自如,游刃有余。我力所能及地付出,无需回报,别人的赠与也不必接受。[/align][align=left] 那年年底,我考试完毕。和强生一起走出影院,大约看的是《勇敢的心》……我们走着,他就接到他妈妈的电话,要我们到狮子楼大酒店吃饭。[/align][align=left] 席间,他妈问:‘萍儿真漂亮,想来你妈一定是个美人吧?’我听了这话,黯然神伤。[/align][align=left] 强生问:‘怎么啦?’一边为我夹肥牛,一边惊异地看我。[/align][align=left] 他爸说:‘要是想家就接他们来玩玩!’[/align][align=left] 我说:‘原则上我已经没有父母了。’顺势用了好几张纸巾擦泪抹涕。[/align][align=left] ‘对不起,对不起,’她妈连声道歉,‘是我让你伤心了。’[/align][align=left] 我竭力忍泪摇手强笑:‘没事,没事……’[/align][align=left] 接着她妈斟满了红酒,说道:‘反正我也没女儿,不嫌弃就做我们家干女儿吧,让强生也有个好妹妹。’说罢,大家和我碰杯,我杯里有鲜艳的酒,更有不堪回首的苦涩。[/align]
[align=center]二十七[/align]
[align=left] 身份好似奇特的标签,内心的孤独一旦被良性投射,对关爱的渴望便如红柳胡杨遇雨。强生给我送花,送手机或别的礼物,我也不那么矜持的抗拒了。[/align][align=left] 作为妹妹,我奉命陪他去美国治腿。在陪伴他的四个月里,他指导我到美国图书馆里借阅大量书籍。每当他做完治疗和康复训练,便耐心地辅导我读、学。在黄昏夕阳,推着轮椅,扶他行走,有了亲密的接触。当医生对他说明‘此生绝不能做剧烈运动,走路也不能超过七八分钟,一生也离不开拐杖……’他痛苦的的表情让我心知,这样的医嘱对他是残酷的,绝望的。我身不由己地抱着他流满泪水的脸说:‘没事,没事,我会永远搀扶你——只要你需要。’[/align][align=left] 回国后,因为时间耽搁太久,我原职位不保。她妈邀请我去他们公司,我问:‘到你们那,我能做什么?’[/align][align=left] 强生说:‘我做财务,看你能否应聘做我的助手。’说实话,到那时,我也不知道那公司就是他们自己家的。[/align][align=left] 为了我的自尊,他们用心安排一场小招聘,十来个人里,我和另两人得到了面试机会。当强生的父亲以面试官出现那一刻,我有些方寸大乱,短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好容易才镇定地接受应聘程序。上岗后,我平均两个月轮岗一次,所有工作都干得很出色。这时,我才明白,强生就是他们公司的CEO。二十二岁的我心理已逐渐成熟,坚信只有业绩突出,方是不可替代,只有本事是立足社会的根本。[/align]
[align=center]二十八[/align]
[align=left] 家族性企业如何做大做强,摆脱富不过三代的魔咒;该在何时引入职业经理人;鉴于国人不具契约精神,文化基因里劣根糟粕太多,法制漏洞太大,国民素质普遍较低,所以管理难度较大。这类问题我俩在他治疗期间多次在花坛湖滨聊起。[/align][align=left] 强生和他父母轮流带我出差,巡查各家分公司,熟悉进出口业务及人力资源配置……[/align][align=left] 深秋的蓉城忽而似暮春,忽而似早春。这天,他家婉拒了老同事的贺礼,只在家里庆贺强生32岁生日。[/align][align=left] 当晚,他喝得很多,高兴之余又很忧伤。我难过地夺下他的酒杯,夹一块海参,舀一勺鱼子酱喂他。他趁着酒兴,使劲地亲我,兴奋地问,愿不愿永远做他的助手。直到我点头后又附耳答应,他才放开我。[/align][align=left] 席散,他呕吐得很厉害,我和他妈,阿姨,替他擦洗了一遍又一遍。医生给他打过针,我喂他喝了一杯解酒的柿子汤,扶他睡下。我哭着要他答应以后不再喝醉。听着他的承诺:‘为了你,我以后绝不喝醉。’又听到他在呓语中,还喊着我的名字,心中便有说不清的感动和温暖。深夜十一点,他妈妈把我叫到起居室,关上门,上下打量我良久,鼓足勇气,问:‘萍儿,愿不愿意嫁给我儿子,伴他一生?’说实话,我跟强生间很默契,很亲密,但终究没朝情爱上想过!这一声问讯到底是惊蛰的春雷,还是炸雷,使我封冻的心门忽的被震动、炸开。那花季,青春都已如昨日黄花烟云飞逝。我呆呆地低头坐着,半天缓不过神来。难道我还年轻?[/align][align=left] 他妈妈又说:‘虽说强生的腿被人害残了,但心眼特别好。聪明善良,博学多才,责任心强,你肯定听员工们说过,他是少有的好老板。可怜他命途多舛,遭遇坏女人算计!’说着就哭了起来。我听了内心也翻江倒海,风云滚动,电闪雷鸣。七年前,我这个无助遭拐的小女孩儿,逃跑险些被打残,灰堆里生孩子,铁索逃命及家破人亡的一幕幕惨剧瞬间穿越回来,似vir眼前。于是我也分不清现实与曾经,嚎啕痛哭。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各自哭各自的命运,好久方才止住。[/align][align=left] 他妈妈给我看了强生在中学、大学里飞跑在绿茵场的照片。简单地讲述了他被女同学窃取财物、逃往国外,还请人制造车祸杀他的往事。我俩相互安慰,拥抱,凌晨三点才各自歇息。[/align]
[align=center]二十九[/align]
[align=left] 第二天上班,强生叫我去他办公室,我们眼睛都红红的,相互一笑。他亲手关上门,歉意地说:‘萍,我妈年纪大了,若说了不该说的,请别见怪……我,我还是你哥哥,只要你始终做我的助手,不离开公司……’他有些哽咽,强压情绪。这时我直视他走上前,拥着他,说:‘我永远不离开你,只要你永远……’[/align][align=left] 当晚,他就抱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单腿跪下向我求婚。他深情地拥吻我,轻声道:‘我年纪比你大,有许多伤痕和曾经,有些你已知道,还有不知道的想问吗?’我捂住他的嘴,摇摇头。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细节是,我说:‘我虽然比你小,但未必没有疼痛和伤疤,你想不想问什么?’他撇撇嘴,捏住我的鼻子,摇手笑道:‘从今天开始,我们迎着曙光看前面,把不愉快的回忆都抛进时光河。’[/align][align=left]婚礼前,他妈妈拉着我的手,少女般得笑着:‘把他交给你是我们家族的福气。但有件事我必须让你清楚,否则就不公平。你听了三思再回答。’我惊悚地望着老人,见她迟疑了好久,两手紧握,嘴不停地张合,鼻翼煽动,最后艰难地说:‘强生因为受伤,可能没有生育,甚至不太能过性生活,你介意吗?不要为难自己,勉强自己……’[/align][align=left] 我笑道:‘没事,没事,有情人哪在乎这些。’其实真正的理由是过早的性经历,使我很怕男人!往昔粗野的强暴和不得已的委身是挥之不去的阴影,没有性生活真好!我心想,只要精神契合,情感纯粹和拍,彼此真爱珍惜,缺了凡俗的一块,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有共同的事业,兴趣,价值观,好恶,对我就是绝美的幸福了。因此我满心欢喜地嫁了他。[/align][align=left] 夫唱妇随,相得益彰,情深似海,多少困难惊险都如诗如歌。他运筹帷幄、玩转资本,我操驾舵轮,乘风破浪,一切都这般完美。”[/align][align=left] 我有些好奇地问:“那你们那双儿女是咋回事?”[/align][align=left] 女友说:“是两次植入他的精子所生。”[/align][align=left] 我“哦”了一声。[/align]
[align=center]三十[/align]
[align=left] 小船停泊在洛克岛,我俩在船工们的帮助下勉强登岛。刺骨的冷风吹熄我心中的火焰,不由自主地怀念起孤身来此探险的洛克先生,他单纯质朴,不为名利,不要婚姻,把神秘绝美的香格里拉呈现给世界。他的灵魂自由安详,使茫茫渔民,碌碌为利的现代人只能叹为观止地艳羡![/align][align=left] 月亮洒下冰清玉洁的冷辉,好像根根头发都在寒颤。星星陪衬在浩渺天穹,鬼魅地眨着眼睛,无情地嘲讽多事的人间。不远处霓虹闪耀,那一定是酒店、商场之所在。[/align][align=left] 她用肩碰碰我,哦,我还得回到灯火阑珊处,为朋友两肋插刀呀![/align][align=left] 迅急,大脑已拼凑好一幅26年的长卷,诠释出人生这两个沉甸甸的字。它们不是安徒生、格林、罗林笔下的童话。[/align][align=left] 拉近镜头,对准她,问:“假如直接把这件事告诉强生,估计他会作何反应?”[/align][align=left] 女友说:“他和他的家人都接受不了,不是我当初有意隐瞒,而是话到嘴边,他硬不叫说。”[/align][align=left] “若把这些讲给那个叫你妈的女子听,她能否劝阻她爹?”我问。[/align][align=left] “难,她们不就是想借此敲一大笔钱么?” [/align][align=left] 女友说:“都是女人,你还救了她女儿,难道……”[/align][align=left] “你想,那么多人救了谁谁的爹妈,不同样被讹得倾家荡产,这样的事还少么?”女友抢白我。[/align][align=left] 船工们吹哨子,要我们回去,人家要收工了。[/align]
[align=center]三十一[/align]
[align=left] 躺在开着电热毯的床上,也觉得身心冰凉,辗转反侧毫无睡意。这是一盘残棋,还是一盘怪棋?楚汉之界就真的过不了吗?女友对小孩的妈没感情,没信心,我很理解,城市乡村,多少伪善、假施舍,不都是穷人所为?如大凉山最近上演的给孩子们发完钱,拍照、录像、上传,接着又立即收回……女友不爱那女儿,很正常。跟那样的男人在那样的情形下生出的孩子我也不会爱的。白毛女逃到深山,也把黄世仁的孩子砸死了。再说污泥里开的出荷花,可盐碱地长不出雏菊。精神物质都极度贫穷的环境,能育出好女儿,难啊![/align][align=left]清脆的电话铃吓了我一跳,我本能地拿起。[/align][align=left] “喂,你没睡吧?”她问。[/align][align=left] “你说,你说。”我道。[/align][align=left] “我想好了,回蓉城便直接跟强生谈,谈眼前,谈过去,说罢便提出离婚。”她说。[/align][align=left] 我说:“你是否太急了,太冲动,太莽撞。”[/align][align=left] 她敲敲听筒,叫我听她说:“我或许比你更了解他,了解男人。他如今家大业大,要是被人比比划划戳脊梁,会很受不了的。”[/align][align=left] “你走了,他一个人怎么办?”我焦急地说。[/align][align=left] “船到桥头自然直。他已经50岁,人到中年,身边美女如云,马屁精如烟,离了我地球照样转,儿女们十七岁了,马上考大学,我也累了,想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地潇洒走一回。”[/align][align=left] “你们夫妻一场,就这般没信心?”我也敲着话筒问。[/align][align=left] “爱情说熄灭就熄灭,友谊船说翻就翻。即使他表面不答应离婚,我也不愿面对他的审视,惊诧,疑惑地轻蔑。再苦四年,儿女便可以帮忙了。我爱过,恨过,痛过,哭过,也笑过,就无剩遗憾了。”我感觉她咬牙,含泪,笑说:“我一分也不要,出去另谋发展……”[/align][align=left] “那你快满41岁了,半老徐娘,下一步怎么办?”我问。[/align][align=left] “人家梅耶离婚,独自抚养三个子女,那样穷,还始终笑靥如花。六十多岁重返纽约创业,身家百亿,至今没人愿叫她奶奶。我不说百亿,百万还是可以企及的吧。你只消帮我扼住那老男人的贪念,我看不起他,却可怜他。至于强生那,只要说透了,医闹那小子,也没咒可念。我们俩真真正正地爱过,愿彼此心上留下一抹美好,绝不为难对方。碎裂的 虹也是 虹,不是吗?”[/align][align=left] 我说:“你知道德国总理施罗德吗?在任上的一个妻子不是因遭强奸而离婚,还带着身孕嫁他的吗?”[/align][align=left] “你这心理医生怎么当的,中国男人有如此心胸豁达的吗?”她说。[/align][align=left] “我不信强生也这样。”[/align][align=left] 她听了,抢过话头:“但愿,但愿不那么糟糕。”[/align][align=left] 君不闻婚姻是一场错谬的包装,爱情是完美的误解。什么都可以努力坚持,唯独婚姻切莫勉强,它只能24K。[/align]
[align=center]三十二[/align]
[align=left] 上午,我在宾馆写了两封长长的邮件,一封给我的律师,一封给我的公安同学。怕他们漏掉了没看到,我又分别给二人打去了电话,说明情况紧急,祈求支持。得到二人的帮忙的允诺,又得到公安同学叫我去当地找具体的有关人员,我便与女友分了手。她回蓉城,我同她女儿回她爹家。[/align][align=left] 一路上,我想方设法和她女儿套近乎。为打开她的心扉,我逗她的儿子,夸她那个被救的小女儿,四十分钟后,她才有了笑容。同我聊家常,聊自己命苦……[/align][align=left] 我问:“你上过几年学?”[/align][align=left] “四年半。”她说。[/align][align=left] “为什么不继续上学?”我问。[/align][align=left] “奶奶眼睛白内障看不清,妈妈又跑了,爹一个人忙里忙外,我就只好不上了。”她说。[/align][align=left] “想不想让孩子多读些书改变家境?”我问。[/align][align=left] “当然想。瞧她外婆多滋润多风光啊。可是孩子她爹开石头炸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这个能力?”她哀叹道。[/align][align=left] “关于你妈,你都知道些什么?”我问。[/align][align=left] “她嫌家穷,跟人跑了呗。”她顿了顿,撇我一眼,低头继续道,“他嫁了个有钱人,瞧,好阔啊,保养得那么好,看上去比我还年轻。唉,总算有良心,救了我女儿,当初还有人说她投河死了呢。”言语间完全没心没肺。[/align][align=left] 我问:“你会上网,会玩微信不?”[/align][align=left] “会这些干啥,山里人活路都忙不完。”她一副不屑的表情。[/align][align=left] “那你喜不喜欢看电视?”我梗着脖子问。[/align][align=left] “电视倒是要看的,只是那老掉牙的电视机收不了几个台。”[/align][align=left] “那么你从不看电影喽?”我俏皮道。[/align][align=left] “结婚的时候看过一场,但也不太懂。坝坝电影还是要看的。”她得意地回我。[/align][align=left] “我给你讲两个故事,想不想听?”[/align][align=left] “想啊想啊。”她的木讷顿时退去,言语间透出一截青春的尾巴。[/align]
[align=center]三十三[/align]
[align=left] “一个韩国的商人到欧洲做生意,遭遇海难,它抱着一块木板,历经多日风浪,漂流到一个荒岛上,四年来靠吃野果和小动物活下来。终于有一天,他见到一条路过的货轮,摇着他破旧肮脏的衬衫,终于获救了。[/align][align=left] 然而,船长听完他的故事,便酒中下药,使其成为了哑巴,还把他弄到世界各地做野人展览,威胁他若不顺从,就将他关到狮子老虎笼里。[/align][align=left]十年过去了,唯有对妻儿的想念支撑他活下去。第十一个年头,他被运往韩国,去做驯兽表演。[/align][align=left] 这野人男子一出场,就见到了坐在一排的太太和儿子。灯光、音乐、锣鼓响起,他不顾一切,从台上飞身下来,冲到一排,抱住珠光宝气的妻子,无声地大哭。众人起初是呆傻,继而惊叫,乱跑,剧场顿时乱作一团。舞台总监,舞台布景,驯兽团队立即拿着枪、电鞭及各种棍棒冲进场,想强行将野人带走。可那野人紧紧地抱住妻子,嘴一张一合,像是要说什么。她太太一阵短暂的紧张、恐惧、慌乱、空白、茫然,便忽的被一种神秘触动、惊醒。直觉告诉她,这里边一定有特别的意义……[/align][align=left] 因为离得太近,驯兽员不敢开枪,只用电鞭狠命抽打那多毛、长牙、利爪的身躯。想叫野人赶快放开抱住的阔太太,跟他们回去。吓呆的儿子也似乎从惶恐中意识到什么。望着那野人鞭打处渗出的鲜血,向驯兽者怒吼道:‘别打他,别打他……’”[/align][align=left] 我讲到这,用眼光锐利地注视听故事的女人,希望这试纸能测出人性中在没有利益之争的时候有几许兔死狐悲的共情——尤其是在她身上。只见她咬着嘴唇,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问:“那野人一定不是要咬他,是不是相互认出来了?”[/align][align=left] 我叹道:“好聪明的孩子——夫妻恩情,父子血脉在那一刻爆发了!”[/align][align=left] “后来呢?”她问。[/align][align=left] “后来那人用笔写出真相,罪恶的船长被送上法庭。野人一家团聚……”我回答。[/align][align=left] 女友的女儿说:“哦,原来血脉割不断,难怪我女儿会被我妈拯救。可是她……”[/align][align=left] 我知道她又要非难她母亲嫌贫爱富了,就打断道:“你妈对所有不相干的弱者,都会施以援手,是不折不扣的慈善家。”[/align][align=left] “那是钱太多了,借此显示自己的身份。”她轻蔑地说。[/align]
[align=center]三十四[/align]
[align=left] “你听说过人贩子拐卖妇女儿童的悲剧吗?”我问。[/align][align=left] “我们的女儿不久被人偷走,卖给人家当乞讨工具。不过我女儿才六岁,容易上当,听说那些大人往往是自愿被卖的。”[/align][align=left] “你说的情形也许有,那一定是极个别,不具普遍性。”我说。[/align][align=left] “假如你女儿不是偶然被营救成功,一直被曲断手脚,当乞讨工具,或者卖到砖窑做苦工,或嫁给不爱的男人,倍受折磨,你心疼吗?”我直视着她问。[/align][align=left] “当然心疼,尽管她是个丫头,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为找她,我们卖了牛羊和猪鹅……实在无处寻找,我就回老家种地,看护儿子……”[/align][align=left]我听了耸耸肩,便隐去身份,把她妈如何被拐卖,被强暴,逃脱两次遭毒打,十五岁生下女儿,十六岁历经险难逃脱的故事讲述一遍。一面讲,一面观察她细微的表情。第一,她没有刚才听电影故事的专注和好奇;第二,没有波澜壮阔的同情;第三,没有为惊心动魄的不幸皱起一丝仁慈的涟漪。可提到她女儿时,她还满腮挂泪!我们沉默地对视一阵,我就转望别处不想看她。忽听“当”的一声,打断我的思维,回头见她把削苹果的刀扔到了盘子里,给醒来的儿子擦涕……哦,原来她也是懂爱的,只是这爱太偏狭、太平板。女人啊,民族的高度安在![/align][align=left] “你那故事是编的吧?比如那铁索断了,怎么没有两人同时掉下去?既然那狗儿带人追来,怎么又不到庙里搜索?你讲那地方我可是去过的,那里的和尚多半都死了。我小时候听说,年年有人用滑翔伞,给他们送油、送食品。那神秘的女人,是谁呢?难道就是她在报救命之恩?”女友的女儿说。[/align][align=left] “管她是谁,我只想知道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我浅笑着问。[/align][align=left] “没有看法,逃脱了是她有后福,留下来也如那里的女人一样,背太阳,扛云雾,凑合着活呗。”她波澜不惊地说。[/align][align=left] “你对那女孩儿就没有一点同情?”我问。[/align][align=left] “唉,同情得过来吗?”她喃喃道。[/align][align=left] “那你不觉得不合理、不合法,应当改变?”我又道。[/align][align=left] “不不不,只有受教育程度高了,经济发展了,人们的生育观变了,买媳妇的事才会终结。”她说。[/align]
[align=center]三十五[/align]
[align=left] 出了车站我们就分了手。第二天,我和两名公安,一名乡干部,马驮牛拉去到那老男人的家。不一会儿,她女儿也赶来了,见到我,她很意外,正想问,就听乡干部严厉地吼道:“老陈,你跑到成都,同一伙人去敲诈一个企业家。你脑袋长屎了,怎么这么糊涂?这是犯法的,懂不懂?”[/align][align=left] “我敲诈谁了?那是我婆姨,当年我花九千元买的。”他愤怒地说。[/align][align=left] “混蛋,”警察一拍桌子,“买卖人口是犯法的,要坐牢的。”[/align][align=left] “什么犯法不犯法,她是自愿的,我们有结婚证的。”老陈毫不示弱地辩解道,说着拿出一本崭新的结婚证。我正惊讶意外于女友萍没对我提起这档子事,就见警察同乡干部三人传阅后相视一笑,骂道:“所以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我们,中国的重要问题,就是要教育好农民!”我看后也好气好笑。[/align][align=left] “你这结婚证是哪个给你办的?又是哪一年办的?”乡干部冷笑着问。[/align][align=left] 老陈说:“是,是,我算算,大概是二十五六年前办的吧。”[/align][align=left] 他以为是浪涛中摸到了木板,有些理直气壮。[/align][align=left] “办证的干事叫什么名字,我马上打电话叫他来。”乡干部说。[/align][align=left] 老陈表面嘴硬。听到这儿已经口吃。[/align][align=left] 警察道:“电脑办证才几年,你这证,照片那么黄,证却是用电脑制作的,这么新,那年头的结婚证,格式、标记跟现在大不一样。你不但犯了买卖人口罪,强奸幼女罪,还要添上伪造国家证件罪。”[/align][align=left] “哪里强奸了幼女?”老陈低声狡辩。[/align][align=left] “人家当时差几天才满15岁,当然叫幼女。你这个法盲啊!听说还多次毒打,虐待那女娃娃……”乡干部咬牙切齿地说。[/align][align=left] “好了,上警车,跟我们到局里去。”警察说着,亮出手铐……[/align][align=left][align=left] 老陈见动真格的,直往后缩,猥琐的身板,更显猥琐。先前的气焰早已灰飞烟灭,眼睛空洞迷茫,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苦苦哀求的声音:“我我,我坐牢,我瞎眼的老妈咋办?”[/align][/align][align=left] 接着里屋摸索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跪下来给众人磕头,口中含糊:“别,别抓我儿子、儿子……”[/align][align=left] 他女儿也哭着哀求道:“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我爹也不容易,还提那些破事干啥嘛?她富,咱穷,各不相干……”[/align][align=left] 这时,我才接口道:“是你爹带一伙人,去敲诈救了你女儿的人,那女人就是你妈。你爹要人家拿500万出来了断……”[/align][align=left] 停了一会儿,我才怒不可遏地将这件事的原委,对在场人诉说了一遍。[/align][align=left] 警察和乡领导干部,及围观者,一一感叹:“人心不古啊,天理人情啊,恩将仇报啊……”。[/align][align=left] 老陈哭道:“500万不该要,我的9000元该不该还呢?”[/align][align=left] 乡干部听了,狠狠的唾了一口:“呸,人家还给你生了个女儿,你你你……”[/align][align=left] 警察怒道:“到局子里去要回你的9000元,走走走……”[/align][align=left] 我在乱哄哄的吵闹中,观察那女儿的神情。当她知道她父亲敲诈的女人就是她妈,还救了她女儿,一样无动于衷!当初她妈逃走时,还不忘把她喂饱、盖暖、挡好,防止她跌下炕。可是啊可是……难道爱真的是只能往下走,一种解释吗?[/align]
[align=center]三十六[/align]
[align=left] 回蓉一周多,仍不能专注眼前的工作,女友出国散心,她俩是怎样谈的?他们的婚姻呢?公司呢?朋友啊,我怎么就这般放不下你!不知道他俩的结局,也就不便去问强生。[/align][align=left] 我正无法收拢思绪,门无声地开了,一个幽灵似的男人从背后走来。我忽得一惊,未及开口,那人先说:“你好啊,我想下一个灯泡。(注:这里的灯泡指眼睛。)”说罢亮出改刀和刀片。[/align][align=left] “你是谁?想干什么?”我严厉地问。[/align][align=left] “你坏了人家的菜,断了人家的财路。”他狞笑着说。[/align][align=left] “你说啥子?我不明白。”[/align][align=left]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吃我们这行饭,是见过世面的,不像那个乡巴佬,三两下就丢盔卸甲。我可是要干货的。我认识那个有钱的女人,下一步要去见她老公……”他说。[/align][align=left] 我终于串联出他话中的含义,知道他是那只老鼠。怒不可遏地哼出:“哼,你到底想干什么?共产党的天下,你这几个虱子,还能顶起铺盖不成。这可是法制国家,乱来黑整没门儿。”[/align][align=left] “少说废话,”他粗声喊,“你一个女人家,我不为难你,各为其有嘛!你不晓得我本来可以挣一两百万的,现在那老家伙撤标,釜底抽薪,游戏玩不下去了,但我也要那女人鸡飞蛋打,婚姻破产,叫那有头有脸的男人甩了她,让她昼夜抹泪。当然,她若是肯给我几十万安抚费,也可消灾……等你回话,这可是要用灯泡置换的。她出点血,不过是毛毛雨。”[/align][align=left] 老鼠走了,被这厮搅和,我心里焦虑、忐忑、忧愤地过了两天。[/align]
[align=center]三十七[/align]
[align=left] 暮秋的天,心情一样阴灰,没雨没太阳,冷森森的。看着阿姨给花儿们浇水,我抚弄着火一样的杜鹃,深红的茶花,半开的月季,及盛放的三色茶梅,思忖着:“它们因无感知,生死依然,也许真的旷达吧!”[/align][align=left] 阿姨拿过水管,笑说:“瞧,这杜鹃漂亮地跟塑料花一样。”[/align][align=left] 我“嗯”了一声,用假花来比喻赞美真花,是褒贬合一,还是是非颠倒![/align][align=left] 一阵 铃声剪断了思绪,熟悉亲切的声音:“亲爱的,你还好吗?”[/align][align=left] 我欣喜到语无伦次,问:“你现在在哪儿?”[/align][align=left] “和你共度一片雾霾天,”她说。[/align][align=left] “我那边的事已经处理好了,只是这老鼠又冒出来要挟……”我说。[/align][align=left] “别怕他,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老鼠来了,迎接他的有鼠夹。”女友玩笑着说。[/align][align=left][align=left] 接着,我把到老陈家,与警察、乡干部配合的经过扼要地说了一遍。她笑道:“只要有你,哪有摆不平的!可看到网友们的文章‘不怕失去爱人,就怕失去朋友’。对了,今晚过来吃饭。”女友强调。[/align][/align][align=left] 我问:“就我们俩?”[/align][align=left] “不,还有他。”女友轻轻地说。[/align][align=left] “你、我、他。”我自言自语。[/align][align=left] “对,你我他。”她又说。[/align][align=left] “那,那……”我结巴着,心有些狂跳,不知如何措辞。[/align][align=left] “唉,提得起放得下就没什么了。”女友说。[/align][align=left] 我的心咯噔一下,又自问自嘲,我这是何苦来呢……[/align][align=left] 为了化解紧张和心中的局促,不自觉地调整话题:“诶,你知道冬天开杜鹃吗?要不要给你们带一盆?”我问。[/align][align=left] 女友打趣道:“冬天开牡丹也不稀奇。”[/align][align=left] “那是因为我还是气候?”我笑问。[/align][align=left] “当然是你咯。”[/align][align=left] “不是说自己是一撮盐、一勺糖、一粒胡椒、一碟芥末,有你的地方便有滋有味,呵呵。”[/align][align=left] 一小时后,强生也打来电话,邀我今晚啥事都得放下,过来一起吃顿重要的饭。我的心又一次拉张绷直。因为紧张焦灼,去时竟忘记了带花。[/align][align=left]晚餐没有外客,只有我们三个。我见两人一脸轻松,心也放下一半。[/align][align=left] 强生为我斟满了酒,恭敬、严肃、深情地握着我的手说:“萍有你这样的好友,是我们全家的福气,辛苦你了。大恩不言谢,先告诉你们一则花絮,且当作开胃菜。那个臭老鼠小子,今儿到我办公室来嘚瑟,我手一按铃,就被保镖拎出去,险些一顿胖揍。那小子很精,知道会挨揍,连声说保证不会再来捣乱。”[/align][align=left] 我们捧腹大笑,酒喷了一地。[/align]
[align=center]三十八[/align]
[align=left] 下面说正事:“我和萍结婚快十九年了,居然还没有莫逆滴血、知己之情、骨肉之爱、起码的信任……本来不是你要隐瞒,是我说过去的就翻过去,谁提旧事,就打嘴嘴的。你忘了吗?[/align][align=left] 我从成都追到巴黎,追到法兰克福,好容易在克罗地亚美丽的古城扎达尔才追上她,我一路好辛苦。连人家海关、机场人员、替我查找信息都很感动。她撂下一堆往事,发条短信,抛夫别子,就离家出走了……”[/align][align=left] 我们停止喝酒,静静地听他讲述,看着他满脸真诚的泪。[/align][align=left] 强生继续说:“我阅人无数,像她那么漂亮、好学、上进的女子,怎会没有曾经?唉,我何尝没有过。我太清楚,那个一心想嫁我的同学,不是爱,而是想霸占我的家产,她设陷阱,逼我就范。在一次庆功宴上把我灌醉,伪造强奸她的假象。更可恨的是,她还真跟我下属做爱后,倒进我怀里,来栽赃嫁祸于我……她不知我身上备有针孔摄像,我从国外买这玩意,就是为了防止意外。[/align][align=left]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既拿出摄像,还拿出医生化验精液的报告,不是为羞辱她,而是证明我的清白。[/align][align=left] 想不到他们恼羞成怒,撤掉我坐骥的车闸,害死我司机,致我以残疾,卷款400多万逃亡澳洲。萍萍看到我,也就在那个时段。所以我爱她,是像贾宝玉第一眼看到林妹妹,眼前一亮,恍若前世今生,非她不娶。[/align][align=left] 在怪力乱神、夜叉魍魉叱咤风云的当下,让我邂逅一块尚未雕琢的和氏璧!遇见她,不要此生要何生?”[/align][align=left] 强生呷一口酒,含泪深情地望望萍,也望望我。我当时已感动得一塌糊涂,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在这个时候表达。强生继续说:“当萍知道我受伤致残的惨状,甚至失去做男人的资格,却义无反顾的要我……我便炼狱出这辈子该如何爱、如何生、如何善……进步文明也是起伏波折的,由你对家、对企业的付出和爱,使我对爱情婚姻有了多维度的理解和诠释。幸福就在自己的火堂里,幸福就在自己家的壁炉边,自家园中才摘得到我要的花朵。同你一起,协助政府打拐,出钱出力,寻找不幸的妇女儿童,我何尝没被威胁恐吓过,但我知道这是正义之举,也可能是你的心理情结。”[/align][align=left] 他顿了顿,以手托腮,叹息着说:“众生皆苦,把善念化作善行。我俩要像日本的远山正瑛所说的:‘地球的绿,不是只写在论证的纸上’。社会和谐,要用善举去P推,好领导一定是好夫妻的样板。[/align][align=left] 亲爱的,我这一生失去的太多,拥有的更多,心灵是丰盈的。对你的信任、爱慕,对他人的了解只需大脑眼球,不必神农尝百草,接受上苍的编排,我这样最好。因此我早已筑坝,拦截了腐朽和偏见,相信内心的达摩,坚定地守住,共同值得的倾注。我们给孩子们的教育、榜样,就是爸爸爱妈妈,妈妈爱爸爸。宝马凫靥裘我都不在乎,即使什么都丢失,只要还有你,这老婆……”[/align][align=left] 说完,听完,我们都哭了。[/align][align=left] 回家的路上,我情绪盎然,满心都是柠檬和柚子的清香。谁说爱情是完美的误解,婚姻是私欲的包装?尽管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然化解孤独和绝望的不就是用人性的坦克,包上真纯的履带,碾碎野蛮粗鄙、丑恶的偏见吗?只要还活着,苦乐皆不会打烊,我还是听到夕阳下传来悠扬的海风琴。爱是什么?一江春水为我流,万水千山总是情。恩爱牵手,风雨共伞,青丝白头,稻草里自有太阳香。萍拥有这些,说明了聪明美貌乃赋,善良是选择。因其选择正确,二人有好的福报。[/align]
[align=left] 2016年12月6日[/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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