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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传记文学—往事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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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3-9-16 10:43
  • 签到天数: 2 天

    [LV.1]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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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5 12:09:2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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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第一章

            一
      六十年代初,我七八岁的时候,我们那一趟街的男孩子特别多,每当暑假三五成群一帮一对的男孩子在对面的鲁迅公园的山上玩耍,大部分孩子的家长是有工作的,白天父母上班没有人管理的孩子真是放羊了;一个个在泥里水里打闹玩耍,白天被荆棘揦伤在脸上和身上是长有的事情,在山上玩够以后就超越小道来到老虎滩一个石槽的海湾,十几个男孩子脱光衣服齐刷刷的从悬崖上往海里跳,真是一道风景线;我们周边的男孩子五六岁就会游泳戏水,狗爬蛙泳和潜水有模有样,一个夏天男孩子们身体被海水泡过又被太阳晒过,各个黑里透红,到了晚上男孩子们一个个静悄悄的看着大人们睡下了,才翘着脚从厨房或者凉台上爬窗户回家,在锅灶上随便吃些食物就睡去了……
      那个夏天,我们街上有一个14岁的男孩子小名叫大眼睛的,与酒鬼老张到棒棰岛海域钓鱼,因为在落潮进入砣子里,两个人没有在意,风平浪静,鱼也上钩,忘记了涨潮了,就被困在砣子上,整个一趟街的邻居和派出所的民警都出动了,还是没有找到人影。后来大连水面舰艇学院出动了舰艇,才在第三天找到他们的尸体,他们被夹在石礁的缝隙里,已经没有了人形;从那个时候我们这条街的大人们对男孩子的管理严了,但是每年都有人落水淹死的,一些老人说海龙王饿了,还有老人讲西门豹的故事,还有一些鬼蜮的故事,吓得女孩子们晚上不敢上厕所和夜行,男孩子们还是我行我素,一个劲央求大人讲述,女孩子则捂着耳朵跑远了……
      过了夏季,学校开学了,家长和孩子最头疼的就是学费;那个时候上学的学费一年7元钱,每一学期3.5元,还有书和笔记本的钱,一年亦要10元多,家里孩子多的,经济就十分困难的。老师每到这个时候就登门拜访,家长有的与邻居拆解及时给了老师,还有的得待到下一个月工厂发薪水时候。这样没有交学费的孩子就经常逃学来回避老师和同学的白眼和讥讽;我经常记得邻居家的三个男孩子14的、12的、10岁的;三个每天在外面野跑,早晨家长上班他们亦背着书包出来,晚上家长回来了他们不知道从那里也回来了,大的领着小的;在白天我母亲经常把他们带回家,把他们破碎的衣服缝补好,把烛台上的玉米饼子还有腌浸的咸鱼热好给他们充饥,后来他们大了,有一个当兵提了干,有两个先前做生意赚了钱开了工厂……现在是企业家了,我母亲去世祭奠的时候他们哥三都来了,感觉没有忘记当年的被帮助过的情景……
      秋天,我们街上的男孩子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给附近的奶牛场割青草;每天下午放学,男孩子结伴在山上,大家先把草割好,然后一起玩耍和扑捉蚂蚱和山雀,或者采摘一些熟透的山枣和可以吃的野果,女孩子们也三五成群提着篮子挖野草……
      那时候粮食家家不够吃,国家没有充足的副食品替代,女孩子们则到农民收割完的地里捡拾一些地瓜和薯根和叶子补充粮食的短缺;男孩子们一个月下来割的草,把每天用草换来的小票给大人……大人到奶牛场算账,我给奶牛场割草亦有八九块钱收入。大人拿出其中的五角钱给我们买糖块或者学习用的;记得我喜欢的一支自动铅笔需要一角二分钱,我用一个秋天的劳动换来了我的学费和那支喜欢的自动铅笔,我一直用到上中学。那个时候我的笔记本用完了,就继续用沾水笔写,最后是写毛笔字用。
      现在的孩子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沾水笔吧?现在你们可能连自来水笔都淘汰了?我们那个时候有属于自己的一支自来水笔那是奢望和如获珍宝……我们那个时候就是这样,衣服捡哥哥姐姐小的,书包也是;我当知青的时候还用中学时候的书包,哪一段艰苦生活养成了我们简约和素朴的生活习惯。
      新中国成立初期,自然灾害损失造成中国老百姓的经济生活极度困苦,难以言表,我们吃过树皮和树叶;那时候经常有一些人被有毒的野菜和蘑菇毒害或者死亡,哪一段往事可能在中国历史不会再有……所以记忆犹新……不会忘却……
      小的时候亦有讨人嫌的时候,就是顽皮和倔强,记得邻居家里养的鸽子有许多,早晨放飞出去,鸽子从我们家的窗户路过,响着鸽哨声……很好听……晚上又整齐有序的回来;他家有一个上中学的男孩子在院落放置一个盆子,里面有一些水,鸽子喝过水后就呕吐出吃的高粱米和玉米等等食物,他们家人把吐出的粮食洗净晒干,就成了人食用的粮食。
      我觉得好奇,一天趁着那个男孩子不在的时候攀登到楼梯口想抓几只,鸽子们看到有陌生人的原因咕咕的叫着,还用嘴巴咬我的手,我用力过猛一下抓着一只,他扑棱棱的从我手中溜了,落下一地的鸽子毛,那只鸽子的尾巴被我拽下来了。
      我知道闯祸了,晚上不敢出门。第四天我们在一起玩耍的时候,那个男孩子把我骗到一个角落,狠狠地教训了我,我没有一滴眼泪,他亦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为什么没有哭,因为我知道今天的代价就是那个鸽子的尾巴啊。
      后来我们成家立业了,互相见面谈起这一件事情,他给我说……让我接受晚了二十年的道歉……我们拥抱着笑个不停……
      还有一件事情,顾家的院子里长着一棵很粗的桃树,五月开花的时候把一街的人吸引在树边,旁边还有丁香花和杏树,到桃子差不多熟透的时候,顾家老爷子把树旁放上铁荆棘,还把一些臭油子涂抹在树干上,怕孩子们偷他的桃子。那个老头子很抠门很吝啬,我上学路过看着一半青绿一半银红的桃子,早已是馋的要命……趁着他午睡时候,悄悄地爬过墙头,衣服被刮破了,手被铁蒺藜划破出血,偷摘两个……手里握着两个桃子跑回家,没有敢吃掉,匿藏起来。
      下午四点左右,老顾头提着棍子追上我家,我知道没有好果子吃,把两个桃子丢在他身边跑到二楼我外祖母怀里,老顾头用拐棍打我,我外祖母用绱鞋的锥子扎他,老顾头气急败坏的走了,晚上我被母亲一顿皮肉之苦。
      第二天顾老太太用绣花手绢包着四个桃子迈着小脚蹒跚……送来,给我母亲陪礼道歉,又臭骂了自己老头一顿……我母亲与顾老太太是知交……我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昨天晚上挨的皮肉之苦的疼痛全然没有似的……吃着甜甜的桃子…顾老太太心疼的抚摸我被妈妈打肿的屁股……
      不知不觉我长大了,今天回忆一些童年往事,是对逝去的亲人记忆和情感的寄托吧……
      二
      对于三年自然灾害,我迷迷糊糊也记得一些事情。我们部队大院外边经常传来邻居的哭声。
      一天院外又传来哭声,接着就是破碎的瓦罐声音,我和大院的男孩子翻过墙头出去看,邻居的院子躺着一个女人,她的两个双胞胎男孩子和我在一个幼儿园,他的男人说是得了浮肿病死的,我迷迷糊糊知道她在那个发着霉味的房间躺了三年多,记忆中那个房子总是阴湿的,满屋的烟味和草药味,她整天吸着一个木烟袋,那个女人的脸蜡黄又皱褶着。
      我每一次都是在门缝偷偷地看,她倒善意的微笑着,头上永远的锃亮乌黑的发劗,一根银钗横在脑后,身上盖着素兰花粗布夹被,露出的是一双大脚穿着绣花鞋。或许我母亲与她熟悉,每一次我在她家门缝看,她都伸出她嶙峋干枯的手示意我进去,我从来没有进去过,我怕那张黄色的脸。
      她的男人没有工作,干一些力气或短工赚一点钱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有时上山或赶海,采集一些可变卖的东西换一些钱。
      我记得他经常在雨后去棒棰岛的山上采集蘑菇和叫红松伞的菌类,每一次我母亲都把一些钱塞进他手中,他鞠着躬一个劲说“谢谢..谢谢你嫂子,你总是关照我们,谢谢了嫂子......”
      每一次我看见他,都是眼角含着泪水走的......
      他家有一个细高个子的三十多岁的男人,耳朵有一些聋、脖子有一些疤痕,邻居一些屁小子见了他就叫他“大聋子......大笼子”朝他掷石头,看到这些那个男人就跑出来赶走他们,那个耳聋的男人管他叫叔叔;我不解的回去问妈妈,妈妈不说,当时我不知道他们的关系,那个女人比那个男人大十八岁,那个管他叫叔叔的只比那个耳聋的男人大五岁,这就是他们的家庭关系。
      这一年,他的女人死了,是一九六一年的春天,我记得那一天有蒙蒙细雨,他家的院子很泥泞,种植的玉米和豆角刚刚出土,去他家的人多了就踩出一条小路,他看着被踩死的菜苗很心疼,但还是鞠着躬给来的邻居说着“谢谢!谢谢!谢谢......”
      就几天的功夫,他明显的瘦了,头发也花白了,背有一些驼了,紫红色的脸上一道道皱褶......
      她的女人被放置在院子里,白布覆盖着身体,身低下铺的是苇席。
      我看见他一次次去看那个脸已发黑的女人,眼角都是泪水;他的聋子侄子哭哑了嗓子,还有从山东老家赶回来的两个梳着大辫子的姑娘,应该有二十四左右吧,她们哭的不厉害,看见那个男人很冷漠、什么也没有叫,眼睛有一种陌生和羞涩;母亲说她们是她生的女儿;那个男人的哥哥也来了,哭着喊着“嫂子....嫂子”的。
      三天,邻居都说她有福啊,他的男人变卖了祖传的一个宝贝东西;买的楠木打得棺材,我们几个男孩子很好奇。每一天都看木工在做那个厚重的木头棺材;三天后那个女人被抬了进去,上面盖得是粉色的蚕丝被,我们几个孩子不敢靠进,在他家的二楼凉台看棺材盖子被很长的钉子牢牢的钉住;她的聋儿子在前面,她的双胞胎儿子也披麻带孝跟着,她的亲亲很多,就埋在炮台山那边了。
      我记得那一天我母亲去过她家,安慰了她男人一些话,给了那个男人两元钱。这一些是晚上母亲与父亲说的,我父亲说了一句:“人啊!活着不容易,就怕犯错误,你看他。”
      我母亲说:“他也不容易啊,是作孽过,但他受到了惩罚了,这一次他对于窦嫂的后事安排的挺好;一个男人,带着两个男孩子今后的日子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他们谈话的意思,只是觉得他们家怎么那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说不清楚这么多人......
      我记得派出所也来人,把他叫在一边说着什么,我不知道,我看见他毕恭毕敬地站着,说着“是!是!是!是......”
      防疫站的也来了,喷洒了一些药物就走了,他们说她得的是传染病。
      丧事办完,她两个山东家的女儿走了,带着一些她母亲的遗物,一个包袱和杂物还有一些中草药回老家了,他师傅的那个耳聋的儿子技校毕业了也工作了;他每天赶两个潮汛,在街道上晒着海带,还有从山上采集的中草药,听说他的日子更艰难了......
      我们那条街那几年死人很多,我只看过那一次;也是人生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死;对于生更是模糊的概念,不知道生孩子是怎么回事,母亲告诉我们是怎么来的,就是说“从山上捡来的......”
      那几年我们院子里的槐树花,榆树皮和榆树钱都被院外的人们抢光,山上的一些野菜也挖光了,郊区的地里被城市的人一遍一遍翻过,豆荚和庄稼的藤蔓也没有了。
      邻居的一家人从鱼市场捡来河豚做汤吃了,全家中毒死了没有人知道,十几天邻居才发现。
      两个双胞胎是我小学同学,我是一九六四年上学的,我们的班主任很关心他们两个。
      班主任的两个儿子与我差不多的年龄,中午老师把她的午饭拿出一些给小哥俩;同学们很羡慕,几个男孩子就骂他俩是“要饭的,不要脸。”老师批评了他们,讲道理说“不要歧视他们,要关心同学,帮助他们......”我的第一个班主任是济南师范学院毕业的,她的家是地主出身,当时也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她应该在高中或大学工作,但当时在一所小学教一年级。现在想她也有自己的苦楚,她比我母亲小六岁,一九二四年生人,我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活着的话也近九十岁了。
      我的那两个同学在一九六八年与他父亲回山东老家了,那个男人听说在一九七八年得病死了,听到两个儿子在家务农,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母亲后来说,那个男人年轻犯了罪,进了监狱押了十二年,劳动改造的好提前释放。
      他女人死时他三十五岁,那应该是二十三岁时犯得罪。
      那个女人与他不是原配,她是他的师娘,他与他的师傅在码头当搬运工。
      他十六岁那年,从山东来大连投靠叔叔,他叔叔得了伤寒病死了,他举目无亲又走投无路没有了盘缠,饿晕在码头;一个山东大汉救了他,把他领回家,他与师傅一起在码头做苦力,帮助师傅养家糊口,师傅有一个儿子,就是那个耳聋的孩子,两个姑娘;师母(就是后来那个女人)患有肺气肿,当时说是痨病,孩子多,老婆又是药罐子,这样几年下来他师傅劳力的透支,也得了伤寒病,没几天的功夫就死了;这一家老小如天塌下来一样没招没捞的。
      十八岁的他撑起了这个家,比长工还艰难,每天繁重的劳动,回来还要照顾师娘和三个孩子,他就这样与师娘在一起生活了。
      这个病女人,病没有治好却怀上了孩子,而且是双胞胎。
      孩子生下来,家里日子越来越贫困,没有办法把二姑娘送回山东老家寄养在亲亲家。
      他与师娘现在说同居时,大姑娘十五岁了,可以照顾家看两个弟弟了。
      虽然困苦贫穷,他正值青春期,繁重的劳动使他筋骨越来越强壮,他的师娘却每况日下,从生了双胞胎后就经常咳血,干枯的如骷髅。
      他师傅的大女儿却出落成大姑娘,像师傅修长的身材、丰腴的胸脯;一幅美人胚子。
      一个屋檐下,一个是二十三的叔叔,一个十六的侄女,就这样她们在一个夏天两个人就偷吃了禁果;女孩子的肚子越来越大,她妈妈询问后报了派出所。
      第二天,一辆警车驶来,法警把那个男人带了手铐带走了,他的双胞胎儿子才两岁。
      他师傅的大女儿怀了他的孩子,回了山东老家,时间应该是一九五八年吧。
      再后来听说她生了个女儿,嫁了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
      她回来过,就是那个得了痨病女人死时(她的妈妈),我见过她,还是那么漂亮,头发还是那么黑,身材很丰满......
      三
      童年的记忆力里,桂林街是一条十字街口,我们居住的上坡就是水泥的百阶楼梯,从这楼梯上去就是通往老虎滩和棒棰岛的路,小的时候经常走这条路。
      这条街也住着一些白俄和日本的侨民;大连的历史上虽然只有一百多年,但它的中国近代史的一个标志。
      从1899年始称大连市。第一、二次鸦片战争期间,英军对大连进行了侵扰。作为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的主要战场,大连在近代史上曾遭受两次大的战争劫,沦为俄、日殖民地近半个世纪,其中日本的殖民统治达40年。这些搁置在大连的侨民正是战争遗留的活标本。
      其中有一个俄罗斯中年人,小时候看到他整天与酒为伴;母亲说他的父亲是苏联红军,曾经与父亲一切工作过,一次意外牺牲在大连,他的尸体与抗美援朝牺牲在大连的苏军埋在一起;他的母亲跟一个哈尔滨男人走了;他一个人在中国读书,他爱上一个中国女孩子,母亲说他们是59年结婚的,但那个女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生孩子时大人与孩子都死了。
      当时那个俄罗斯中年人在大连一所外语学校教俄语;妻子和孩子死后,他就萎靡不振天天喝酒,房间到处是空酒瓶子,后来就不能去学校了。
      国家还是很照顾他的,在国家自然灾害期间保证他的物质供给,有时街道派人帮助他清理房间和院落,他总是眯着眼睛笑,或许那时就有了轻微的精神病。
      我看到他的模样,个子很高、白皙的脸、亚麻色的头发披肩弯曲着,一件褐色的短呢子大衣,紧身的马裤,棕色的皮靴,很帅气的绅士装扮,我想起【静静地顿河】小说中那个男主角,或许这是他的民族的一种审美标准。原以为俄罗斯这个民族是粗犷的,我常常看到的是他们嗜酒如命不修边幅,其实这个民族对于爱情还是执着的,母亲说的就是他的一些事情。
      他原来不酗酒,或许是喜欢的人没有了、爱情没有了;寻找一种麻醉和忘记。
      后来他还是找到了一个喜欢他的中国姑娘,是他的学生,也是我的邻居家的最小的姑娘,我叫她老姑。与我前面说的那个顾老头有关系,他的最小的姑娘。
      顾家在我们那条街算是一个很风光的大户了。
      他的大儿子很优秀,大连解放时他高中毕业,参军后就南下,当时有文化在部队是大有益处的,二儿子在一所理科大学读书,三儿子读的是铁道学院,大姑娘在家里排行老大,早早的就嫁了一个农民,最小的姑娘当时刚刚从一所外语学院毕业,专业是俄语和英语;顾家老头在解放前就开油坊,他的老婆是大家闺秀,人长得小巧玲珑,人很善良温柔又知书达理,但这个顾家是男人当家。
      解放后顾家成分是资本家,但他的大儿子当兵,就算参加了革命,那个时期他的家没有受到太多的干扰。自然灾害时期他家的厨房总是冒出诱人的肉香,而且粮食是充足的都是白面和大米的细粮,街坊邻居总是高看他们家,他们家的墙很高,老顾头年轻时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当时有六十多岁了还是身强力壮的,他家周边的空地都被他耕种着,我经常看见他一个人推着水车和粪车,每天都忙碌着;但他很刻薄为人,只有他的老婆与邻居来往,一般在下午的一点到三点,三点后顾老太太就送客了,老顾头很准时在那个时间回家,我母亲就是她家的常客。
      顾老头对于她老婆是约法三章的,就是不准他家的女人到外边,加之顾老太太是裹脚的,行走是不方便的,她经常约我母亲去她家消遣,给她带一些外边的信息。
      母亲经常帮助她做一些刺绣,母亲说顾太太一个人很苦闷的,那个牛高马大的顾老头把钱看得比她还重,日常给顾太太的零花钱少的可怜,这或许就是那个时代的男人的权利,女人只是男人的一件活着的物件。
      顾家的小女儿在顾家可以是叛经离道的人,刚开始是处于和怜悯去帮助那个失去妻子和孩子的俄罗斯老师,帮助他做一些家务事情,他辅导她英语和俄语,闲暇时聊天,俄罗斯老师弹奏肖邦和柴可夫斯基的交响乐,她喜欢唱歌,这样他们慢慢的相爱了,当他的小女儿向顾老头说此事时,顾老头把她的闺房锁死了,用铁丝网封住窗户,房间放置一个陶罐子,大小便使用;这样呆了六天,老顾头的小姑娘不翼而飞了,气急败坏的顾老头把顾老太太锁在了那个房间,全然不顾夫妻之情。我母亲去劝说过,顾老头恶狠狠的说“出去!不管你的事。”就这样关了一个星期后,他的孩子们跪着求饶也不行,还是他大儿子带着部队的人来打开了房门,奄奄一息的顾老太太得救了,从此就瘫痪了,我再没有看见她出门。
      顾家小姑娘不翼而飞,顾老头也宣布与她断绝关系。
      过了两年,小姑娘带着那个俄罗斯老师,怀里抱着一岁多的儿子回来了。
      这一次,老顾头是喜上眉梢的高兴,原来那个俄罗斯老师有一个姑姑在沈阳,是苏联驻中国领事馆的一个官员,他们那一次出走去了沈阳,在那里办理了一切去苏联的手续,定居在苏联。
      这一次回来可以说荣归故里了,从苏联带来的东西拉了一汽车,给顾老头带的是镶金的手表和怀表;她的哥哥姐姐是镶钻戒的,给顾老太太是是一个轮椅,她的孩子推着她出来晒太阳,那个时代有这些东西是很奢侈的,不敢想象的。
      顾老头也是势利眼,在人前人后的把袖口撸起来显摆那块金色的手表,把怀里的表也拿出来给人听那些机械的声音。
      他就是一个土财主,他的祖父是个秀才,听说去赶考时怀里揣着玉米饼子,一个咸鸭蛋,来来回回半个月,那个鸭蛋还有一半没有吃完;顾老头经常用这件事教育孩子,他的家法还是很严的,几个孩子读书都很好,但缺乏善良之心。
      其实他一个人也是一辈子穿着土布衣服,鞋是他儿子给他的解放鞋,五冬六夏的一个色;我曾经看他的衬衣领子,打满了补丁舍不得扔掉;他把破碎的衣服做成鞋垫或搓成绳子当围腰,街坊的男孩子说顾老头从来不穿内裤,就是拉屎尿尿也回家他的口头禅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求他的家人也必须回家大小便。他为了积攒种地的粪便,在院子里放置了一个大缸,可以装几个人的,整个都埋在土里,留着一个缸沿搭一块木板,大小便就在那里。
      一次顾老头得罪了邻居的几个大一些的男孩子,他们翻墙去摘桃子吃,顾老头打了他们。这几个男孩子把顾老头踏板反面用锯条割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样放置那里,顾老头急急忙忙从外边赶回来拉屎,刚踏上准备气力,噗通一下木板断了,他实实在在的掉了进去,他的几个儿子把他大捞出来,用热水冲洗,顾老头知道得罪人了又抓不住是谁;街坊邻居也窃笑他说“活该啊。”也有大人说不应该这样对待一个老人,这一次顾老头在家闭门不出有一个多月,从此就收敛了一些。
      自从他的小女儿回来给他带来了荣耀,在以后带来的却是不尽的灾难。
      由于中苏关系的紧张,他们在中国呆了不到一个月就回苏联了,他们那个时候是做火车到满洲里再去苏联,那时候需要半个月的旅程,这一去就是八年。
      顾太太病危,急电他们回来,这一次没有上一次如妃子省亲那样辉煌,顾虑太的大儿子也因为妹妹的海外关系没有继续提升,他和老婆孩子静悄悄回来了,没有过去的穿着将军的服装大摇大摆的从我们那条街走,过去是吉普车开道后面就是黑色的轿车;大包小卷的提着。
      他的二儿子也隔离审查了,因为顾老头的问题,说是与日本人有关系,顾老头解放前在日本人那里做过生意,也流利的说着日语,解放后他嘴巴闭得很严,从来没有说过日语,我母亲会日语,顾太太也会说,我母亲听到他们在家里教授孩子说日语的,大连的老一代人会说日语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日伪时期是不允许在学校说中国话的。哈哈;因为这些,许多会日语的老人被扣上日本特务和汉奸的帽子,在那个不正常的年代。
      顾老头的小女儿和女婿回来了,还有他们的儿子,细细的个子中国混血儿长得很漂亮,我称作老姑的还是那么漂亮风韵始终,只是那个俄罗斯老师胖了,如一头水牛一样圆润;穿着猎装式的皮夹克。
      顾太太在他们回来的第三天走了,似乎就是冥冥中等待她最小的姑娘才弥留的。
      顾太太的丧尸办的很隆重,整条街都轰动了,披麻戴孝的孙男第女几百人,出殡的那一天母亲去看了顾太太最后一眼,她享受了土葬,埋在顾家解放前就有的坟冢。
      也是文革前最后一批土葬吧。
      文革开始了,一次母亲悄悄地与父亲说“顾太太是有福气的,看现在老顾头遭得罪,整天被红卫兵和造反派批斗,脖子上挂着沉重的大牌子,头上戴着纸帽子,天天在低头认罪,若她活着不也成了地主婆了。”
      顾家的小姑娘,她的男人和孩子没有回苏联,在中国大使馆的签证被羁押了,他们也三天两头被公安机关传唤着,顾家的灾难由此开始......
      四
      童年如一朵野花绽放后瞬息就凋零了,留下的只是一些痕迹和残缺不全的回忆。
      回忆是对于过去的一种祭奠是一种不舍和眷顾,包括对于逝去的人和事情有一个真实的反映也是给活着的人们的一种心灵慰籍。
      我的文字不是小说,没有那么多的悬念和意向,没有包袱和太多伏笔,只是按照时间的顺序写一些散佚的文字和纪实。
      顾家是一个大家族,所以顾家的故事就多,从他们的祖上到我童年看到的今天,在变幻着角色,他们的家庭在一九六七年以后就发生了变化,他们的俄罗斯女婿被羁押了,顾家小姐经常被传讯,后来也被隔离了。他们只有十岁的孩子有姥爷带着,到了上学的年龄,但动乱的年代哪里有学可以上,我此时也上三年级,学校的大堂里粘贴着批判“三家村”的漫画,这就是那场动乱的前奏,从文化节开始的。
      那个十岁的男孩子也和一些男孩子在街道办的学前班,当时称为“抗大小学”,由一些高中毕业的学生担当,,顾老爷子每天去街道接受批判,他的外孙就照看,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在苏联生活就有哮喘病,这些日子更严重了,他的中文又不好,没有人与他说俄语;顾家大院这时候住的人家很多了,他的二儿子和三儿子都结婚了,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而顾老头的大儿子来的很少可能是避嫌和父亲的身份问题,他多少也受到牵连。二儿子和三儿子也经常被隔离审查,所以一到晚上他们家的灯光是黯淡的,他们妹妹的这个孩子他们也不似从前那样众星捧月一样呵护着,有时候还受到斥责和辱骂,因为这个孩子的生活习惯和地域的差异;我就见过一次他搂着他表妹亲吻被他舅妈骂过、被姥爷打屁股。我母亲说这个孩子是一种对于亲人的喜欢,(可能俄罗斯民族的习俗)就是现在的拥抱吧;但那个时候被看做是不正常过隔了。
      这个孩子很聪明,很快就与街坊邻居的男孩子混在一起;他也经常询问爸爸妈妈的事情,有关部门也带孩子去居留地探望孩子的父母,我感觉这方面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尽管那个特殊的时期,中苏两国关系到了一触即发的时期,任何国家的这些特殊情况也是必要的。
      我想起二次世界大战日本对于中国人犯下的罪行;但美国人在美国羁押了日本的侨民,但日本人民是无辜的,那是战争状态,一切都可以理解的。
      但这一些对于孩子的牺牲和逝去的就太多,中国俄罗斯和中国的混血儿与我们一样都在受教育的时间错过了;后来这个孩子也没有受到大学教育,尽管他的父母是那么优秀。那个时间特殊的年代,也有势力和炎凉给与这个孩子的伤害;他的父母辈羁押了有五年之久。
      约在一九七一年他们被允许回家,他们的孩子已十五岁了,但与街区的孩子一样每天在外边疯跑,他的俄语也忘记了一口流利的汉语带着大连味道;他的妈妈被安排的市外事委做厨娘,那个俄罗斯老师在家闲着,感觉他们一家也适宜了这些。
      我这个时期与那个俄罗斯老师有了进一步了解,知道他的名字是尤金博夫,我就叫他姑父,与我母亲一个辈分,我小舅舅与他同岁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生的,他的孩子名字是阿寥沙。中文名字他说李健,他儿子将李江;他说着一口标准的汉语,喜欢唱歌,音域宽阔厚实,那时候可以唱俄罗斯时期的红军歌曲,他用俄语唱的很深情;家里的钢琴没有了,他就拉着手风琴。经常一家三口人唱歌跳舞,这就是俄罗斯民族骨子里的豪放和坦荡;尽管在那里被审查隔离了很久,但他们一家与邻居处的很好,那个我称为老姑的厨艺很好,经常在我们家帮助我母亲做一些事情,可能源于她母亲与我母亲的友情吧。我们那条街来自五湖四海的人,都是解放后搬过来的人,但那个时期人是素朴的没有今天这样的势力和隔膜;所以对于他们家,老顾头的苛刻吝啬也没有忌恨,对于他在动乱时期受到的折磨还是同情的。顾老头也没有原来那样的精气神了,家里的变故和老伴的逝去,他老了。他脸上的斑一块一块的发黑,又有前列腺和痔疮,经常睡不着叫喊,我母亲去看过他,他柔和多了,看着这些老人一个个走了,心灵也有隐隐的颤抖。他亲自把我母亲送出门说着:“大妹子,年龄大了悠着点......”
      一些情节在童年是模糊朦胧的,这或许就注定了人生一辈子的选择。
      俄罗斯老师经常带我们去海边,他是钓鱼能手,每一次都是满载而归,有黑鱼、黄鱼、胖头鱼和蟹子;老姑的厨艺好,就做出许多花样的海鲜;当然我们是第一个品尝的。
      顾老头的三儿子后来自杀了,因为工作调动引起的吧,他想不开从主任工程师到车间做工人;他喜欢养鹰;小时就看见他工作之余到南山放鹰训练鹰,他的那只鹰很厉害的,我曾经与他一起去围猎山雀,看见那只鹰捕获了五只;他一声口哨就把它呼唤回来;我感觉很神奇的;父亲不让我与他玩,说玩鹰的是不着调,北方话就是不务正业的二流子,其实现在感觉他不是这样的二流子;他给我说了他的经历,高中毕业他考入了辽宁大学中文系。他的哥哥也考入一所理工大学,他父亲不让他习文,说什么“没出息....”逼着他学工,他当时有病休学了一年,考取了一所中专学精密仪器专业;他的记者梦破灭了;一段时间他很颓靡,分配在工厂从工人开始一步步的做到主任工程师,现在又因为父亲的牵连被下放在车间;那时候他结婚了还没有孩子;他二哥的孩子都读小学了,他的老婆怀孕了;她是一所中学的老师,但他的家庭是资本家,尽管她是东北大学数学系的高材生;她的身材很胖,去过医院吸油脱脂,邻居一些皮孩子叫她杨胖子,我母亲很反感这些孩子的无知,她到过我家哭着说这些,我母亲劝导她后,她很在乎这些的,一个为人师表的老师在那个时代得到了太多的委屈和不公正;他的男人被下放到车间,她被无知的学生在学习批斗,脖子都被挂牌子的铁丝勒出血;我母亲看到这些抱着她哭泣,安慰她想开一些;她的男人在一个下午自杀了吊死在家里。
      顾家的二儿子在“五七干校”学习,顾老头开始变卖家里的一些东西补贴家用,他也老了,院子荒芜了,耕种的地也被征用盖了房子;我们那条街原来的面貌开始变化了。
      原来的独栋别墅,有前后院落的格局打破了,外来的人口增加,人口飞繁衍,各家各户在后院盖起了简易房给孩子结婚居住;有凉台的二楼也盖起了三楼;桂林街也逝去了淳朴和一种情趣;我在【槐花】一诗中写过,童年对于那条街的记忆。五月的街道,被槐树屏蔽着,那些树荫中;一串串饱满的槐花,在春风的吹拂中散着芬芳.....而在那个时期,邻居为了盖房子把院落的榆树砍了、把银杏树砍了、把每家每户都有的松柏也砍了、每家每户的爬墙虎也没有了,院子里的玫瑰、芍药也没有了。都被那些玉米和蔬菜占有;那个疯狂的年代何况是人类啊,也是疯狂的。顾家的人或许有一些事情不尽人意,但他们受到的磨砺和苦难正是整个社会的一个缩影。
      顾家的二儿子没有看见自己孩子出生,他的老婆生了一个女孩子。我回城后见过她,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个子很高,很健康,喜欢打网球,模样像她妈妈。
      后来杨老师又嫁了一个工人,这个男人听邻居说很厚道,沉默寡言的;他也有一个儿子,他对杨老师的女儿很好,杨老师也喜欢他的男孩子,给他辅导功课。
      听妈妈说他们那个时期的生活很幸福,杨老师也成为国家的特级教师,在高中成为很受欢迎的老师。她的班级升学率很高,每一年都有四五个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可惜那个杨老师得了癌症死了。
      她的第二个男人一如既往的关心她的女儿;(我是一九八五年离开桂林街的)听说她的女儿在上海外国语学院读书,而这个男人的孩子也考入了理工大学,为了杨老师的女儿,他的儿子放弃了学习、选择了提前工作;在工作期间自学,待到杨老师的女儿毕业了;他也完成了本科的学习;是他们在风雨在长大了?还是一种缘分?杨老师的女儿选择了继父的儿子为自己的爱人;这不是媒妁也没有父母的意志;这就是他们的共同经历中传达的;结婚也是很简单的没有排场。
      顾老头还是寻找了一个女人伺候她,我见过那个女人,个子很大又胖乎乎;与顾老头的第一个女人形成反差;这个女人年轻就守寡,养育了五个孩子,个个都出息,有一个在一所大学教书,一个在国企做总经理;这个女人过来,车拉了一车的东西;这个女人每天带着围裙把顾家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
      过去顾家有一种陈腐发霉的味道,还有顾老头身体的(常年的糖尿病)臊味。这个女人的到来,明显着瘦了,她能干;老姑也喜欢这个继母,但老顾头的钥匙还是牢牢的别在自己的裤腰上,这个权利是不会放弃的。
      我母亲说他在旧社会的企业在解放后公私合营后一直有红利的;他家的金元宝都是没有启封的;这个女人在顾家就是一个老妈子,就是保姆也有薪水的,她没有,还要伺候顾老头的生活;顾老头的前列腺已很厉害,裤子天天是湿漉漉的,他对自己也很吝啬不肯花钱治病,一次厉害了去了医院,打了几个吊瓶就着急出院了,医药费还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出的。
      顾老头回来了,那个女人没有过怨言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顾老头;直至顾老头到死,顾家的钥匙始终没有给她。
      掩埋了顾老头的一百天后,那个女人离开了顾家。她在离开前用自己的积蓄给顾老头的孙子们一人买了一套衣服,她说“这是一个做奶奶的心意。”
      我母亲与这个女人关系很好,看着她的儿子把他妈妈扶上车的举动,我母亲落泪了......
      我母亲一直与顾家有联系,后来那个女人死了,老姑去了在她的墓碑放置了鲜花;顾家的其他人没有去。
      真实的情况是,顾老头在顾太太死后,寻找了四五个女人,都受不了顾老头的洁癖和暴力走人了。
      对于死的人,我不想说的太多,但顾老头在我们那条街是出了名的吝色鬼,还有洁癖。他的孩子们对于他都有遣词,包括他三儿子的死与他有关系。
      五
      童年,一些记忆是模糊的,但那些标志性的自然物体是清晰的哪怕是一条小溪山丘,都能延伸出故事。
      老鳖湾坐落在南山脚下,在大连这个没有自然河流的城市,一些蓄水池和人工挖的水库就是人们在春天踏青郊游的地方。
      老鳖湾也是一个不大的水塘,记忆里它的蓄水很少,夏季孩子们在里面戏水,冬季结冰了就是滑冰场;但老鳖湾是漏斗式的水塘,夏季经常有孩子戏水弱死。
      老人说那里有千年的鳖精,那里的鳖馋。
      我们那条街的孩子也经常去,我也去过在岸边看小伙伴下水,我不敢下水;回来还是遭到大人的训斥。
      老鳖湾也是一个刑场,枪毙人的地方,从解放前开始。
      我记忆中每当有死刑的囚犯,随着警车的尖叫声,孩子们也跑去看,大人就把自己家的孩子看紧,吓唬他们他们说“不能看啊!乱枪会打着的枪是不长眼睛的。”这一切并没有吓唬住我们,我们那条街的男孩子还是偷偷摸摸去看光景,每当刑讯时,老鳖湾周边是戒严的,四边是部队把守着。我看见过的那些犯人,一些在没有开枪前就萎缩不能站立了,还有大小便失禁的。
      我居住的区域有一个二十八岁的小伙子,说是杀人罪被执行枪毙的。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枪毙人的场景,邻居的一个男孩子拿着他父亲的高倍望远镜,是苏制的坦克车使用的带紫外线,我们几个小伙伴轮流了望。看着那个小伙高大魁梧的身躯被绑着,嘴里似乎有东西,他的肤色很白,留着络腮胡须,是在执行的前几天他要求刻意留着的。
      他的神态很淡定,露着微笑一步步走进法场,我们几个男孩子很惊讶,又不敢大声说话,躲在草丛里。其他的囚犯一个个是被法警架着走的,他们的脸色煞白或蜡黄;每一次看过都做噩梦,父母亲也拿这些来说事教育我们。
      后来听说那个年轻人是为情杀人,他曾经是省里的一个独唱演员,老婆是舞蹈演员;外界人感觉他们很般配。他曾经随歌舞团到过朝鲜慰问过志愿军,是个很有前途的歌唱家。
      他经常出去演出,他老婆与团长的就有了暧昧,一次他老婆与那个团长的奸情在房间里被他抓了个现行;他老婆就不回家了,在外边与那个团长同居。
      一次演出回来,他去寻找老婆与那个团长发生口角,两个人厮打起来,顺手把桌上的水果刀捅进那团长的腹部,老婆跑了,那个团长心脏失血过多死了。
      谁知道那个团长的老子有背景,本来是误伤的案子变成了故意杀人案。
      简简单单的一个月就宣判死刑。这个小伙子八岁就没有了父亲,她有一个姐姐在青岛,他的妈妈在农村苦苦守着草房子盼望儿子回去看她,她的妈妈不知道儿子的事情,死时没有人收尸,他的妈妈在一九七八年死了,至死还不知道儿子已死在十二年前,这件事情在一九八零年被甄别为重判和误判,没有道歉的文件和任何补偿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另一个是流氓犯罪被枪决的囚犯,一个小学体育老师,说是猥琐男孩子罪行。
      母亲也说这是伤天害理的作孽啊!而且宣判的有理有据的,告示盖着司法机关的印章,张贴在大街小巷。之后那个体育老师被枪毙了;他当时三十一岁,没有结婚。他的家属当时也羞于此事,没有收尸。
      听说他的尸体被医院带走了,用于解剖教学。
      他曾经是省级中长跑的记录保持者。
      文革前,在小学教学的男老师是没有人喜欢把女儿嫁给他们的;况且是体育老师,在婚姻这方面更是艰难。
      我读中学的体育老师曾经是国家级的运动健将,也是国家一所名牌体育大学的高材生,因为脸上有一些浅浅的麻子,四十岁后寻找了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还带着孩子。
      在大连这样的事情很多,也揭示了男女在婚姻方面的势力和世俗受着传统和世俗的影响。
      后来这个小学体育老师的案子是一个虚假案件;他的亲属几次申诉后得到了甄别;但他的尸骨至今都不知道在哪?说这些事情不是强化和夸大什么,想一想中国从古至今草菅人命的事情是很多的,我想起“莫须有”这句话的延伸,在今天,也是一切都是可能发生的。
      老鳖湾这个枪毙囚犯的地方,大连解放初期枪毙的汉奸张本政也是在老鳖湾执行的;这个地方一直到一九八五年以后,才有开发商在此建立的桥梁,有一些建筑,现在这里是高档的别墅区;这个曾经血腥的地方被讹传成了一些名人曾经的居住地,确实现在的这里居住着一些当代的土豪,这些人都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但他们的金钱如这块地方也充满着血腥并不干净。而一些人给自己贴金过了头,不知道是炒作还是为什么?
      其实老鳖湾周边是没有居民的原来,这里有一个手表厂和仪表厂,它的四面都是丘陵,老鳖湾是丘陵下的低洼地,所以就形成了一个水湾,解放前就是雨季泄洪的水塘。另外还有南大湾和明泽湖两个水湾也是这样形成的;现在的名字是植物园和儿童公园;原来的这些水塘一样的湾面积是很大的周边都是树林,现在比过去萎缩了许多,这几年被周边的开发商的侵占,已没有了过去的原始风貌。
      童年时的南大湾,没有钢筋水泥的建筑物,但依山傍水而建的亭台也有雕梁画栋,那些长廊和廊桥自然的延伸在水中。冬天有雪景,那些景致不亚于西湖断桥的委婉;夏季有垂柳倒影在湖面,一些谈情说爱的青年男女徜徉在水的岸边;秋天也很美,这里的植被保持的很好,原始茂密的树林在秋天有红色和黄色的叶子,山涧常年有流水潺潺的声音......
      小时候我与大人一道去植树,可以说现在的郁郁葱葱是建国后几代人大连人在丘陵地上绿化的结果。我每一次出差回来从飞机俯瞰大连是山野一片葱郁的景象,即使到了深秋和冬季也没有太多的萧瑟和荒凉之感;还有湛蓝的大海呼应着群山;而南山公园那里的小桥边,曾是我童年经常流连忘返的地方;我喜欢那种宁静,在丛林中时光被搁浅的幻象,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中学毕业。
      从农村插队回来,我再也没有去过,这一晃就是三十多年。南山公园改为鲁迅公园,到现在是植物园;鲁迅的大理石雕像安置在湖水的北边,他的四面是环山的风水宝地。我不知道鲁迅地下有灵吗,在今天的中学语文教科书如野草一样都删去了他的文章后,唯独在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一个针尖大的海滨城市有他的大理石雕像安详的矗立着;这个城市的老一辈人记得他,包括我们这些有过信仰有放弃的一代;我相信曾经被毛泽东称之为骨头最硬的文化革命的旗手和先驱者,在中国历史上应该有适宜的名分。
      那个明泽湖、现在的儿童公园,我有时路过那里,看着它的变迁也是不能说什么好,感觉它瘦小了萎缩了,四周是不断凸起的建筑物;连原来的铁路医院也矮小的不堪言表。
      五六十年代的明泽湖,周边是开放的;冬天的湖面如一面镜子,大人和孩子都在这冰面上玩,大人穿着薄薄的衣服在凛冽的天气滑冰或锻炼,嘴巴里出着热气;孩子们戴着绒线织成的滑雪帽,风风火火地在冰车上自由自在的玩耍,脸蛋儿冻得红彤彤的;今天,那种惬意已经找不到了。
      今天,看着四周的栅栏锈迹斑斑,常年失修,只有几个滑梯摇篮孤零零地摇曳着如枯死的树杆,原来的茂密的树林没有了也没有昆虫和鸟儿的鸣叫,清晨时许多的学生在这里朗诵也没有了,带来的是公交车和私家车的拥堵和耳鸣的噪音,这就是今天的儿童的公园。
      桂林街有一个部队大院、铁路大院是两栋四层楼的房子,因为这两个大院有水泥围墙和门;这条街的周边就是几十栋独立的别墅群。
      我的同学在铁路大院住的很多,一些在部队大院居住,部队大院原来是苏军的驻地,后来是大连的驻军,再后来就是陆军的一些高级将领的居住地,大部分都是老红军,最低的是抗日战争的老八路,与我的父亲年龄差不多。
      这里的建筑都是日本式的房子,独立的别墅有院落,院落里有假山和一些鱼塘。
      铁路大院是俄罗斯式的建筑,有沙俄时的建筑、还有解放后的一些新建的四层楼。
      新的建筑在中山区,大部分住着铁路的工程技术人员,那时候等级也是很严格的。
      这些铁路的工程技术人员也是解放前就在满洲铁路局工作的旧职员;其中有日本的侨民和朝鲜人。解放前朝鲜人是二等公民,中国人在后边。
      我的同学的父亲大部分都是原来的铁路局的旧职员;其次是部队大院的,还有大院外的。
      大院外边的同学;他们的父母多数是山东人,还有解放后从五湖四海到大连的干部和技术人员,大院外的同学,他们的父母大部分都读过大学和高中,大连和平解放时急需一些人才;从上海来的多一些;其余的市政府工作人员,就是一批从部队充实到地方来的干部;还有的就是闯关东的后代;我小学的同学有七八个他们的父亲都是师级将领,转业后在地方,后来调到了一些大城市做市级领导干部。
      我们那一条街延伸的很长,从明泽湖到朝阳街,又延伸到三八广场。现在都今非昔比了,建筑一个比一个高密集的都没有人走的路了。过去从桂林街站在高处就一眼望到的三八广场,今天却层层叠叠歪歪扭扭的被割离,小区的栅栏使得交通更加阻塞。
      或许童年的记忆是偏见的,但也荡然无存了那些童年的记忆;今天只有从记忆中,从那些高楼大厦的折射的阴影中追回逝去的世界。
      童年记忆犹新的老虎滩。现在如果去寻找那时的景物,恐怕是一种徒劳和无意的了。
      事事沧桑,今天的老虎滩,祖先曾漂泊第一次靠岸的海滩,没有了过去渔船停靠在码头的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热闹,没有了那些原始的交易和劳作归来的画面了。
      童年时的老虎滩,有一个渔民村落,住在这里的大多数是从山东划着舢板过来的渔民。母亲说应该在清朝的中期,我的外祖父是十八岁闯关东的,应该是一九零五年,已到了清朝末年,但记忆中看过外祖父年轻时的一张照片,是留着辫子的,穿着大褂,戴着礼帽,旁边的外祖母坐着,脚是裹着的就是说的三寸金莲。他们就是在老虎滩靠岸的,说是坐小火轮过来的。
      一些移民就搁置在老虎滩的石槽落地生根,就有了老虎滩这个远近闻名的小渔村,这里的人们靠海生活着;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也是在老虎滩的渔船生活了近百年,可以说老虎滩的渔村比大连存在的还早一百多年。
      现在的人们只记得大连。似乎忘记了原来的大连称之“旅大”,这包涵着旅顺和大连两个地域的合称。
      “大连”之地名原本是满语词汇中“嗒淋”一词的译音,其本意是“海滨”或“河岸”之意。
      俄国人在此地区统治时,沿用清政府官方的满语“海滨”作为该地区的名称;日本人在其统治时,又借用汉语中的“大连”二字来标注满语之音“嗒淋”。故而,才有流传至今的,以“大连”二字作为城市之名的出现和定位。
      我与朋友聊天,他很瞧不起大连这个城市,说大连才一百多年,我们杭州有三千年了。
      其实大连地区至少有17000年的人类活动历史了,在今天的牧城驿那些出土的文物和遗址。战国至秦汉属辽东郡。汉设沓。唐属安东都护府。辽设苏、复州。金改苏州为金州。元设金复州万户府。明设金州卫。清设金州厅。
      19世纪,这里还是一个名叫青泥洼的小渔村。100多年前,俄国人开建了这个城市,给她起名“达里尼”特别市,意为遥远的城市,一个远离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地方。1895年底,日军因侵占中国领土而损害了其他帝国主义的利益,在俄、德、法等国干涉下,清政府以3000万两白银向日本买回辽东半岛。此后,沙俄以100万两白银重贿李鸿章,于1898年3月27日签订了《旅大租地条约》。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大连地区都是主要战场,并先后被俄日帝国主义者占据近五十年。1898年开始,俄日在大连湾南岸的青泥洼一带建立大连市。
      关于大连名称的由来有很多,其一:19世界末,日本人占领了这个城市,把“达里尼”音译过来就成了汉语的“大连”;其二,大连人中大部分都是山东移民,在山东有一种很流行的事物叫做褡裢,褡裢与大连同音;其三,大连近海有很多小岛,俯瞰就像用链子串起来一样,当地人称做褡裢岛。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大连同日解放,大连人也说光复,我想起父亲经常说“七七事变”,小时候不知道什么是事变和光复,中学时知道了“事变”和“光复”在大连人心里的意义。
      1945年大连成为全国最早解放的城市,同时设立旅大市。新中国成立后的1953年3月12日至1954年7月31日期间,旅大市为中央直辖市。
      1981年更名为大连市。
      我在“旅大”和“大连”这个更名时期有很长时间不适应,总是绕口的一遍遍矫正重复从“旅大”到“大连”,其实许多人与我是一样的……
      六
      大连这个年轻的城市,也是新中国成立前第一个获得新生的城市;之前有沙俄和日本帝国主义统治了五十多年;留下的历史痕迹不单在建筑方面,还有一些滞留的侨民。他们大部分是日本侵华时死在中国的士兵亲属和孩子。
      前面写的顾家的小女婿,还有一些日本的女人和中国人的后裔,我们小学时就有两个,他们在一九七二年被日本政府接回了日本;还有一些白俄时期的遗老遗少,其中有一个俄罗斯男人,大家叫他“哈拉少”他是一个满脸胡须的男人,如一头野骆驼一样,浑身散发着酒气,醉生梦死的生活一直到一九七零年;他冻死在一个锅炉房里,没有亲戚朋友,民政局的救护车拉走了他。
      这个哈拉少,他是一九二零年在大连生的。据说他的父亲是沙俄的一个贵族,为了逃避十月革命后苏联红军的绞杀,从远东的海参崴逃到到沈阳又辗转到了大连。
      老一代人称之沙俄人为大鼻子,称职日本人为小鼻子,称职朝鲜人替日本人做事的为二鬼子,称之中国人为日本人做事的狗腿子为“拿票的”。
      那个俄罗斯男人曾经在张本政的货轮上做水手,年轻时长得牛高马大的模样很帅气,人也豪爽;曾经与一个窑姐同居,有了一个你女孩子;后来那窑子的女人与一个商人私奔了,他从此就喝酒成瘾,也不能做水手了,一个人就在码头晃来晃去,原来的朋友和船员有时也接济一下他,后来看他无休止的堕落朋友们就疏远了他,再后来他把自己的女儿换了酒喝。
      老人说他的女儿长得很漂亮,黑头发蓝眼睛,五官和他一模一样。
      大连解放后,这个女孩子到哈尔滨投奔了她的一个姑姑。
      这个大鼻子俄罗斯男人从此没有亲人,无依无靠了;冬天他在寒风了狂奔,没有酒喝,就用工业酒精兑水喝,酒精中毒鼻子是殷红的。
      孩子们从此就喊他“红鼻子”,他嘿嘿地傻笑,我看见他时,他的呢子大衣如一张渔网破烂不堪的,腰上是麻绳做裤腰带;小女孩不敢靠近他,他经常有一些猥琐的下流动作,这样他经常被路人打得鼻青眼肿的。
      他居住在一个日本房的一楼,一次他点燃酒精炉失火了,整个房间都毁了,因为日本房都是木质结构的房子坍塌了,他就住在锅炉房里,一直到死。
      他楼上住着一个德国老太太,据说是沙俄时期来中国的,曾经教授一所完全中学的外语。
      她原来的男人是一个威武的俄罗斯军官,她琴棋书画都会;我说的琴棋书画是钢琴、围棋、书籍、绘画,她能够画很好的俄罗斯油画;会五国的语言,记忆中她很高大,穿着素花的绸缎连衣裙,胸脯鼓鼓的抬得很高,但走起路却轻盈飘逸;她喜欢洁净,家里的布置都是米色的,窗帘也是米色的莎莉绣着花卉;她的墙壁是五颜六色的的画报粘贴的,黑白的相片是她的男人,用考究的相框镶嵌着,挂在她的卧房;她是在一九六七年不见的,有人说他回德国了,也有人说她死了;我曾经询问过妈妈,她说“不知道,或许是死了。”因为那个时代人们的心灵是不愿意多事的,何况我父亲曾经也与苏联红军共事过,在中苏关系紧张的时候,家里存留的一些俄罗斯油画也遗失了,父亲俄罗斯朋友走时赠送的青花瓷大盘也摔碎了,没有留下残片;就连当时居住的房子中残留的一些日本人一些小物件也被砸碎扔掉了。
      关于那个德国女人的故事,后来母亲说,那个德国女人原来的丈夫是沙俄的一个军官;他丈夫在日俄战争阵亡了,一九四五年苏军解放大连,她又与一个苏联军官好上了同居了;他们没有孩子。
      苏联红军在最后一批后来撤出大连时,那个军官没有带走她,因为他在家乡有妻子和孩子。
      她开始在中学教外语和美术,她在一段时间也被审查过,后来就不清楚了。
      对于她,国家对于她有特殊的优待,曾经有人说她信仰共产主义,与卢森堡是好朋友,曾经帮助掩护过大连地下党工作,中共六大在苏联召开,代表从大连到苏联也得到了她的帮助。
      对于她的身世,至今也是个迷。
      我的两个同学的中国爸爸日本妈妈的同学在一九七二年回国了,他们在学校学习就不是太好,他们长得也矮小,智商也不是太高;那个男孩子有一些木讷;在学校总是留级。他比我们大四岁,是一九五二年生的;那个女孩很精灵,比我们小;是一九五八年生的,她聪明伶俐,但学校的女厕所发生了“反动标语”,她被调查了,从字迹看是她写的,那时她十三岁;后来学校把她做为可以教育好的典型做报告。
      遗憾的是,我至今不知道她的“反动标语”写的是什么?后来她去了日本。
      他和她的中国父亲后来回到了中国,说不适应在日本的生活习惯;其实是承受不了日本人眼里和那些亲属,包括他们的孩子给与的无形的精神耻辱和歧视。
      后来他们的中国父亲都死在大连;我同学的日本母亲在回日本后就改嫁了日本人。
      日本这个民族从骨子里瞧不起中国人,那些曾经在日本战败后,滞留在中国的日本难民,中国人无私的心灵收留了这些孤儿寡母;给予他们温暖和家庭;尤其在新中国成立的初期和自然灾害时期,中国人勒紧腰带把省下的粮食给与这些孤儿寡母,使他们活了下来,中国人对于这些滞留的日本侨民是特殊照顾的,因为他们也是战争的无辜和受害者。
      解放前,日本侵略者在中国屠杀了我千千万万同胞,在大连殖民了五十年,在这五十年的血雨腥风里,多少无辜和仁人志士的血,也包括我的祖先们。而中国人却放弃了民族史上这一段前嫌,放眼未来的看待中国和日本的未来;我想经过战争苦难的日本人民心里都有清晰的认知;勿忘历史,以曾经犯下的罪恶为戒,和平发展中日关系是必然的出路。
      在历史性战争面前,我以为那些创作和制造了文明的人们应该忏悔;而那些发动战争又以极端和惨无人道的伎俩让人类的个体在人性的变态冲撞中爆发出非人道力量或行为的魔鬼们更应该首先忏悔。
      我可以这样质疑或质问,今天的日本当局你做到了吗?
      七
      对于童年的一些记忆,我们那条街似乎是一条历史的象征。
      桂林街,清一色的日本建筑,淳朴的民风营造着和谐的邻里关系,居住在这里的原居民是清一色的闯关东的第二代。
      他们是在清末期或民国初期生在大连的第一批山东籍的大连人,他们说话都带着胶东半岛的口音,这也是一种浓浓的乡情吧。
      大连地区也居住着满族人,但他们都以屯和部落的形式局限在那些水草肥美的外阜的平原地区,保留着他们祖先的游牧民族习俗;而真正开拓大连疆土的是山东人。
      从第一代移民开始,也是中国近代史中的那一次大迁徙,山东的移民在历史移民大潮中有着不可磨灭的一页;即使今天的大连从七十年代的一百五十万人口到今天的大连七百万人口这个比率;第三次移民潮的变故,黑龙江和吉林的人口大量迁移到大连,但他们的祖先也是山东人,只是他们长期地生活与当地的居民融合,现在保留着山东人的习性少了一些,性格更加粗犷或许有一些不羁游猎人的气息。
      大连百年的历史就是一个移民群体的不断迁徙回流,汇聚又分裂后的重新融合;又不断地迁徙回归的历史。
      我看过【闯关东】的戏说,也有好多不真实的情节,但从文学角度也是喜剧化了。但这远离历史和真实的文字又怎能去还原历史留给后人一个真实的大连。
      大连——这个闯关东必经的的驿站,也是近代史中一个重要的窗口。
      那些戏说到最后将转达给与人们一个什么内涵的大连?还是迎合当下商品大潮在文学艺术上的渗透。
      闯关东,我们那条街就是典型的山东人聚集地;解放前他们居住在靠近码头的一个山坡上,那里有王家沟和老虎屯两个居住地,分别住着闯关东来的两个支系不同村落的人口。
      居住在老虎屯的山东人大部分在铁路做苦力;王家沟的山东人大部分在码头做苦力。
      也有一些早期来的山东人,他们原来就是做生意的人,属于第一批从山东到大连的移民,他们在大连的地盘站住了脚后;把家眷也迁移过来,接着就把他们在山东的亲属和生意都带到大连来。
      过去的山东人也不是人们意向中的都那么素朴厚道,相对于沿海地区的山东人,因为烟台和青岛的港口是最早开放的,早期的山东人也受到一些新思潮的影响。
      在中国近代史中,德国人和日本人在青岛的殖民时期,或多或少也带来一些舶来品和西方的思想,如人的思维和贸易方面就受到影响;也是洋务运动的发源地。
      解放前,这些人在大连有自己的地产和生意,甚至垄断着当时60%的大连经济实体;某种意义上他们对于中国民族企业也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第二批闯关东的时间在清朝末年,历史上山东发生了严重的自然灾害,加之山东人口的不断增加,如我的老家沂蒙山区就是人多地少,许多是贫瘠的丘陵和山区,没有地可以耕种;遇到灾害年,迁徙的移民,这些群体都是地道的农民或佃户,还有一些泥瓦匠,贫瘠的山区人多地少,大多数是没有土地,加之天旱庄稼颗粒无收。
      为了活命,他们就一个村落一个村落携家带口挑着篮筐,没有任何交通工具;他们到了烟台,坐的是混装的小货轮漂洋过海到大连;然后从大连到东北......
      我和我的同学在中学时就深入到海港搬运大队采访他们,那里是清一色的山东人和他们的后代,我们采访那些“老码头”听他们讲诉过去和今天。
      这些码头做苦力的山东人从沙俄在大连就开始了,他们居住的房子是靠近码头的山麓,依山而建的简易的油毡纸屋顶的房子。
      这些简易的房子,冬季四面透风,大雪可以覆盖整个房子。夏季的大雨也可以摧毁它。
      严寒的冬季,他们一家家十几口蜷缩在土炕上,围着一床薄薄的棉被;夏季就是炎热的太阳的熏烤;他们不得一次次朝屋顶浇水降温;刮风下雨。
      一九三二年夏天,几天几夜的大雨后山体滑坡,从山上下来的洪水和泥石流掩埋了几十家,家暴风雨又席卷他们的简易房子。
      居住在这里的山东人就是在这样条件下顽强地活着生存着;一代一代的繁衍着,直至解放后,政府动员了一批无家可归的山东人搬迁到日本人撤走空旷很久的房子里;这就是我说的桂林街大院外的那些山东籍的住户。再后来就是一九五二年以后从上海和其他地方来的,支援大连建设的技术人员和中学毕业生。
      我的中学物理老师就是上海一所高中毕业的,当时大连的各大学院和完全中学的老师都是从南方来的,这个比率占了50%还多;其次就是从山东济南和青岛来的学生,我的小学老师就毕业于山东师范学院,因为今天出身,只有远在他乡在大连这个年轻的城市教小学。大连是一个新型年轻的城市,但她很沧桑也很有趣闻;这里有俄罗斯的风情也有日本人留下的一些细微和景致的东西;大连是一个很包容的地方,这一些在我们的小学、中学、或大学都能体会到感觉到。包括大连认定发音就有浓浓的山东沿海的口味,有一些外来语和当地的融合。
      桂林街分为上街和下街;居住着近百家的居民,但彼此都熟悉,互相都知道来自山东的那个地方,山东各个地域的语言还是有区分的,但彼此很和谐友善,谁家有什么困难或红白喜事,大家都关注着,哪怕是帮助一棵白菜,一碗粮食;那家有喜事了就互相送一些米面了,谁家老人去世了就送一道纸,大家一起帮助,这这种民风和风俗一直延续到那条街拆迁。
      我记得我母亲拜的干姊妹;就住在顾老头的楼上。他的男人和他是一个村子的,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他们是一九五二年来大连的,她与顾家太太是远房亲戚,当时顾家居住着整个二层楼的别墅,就腾出一间房子给他们住;为这件事顾虑头经常骂顾太太和她们;我母亲的那个干姊妹,人很贤惠厚道,经常帮助顾家做家务,一年四季似乎是顾家的长工一样;她们没有孩子。
      母亲说她结婚后有过孩子,后来得病死了;他男人被国民党抓壮丁,他男人是被解放的解放军,后来就回家与老婆一起到了大连。
      我记事时,她们身边有一个女孩子,比我小两岁;她们如掌上明珠一样的疼爱着她。她的男人在码头做搬运工,那时候做这个工作赚钱很多,所以她们一家人生活的很滋润;那个小女孩夏季穿着漂亮的布拉吉扎着小辫子她妈妈领着她到我家串门;我经常逗她说大额头,是啊!她是南方人,两个眼睛深陷着聆听大人说话,她一个人静静的玩耍着,妈妈说她很听话,有一次听她们开玩笑地说“凤,把哥哥给你做男人吧!”
      我们不知道这些事情,可能就是大人之间的所谓“娃娃亲”。
      妈妈的这个干姊妹经常回山东老家,在自然灾害年代,她的家就是靠她撑起,从山东老家被回粮食,一个女人每一次都背负着近百斤的东西又担惊受怕地怕人们发现,那个时候从山东搬运粮食是非法的,按照政府的说法,就是“投机倒把。”
      一个女人背负着上百斤的东西,又担惊受怕的四处躲藏着稽查人员的搜捕,身体的劳累透着,她得了肾炎和多种疾病;开始尿血,再后来就卧床不起了。
      我母亲经常去看她,她的女儿很听话乖巧,很小的孩子就垫着板凳在厨灶做饭,给她妈妈熬汤药。
      那时有病是住不起医院的,邻居家的老人病了都是在家靠着等死,那个时候许多五六十岁的就是老人了,有了病呆在家里,很少有去医院的,或请社区的医生看一看,他们说“准备后事吧。”
      还有一些老人感觉自己快寿终了就回到山东老家,不想把骨头埋在异乡。
      时间在一九六六年春天吧,这时凤已经读小学一年级了;她的妈妈死了,她还是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哭,邻居一些大人说“凤,你妈妈死了你大声哭啊。”
      他的男人办完了老婆的丧事,又要上班了,我感觉那个又瘦有小的老头更加萎缩了,骑着自行车天不亮就上班去了,当时码头的搬运工是计件工资,他要多干一些活把老婆办丧事借工友的钱还上。白天她把女儿寄托在我家,我母亲给她准备午饭,那时候我们家也很拮据,家里人多,还有外祖父和外祖母需要赡养;但母亲尽可能的给与凤格外的照顾。凤在母亲的照顾下静静地长大,他的父亲一遍遍的到我家说谢谢,把节省的细粮送来,我母亲又送过去,我母亲知道凤的爸爸不容易啊,每天是沉重的搬运工作,他也患上了痨病,已经也咯血了。
      凤有一段时间在我们家住着不走了,我的姐姐帮助妈妈照顾这个小妹妹,天天给她梳头、洗衣服了,每天上学与我一起到学校,放学和我一起回来......
      凤的父亲很疼爱孩子,但他需要工作赚钱养活凤,在邻居的介绍下,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来了,她死了男人,有两个比凤大的男孩子;这个女人在凤家有一年多,这一年凤的身上经常是伤痕累累的,凤的后妈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凤爸爸舍不得吃的保健饭拿回来,凤是吃不到的,都进了她后妈带来的孩子肚里了;凤的爸爸回来,凤的后妈就告状说凤如何的不听话,一段时间凤又在我们家住着。
      时间到了一九六七年,一些政治运动的风暴在孕育着,开始是询查漏网的阶级异己分子和“地富反怀右”,一天凤的父亲没有按时回来,后来单位的政工科来的人说:凤的父亲解放前当过国民党兵,有人命案,在隔离审查暂时不能回来。
      大约过来一个月,凤父亲的单位来过,说凤的父亲畏罪上吊自杀了,凤连父亲的遗容都没有看见,她的后母不去收尸,说怎么处理她不管,几天后单位的人送来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凤父亲的骨灰。
      过来三个月,凤的后母把凤送人了,她很有能耐啊!
      通过民政局,说是无能为力养活这个女孩子,让政府帮助她把凤送人。
      这件事,我母亲征求过父亲的意见,父亲也同意把凤带大;但凤的后妈不同意。
      她不愿意凤在这条街上生活,每一天在她眼皮底下晃着,这是她说的。
      我记得凤为了能够不离开整整在她后妈床前跪了一整天,都没有打动她的后妈。
      凤哭的死去活来抱着我母亲的腿央求我母亲收留她,但当时我们家的情况,还有凤的后妈在领养手续书画了押一切都不能改变了。
      想一想这个小姑娘第一次被亲生妈妈遗弃,从上海到大连时只有八个月;母亲说凤当时瘦骨嶙峋的奄奄一息,满头的虱子,没有一个小猫大;是邻居一家一家家的奶水把她养大;她的第一个养母视她为掌上明珠,但她生命有限,第二个养母却把她看成是负担非要抛弃她;这个凤啊!命运很苦啊。
      凤被领走的那一天,妈妈哭了,妈妈给她做了一身红花的衣服;收养她的家庭没有孩子,他们在一家企业做工程师,离我们桂林街不远的路;母亲说凤这一次找到好人家了,她也替死去的干姊妹放心了。
      收养凤的这一家人很好,把凤视为己出,凤的生活开始了正规有序,享受着家庭的温暖;过了三年,凤的这个养母生了一个男孩子,母亲说她是积德了老天是长眼的。
      凤从桂林接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八
      撇弃凤的那个女人,后来和凤的爸爸的一个工友生活在一起,这个男人很厚道老实,也是山东人,一辈子没有结婚;退休后的工资如数交给这个女人;但那个女人很刻薄对待他;不让他住在房子里,在后院盖了一个窝棚让这个老头住;每天吃的是窝窝头就着咸菜;这个男人来时魁梧满面红光的,八九个月就面黄肌瘦了,他帮助她把孩子养大了个个都成家立业了。他还是住在院子的窝棚里,那个女人说他睡觉打呼噜惊天动地的,邻居的一些大人替这个男人打不平,去她家说了几次、都被那个女人骂的狗血喷头;街道干部也去了几次都没有改变她虐待老头的劣习。
      那个男人的亲戚从山东来,那个女人把东西留下了把人撵走了,邻居都说她“缺德到家了。”
      后来那个老头得了尿结石死了,有几天吧,她的家人都不知道,邻居发现后打开窝棚的门,身体已经发臭了。
      再后来那个女人找了四五个男人都死了,约莫是一九八零年吧,星期天我从学校回来,母亲说“那个女人死了”。邻居也说“是报应啊!”
      这期间我在学校读书,只有星期天回来,对于这趟街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只有母亲说的,我知道一些。
      这个女人,母亲说她解放前在大连一个窑子里做妓女的,是被他一个表舅卖到那里的,她表舅原来是做买卖的,后来吸了鸦片把家产吸光了,没有钱就把他一个远方外甥女骗来大连,卖到“窑子”;解放后这些窑姐都嫁了男人,她生了两个男孩子,母亲说这算是个奇迹吧,一般这样的女人都没有生育能力了。后来他的男人病逝了,她寻找了七八个男人,凤的爸爸是第九个男人;这之后还有五六个一直到她死。
      这个女人在八十年代初得了一种怪病,就是全身萎缩慢慢地就瘫痪了,她自己的孩子从来不上门伺候她;有时街道的人去帮助一下,邻居都没有记恨她的过去,也在帮助她;七十多岁的她,已是孤寡老人了。
      一次她的孩子来过,翻箱倒柜的把家打劫了,她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不翼而飞了.....
      这样她没有了经济来源,街道的卫生所不能给她打吊针了,连日常的生活都没有一分钱。
      邻居这一家那一家的帮助,维系着她的生命,街道知道她有儿子,寻找了很多次他们就是不来。
      她唯一的就是现在的这一间房子,街道动员愿意收留她的人说:伺候这个女人到死的人,房子就归谁居住。
      我的小学同学,我在后面有写他的文字;他确实很精心的伺候她,他晚上上夜班,白天伺候她,那个夏天里,他擦屎擦尿的,邻居都说他不容易啊!一个大男人的。
      晚上由那个女人的外甥女陪护着,其实她的外甥女在这个期间不在大连的。
      这个女人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午夜死了,家里没有暖气,她的外甥女又不在,她的尸体都冻僵了蜷缩在床上。
      街道找到她的外甥女,她的外甥女过来先翻了她的尸体,在床垫里找寻着什么。
      找到了,这个女人在床垫下藏匿的钱,都是十元以下的纸币;经过盘点有七万多。
      她的外甥女给了我同学一千元,说“这些办理后事够了。”
      我的小学同学拿着这些钱办完了丧事,接下来就是她的外甥女与我的小学同学打官司的事情了,因为房子。
      后来听说我的同学没有得到房子,也没有得到她外甥女一分钱的补偿,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凤的生母在凤第二次被领养后来过桂林街打听过凤的消息,母亲说凤的亲生母亲是一个部队医院的护士长,她怀孕后她的男朋友甩了她。
      她当时二十一岁,刚从护校毕业在部队一个医院实习,与他发生关系的是一个从朝鲜回来的军人;她在护理他的时候与他相爱了;男的是河北人,她是上海人。
      那个军人伤好了后出院了,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去了他留下的地址,去了没有找到他;部队说他复员回老家了;她按照部队提供的河北廊坊地区去了,几经周折到了廊坊,在当时的乡镇知道他有老婆和孩子了。
      我母亲见过这个护士,这个护士说当时她想寻思,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很伤风化的事情。
      她投了一个水塘,被一个年轻人救了起来,他接济了她回上海的路费。
      回到上海,她在母亲的呵护下生下了“凤”,就急匆匆赶回来上班了。
      她把凤放置在一个朋友那里,每天提心吊胆的,她没有奶水,也没有钱来给孩子买奶粉,每一天孩子喝着稀稀的米汤,半夜饿的直哭,看着孩子这样,她不能丢掉工作啊。
      部队不知道她生孩子的事情,她是请了病假的,在超期时也写了信给单位,她回来后,由于她过去勤勤恳恳的工作,部队医院给了她超期记大过处分;没有开除她。
      与她同期的都是团职了,她因为这件事情还是一个护士。
      她在朋友的劝说下,她狠下心来,就把孩子送了人。
      她知道收留“凤”的人家是没有孩子的善良的人家,她曾经偷偷地看过凤在街上,只是凤不知道她的身世。
      后来这个护士结婚了,男人就是救了她的那个男人,也是部队的,她告诉了了他凤的事情。
      他们曾经想把孩子要回去,后来她与丈夫又有了两个孩子,看着凤很幸福就把这件事情搁置了。
      时过境迁,有很多想不到的事情;我在我孩子的中学毕业典礼上看到凤了。
      我的孩子高分考入一所重点高中,中学校长邀请考入重点高中的家长出席毕业典礼;在我的座位后面,一个中年妇女冲着我笑,然后大大方方的说”你好,你是桂林街的老邻居谁家的吧?”我很惊奇这是谁啊?
      她说“没有错的”公然叫着我的小名。她说她在桂林街住过,九岁离开的,她说“我的小名是‘凤’啊.....“
      啊!我更惊讶了,这突如其来的事情。
      她说她的父亲过世了,她的母亲身体挺好,与她生活在一起。
      她的弟弟在日本工作,也结婚了,孩子现在在中国,她和她妈妈帮助照顾的。
      她是个女儿,与我的孩子在一个学年两个班级,这一次也是高分考入了市一所高中,也是被邀请来的......
      我没有问她亲生母亲的事情,她主动说的。
      她说:她结婚时她来过。
      我知道她说的是谁。
      她又说她退休后身体不是太好,她的那两个男孩子很出息,也很孝敬她。
      她始终没有说妈妈两个字。
      她似有所思地慢悠悠说,她的那个丈夫前几年病死了,她和她的两个孩子之间经常来往。
      现在的凤从一个医院退休了。
      她的孩子在国外工作了,嫁了一个日本人。
      她的女儿很孝敬现在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姥姥。
      这一切都是命运啊!
      我不相信诅咒也不相信报应,但现在到了这个年龄,冥冥中还是相信恶善和因果的。
      九
      在道德和法律面前很难弄清楚一些事情,一些人生的琐事也不是可以用道德法律可以解决的;如那些司空见惯的好的或使人厌倦的坏的东西。
      但生命是善恶和好的事物,这个是清晰的或许那些人曾经饱尝了社会的阴暗龌蹉太多,心里中滋生出不可抗拒的复仇心里,一些人终止了无意的伤害,或许心灵的一种突发的悔过;但太多的人是无动于衷的以为损人利己这就是人生的哲学,或许在弱肉强食在的恐惧,这一些我很茫然。
      童年,没有太多的承载,也没有今天孩子这样为未来全副武装起来;虽然在那艰苦的环境没有太多的物质的引诱就没有太多的精神恍惚;如今天的忧郁症和心灵的封闭和自闭症;这或许是社会进步中的一些疑惑,但那些木讷的眼睛和滞后的表情掩映在心里的殇大人可能知道,但那些孩子们如何抵达?对于一个国家也是这样,都在自闭中。
      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席卷神州大地的四清运动,持续时间达4年之久。我家也有人参加了这次运动,我大姐当时在一所军事院校读书,我父亲带回来的参考消息也连篇累牍的报道;我从他们嘴里知道一些,我在一年级前在母亲的指导下认识了好多字可以看报纸,知道一些简单的意思。
      运动期间我父亲也是早出晚归的,中央要求领导人亲自挂帅,指导四清;数百万干部下乡下厂,开展革命;广大工人和农民参与其中,积极响应;“四不清”干部纷纷检讨,从而上演了共和国历史上特殊的一幕。
      我的大姐与他们的教员一起到了一个农村,有一些油印的资料也是关于四清运动的事情;从当时的党刊和参考消息,我知道一些懵懂的事情。
      我亲历的是专家大院里的一件事情,我认识的一个中专老师,她是上海人。
      她们夫妇是一九五三年来大连的,她丈夫是国家特请的专家级人才,是铁路局的一个俄语翻译;他有德国和中国的血统;出生在上海,个子细高、卷曲的金发下是白皙的肤色;日常穿着浅栗色的皮夹克,拎着一个牛皮的公文包,上下班都有一辆黑色的轿车接送的。
      这个时期国家困难刚刚好转,大家还在节衣缩食,物质还是紧缺的,每个人脸都是灰青色的。
      女老师在学校教授化学,长得小巧依人;解放前在上海一所有名的教会大学毕业的。
      她们夫妇曾经留学在苏联;她们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男孩子在上海的外婆家,女孩子比我小,她妈妈领着她上下班。
      日常他们休息了就带着孩子去公园散步,一种温馨和蔼;路过的人们投去羡慕的眼光。我们那条街的大一些的学生也经常与他交流一些外语方面的事情。她们两个没有架子很平易近人的,也经常接济一些遇到苦难邻居。
      一个下午,是下午时间。
      我记得是小学生放学了,专家大院里有很多人,我和一些孩子也跑去看热闹,一辆警车停留在院外,我们看见他的家被翻过,一些书籍散落在地上,看着蝌蚪一样的文字,不知道是什么;只是感觉好奇。他的邻居说“他是苏联派来的特务潜伏在中国的”,我没有看见他,前几天他就被羁押了,这一次是抄家,是铁路安全部门的人,抄完家后,把那个女老师带走了,孩子由邻居照看。
      一个星期吧,那个女老师回来了,她的男人没有回来。
      接下来就是她的学校对于她不间断的审查,白天她的孩子没有人照看,孩子哭着喊着要妈妈。
      她上海的亲属听说也被审查了,因为她的父亲解放前是资本家,她是二姨太生的。
      这个女老师后来回上海了,他的男人死在监狱。
      后来听说女老师丈夫的事是一个冤案,原来告发他的是他一个部门的人。
      告发人嫉妒他的才华和为人,偷窃了他的一些翻译的资料为佐证,其实就是一些文学名著和普希金诗歌翻译的底稿,翻译底稿中有一些数码和五线谱之类的文字;告发人就诬陷说是发电报的密码和暗语;又看人家是混血,长得像“特务”;就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和谎言就把一个家庭破坏掉,一个有才华的专家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当我给朋友说,他们还以为这是一个笑话。是啊!这是真真切切的事,在那个特殊的时代发生不能不说是个一个笑话。
      后来那个告发的人在文革又陷害了许多人,文革后他受到惩罚;他的三个儿子也鄙视他,他的晚年很惨。
      四清运动接近尾声了,我大姐从农村回来了,似乎她心灵也受到了一些冲击,有一些沉默寡言。
      那时候我只知道“社教”就是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四清运动”和“社教”,这些阴霾,也是那场动乱的前奏。
      这个期间,桂林街的邻居关系发生一些微妙的关系,首先是经常到我们家为我们义务理发的葛姨被审查了,一次她到我家来已哭红了眼睛、样子很憔悴,审查的第一条就是替人家理发赚钱这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第二是有海外关系偷听敌台广博。他的男人也不相信他了对她也冷淡了。我母亲听到这些,并没有冷淡她而是安慰她想开一些,有关部门到我家了解情况,我母亲真实的反映情况说葛姨是为人民服务从来没有收过钱;其他邻居也如是反映情况,葛姨被放出来了;但她“偷听敌台广播的事情”四清队说是有的,这件事我母亲不清楚,这件事也连累了她的丈夫;就这样株连九族的牵涉到葛姨丈夫的叔叔的事情,她丈夫的叔叔是解放前英国人的买办,在海关工作过;她的丈夫过继给他叔叔,长大读书到工作,他叔叔一九五八年病死了;这些过去的事情在四清中又翻腾出来,说死人不清楚的的事情由活着的人说清楚。
      这些事情现在看都不是事情。
      偷听敌台的事情,是她邻居的一个老头告发的。
      这个老头描绘说,深更半夜葛姨穿着内裤跑到那个老头的家敲开门说,她家的收音机可以听到香港和台湾的声音;让那个老头过去听。
      葛姨有一个妹妹当时在香港居住;葛姨长得年轻漂亮,又是个有文化的女性;喜欢打扮自己,这是女人的天性,她的妹妹也经常托海员给她带一些衣服;这些事情就是那个老头的告发葛姨的把柄。
      真实情况是那个老头解放前在轮船上做伙夫,经常贪污船员的伙食款,手里有钱就去妓院嫖女人。
      解放后他的生活也糜滥,自己的老婆早死了,他先后有五个老婆;对于邻居或周围漂亮的女人他也是贼眉鼠眼的。
      那个告发她的老头曾经以各种理由哄骗过不少女人;葛姨长得漂亮,很有气质;他一次猥琐葛姨,被葛姨扇了耳光狠狠地教训了一次,从此他就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这不四清运动,街道搞了匿名信举报箱,这些人渣就兴风作浪起来。
      葛姨这个期间曾经很纠结苦恼,一些过去的朋友邻居开始冷淡她了,街道四清办公室经常找她谈话要她交代问题。我看过她脸上在隔离期间被打过的状况,头发也掉了一些。
      她想不开打开煤气自杀过,被邻居救了。
      母亲说葛姨那个时间精神恍惚了,需要人帮助她,街坊邻居不应该放弃她;我母亲经常把她叫到我家劝慰她想开一些,我看到母亲抚摸着葛姨的伤口,帮她梳理凌乱的头发,那个时候他的男人被隔离在单位的地下室,他的三个孩子天天躲在家里,她的大儿子很顽皮,因为这些事情常常被其他孩子打的头破血流;他们就会跑到我家来,我母亲帮助包扎伤口或抹一些药水。
      我记得她称呼我母亲开始叫嫂子、后来就改口叫姐姐了。
      那个期间连孩子也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葛姨,骂她是什么什么的,又唾弃她。
      我母亲是不信邪的人,拎着那些孩子去他们的家,让他们的大人好好的教育孩子。
      那些孩子的家长去四清队告了状,这件事情街道来调查过。
      我母亲说“你们不要太过啊!对一个人有问题说问题不要打骂人侮辱人格啊!
      “不要太过”,似乎街道四清队的人也听出些什么,他们中也有懂得政策的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就再也没有对葛姨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后来关于偷听敌台的事情查清楚了;都是那个老头无中生有。
      那个老头的后半生也没有好下场,我在另一个章单独一节写他,这个从旧社会活过来的人渣。
      桂林街的一些事情是模糊的也是清晰的,桂林街也是大连过去和现在的一个缩影、镜子。
      小时候我就经常看到一个裹脚的矮小老太太和一个魁梧标志的男人穿街走巷;开始我觉得惊奇,时间成了就见怪不怪了。夏季我看见他们推着的小车,车上是他们撸下来的槐树花;这个时节南方有一些放蜂的来了,有一些死的蜂子他们也捡拾;一些孩子也骚扰他们,说那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彪子”;这时街上的一些大人就把那些调皮的孩子轰走。
      晚上我把这件事情说给母亲听,母亲嘱咐我们不要和那些野孩子一样啊!
      母亲说那个裹脚的老太太是张本正的小老婆,那个高大的男人是她的儿子,也是张本正的小儿子。
      现在他们已家破人亡了,她与张本正的小儿子在一起,两个人没有生活来源,家的粮食不够吃的,那时候粮食是配给的,没有工作的和老人都是二十八斤而且扣除一斤备战粮,有时供给的是发霉的玉米面,老太太的儿子牛高马大的,他妈妈就是不吃不喝也不够儿子吃的,邻居也帮不了多少,没有办法他们只有捡拾槐花和一切可以充饥的东西,那些死的蜜蜂就不知道做什么用了。
      他在日本早稻田留学,回国后在一个洋行工作,为一个女孩子失恋了,好像是张本正不同意这门婚事,他儿子就犯了癔病,我看见他时,表面没什么与众不同憨厚的样子倒使人多了一些同情和怜悯;看他白皙的面孔络腮胡须,年龄不到四十多岁,此时是一九六三年。
      如果退算,一九六三年,他的母亲应该是五十多岁,他不到四十岁;他应该生在一九二八或一九二九年的;他的母亲不到二十岁就嫁给了张本正,他们有了这个儿子,他留学回来时大连已经解放了。
      或许就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张本正这样的男人和父亲,文革期间,这母子俩被遣送乡下,生活过得很凄惨,后来就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十
      那一年的夏天,我们那条街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出狱了。
      他有五个孩子,最小的女儿是我一个班级的,与我同一年生的。
      她出生没有见过她父亲,她父亲入狱的时间应该是一九五五年。
      入狱前在一家供销社工作,他也是山东人。解放前他的家境贫穷,吃不上饭,他就在庙里打杂赚个饭口,闲暇与习武的和尚学习,穷孩子没什么就有一身的力气。
      他十四岁就跟父亲来了大连。
      他人长得高大又厚道,有山东人的义气和一身武艺,被老乡介绍到张本正那里打杂。
      他工作肯干又和气;安排在张本正的身边,做一些家务和杂活。
      后来是在监狱被押的服刑人员供出他,说他与原来被政府镇压枪毙的汉奸张本正有关系,曾经做过张本正的保镖;还有人说他参加了国民党的三青团;还有人说他有人命案;这一切都是从监狱在押的囚犯嘴里说的,而且有签字画押的,这就是铁证如山
      这些罪,她的父亲的罪名是历史反革命,当时是在街道开的宣判大会,宣判完给他戴上手铐,就被持枪的公安人员押上囚车。
      他的大儿子这一年在北京读书,也因此事受到影响不能继续学习,回到大连在海港找了一份搬运工作;他的大女儿就读大连一所大学的化工专业,毕业在一家化工厂,她的同学都在化物所做研究员;二儿子刚上小学,下面还有五岁的二女儿,他的老婆又有了身孕;他被判了十二年徒刑在高墙里服刑。
      他提前两年出狱了,整整十年。这个家靠他的大儿子赚钱养家糊口,大儿子一直没有结婚,那时候他家的那种状况也没有人肯嫁给他的;他的老婆也做一些杂活来补贴家用。
      我见过他的老婆,瘦俏的脸,扎着辫子挽成了簨,这是山东女人在等着男人回来的一种习俗。
      就这样等待,他回来了。
      人变得也呆滞了、背也驼了,年龄不到五十岁,又没有工作,粗粒的头发变白了。
      后来他们家成了吃闲饭的群体,一九六七年就被遣散到农村。
      后来落实政策,她们家回到城市;我同学的爸爸也甄别了澄清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但她的爸爸已经病死在乡下,骨头也埋在那里。
      我的那个小学同学,在乡下与一个大她十岁的男人结婚了,有了两个孩子;后来她们办了假离婚;弄巧成拙现在到是真的了;现在她一个人,退休了,她的两个男孩子工作了,她早就做奶奶了,她的大孙子已读大学了。
           2013.11.20第一章完(字数3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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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匿名
    沙发
    匿名  发表于 2013-11-15 17:3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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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昨天 00:42
  • 签到天数: 3670 天

    [LV.Master]伴坛终老1

    板凳
    发表于 2013-11-28 00:54:26 | 只看该作者
    在慢慢的看,有历史的足迹,人生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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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匿名
    地板
    匿名  发表于 2013-12-4 08:58:44
    本帖最后由 北方夫子 于 2013-12-5 08:52 编辑

    作品名称 作者 阅读 评论 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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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3-9-16 10:43
  • 签到天数: 2 天

    [LV.1]初来乍到

    5#
     楼主| 发表于 2013-12-5 14:59:34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北方夫子 于 2013-12-6 07:38 编辑

       第一部/第二章
      
      一
      
      金樽是比我大一岁的男孩子,他从小长的像肉疙瘩,小眼睛,我记忆中他就长着一双狡诘的眼睛,七八岁体重有100多斤,但不是臃肿的肥胖,是结实墩子一样的孩子。
      早晨,他妈妈从奶羊奶子里挤出的热乎奶有一水舀多,他几口就喝下去,又吃一些羊肉和一斤多重的馍馍,他妈在旁边唠唠叨叨的骂着“看你这个歹像,一身懒肉,不知道像谁?驴浸浸的……”可能是山东人骂人的俚语…金樽与他妈妈对骂着,嘴里吃着东西听不清楚说些什么。
      金樽有四个妹妹,一个个喝羊奶喝的白里透红,像一个个小棒槌一样萎缩在火炕上,凌乱的棉被只能盖住她们的下体,上面卷曲的身子没有任何遮盖,正在发育的身体纤纤显出来……
      睡在中间的是金樽的爸爸,他是赶马车的车老板,一个英俊的山东汉子,紫铜色的肌肤,欣长的个子,长年累月体力和驾驶马车的原因,裸露的地方一块块嘎达肌肉似浮雕过一样。他少言寡语,睁开疲倦的眼睛,从绣花烟袋里使劲装满烟斗,用火镰打着烟斗里的烟丝,一缕缕白色的烟在渐渐的上升,一直到顶端折回…散发一股股微辣和幽香。
      屋里微暗的灯光在烟雾中更显得朦胧,一块污迹斑斑的土灠花布挡住窗户上,有一部分没有遮住窗户,早晨射进的太阳光线披露了屋里昏暗的秘密,横七竖八的农具摆在炕的下面,昨天晚上用过的碗和黑乎乎的锅在墙脚等候着……
      女孩子们在一堆散发霉味和膻味的衣服上一群小花猫和母猫在睡觉,没有关的门槛上,金樽家的大黑狗用疑虑的眼睛看着早晨这屋里的主人。
      女主人在发飙,骂过金樽后又朝她的丈夫发泄,指着没有醒来的四个女孩子说:“看看你整天要儿子……要儿子,天天缠着我干那活……,看你痩的狼都可怜,我生了这几个母的道一个个像母猪似的白白胖胖……”
      那女人说话像唱歌一样,感觉车老板早晨起不来是昨天晚上又与他的女人又做那事了,车老板听不下去了,把没有抽完的烟袋使劲朝他的女人打去,那女人在炕上灵巧跳下地面……真险……那女人跑出屋里……那只大黑狗跟着去了……
      院子里有鸡鸭鹅,还有五六只羊,一头猪,听妈妈说他家先前还养过牛的,他们家这些家禽和牲畜都是散养在院子的,他家养的鸡像山鸡一样,每天晚上一个个飞到院子里一棵梧桐树上,白天了就飞下来到草地里吃虫子,吃羊和猪的粪便,一个个长的水灵灵的好看。
      邻居说他家养的不是鸡、是一群凤凰落在梧桐树上,可惜他家的女人邋遢,就是脏的意思;他们家的孩子虽然在脏乱差的环境长大,但是各个身体健康,女孩子皮肤和模样真是不施粉黛自羞花,各个像她爸爸,瓜子脸,凤眼和悬胆的鼻子,樱桃小嘴。
      金樽的爸爸年轻小伙子的时候是个帅哥,女孩子各个仟细的身材,只有金樽似他妈妈水桶般的身体……五官一马平川,没有棱角;金樽在家里虽然顽皮的厉害,但是一些力气活还是帮助妈妈干,他妈妈已经习惯把喜欢儿子和宠爱用山东人骂孩子的方式每天似唱歌一样骂出来,她骂可以,如果街坊邻居因为金樽调皮捣蛋找上门来,这个女人似母老虎一样护犊子,与邻居嚷的一趟街都能听见,时间长了,邻居都不与她一般见识。不过她心眼好,邻居街坊谁家有困难和急事,她跑在前面,会一点点中医和刮痧,还认识一些中草药,邻居谁家孩子发烧感冒头痛脑热的她用一些土办法就能治好……
      每天她制定的时间到山里放羊,回来的时候身上背着比自己身体还重的青草,汗水和污垢把一个原本漂亮的女人掩埋了。
      整个街道都是她晾晒晒的青草,有时候她采回一些黄连、黄芪还有野菊花和其它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一边把鼓胀的奶子塞进最小女孩嘴里,一边用左手不停的摘捡从农人地里偷摘的豆角和地瓜。她饿了,一个一斤多的生地瓜她在衣服上把泥土蹭几下,就喀其喀其吃起来,孩子吃饱了她鼓胀的奶水,安静的睡了,她吃完地瓜打了嗝放了屁……疲倦地倚在散发着草香的院子的栅栏边睡着了……
      她的三个大一点的女孩子在院子里玩耍着,金樽上学去了。
      下午金樽帮助妈妈收拾好晾晒好的青草,给羊喂了泔水,把院子牛羊的粪便堆积起来,上面盖一层苫布,用石头压紧,他们家在山上有一亩多自己开荒的地,种植着蔬菜和瓜果。
      四点多钟……金樽朝我走来…神秘地挤一挤小眼睛说“小俊,跟我去个好地方怎么样?”“什么好地方?有好事你会让别人去?”我戒备的说,“你去了就知道了?”他小声说,我亦想知道什么好地方,在他的诱惑下我们来到海军一个部队后边的一个山坡,他诡秘的说,“你在远处看着人……有人来喊我一声……”一会就有几个战士朝我们这里走来,没有看见什么就折回去了,约莫一个时辰,我过去一看…哇,一具死马已经被金樽用带来的斧头肢解了……
      流出的马肠子和血沾了金樽满身满脸,我呕吐起来,又闻着有臭肉的气味,金樽似一个屠夫一样把马肉一块块砍下了装满麻袋。
      我远远的躲避他,想着同学们说他身体有异味可能与他经常干这个有关系,想起前几天他拿一些肉干给同学们吃,就是这匹死马身上的肉做的,他们全家都吃着马肉和马肉干,我前几天看到他们家院子里的栅栏上晾晒的也是,她妈妈给邻居说是牛肉干……
      第二天他喊我去,我不去,他拿出一个白钢链子和一个铜牌说:“你去,我给你这个……”我看了看不知道是什么,但是那个链子好精巧,我还是经不住诱惑去了,他还是抗了一袋子马肉回来,我这一次不是很反感,看着粉红色和一些殷绿色的马肉,想着马肉与牛肉差不多吧,回到家,我不敢与妈妈说,我偷偷的拿着那块牌子给舅舅看,舅舅是学过俄语和日语的,舅舅看过问我哪里来的,我如实说了,舅舅告诉我说这是一匹军马,是苏联红军留下的,在海军服务,曾经在朝鲜战争中立过功,是老死的…大意这样……我保留了很久这块牌子和链子,文革时期,被抄家的红卫兵抄走了,不知道现在在那里…?那匹立过功劳的马至死没能逃脱过人们好弑的噩运。
      童年和小学是在无拘无束中过来,金樽很小就显出生活能力和计谋,他学习是笨蛋,捡拾工厂烧过的电线里的铜和金属也是受他的启迪,这个人很诡秘和多心眼……
      一天下午他约我去经常有电缆厂车辆去的一个山坳,他还是让我给他看着人,我这一次从树林看到他把一个土坑用铁锨掘开,把工厂烧过后没有捡拾干净的铜线和一些铜配件拣出来,一会就是一小麻袋,金属很重,他踉踉跄跄的背回家,撒谎说他爸爸单位需要。我回来给妈妈说了,晚上我和姐姐们还有舅舅打着手电筒来到这里,啊,金樽把土均匀的平了,别人根本看不出来,我在他遗留的一截电线的地方发掘出他掩埋的坑,我们这一次收获不小……约莫卖给废品收购站赚的钱有九十多元……妈妈给我买了我喜欢的童话书。
      第三天金樽不理我了,他知道我们去过他的秘密地方,此次我们没有了来往,虽然是一个班级,他总是用一些坏点子调理我,我不喜欢他的狡诈,他没有中学毕业就与家里到农村了,后来他妈妈又生了三个孩子,加上原来的五个,一共有八个孩子,他在省级举重队呆过,由于太笨,后来在一个钢铁厂炼钢,他的几个妹妹很出息的,个个高挑的身体,现在一个个很洁净很有品味的,我的那个小学同学金樽前几天我看到他用摩托车载人拉活,他父亲当年是马车老板,他今天是摩托车老板,真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就是轮回和生活……
      
      二
      
      金樽的姨夫住在他家的二楼,一个胖乎乎的老头,他姨妈是一个常年卧床的病人,那时候说是痨病,早晨听到的就是楼上传来的咳嗽声,他姨夫开始在楼下刷痰盂。
      家里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脸是蜡黄色的,眼睛很大,到屁股的辫子很粗。
      她在读中学还是休学在家不清楚了;中学,她曾经是我哥哥同学,我哥哥到部队后,就不知道她做什么了,他的女儿性格很孤独,喜欢一个人呆着,每天回来就是伺候在床上的病人。我母亲与他的老婆关系很好,也经常去看病榻上的她;记得这个女人很善良,邻居去看她,她的女儿冷冰冰的态度,她妈妈就说她“待人热情一些,都是邻居的。那样冷冰冰的不好。”她的女儿还是不肯改变,似乎别人都在贪图她家的东西似的,平时把门看得紧紧地。
      金樽的那个姨夫也是个吝啬鬼;每一天上班前盘点家里的东西,下班回来再看一遍,如果有变动就大声的吵,他的老婆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说:“没有人动啊,我又起不来床......”
      这个老头一辈子就这样,他们没有孩子,那个女孩子也是他从亲戚过继来的。
      母亲说“‘尹’来时四岁,骨瘦如柴,穿一件粗布的棉衣;现在长成大姑娘了;但这个孩子性格孤僻不合群。”
      金樽在这趟街的孩子群里,人长得结实,坏点子也多,他很成熟也能说会道;一些比他小的男孩子就和他在一起玩,这样就成了一个小群体的孩子王。
      这个小群体的孩子就经常欺负一些女孩子,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堵截女孩子,屡屡得手。
      吓得一些女孩子和弱小的男孩子不敢单独回家。
      一次,一个女孩子的舅舅发现了这些男孩子的恶作剧,狠狠地教训了金樽和那些孩子,金樽有十几天没有出门,脸被人揍得乌鸡眼一样。
      金樽的爸爸说“活该,就应该有人教训教训他。”金樽也经常被他爸爸打的皮开肉绽,但就是不悔改。
      金樽的姨夫却不依不饶自己的外甥被人家打了,去人家闹。最后还是被人家轰出来。
      邻居说“这一次金樽和他姨夫遇到吃生米的了。也让他喝凉水塞塞牙。”
      邻居对于金樽和他姨夫这样的不讲道理的行为早就看不上眼了,大家都在一条街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希望和睦相处的。就是他们这爷俩经常伺机闹事又野蛮不讲理。在这趟街很臭。
      我读二年级时,尹的妈妈病逝了。
      母亲说:“她这几年得病很遭罪啊,死前已没有人样子了。”
      尹哭的死去活来的,还是街坊邻居帮助他们家处理这些事情。
      记得送葬那一天,邻居的几个男人抬着棺材,尹家没有男孩子,是金樽在代替她家的男丁走在前面。
      那时没有强调火葬,尹的母亲的棺材就埋葬在炮台山。
      尹休学在家,她也有妇科病;后来就打零工,她父亲没有退休,每天提着饭盒上下班。
      过来一段日子,尹家从山东来了一个女人,就是她父亲新续的女人。
      从此这个家开始了天天的吵架;尹有意无意的挑剔这个女人的毛病;这个女人哭着说“尹啊,我给你跪下了......”
      一次,尹的爸爸得了很厉害的痢疾;尹一口咬定是那个女人下毒药想害死她爸爸;逼着那个女人承认,这件事都惊动了街道办事处,把当天的事物拿去化验,没有什么问题;后来得知是她爸爸在单位吃了发臭的猪肉引起的,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尹从此不让那个女人动任何东西,把橱柜也上了锁,她爸爸上班后,尹也把家门上了锁;或把那个女人关在家里或在外边;她们回家后那个女人才能够出来或回家;她把那个女人锁在门外时尹还不让她到邻居家;后来那个女人走了。
      她爸爸又找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在她家呆了几年,用来时带的积蓄帮助尹准备嫁妆她们的关系维系的还可以。
      尹的男人是一个当过兵复员后有工作的,比尹小一岁,邻居说他是花痴,见一个爱一个,那个小伙子家境富裕,他家解放前有农场,养着奶牛和大牲畜,我记得他姓常,邻居叫他“常来,常来的。”
      那一段时间他确实常来尹的家,骑着凤凰牌的自行车,梳的大被头,头上搽着头油,亮晶晶的在阳光下;脚上是黑皮鞋很摩登啊,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每一次都不空手;尹的爸爸则喜笑颜开的到处旋绕他的女婿家如何有钱,他女婿给他买了什么什么的。
      常来,经常来。
      每到下班时间常来就骑着自行车在这条街晃悠;见了漂亮女人就嬉皮笑脸的与人唠;街上的邻居也有羡慕的也有讥笑的,结婚那天是在尹家办的,常来理所当然的就是上门女婿了。
      过了四五个月,尹与她的后母打起来了,这一次尹的爸爸没有帮尹说话,因与她的常来回婆婆家住了。
      几个月的时间,文革开始了。
      街道的树上和建筑物上张贴着“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市吃闲饭”的标语。
      一些城市没有工作的和闲散人员是下放农村的对象,街道就挨家挨户的动员一些闲散人员到农村去,把农村说的天花乱坠的如人间天堂。
      尹背着她的爸爸,给这老两口报了名。
      我记得她爸爸和她后母坐着解放牌汽车走的,车上是他们的锅碗瓢盆。
      尹和她男人搬了回来。
      尹有了一个女孩子,很漂亮,长得像她爸爸常来,两个猫眼,头发黑黑的、皮肤很白也像常来。
      我插队回来探家,看见了尹的父母回来了。母亲说这两个老人得病了尹的爸爸是尿毒症,她的后妈也疯疯癫癫的,整天搬着个尿罐到街道办事处请罪说:“我没有下毒我没有下毒啊!政府.....”就这样天天的语无伦次的不管刮风下雨,街道一次次把她送回来,他们去农村与街道有责任,尹的爸爸是铁路退休职工,是尹为了得到房子与街道撒谎说她爸爸自觉自愿的想去农村过后半生,街道也为了凑满指标。
      当时城市的医疗水平就不高,很多疾病都不能治疗;何况是农村,当时连电灯都没有,农村的妇女生孩子都是接生婆接生;镇里的卫生所也只能解决简单的医疗,这老俩口走时身体硬朗朗的,回来就奄奄一息了。
      碍于邻居的劝说,尹也不想伺候这两个老人,尹的三口回到了婆婆家。
      后来我上大学从插队的农村回来了,没有看到尹的爸爸和后母;尹的一家三口在。
      妈妈说他们回来后调养的能够自理了,那个女人也恢复了正常,病没有复发,能够给老头做饭了。
      天气好时也到街上走一走与邻居唠嗑。
      那个冬天,两个老人死了。
      是炉子的煤烟把他们熏死的,火化了,山东家的侄子把他们的骨灰带回山东老家了。
      尹的男人,那个常来,结婚后还是沾花惹草的不老实,尹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也后悔她爸爸当时贪财和虚荣;她自己也是这样的心里,嫌贫爱富的。
      母亲说尹的生母从山东过来看过她,尹的第一个养母很开明,说“尹啊!这是你的亲妈啊,她也没有办法啊,你们家孩子多,养不活,才给我们,不要怨恨你妈啊。”,尹当时十四岁狠狠的说“我亲妈早死了!”把她亲妈给做的花衣服扔到窗外,她的亲妈连一口水都没有喝就回去了。
      不几个月,她的亲妈就真的死了。
      尹生病了,是生孩子落下的;她从小就有风湿性心脏病;现在越来越厉害;加之她的男人经常因为作风的问题被单位通报,也有打上家门的女人。
      尹的女儿长到十四岁时,尹也病的卧床不起了。
      因的男人常来经常夜不归宿,工资不够他自己花销的,与人做买卖赔了;家里值钱的东西变卖了,常来的母亲也被气的病死了;尹的家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了。
      后来尹的身体萎缩成不足一米长,尹死的时候,常来在拘留所里,因为赌博欠人家的钱打仗。
      拘留所知道常来的妻子死了,放了他的假回来处理,他又去赌了。
      尹的丧事是尹的女儿和邻居帮助办的,尹在婆婆家住的期间,把几个小姑子和小叔子都彻底伤害了;他们没有给这个嫂子送葬。
      后来,那个常来与一个老女人同居了。
      常来年轻时就长得帅气,现在他还是那么年轻,他很刻意打扮自己,也很自恋。
      前几年在路上,一个男人喊着我小名,我回头张望.....
      过了一会,一个中老年人的模样急匆匆跑过来拍着我的肩说:“不认识我了?
      我迟疑着,他又说“我结婚时你与你妈妈来过。”我是你尹姐的对象。”
      “啊....”我认出是他了,是那个常来。
      他告诉我他当姥爷了、孙子也上大学了,现在开了一个房地产公司。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聆听他滔滔不绝的炫耀......
      他的打扮与年龄极不相符,就是很时尚也可以说很超前的,都六十六岁了,现在有六十九了。
      我觉得太轻浮低俗,他穿着半高筒的棕色皮靴,裤子如跳街舞的小伙子瘦瘦的,紧身的花衣服,身上散发着浓浓的女人才有香水味。
      我知道这个人,前几年犯了诈骗罪被判刑过,这是才刑满释放的,这不知道从那借来的行头穿着,我心里想着,藉口有事情就先走了。
      真印证了那句话“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西”?我想做人还是厚道淳朴一些好,悠着点......
      常来这个人是一个矛盾的多种体,人们流传他的故事也多。
      前几年一个比他姑娘大很多的中年人从黑龙江来,说是找他亲生父亲的;他的母亲临死告诉他的,他的亲爸爸姓常,他母亲给了孩子一个信物,是常来当年留下的。
      她母亲临死告诉儿子他的父亲现在在大连。
      我知道他复员后曾经一度穿着没有领章的军装炫耀自己。
      是啊!那个时候他人长得精神又好梳妆打扮,许多女孩子倾慕她,她也有手腕哄骗女孩子,经常有一些桃色事件。
      姐姐说他中学没有毕业,留了级;在学校期间就谈恋爱,不去上学了。
      他在部队的一个舅舅把他领了去,在武警部队当了兵。
      部队过去很艰苦的,他所在的部队又是边防线,每天站岗巡逻,他吃不了部队的艰苦,就三天两头泡病号。
      一次去野外训练住在老百姓家里,当时老百姓很羡慕当兵的;常来的嘴巴也甜”大妈、大叔”的叫着,真是军民鱼水情了。
      这家有一个中学毕业回乡的女儿,十七八岁,女孩子长得很漂亮,这也是常来说过的,她曾经认识的女孩子,她帮助解放军洗衣服,常来就挑水打扫院子;这些事情是平平常常的事情,但常来是别有用心的,她看好了房东的闺女,他的帅气模样和乖巧的嘴巴征服了这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她的父母也喜欢这个帅气的解放军战士;仅仅一个星期她们就缠绵起来;连队发现了他们的事情,训练也结束了。只是口头批评了常来注意与老百姓的关系。
      这以后,常来就经常泡病号去那个房东家;碍于常来舅舅的关系,没有处理,部队提前让常来复员了。
      常来复员时去过房东家,常来把一块全钢的上海表做了定情物给了这个叫嫚的女孩子,还用指甲剪刻了“常”字,就是那天晚上他们有了孩子。
      或许那时他们的情感是真实的没有欲望和贪婪,时间是一九六七年的秋天。
      但常来复员后,家人和他自己也张罗着让左邻右舍给他寻找对象,常来没有提起他在部队时与嫚的事情。
      只是吹嘘她在部队认识的女兵和部队医院的护士如何如何漂亮。
      邻居都说他是泡将,就是吹牛逼的意思。
      别人嘲笑他,他从来不发脾气,就是咪咪的笑。
      其实母亲说在九十年代初就有人打听常来,从黑龙江来过一个女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搀扶着她,他们到派出所打听到地址,到了桂林街。
      邻居没有人告诉她常来的地址,那时候常来他们三口住在他妈妈那里。
      母亲说那个女人很漂亮,个子很高,好像身体不是太好。
      那个女人没有说她和常来的关系,邻居也没有往这方面想,后来那个女人回去了。
      是啊,人生许多奇奇巧巧的事情,这个常来也算没有白活,那个嫚的女人为他生了儿子;尹也给他留下女儿,他的命运真好啊!儿女双全。
      而且他的儿子现在已经四十多了,在农村承包了四百亩地,每一年都有几十万的收入,而且对于常来这个迟到的爸爸很孝顺,在物质上也帮助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感觉那个房东的姑娘一直爱着常来,没有因为他的失信和谎言怪罪他,她始终如一的爱他。
      临终也善意的说了一个爱情的谎言,不是他亲生父亲撇弃了他,是他也有苦衷不得已而为之。
      这或许是吧......
      现在看常来都近七十了,还是那样意气风发的,活的很有格调和趣味......
      
      三
      
      四十年多年前,常来复员回家,嫚子或许不知道;过了三四个月嫚子感觉身体有一些异常,以为生病了。
      她的妈妈知道了这些情况,感觉姑娘有身孕了;他们知道那天晚上他们单独住在一起。
      他们是喜欢常来这个年轻人的,但当时这种情况是很尴尬的对于东北的农村,时间长了就暴露了,纸里包不住火的。
      一个大姑娘没有结婚就有了孩子,以后还怎么嫁人?
      但在当时的东北男女比例失调,还有一些姑娘远嫁富裕的地方,加之女方索要昂贵的 礼成风;就造成男多女少,买卖婚姻严重。很多男人三十好几了没有娶上老婆,打光棍的很多;还有一家很贫穷,老婆病了又治不起,家里几个男孩子到了年龄又娶不上媳妇,不几年老婆也死了,家里就没有女人了,这种状况在北方的农村很多。
      这之前江屯大队的民兵连长江川看上了嫚子,曾经托人说媒,那时嫚子有常来;就退了,说等一等。
      江川家兄妹五个,他是老三,上面有个姐姐、下面两个弟弟孩子念书。
      江川的哥哥结婚了,娶的女人是江川的姐姐男人的妹妹;这是一桩换亲。
      好在他们两家都没有身体的残疾的,只是江川的姐夫矮了一些,与姐姐一样高;而江川的大嫂也是牛高马大的。江川的姐夫在家是老大,只读了三年级就参加劳动帮助父亲养家糊口了。
      江川读完中学就当兵了;江川回来也在庄稼地与父亲一样耕作。
      江川人品很好,人长得剽悍,个子高大,就是缺一点秀气;但性格还是腼腆的,村里很多姑娘喜欢她,但因为江川家贫穷拿不出女方要求的 礼,这也是憾事。
      一九六七年的秋天,这嫚子刚满十八岁,又有了身孕的,一家人真如热锅蚂蚁了。
      情急之下,嫚子爹说“东头的那个老江家二儿子不是托人提过亲吗,嫚子妈你托人去问问?”
      嫚子娘托人去了江家,一说就中。紧锣密鼓的一个月嫚子和江川就结了婚。
      嫚子家的条件就是人好,给一套衣服的嫁妆就可以,要求在一个月之内结婚。
      嫚子和江川见了面,两个人感觉很好;两家都是山东人,只是嫚子家在东北这旮旯居住有一百多年了;嫚子家过去开过油坊,家里只有一个哥哥和她;而哥哥中专毕业工作后去了大西北;在那里成家立业了。
      嫚子的父亲的条件,要求江川结婚后住在嫚子家,这个老头也很开通说“这不是倒插门,家安在这里,江川和嫚子两家互相走动。”这一些江川欣然接受了。
      江川当过兵,在部队也是受过教育的人;在部队入的党,从部队回来不长时间,县武装部搞军事比赛,他代表大队民兵连参加得了比武,并得了第一。
      后来被大队书记要到大队当副书记和民兵连长;这个职务在当时也是了不起的。
      加之江川人厚道老师,人长得也得结实,典型的北方汉子。
      五六十年代,东北的女孩子结婚还是早的,那时候十七八岁都有了人家,到了二十一二岁就嫁到男方。
      嫚子见过江川后感觉挺好,江川与常来是两种类型的男人,常来长得白白净净很温情的样子眼睛会说话,江川长的魁梧健康感觉人果敢和利落;在幔子眼里;自己又这种情况了江川不嫌弃就很知足了。
      虽然江川不会甜言蜜语但每一句话都真诚温暖。
      幔子是很有主意和独立的女人,在结婚之前,他把自己与那个当兵相爱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江川,让江川考虑清楚,不要后悔;幔子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江川不接受这个事实,她就去大西北的哥哥家。
      江川听了这些也纠结过,想到幔子这样真实毫不保留的把一切告诉他,也是一种勇气和坦诚。
      深思熟虑后的第三天后,江川来到幔子家与幔子做了一次长谈。
      江川说“幔,整好我们的婚期是冬天,穿棉衣可以遮挡一下你的身体,你放心!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你不要忧郁了;这件事你知我知就可以了;你相信我!”江川的真诚深深打动了幔子和她的父母。他们视江川为自己的儿子。
      江川的宽慰和大度或许减轻了嫚子对常来的一些眷恋,其实嫚子的爱是纯真又稚嫩的。
      与常来的情感是幔子的第一次,或许带一些懵懂和浪漫,但这正是幔子致命的伤,幔子太单纯痴情了她知道没有结果但又无法控制,她没有后悔因为这是她的初恋;与江川的认识或许能给幔子心灵一些慰藉吧。
      结婚后江川用行动去践行那些承诺;对幔子很疼爱。
      第二年的七月,幔生了一个男孩子、胖胖的,江川高兴的嘴里哼着歌。
      幔子的父母也更加疼爱这个外孙;看见江川这么疼爱这个孩子,也更加喜欢和敬重江川,家里的大事小情都交给了江川去做。江川也格外孝敬把幔子的父母。孩子的小名叫轩轩,名字江常轩,名字是幔子起得,她知道这个常字的掩藏着什么,这个她没有告诉江川。江川倒觉得常轩这个名字很有学问。
      接下来幔子有了两个女孩子,娶小名是大娟、二娟;他们的孩子慢慢地大了。
      男孩子长得白白净净很讨人喜欢,江川的父母也疼这个孙子,幔子经常让孩子们带一些好吃的去爷爷那,爷爷奶奶逢人就夸幔子这个媳妇好,他们命好;幔子给他们生了这么好的孙子。
      幔子家是男孩子白白净净的,女孩子肤色像江川,但脸蛋像幔子一样,有棱有角的、睫毛很长、高高的鼻子、微翘的嘴唇;两个酒窝笑起来很迷人;幔子一个人的时候也苦闷,看着三个孩子健康长大,看着江川总是像呵护小鸟一样呵护自己和孩子,心里常有一种责备和惆怅。江川下班回来看到这些。以为孩子调皮,抱着嫚是腰说:“孩子惹你生气了,嫚?”嫚子说:“不是,他们很听话,就是我心口这些天闷得慌......”
      是啊!嫚自从生完二丫头,身子骨不如以前了,人瘦了,个子更显得细高柔弱;嫚子的母亲就把两个女孩子接过她的房间睡觉。
      三个孩子都是姥姥帮助带大的,江川的父母与江川的大哥一起住,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没有结婚,小弟弟在县高中读书;家里的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
      嫚子也时常帮助婆婆家,给读书的小叔子买衣服,缴纳每年学费。
      嫚的父母看女婿对嫚子和孩子十几年如一日的疼爱,看外孙长得白白净净,村里人说“你外孙一脸的福相,像城里人。”他们心里也很满足了。
      江川的大女儿长得与幔子一样,也是个美人,就是肤色黑一些,二女儿长得像江川。
      两个妹妹很恋这个哥哥,有时候小姐俩闹意见了就让哥哥裁判,不管哥哥怎么做,两个妹妹嘻嘻的和好如初。
      孩子们长得快,一转眼,常轩读中学了、两个妹妹也读六年级了。
      江川也到了公社武装部工作,开始挣工资了;他每天骑着自行车上班忙忙碌碌的,下班就急匆匆地回家帮助嫚子做一些事情。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孩子渐渐地长大了,这个家男孩子女孩子一个个长得是村子最漂亮的孩子。
      幔子的儿子在学校读书很好,幔子管得又严格,有时候江川就护着儿子,给常轩一些零用钱,常轩也体谅大人的艰苦,把零用钱积攒去了,过年给姥爷姥姥一人买了一个厚围巾,乐得老人说“真没有白疼他啊!”
      九十年代初,嫚子的父母年龄大了,那一年嫚子的父亲突然中风,嫚子带他到大连治病,嫚子也有病,在医院查出子宫长了肌瘤。
      她住院期间去了派出所打听了常来的事情;那时常轩放暑假也跟着妈妈来了;嫚子只是告诉常轩他有一个远房的叔叔,随便打听一下。
      这一次他们没有打听到常来的下落,嫚的父亲知道嫚的心思,回去没几天嫚的父亲就去世了。
      嫚的身体也不好,常轩的两个妹妹在读书。江川现在的职务是镇长,工资多了一些,但每天忙忙碌碌,经常在外边检查不回家,这一大家子都是嫚子操心,嫚子老了。
      
      四
      
      一九九一年常轩从省一所大学毕业了,分配在一个国营粮库工作;离家远、一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
      家里有年迈的姥姥和两个读大学的妹妹,江川负责镇里的只要工作每天还是忙忙碌碌;嫚子的身体还是不好,到了省里大医院都看过、没有结果;医院的意见就是彻底摘除子宫,防止以后病变;嫚子坚持保守治疗,她担心她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她的老妈怎么办?三个孩子怎么办?她以为她还年轻。
      常轩工作以后,家里的经济宽裕了,姥姥快八十了,经常有病。
      嫚子想带她去省城的大医院看看,老人说:“哪也不去,只要常轩早一点结婚,我能看见重外孙子就好了。”
      常轩很孝敬姥姥,他知道从小姥姥姥爷视他为掌上明珠,他没有让老人失望,对于婚姻,他想晚一点帮助妈妈让两个妹妹读完大学;但姥姥的这个要求不过分的;常轩也二十三周岁了。
      二十三岁的常轩,身材高高大大的有一米八八,肤色白白净净的;在省读粮食大专时就有许多女孩子青睐他。
      女孩子说常轩身上有一种男人的魅力;一个叫萧雪的女孩子,起先是让常轩帮助辅导,只要在白天没有课时就借口让常轩辅导功课,其实萧雪的功课很好;那只是借口,慢慢地就是形影不离;常轩也喜欢这个女孩子。
      萧雪的父亲是一个企业家,有自己的煤矿;萧雪有两个哥哥,大哥高中毕业后在公司帮助她爸爸管理公司,二哥在西安交大读书,但萧雪也是一个自立自强的女孩子,没有因为家境的富有就骄横矜持,平时她穿戴的很朴素。看不出是富家子弟。
      她到过常轩家,常轩的姥姥见过这个女孩子;姥姥这一次的心思也是想把外孙的事情早一点办了,“夜长梦多啊!”姥姥经常自言自语的。
      这一年的夏天常轩的姥姥病的很重,她嘴里还是念叨着常轩的婚事,说与常轩好的那个丫头不来看她。
      一九九三年的秋天,常轩与萧雪结婚了。常轩的姥姥被人搀扶着参加了外孙的婚礼。
      或许是高兴,常轩的姥姥身体好了,但三天后老人走了,她是带着外孙的喜泪走的。
      也是第二年的的七月,常轩的儿子降生了,与常轩同月同日,而且是一个属相。
      常轩的姥姥没有见到这个重外孙,但她可以瞑目了,
      嫚子当奶奶了,这些日子身体似乎好一些,精气神也有了。
      但她心里的疑惑一直没有驱散。就是远在海滨的那个孩子的爸爸和孙子的爷爷在做什么?他活得怎么样?
      其实二十五年前,常来临复原前来过嫚子家,嫚子告诉她有了常来的孩子的事情。
      开始常来惊慌了,接下来抱着嫚子哭了起来。
      接下来,常来跪在嫚子的身边打着自己的嘴巴,说着诳语要两个人一起私奔。
      嫚子看常来这些日子日渐消瘦的样子也心疼起来,两个人哭成一团。
      常来把手腕的手表留给嫚子,从衣兜掏出五十元钱;这些都是让家里寄过来的。
      常来用指甲刀剪破手指说要写血书给嫚子,嫚子说“不必了,有一颗心就行了。”
      常来在手表的反面的底盘刻上了“常”字,这就是常来留给嫚子的信物。
      那一天夜里下着大雪,嫚子看着常来远去的脚印一个个被掩埋了,她知道他们的爱也被雪藏起来;不知道哪一天被融化?还是遥遥无期......
      二零零三年,嫚子又被查出得了子宫癌,已是晚期。
      嫚子很坚强,在住院期间她拒绝化疗,不是因为她顽固,是她看见那些化疗后头发都秃了的患者的恐怖;她的两个女儿也都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经常回家看嫚子,嫚子为了给孩子一个好的印象,她不想让孙子和外孙看见她恐怖的样子,她尽量把自己打扮一下让孩子看到她很自然的样子。
      嫚子在病榻上挣扎了两年,在身体好一些时,她把丈夫和常轩叫到床前,让常轩给爸爸跪下;嫚子告诉了常轩的身世,说“这件事如果部队知道了就要军法处置他;就可能毁了他一生啊,他这么年轻!请你原谅妈妈......”
      嫚子断断续续的又说“在那时候,是你爸爸没有嫌弃过妈妈和你,他是一个好男人,你的好爸爸;假如有来生我还是选择他。”
      “我死后,你一定好好地孝敬你爸爸关心你妹妹;还有...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他,给他说,妈妈不怨恨他......”
      她没有说完,她进入弥留状态,在弥留时,睁着眼睛看着江川;江川从一个木盒里拿出一块手表给她看,又递给常轩,她握着江川的手和常轩的手,眼睛似乎潮湿了,手也慢慢地松软了下来......
      她走了,江川给嫚子合上了眼睛,她的面容很安详......
      
      五
      
      
      一九九八年的春天,长轩工作所在的粮食公司面临着资金的困难;三个月没有发出工资;上级部门帮助解决了一部分后,勉勉强强的维持经营;后来上级部门开始对于企业的改革,实现承包绩效考核机制;大家一致推选长轩做带头人。
      接下来就是承包金事情,长轩的老丈人早就让长轩去他的矿上工作,但长轩舍不得工作过的这些老师傅和朋友,自己有自己的主见,想尝试改变粮食公司的现状;长轩与当老板的老丈人借了五十万,打了借条签字画押;江川也帮助儿子凑了二十万元;长轩也打了借条,在借条上签字画押;长轩知道这些钱是父辈的汗水挣来的,他心里想以后赚了钱必须还给他们;这就是压力和动力的事情。
      经过半年的运作,保证了职工的工资发放吗,开展多种经营了;把一楼做饭店,由企业内部职工承包,公司多余的楼层出租做旅馆;对于公司各个部门实现绩效考核机制。长轩在大学学的是粮库管理和销售方面的课程,现在这些知识派上了用场;他结合公司的实际情况和现有人员的特殊情况;保证他们基本生活的前提下,让他们也参与公司的承包经营,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公司的员工大部分家都在农村,每一家多多少少都有几十亩地;粮食收购工作下放给他们自己去做;在保证公司盈利的前提下,合理的差价部分就是他们的销售工作的绩效奖励。
      这样做长轩是有谋略的,权力下放给他们,收购人员与种粮大户都是不是亲属也是乡亲,这样就可以节省公司的收购期的流动资金,收购有公司做担保,销售的也放心,这样就有了信誉和稳定的客户。刚开始大家心里战战兢兢的,过了秋天公司,公司计算绩效结果;公司有了很大的盈余;职工的收入也是过去的几倍。为了长远的公司利益,长轩又动员职工把绩效奖励作为股份,大家知道长轩是实心实意为大家办事情,也乐此不彼;还有一些富裕的职工把家里多余的钱放到公司使用,长轩让会计一个个登记,开具借款凭证,并且注明年利息8%;根据年度效益可以享受一定比率的红利。
      经过三年的运转,公司的规模就是保守的说,也是原来的五倍,职工的收入相当可观;不用说当初长轩两边父母的借款,当然还上了,而且还有红利给他们,这就是长轩当初要打借条的初衷。
      萧雪的父母打心里喜欢这个女婿,他们虽然有两个儿子,儿子也很好,但他们还是喜欢这个英俊又儒雅的女婿,长轩的儿子在姥姥家看护的,这个期间长轩的妈妈经常有病,江川已调到县里工作,他和嫚子隔三差五地住在大姑娘家,长轩的大妹夫在银行工作,长轩的大妹妹从东北师大毕业后在县高级中学做老师,结婚后有了一个女儿,已两岁了。长轩的小妹妹大学毕业后去了深圳工作。
      三个孩子的成长对于嫚子是心满意足了,但嫚子的病情缺越来越厉害,她没有看到想、她没有看到小女儿结婚;也没有再见到她初恋的常来......
      这或许是嫚子的一块心病,也是一场未了情,江川心里是知道嫚子所牵挂的是什么;这些只有长轩来完成了。
      长轩知道养父对于他和母亲的恩重如山,江川从来也没有把长轩另眼相待;总是在两个女儿面前说:“你哥哥为了你们只读了一个大专,按照当时你哥哥的成绩要比你们现在的学校还要好;但他选择了一个国家负担一切费用的大专,委屈他了......”长轩的两个妹妹从小就把哥哥当做一个白马王子,说将来他们选择的男人就必须像哥哥那样的。
      长轩知道妈妈临死时的交代,但碍着养父的面子他想母亲不在了,必须征得父亲的意见去做妈妈交代的事情。
      在母亲死去的第五年,长轩的事业规模很大了,不但有了公司;还有了1000亩的自有产权的农场。现在长轩的老丈人给长轩打工了。
      长轩的老丈人的煤矿在二零零五年的夏天的洪水泛滥中发生了重大事故,彻底地把他苦心经营多年的企业毁了;买了一些资产赔偿完矿工和家属的损失后,他就剩下了自己现在住的房子;箫雪的两个哥哥去了南方打了一段时间的工,回来后也在长轩的农场工作;两个老人就住在长轩家帮助他们带看孩子。
      二零零五年,江川退休了,一段时间去了过去当兵的战友那,人老了就想念曾经在一起的朋友,现在江川是一个人了,有时一个人也思念嫚子;拿出嫚子留下的遗物那块上海牌的手表,刻的“常来”的字迹依然清晰,但心里也是纠结的,想一想嫚子几次去滨城看病都没有看到常来,也是一种遗憾,但几十年来嫚子是爱江川的,她没有嫌弃江川的家贫穷;对于江川在自己多次想一死了结的困境中接纳了她;在结婚后,嫚子对于公公婆婆待见的,十里八乡的村民都说嫚子是一个孝敬的媳妇;这在嫚子心里或许有一种补偿,做了这些事也许心里有一些安慰;但江川不是这这样想,他从未提过嫚子过去的一个不字,这不是因为那天晚上在下着大雪的江边上的承诺,是江川这个北方汉子的特有的胸襟,理解和包容。
      江川的这些因子承袭在长轩身上,他平时不多言有一些幽默,但办起事来磊磊落落;对于老丈人家的事情,他做的多说的少;在老丈人的企业倒闭这段时间,他有时间就回家,与老丈人喝上一杯,或聊聊天以减少老丈人心里的落差。萧雪的两个哥哥把农场大理的井井有条;箫雪的爸爸说儿子比他们的祖先还懂得土地。是啊!从一个有自己煤矿的企业家到现在失去了一切后回到了初始,这需要一些时间......
      江川从云南回来了,也是嫚子的五周年忌事。长轩的全家人去了嫚子的墓地,放置了新鲜的花篮;回到了爸爸的家,箫雪在帮助打扫卫生;长轩与爸爸在说话。
      江川从木柜里拿出一个红布包,让长轩打开,里面的手表裸露出来,这个长轩是知道的,在妈妈死前有一些交代,长轩让爸爸保存着妈妈的东西。江川说“长轩啊!这是你妈妈留下的,也是留给你的;你知道这个手表的事情吧?你有时间去找一找你的亲生父亲;不管当时怎么样?他给了你生命;他也老了,听你妈妈说他比我大两岁,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你妈妈去找过几次都没有知道。”长轩看了看妈妈留下的遗物,这沉寂了多年的酸楚又涌出,泪嵌满强抑制着不让滴下来,还是滴了下来;长轩一下抱住父亲的身体大声的哭了起来......江川知道长轩是想他妈了。
      是啊!长轩是想妈妈了。但长轩心里想的是,这几十年父亲含辛茹苦养活大了自己,从来没有责骂过自己,就是妈妈因为自己做错了事情责骂,父亲总是护着,把长轩抱起到外边走一走,等待妈妈消了气再回来。爸爸出去县城开会,回来带好吃的第一个先给长轩;长轩从小就懂得孝敬老人和父母。
      今天长轩也有家和事业了,但想起父亲这么多年来为了这个家如一头骆驼一样,现在已鬓发全白了,青春彻底地消逝,没留下一丝痕迹;留下的就是一颗善良宽容的心。
      
      六
      
      2008年的秋天,长轩的农场种植的绿色无污染优质水稻获得了丰收;准备参加在滨城召开的国家的农业成果科技展览会议;长轩也打听到了常来的信息。会议结束后长轩带了一些土特产品去看了常来。
      前面说常来与一个老女人同居的事情,其实那个女人退休前也是一个搞文化产业的人,名字叫道莉,年轻时曾经在话剧青春之歌演过主角;小时候与常来家住一趟街;比常来大三岁,十六岁就被一个军区歌舞厅挑去做歌曲演员,现在虽然六十七八岁了,但白皙的肌肤和长时间的职业生涯养成的习惯,她不但保养的好,人又会打扮;退休后又开了一个房地产销售代理公司;常来在最困难时来到这里,要求一个门卫的差事;在与前台小姐搭讪时,道莉从办公室出来看见了常来,常来此时真想躲着凳子底下;“小常是你吗?”一个甜甜的声音后,道莉主动上前请常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一下,常来此时受宠若惊啊;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就中规中矩的聆听道莉说着往事。
      常来是六三年当兵的,道莉是六一年当兵的,所以现在她们聆听也有共同语言了,或许还有其他的吧。
      道莉的丈夫比道莉大十岁,是一个将军,两年前得了癌症死了。她有两个女儿都成家立业了;现在她孤身一人,她怕孤独,就是她丈夫病了几年,她从来也没有孤独过;经常出入夜店和朋友的沙龙,打扮的永远是标新立异又不失气质。这几年也经常与一些年纪小的男人在一起,这些男人大部分有自己的家庭;或许生理的需要还是一种买卖都说不清楚,她的事业也是风生水起的越来越大;在市里一个高档的写字楼买下了两层写字间,华丽的装饰和高档的办公设施,看得出这个道莉也是一个女强人。
      常来在道莉这做了销售人员,常来虽然六十三了,但弯曲的白发染过还是那么密实,他注重自己的保养,脸还是那么洁白,稍逊的部分也被他遮盖的恰到好处,常来的身材还是年轻时那样挺拔,现在更具有一种熟透外溢的感觉。真应了那句话,男人老来一枝花啊!
      道莉当时看到常来的那一刻后是惊悸的,瞬息收敛了失态后、就压抑着自己的情感端着身价的。
      她内心很想得到她的猎物,恨不得当天晚上就拉常来上床;已解一个人在这些日子的夜晚孤独失眠的怅惘,却欲擒故纵;她想与常来到什么程度那就看常来的表现和事态的发展了。
      常来还是那样能说会道的,也做了几单生意,除了工资也得了丰厚的奖金;这里也有另外一些因素;道莉暗地里把谈好的客户让常来去做;也补偿一些常来与自己私生活的付出,这样说也近人情;但道莉心里还有更大的计划。在生理方面道莉需要常来这个男人,在公司她需要常来是一条狗。
      道莉想,人如狗一样,不能给狗太多的自由,必要时给够一条锁链,收放都由主人控制着;人也一样。
      日常道莉在公司对常来是严厉的,晚上和常来在家里却柔情似水;在床上更是风情万种,早晨她把常来叫起,让保姆给常来做可口的饭菜吃,出了门常来就一个人做公交上班的打工仔。
      道莉从来不让常来坐她的车;这是铁定的;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她们之间的情事,但在公司里大家都心照不宣。
      一次常来说话露出他与道莉的一些事情,被道莉隔离了半个月,回来后常来的后背都是伤痕。
      这一次常来回来比以前乖多了。
      他离不开道莉,道莉也离不开常来。
      但道莉把常来看成一条狗,她奴役的乖乖狗,不允许别人动他的狗,也不允许狗有任何叛逆。
      那一次常来说多了话,就是道莉让她的哥们施与了一点小意思。
      这一点点小意思足够常来一生的受用,近半个多月屁股还是红肿的不敢轻易坐在椅子上......
      
      七
      
      常来要与儿子见面的事情与道莉说了,常来想借用一下道莉的奔驰车500用一下,想在儿子面前虚荣一下,这一次道莉欢喜地答应了,并且想见一见常来的儿子。
      常来这一次却宠辱若惊又心里嘀咕起来;作为男人他是清楚的,这一次道莉不知道又耍什么诡计?还是对未见面的儿子有想法?
      常来想的没有错,道莉在一家豪华酒店预定酒席;和常来手挽手地来到常轩住的酒店,按了门铃,常轩出来迎接,先是惊愕了一些,常来拥抱着眼前这个中年汉子,两个人都惊呆了常轩简直就是常来模子里刻出来的翻版只是他们的个子和年龄有差异;在场的道莉也惊呆了轻轻地“嘘......”了一声,随后就落落大方地邀请常轩和他的同事一起吃饭;说是给常轩接风,根本就没有提及父子相见之事。
      还是血浓于水啊,常来抱紧常轩,虽然常轩感觉有一些陌生但眼角还是有泪水溢出,常轩紧闭着嘴不知道是什么;道莉打了圆场说“好了,这是喜事啊!你们父子相见我知道有说不完的话,多少话都留在饭桌上说啊!”拉着常来和常轩与自己的孩子一样,常轩客气的说着谢谢。
      酒席很丰富也排场,道莉只是蜻蜓点水象征性吃了一点,她如一个女主人招待她的客人一样地招呼让常轩和他的同事吃,还装着说常来不关心常轩什么的;以引起常轩对她的注意。
      常轩只是微笑一下,眼睛还是在观察着这个叫道莉阿姨的和常来的关系。
      常轩看常来穿的都是名牌;而自己虽然有了公司,年收入很客观,但穿戴的还是朴朴实实的;尽管穿戴朴实,但常轩高大的身材,白皙的脸和棱角分明的五官还是很出众的在人前,今天的样子完完全全就是二十年前的常来;只是常轩更加稳重干练,这是与常来的差异之处。
      席间几次道莉的眼睛移到常轩的脸上,但她感到火辣辣的同时还有的就是一种犀利。
      吃晚饭,道莉又预定了豪华套房说是让常来父子在一起住几天,常轩拗不过道莉的热情,就被道莉的车拉走了,不一会儿常轩的行李也被拉来了。
      道莉似乎很知趣的说:“你们父子好好地唠唠吧,我还有事情。”随后放在茶几上一个信封,厚厚的一万元,说是给常轩的见面礼,常轩被弄得哭笑不得,常来到不客气的收下了。
      在送出道莉出门时,道莉额外准了常来三天假,又说她的车随叫随到归常轩使用,做完这些,道莉拎着她的鳄鱼皮袋蝶蝶地朝电梯间走去,上电梯前似乎又瞄了常轩一眼。
      关起门来,常来见到常轩泪水不停地掉下来......
      常来抱紧常轩的身体不肯放手,一种悔意和内疚使他茫然。
      常来惊奇地看着抱在眼前的这个汉子,就是自己的儿子啊!
      他几乎在做梦一样,但这是真实的。
      眼前这个与自己有一样脸型的汉子,就是他和嫚子的孩子,有当年送给嫚子飞手表为证。
      虽然过去了四十多年,它还是在转动着;可他的嫚子在哪?
      常来确实不知道嫚子的死;也不知道常来当时是什么心境,这迟到的亲情来了,爱情却永远地消逝了。
      对于嫚子是等待了几十年,但对于常来这个花花公子说不好。
      或许与嫚子是初恋,也在心灵保留着初恋时的羞涩。常来看着儿子这样出息,自己现在活得又是那么窝囊,虽然有道莉经常接济,那也是身体的付出换来的;在儿子面前又怎么说这些。
      常轩擦了一下湿润的眼睛,看着亲生父亲在道莉面前低三下四的样子;他的头发已斑白了吃多;染过的部分又长出白的鬓发,脸也清瘦了;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可怜的老男人,他原谅了他。
      常轩诉说了妈妈临终前的嘱托,把养父江川代他和妈妈的事也说了.
      常来听后顿足地哭了起来,打着自己的脸说着”我不是人啊!我对不起你妈妈和你啊!我是个罪人啊!儿子,你替你妈妈打我一顿吧!我或许好一些心里。”说完举起常轩的手掴着自己的脸,常轩急忙收回自己的手,又替父亲擦拭脸上的泪水。
      常轩长这么大看见过的是爸爸在母亲的面前的哭泣,还没有看见在自己眼前,自己的亲生父亲,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鼻涕一把泪儿一把的大哭着.
      他弄不懂此时的感情的真伪;这毕竟过去了四十多年,而且自己从在妈妈的肚子里到出生就只有江川这个父亲。虽然常轩没有怀疑常来是自己的父亲,在道义上可以尽一切能力帮助他,但在情感方面他还是不能够接受这个亲生父亲的。
      常轩的眼泪是为了妈妈这么多年的痴情,也为眼前这个悲泣的老人可怜,或许还有一些时代的烙印,但妈妈是多么的可怜啊!为一个负心人苦苦等待了三十六年,还是没能够见到初恋的人。
      常轩想一想妈妈这个女人是多么的傻啊,常轩哭的就是妈妈这么多年来为这个说是亲生父亲的等待着,一直到生命的枯萎值得吗?而对于把自己养大待自己比亲生儿子还亲继父公平吗?
      常轩是懂事的,萌萌中就知道妈妈心里有一个秘密,直到妈妈临终告诉他的身世后,他更加敬重江川这个爸爸了。
      常轩来见亲生父亲也是很纠结的事情;不见吧?有悖于死去母亲的遗愿,认吧?对于江川实在不公平,再说四十多年的时间已很遥远了,对于彼此......
      常来可不是这样想,他与尹结婚生的是女孩子,从结婚尹就病魔缠身,常来从小又是娇生惯养的长子,根本就不会伺候人,开始还能够简单做一些饭,后来就到饭店买混沌或面条凑合着,再后来就经常不管不问了;经常不回家了。
      尹的病情越来越厉害,是尹的不大的女孩子莹,踮着脚在厨房做饭,在病榻前伺候尹,一直到死。
      尹的女儿莹,现在也不原见到自己的父亲,莹说她不会原谅她爸爸的,她妈妈的死与爸爸有关。
      莹结婚时也没有告诉常来,这么多年来常来也没有见到过女儿莹。
      常来今天见到亲生儿子感觉自己也老了,是喜是悲且不说;这心里如吊桶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怎么看待他?这才是常来心底最疼痛的事。
      常轩与亲生父亲只呆了一个晚上,常轩的公司办公室主任来电话说有一个合作伙伴这几天要到公司考察,常轩在第二天下午坐飞机回去了,道莉亲自送行,让办公室买了一些海鲜让常来提着作为礼物,里面有道莉烫金的名片。
      见到道莉常轩只是微笑地说“谢谢林总这两天热情的款待。”道莉则笑嘻嘻的夸常轩长得帅气,说什么有项目要合作,还甜甜地称常轩为“轩儿,”还戏言要认常轩为干儿子。
      而常轩的心里与道莉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与亲生父亲也是尊敬大于亲情;他们需要时间和空间、毕竟过去的四十多年是空白的,常轩与父亲之间。
      而眼前这个多姿多 的老女人他需要防着点,为了他刚刚认下的可怜又可悲的亲生父亲。
      
      八
      
      道莉是从心底喜欢上了常轩,喜欢不喜欢这是她个人的权利,但喜欢和爱是彼此的;道莉从部队文工团到地方这几十年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但她致命的就是她一生经历了三次婚姻;都是失败的或说不完整的。
      我在七八岁时就知道我们那条街出了一个漂亮的美女,她四五岁小就在市少年宫学习艺术,听说学习打鼓把牛皮鼓都打破碎了,十五岁就被部队文工团挑选去了;曾经在歌剧【白毛女】担任主角。
      道莉在追寻事业方面是刻苦执着的,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
      进了文工团,除了吃饭睡觉时间,几乎把一切都交给了艺术,这样有一年的时间,道莉就成了文工团的台柱子,她的艺术生命达到了黄金时代,人也发育成熟起来。
      从海边长大的道莉,高挑的个子,十几年在少年宫训练矫和薰陶,不论在舞台还是在生活中、她都是耀眼的,亭玉立的惹人注目,文工团领导也很瞩目她的成长。
      开始是一种无形和上下级之间,时间长了互相之间就有了一些爱慕。但碍于年龄和纪律,她和他们都有所保留着矜持和羞涩;但天天在一起,又经常到部队和边防去演出;年龄小的女演员帮助领导和大哥哥级的男演员洗洗涮涮,他们则把一个水果和吃的带给这些小妹妹,这或许是一种友谊和同志间的情感;时间长了就衍生出一些复杂的关系。
      听说道莉与团长谈恋爱了。
      团长参加过是抗日战争,延安的鲁艺学习过,有一段红色经历,人有帅气灵活不缺少当时的革命浪漫主义。
      他开始在军团做文化工作,后来组建部队文工团做了团长。
      团长这个人很时尚浪漫,人又帅气,从地方挑选来的女孩子或男孩子都把团长当成心里很神圣的偶像;团长这个人很随和,每天都是前拥后聚的,当然有许多女孩子暗恋着他。
      这其中道莉就是一个,她打败了那些轻浮的女孩子,成了团长的心怡和知己。
      当时她并不知道团长有妻儿,后来知道团长已结婚有老婆孩子的时候,道莉已怀了团长的孩子。
      那是个冬天,道莉探亲回来过,只住过一个晚上,第二天她妈妈陪着她坐船去了青岛老家。
      在那里待了几天就返回文工团,一切都很正常;但这一次在她身体和心灵留下的创伤是一生一世的。
      回到团里,她的身体很虚弱,但她顽强和毅力让她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每天都忘我地工作。
      她的团长在一段时间被调离,因为他又有了新欢,团长与道莉的事只有天知地知;道莉也提升为文工团的编导。
      文工团新调来一个叫左毅的团长,青岛人、三十多岁,曾经在许多舞剧和电影中任主角。
      左毅有过一段婚事,他有一个女孩子在青岛左毅的母亲那里,离异的原因因为女方的父亲有“特嫌”。
      左毅的妻子是他读高中的同学,左毅在高中就参军,他的妻子读完大学,分配在青岛一所大学任教,两年后,他们结婚了。
      左毅的前岳父是黄埔二期的,后来起义,解放后在一所军事院校做教官;因为与曾经一起的黄埔同学的照片,这些同学当时在台湾,后来就隔离审查说是有一些说不清楚的事情与台湾有关系。
      左毅的母亲家在解放前是一个大户,有田地和房产,左毅的母亲解放前就脱离家庭到胶东地区参加了革命;解放后在一所小学担任校长;左毅的父亲与左毅的妈妈是同学,也曾经参加过胶东地区的游击战争,左毅的父亲在读书时就因参加学生运动被反动当局拘留监押过,在狱中得了肺病,后来出狱到了游击区,艰苦的行军打仗最后病死在迁徙的途中;左毅是遗腹子。
      历史本身就是复杂的,或许历史就是一个小丑被人愚弄着;如果人们很刻意或别有用心的篡改历史,那有一些人们就要遭殃了。包括在今天的一些历史阶段,两千年前的孔夫子也要被拉扯进来。
      道莉和左毅恋爱了,这一阶段道莉如一只黄鹂,在路上、在宿舍里总是唱着哼着曲子,或许这就是恋爱的女人春心欲动?一个成熟稳重、一个小鸟依人;经过闪电般的爱情,他们打了报告经过政审后,很快他们结婚了,在文工团的排练大厅举行了革命的婚礼。
      道莉很渴望有一个孩子,但有两年多,道莉的身体没有动静;左毅也忙于工作。
      第二年春节回青岛探亲,道莉给玲玲买了很多漂亮的衣服,她确实喜欢孩子,也想有自己的孩子。
      左毅的妈妈也关心着儿媳的身体状况,左毅的妈妈寻找自己的高中同学,市医院最好的妇科医生给道莉检查身体;对于她曾经怀孕的事情做了详细的诊断。
      道莉那一次去青岛老家找的是一个什么中医用了宫廷秘方打的胎,当时道莉身体没什么疼痛,但作为女人生命中的真谛没有了,就是说道莉不可能再有生育的机会了。
      道莉当时是无辜的,那时候为了保全两个人的一切,她豁出去了,但现在遗留下这样的结局,道莉的心里也觉着歉疚,歉左毅的太多,恐怕一辈子都还不上。
      这一切左毅和他的母亲都保持沉默,原谅了道莉的过去,终究左毅还有一个和前妻生的女儿玲玲。
      左毅的妈妈是知书达理的,左毅虽然没有计较道莉的过去平日说话也注意那些敏感的地方,但道莉还是不能忘记过去......
      他们结婚第三年,就是文革的动乱阶段。
      左毅的家也受到了冲击,说什么左毅的父亲“从监狱出来是自首的.。”还有一些历史问题需要搞清楚。
      左毅的母亲也被红卫兵隔离审查,因为他母亲的家庭出身。
      左毅的女儿没有人照看了,左毅把女儿从青岛接了过来。
      开始道莉也喜欢这个女孩子玲玲;教玲玲唱歌跳舞,道莉希望玲玲是她未来的影子;但玲玲不喜欢这些,这个女孩子也很倔强,对于新妈妈部署的她不接受,总是怠慢和扭着干;这样过了一些日子,动乱升级了,波及到了左毅的工作,也被审查让他说父亲和母亲的一些事情,今天想起来也是笑谈,一个遗腹子怎么知道没有见过的父亲的事情;他的妈妈在中学时期就参加了革命,到头来却是地主家的大小姐。
      后来就是左毅因为这些牵连转业了,左毅带着女儿回到了青岛,说好的,道莉随后调动工作就过来。
      三个月过去,左毅接到的是道莉的离婚书,需要左毅签字,离婚书写的很委婉动听,我摘录一段“我是一个不可能再生育的女人,你可以以这个理由与我离婚,但你没有这么做,我谢谢你;但我需要艺术,我的生命不能离开舞台;我不能够去青岛,谢谢你这几年给与我的爱,我也是流着泪在与我们曾经有过的爱告别......”
      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啊!到能反守为攻,不如说是她倒打一耙。
      道莉是不甘寂寞和孤独的人,这三个月她与另一个有妇之夫打得火热,那个男人父亲有一些背景。
      左毅对这封似是情书的离婚书很快签了字,也附上一封信,说的都是祝福。
      暂且放下左毅的家庭不说,道莉与这个男人也明目张胆地住在一起。
      后来那个男人的老婆两个带着孩子打上门来;他们之间也说不清楚为爱还是什么。
      但道莉的工作没有受到影响,她的第一个男人现在已是军级领导,现在的话就是他的老情人在暗中罩着她。
      这期间她的老情人经常出外工作,不管在什么地方,道莉也出差去那这样有七八年。
      后来那个将军死了;说是在一次出差的意外,实际是与另一个女人在房间纠缠,死于心脏病。部队没有做什么处理,“因公殉职”这个词在和平时期是多么壮烈。
      道莉没有了靠山,其实她早就失宠,只是她把握着那个将军的令箭。
      她曾经去过那个将军的墓地,献过无数次鲜花。
      道莉与将军的孩子也合得来,他们并不比道莉年龄大多少;道莉甚至他们可以姐弟相称。
      道莉是有意的,她将继续运用曾经的团长,死去的将军转移在子女身上的权利,何乐而不为哪?
      有很多年没有道莉的休息,母亲活着时说“在1979年看见过道莉。”
      母亲说她看见老邻居很热情,母亲也叫着她的乳名。
      母亲告诉她”我的老儿子(我)上个月刚刚结婚。”她给与了祝福,还送了礼物。
      母亲说,当时她和她的男人都穿着军装,但没有戴领章帽徽;我母亲当过兵,知道他们那是转业到地方了。
      那个男人比她年轻,长得帅气儒雅。
      她告诉我母亲说她丈夫原来是八一电影制片厂的一个导演,现在在治病期间,就与她一切回桂林街老家看看;当时她的父母都死了,有两个哥哥健在。
      后来就断了音讯......
      大约我离开教育界,选择另一个工作去了开发区,时间应该是一九九零年,在一次文艺晚会上,我见过道莉,那个时候她已是风云人物了。
      她写的歌词由著名的作曲家谱曲后,她在舞台上演绎着台上和台下的互动,观众一次次地的欢呼雀跃着;一个年近五十的女人,沉寂了十几年后又风生水起,征服了在场的所有观众。
      还有一次在经济洽谈会,电视转播了,一个穿着裘皮大衣的很有品味的女人出来了,就是道莉,或许她又进入了房地产业?不知道她究竟从事什么工作,这是个迷。
      那次回来后,我说给我哥哥听。
      我哥哥与他是小学同学;我哥哥摇摇头没有说什么,但感觉对她是不屑一顾的样子。
      关于道莉和常来,道莉在文工团的那些事和那些人的瓜葛在后面还会出现,这里暂且告一段落。
      
      
      九
      
      说到我们那条街的邻居,还真有一些依依不舍,从1925年桂林街的诞生,到1993年的拆迁,整整经历了半个多世纪。
      从我懵懂有记忆的年龄开始,整个一条街居住的都是山东人和部队的家属,有市政府的工作人员,工厂的职员和工人,还有农场的工人和农民,有一些个体工商者和无业游民,大家就这样在一起生活和共存着,彼此影响和关注着,我母亲经常帮助别人,也经常接受别人的帮助。
      我们家的院墙外的左边的房子,一楼居住着张姓的一大家子,他们老少三代人。
      男人没有正当的职业、是个酒鬼;靠赶海和到山上采集一些菌类到市场卖,赚一些小钱就到附近的商店换酒喝,我经常看见他裸露着上半身穿着一双破烂步鞋在小卖部喝酒,喝完酒就耍酒疯与邻居吵架,这时候邻居就互相转告如防瘟疫一样紧紧把自家大门关好,不想听到酒鬼不三不四的叫骂声,有一段时间酒鬼把这条街搞的鸡犬不宁......
      有时候大人吓唬孩子也说“酒鬼来了……”孩子们就安静起来。
      夏天大家乘凉在外边,如闻到一股怪味道或臭气熏天,就一定是他喝酒了,这个人喝完就到处呕吐或到处大小便,眼里还有一种斜斜的目光,骑着一个破自车子歪歪扭扭上不去;贼眉鼠眼地瞅见大姑娘小媳妇就把裤裆拉开,为这些事经常被人家男人一顿暴打。
      又一次赶海多赚了一些钱,就跑到另一条街的马寡妇家要给人家的儿子当爹,把马寡妇的小儿子吓得躲在床铺下,马寡妇是个本分善良老实人,哭着跑到居民委,居民委的干部和派出所的片警用凉水浇醒了酒鬼,结结实实地教训了他;让酒鬼的大儿子大善领回去;这样的事情多了,酒鬼的孩子们都羞愧这些事情;酒鬼的几个孩子还是不错的,虽然也继承了酒鬼的酒习,但没有撒酒疯恶习。
      酒鬼这个男人很淫荡,经常在夏天人们在街道乘凉说话时,他喝完酒后裸露着身体,下面穿着是他老婆用用过的面带布给他做的裤头,几个月不洗污垢一块一块;他在人群的中间躺着,开始搓着自己紫红的身体,一绺绺的泥灰被搓下来;有时候又朝着人群摆弄着下体,大家都纷纷的离开;有时候被街上的壮男人碰到酒鬼就被暴打一顿,酒鬼这个人就是这样贱,欺软怕硬。
      他的家有一个仓库出租给一个上海的女人兰,兰带着两个孩子住,兰的男人是舟山群岛的一个渔民;不经常回来。酒鬼开始有事没事的就跑到兰的家坐着,开始兰客客气气的,终归酒鬼是房东。
      就五平方米的仓库,兰在院子里做饭;有时候酒鬼赶海或上山采集的东西送给兰,兰都婉言谢绝了。
      夏天,兰在院子做饭,酒鬼才后面抱住了兰,吓得兰扔掉了正在煮饭的锅跑回屋子,酒鬼又使劲敲打着兰的房门;酒鬼的行为没有得逞,就坐在院子开始骂人,嘴里骂了些什么也不清楚。
      其实酒鬼是有老婆的,他老婆比她大四岁,长得不错有勤快的女人,就是喜欢占小便宜;对于她男人的恶习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有时候也怂恿她男人做损人利己的事,如鸡鸣狗盗的恶习。
      她男人欺负人家得逞了,她眉来眼笑的,如果吃亏了,她也跟着她男人骂大街,有时遇到街道干部批评吓唬她说“教养酒鬼你也去”,她吓得也老实几天。
      邻居知道他们家老婆汉子都长了三只手,平时都提防着他们。
      母亲是了解他们家庭的,对于这样一个家,三代人十几口,酒鬼没有工作,靠酒鬼的老婆一个人在环卫队清理卫生赚的钱养家糊口。
      这个家经常是闹饥荒的;母亲看到酒鬼七十多岁的老妈与孩子一样的挨饿,就经常送一点米面和瓜菜接济一下。
      那时候粮食是供给制的,每家每户的粮食都不宽裕,酒鬼的妈妈也是很有个性的老太太。母亲去看她送一点粮食,也是人之常情;但她以为我们家是富有的,没有感谢的话,到经常来我们家借粮食,开始我母亲不好意思,后来她来的越来越频繁;而且在我们家抽烟很厉害;房间被她吸烟搞的乌烟瘴气的,我是很反感这个老太太的,老太太走后,我母亲就说“她是一个老人了,儿子又不孝顺她,有点钱就喝酒了,她挺可怜的,帮一帮她吧。”
      一次,他们家的窗户上叫骂,谁家几年前与他们家的事情翻腾出来,男人们不与他搭话,一些无业的邻居凑在酒鬼跟前看热闹,说着低俗的话,直到半夜没有人了,他才沉默,第二天睡到中午。但这个人很能吃苦,夏天碰海赶山,捡蘑菇和山上的柴草,夏天肩膀和身体被礁石海水树枝摩擦的伤痕累累,有一点钱在外边寻花问柳,自己家的老婆在外边也不闲着,他的大女孩都出嫁了,他还是不着调的,经常在小媳妇大姑娘面前淫猥,就经常被男人们打的鼻青眼紫几天不敢出门,邻居享受几天清净的日子……
      一次邻居家的一条裤子刚刚洗完晾晒,眨眼功夫就没有了,丢失裤子的邻居是上海人,男人是海员常年不在家,这个酒鬼经常欺负和骚扰她;我舅舅下班似乎看见了酒鬼鬼鬼祟祟的样子,衣服里塞着东西鼓鼓的……当时没有在意,听到邻居说丢了东西……想到酒鬼日常偷偷摸摸的毛病,舅舅五大三粗血气方刚好讲义气,他看着船员媳妇哭的样子难受,我母亲劝慰着船员媳妇,舅舅说“我来替你解决,不要哭……”我妈妈说“一旦不是他偷的怎么办?”船员媳妇说:“大哥算了……以后我注意一点算了,我惹不起他...”船员媳妇怕酒鬼骚扰她,在之前酒鬼曾经被拘留几次就是骚扰船员媳妇……酒鬼在人家窗户下撒尿和玩自己的那个骚东西被派出所教育……酒鬼还有许许多多不耻之事。
      船员与舅舅是高中同学,舅舅这一次也是想彻底教育一下酒鬼,所以说:“不要怕他……”来到酒鬼家,酒鬼吓的躲进厕所...酒鬼媳妇笑脸相迎说:“大兄弟来了,快坐下喝水……”,我舅舅客气的说“大嫂子,我看见大哥拿了人家的裤子,可能天黑没有看清楚拿错了,还给人家就行了……就不喝水了。”舅舅说话很策略给他留了脸面,没有想到酒鬼的老婆耍起无赖,在地下打起滚了,说什么“作孽啊……天打雷劈啊……冤枉好人啊……”似乎是真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邻居们都来劝阻和调和,有一个邻居报了派出所,来了一个民警和街道干部,这个时候酒鬼出来了说舅舅诬赖他...并且说舅舅打了他,把身体裸露出来给民警看……民警很有经验的说:“老张……你这是在养殖场偷海带和在山上被树枝划破的吧…不是打得伤痕啊,你看都结了皮疤,手打得应该有手印和淤血啊……”……“好了,老张人家一个妇道人家…你如果拿错了衣服给人家,一个女人的裤子你能穿吗?”民警又说...酒鬼还是抵赖不承认,民警很有经验的,进屋里就看见那条裤子的一角没有藏好,在一个纸盒子里,民警看酒鬼两口子在耍赖,说:“大嫂,我把大哥带到派出所说说清楚吧”,酒鬼老婆一看要到派出所急眼了,说:“都在这里,”把一个纸盒箱子推过来……又在地上没有眼泪的假哭起来,民警把纸盒子打开,裤子在里面……还有一些女人的内裤和奶兜子……整个邻居在议论着酒鬼的变态和偷窃……理所当然的。民警把酒鬼带走了,后来酒鬼还有流氓行为被判刑一年牢狱生活……邻居们在这一年里享受着安宁和平静,酒鬼的老婆还是经常到部队和农场的菜地偷一些红薯和萝卜白菜什么的……
      一年后,酒鬼从牢狱出来了,还是小偷小摸的不改,但是没有再敢骂街和骚扰妇女,在酒鬼回来的半个月,舅舅的自行车丢失了,一年之内连续丢失了两台……后来在酒鬼经常赶海的一个山洞里找到了被肢解的自行车零件,能卖掉的都换酒喝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酒鬼就是这样在背后施阴招报复舅舅……对他偷船员媳妇裤子的这件事情……
      这个人天天喝酒扰民,而且很长寿的,他比我母亲大两岁,是1916年出生,一辈子好逸恶劳不务正业,后来遣返农村劳动改造,听邻居说在农村活到86岁死了……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一万年……
      小时候就看见老太太的屋子住的这个男人,以为是老太太的男人。
      老太太有一个大儿子,是海港的工人,长期有病在家。
      老太太的大儿子姓鬼,平时老太太叫她的大儿子“老鬼”。
      开始我以为是骂人;母亲说那是她大儿子的姓,老太太的大儿子很憨厚老实一辈子没有结婚。
      因为老太太长得干净;头发梳理的利落,抹着头油,发结上插着一个银钗。
      老太太的大儿子长得黑矮小,常年有痨病,腰佝偻着,满脸是刮不干净的胡子,满脸的褶子,就是一双眼睛炯炯吓人。
      老鬼吸烟也很厉害,眼睛鼓鼓的挺可怕的,脸上从来没有笑容,小时候我不敢去他的房间,总是在门缝看他们两个,斜在炕上各自嘴里含着长长的烟袋。
      老鬼是老太太与第一个男人生的孩子,老太太结婚时只有十五岁;她的男人姓鬼比她大十岁。
      我母亲晚年与我聊天说起他家的事,老鬼的父亲是一个木匠,人长得黑瘦短小,老太太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结婚后整个家就是老太太当家做主,老鬼的父亲如长工一样在乡里干零活。饭都是老太太吃完了,老鬼的父亲再吃,而且老太太养成了吸大烟的恶习,解放后才戒掉。
      清朝末期,山东一些地区大旱,粮食颗粒无收,村里的人陆陆续续都外出谋生,在闯关东的路上老太太的男人得伤寒病死在路上,尸骨都埋在异乡。
      这时老太太已有了身孕,由同村的一个姓的张的小伙子一路上帮衬着来到了大连。
      他们搭伙后住在一起,几个月后老太太就生了老鬼,现在说老鬼是一个遗腹子。
      那个姓张的小伙子长得是典型的山东大汉,魁梧厚道;而今天的老鬼却黝黑矮胖的模样;老太太也不喜欢这个儿子;老太太与第二个男人有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儿子就是现在的酒鬼。
      小时候老太太就宠爱娇惯二儿子,大哥赚钱供他读书,只读了两年就不读了;又做不了力气活,后来就成了酒鬼。
      老太太的第二个男人在五十岁也死了,这个老太太活的时间够长的。
      她的大儿子老鬼是一九七四年死的;当时七十八岁;老太太是在大儿子死后五年,我记得恢复高考后,我在读大三时,看见酒鬼的院子扎满了纸的牛马,酒鬼的一家人哭嚎着,整个街道都听得到。
      这期间酒鬼和她老婆,还有两个女儿都在乡下,他们是一九六九年被下放到附近农村的。
      其实酒鬼这个人长得就是一表人才,即使常年酗酒也是红光满面的,眼睛很有神,高挺的鼻梁,瓜子脸,有红润嘴巴。
      酒鬼的小儿子也从知青队转到父母那个农村。他长得个子很高,人也帅气,名字叫岭。
      酒鬼的二儿子岭由于长期的挨饿和营养不良,人很高但很瘦、他没有他哥哥大善那样淳朴。
      岭沾染了酒鬼父亲的在小偷小摸凤恶习,加之被劳教过,在他的眼睛里总有一些神秘。
      他下乡就是被押送的,听说是犯事了从轻发落的,时间是在知青之前的一九六五年。
      这期间他回来过,总是灰溜溜的在半夜来、半夜走。
      他从农村带一些土产品,酒鬼和他老婆就在邻居之间变卖;有一次酒鬼被派出所抓去蹲了半个月说是投机倒把。
      后来有了大批的知青下乡插队,岭也算知青去了知青队。
      老太太死了,是在饥寒交迫中死的。
      我记得她家里没有一粒粮食,更何况说营养品;邻居送给她一些大米和面粉;她的二孙女用海菜和着面打的疙瘩汤,一口一口的喂老太太。
      老太太已经睁不开眼睛了,白内障很严重了,年龄很大了。
      老太太在没有生病前,出来晒太阳时,有邻居问她多大了年龄了老奶奶,她眼睛横着人家说“不知道。”
      当时有一个习俗,人活了一百岁就与老驴一样,不好听;所以老太太不喜欢别人问她年龄;加之老太太很个性与人不和谐,一辈子总想拔尖占上风;一些事情邻居总是让着她包容她,尤其这趟街出了个老寿星,老邻居也高兴。
      老太太病的那年,我在正在大二读书,过来春节后的春天,老太太死的。
      死时,老太太身体和眼睛都长满了蛆虫,很慎人的。
      老太太有病到死没有人照顾,那个时候根本没有去医院医治,她们家也没有这个条件;她的孙女也隔三差五的过来看看就走了,大孙女结婚了有两个孩子,还有公公婆婆,有时间也来看看她奶奶。
      老太太死时是一九七九年的春天,她活了一百灵二岁;生于一八七七年的春天;母亲说她的名字是李春子;也是户口本的名字。
      过去女人出嫁后,前面的姓随男人家,后面是自己的名字,老太太娘家姓李,她是春天生的。
      山东家老人原来叫她鬼李氏,解放后派出所上户口时她没有名字,派出所给她起的现在的名字。
      老太太死后,酒鬼的家族开始走向衰败,先是酒鬼的大女儿得了白血病死了。
      酒鬼的二儿子,岭到了三十多岁在农村找了一个女人结婚了,结婚是在老太太的房里办的。
      不几天的时间、岭的老婆就生了一个男孩子。
      孩子刚刚满月,岭的老婆的妈妈,抱着孩子和岭的老婆一起走了。
      邻居说那个男孩子不是岭的,是另一个男人的。
      岭是不知道的,当时岭的老婆和丈母娘抱着男孩走了,岭不在家,去了他乡下的家里。
      岭是被那个女人欺骗了,那个女人没有和岭登记结婚,她在黑龙江有男人,原来有了两个女孩,这一次与自己的男人想生个儿子,躲避计划生育来了岭插队的地方,投奔她的一个亲戚,看岭年龄大了打光棍,她们就策划了这与岭结婚的假戏,可以说是岭的老婆,街坊邻居都知道岭办了婚礼;但没有结婚登记,起始就是个骗局。岭的老婆是借窝下蛋,岭就是个替罪羊。
      如果生的是女孩子,她就扔给岭,是男孩子就有了前面的不翼而飞……
      岭回来了,带着一大筐的鸡蛋,但房子里空荡荡的。
      岭傻了,然后就是大哭,把自己关起门来不吃不喝。
      岭的大嫂是一个善良的女子,与大善一起过来给岭做饭,劝导岭想开一些。
      后来岭回他插队的农村了,娶了一个寡妇,给寡妇的四个孩子当了后爹。
      岭不到五十岁就死了,他得了胃癌,听说死的很痛苦也很凄惨。
      岭的后期还是很善良的,改掉了小偷小摸的恶习,帮助那个寡妇拉扯大了四个孩子。
      寡妇的孩子很懂事孝顺,经常到岭的墓前祭奠曾经养育帮助过的继父。
      寡妇也没有忘记与岭在一起的日子,虽然艰苦但是幸福的;岭死后她一直没有再嫁。
      后来听说那个寡妇领着孩子来过这条街,给岭的大哥和嫂子带了许多农村的土特产。
      桂林街的房子都是遗日本人占领时期盖得房子,是每一户独立成栋的二层木质房子。
      我们家对面就是二层楼有外走廊的日本房,住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陈姓。
      解放后的困难时期,这个人在外轮船上做饭,吃得又好皮肤又白,厚厚的嘴巴上长着很大的肉鼻子,那个鼻子又是酒糟鼻子红红的额外显眼;邻居背地里就叫他陈胖子或红鼻子。
      他长了满脸的肥肉,是横向长着的,酒糟鼻上面是一双奸诈的眼睛。每当外轮靠港,他回家都是大包小卷的东西,笔挺的白色呢子制服,感觉穿在陈胖子身上是臃肿的不协调的,尤其他走路的样子像个鸭子。
      陈胖子解放前在英国一家船务公司当过跑腿子的,读了几年书,能说会道的见风使舵又很势利。解放后也留在那里。
      陈胖子很有钱,自然灾害年代,他借贷给邻居的钱都是高利贷。
      他原配的老婆,在49年被一个男人领跑了,那个男人是一个国民党的军官;听邻居说陈的老婆在台湾。
      因为陈胖子有虐待老婆的臭名,陈胖子年轻时就经常去妓院,染上花柳病,陈的老婆也染上了花柳病,她不堪陈的乱性才扔下两个孩子跑的。
      知道陈过去历史的老人说,陈的老婆长得很漂亮,人也很正派,她读完了中学,当时她父亲为一个官司需要钱,她在一个酒店做服务生,陈胖子在天津时经常去那个酒店,他们是在酒店的餐厅里认识的。
      后来他们结婚了有了两个孩子,陈经常去嫖娼不回家,她老婆带着两个孩子度日,有时去原来的工作过那个酒店打临时工,认识了一个黄埔军校的军官,当时在酒店的墙角边的桌子,一个人喝着闷酒,当时陈胖子的老婆在精神上也很恍惚郁闷。
      两个人同病相怜啊!
      陈胖子的老婆与那个军官去台湾前是住在天津的;他们去了葫芦岛,在那里撤退去了台湾。
      陈胖子说当时那个国民党军官用枪逼着他,给了他两根金条,陈胖子答应了与老婆脱离关系;这是在文革中陈胖子写的交代材料中的文字,是不是事实真伪没有考证。
      
      十
      
      陈胖子是一九五二年从天津到大连的,母亲说当时他领着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孩子,小的是男孩子;没有老婆。
      我懂事后就知道他,已经先后有六个老婆了。
      这些女人不是跑了就是死了,邻居们都说他心术不正、是”克星”,意思是这种男人身上有阴气和邪恶。嫁给这种男人的女人、不是死就是有灾难。
      记得,一天他的弟弟从天津来找陈胖子,陈胖子的弟弟是残疾人,我见过是拄着双拐的来的。街道的孩子们就喊他陈瘸子。
      陈胖子的弟弟家境很困难,又有一个老妈和两个儿子需要抚养。
      陈瘸子有一段时间在大街摆摊给人们修理鞋擦鞋维持生活,也经常给街坊邻居修鞋或修补皮包拉链什么的不收分文,陈瘸子人也和蔼乐观,孩子们渐渐地喊他陈爷爷了。
      当年陈胖子读书的费用都是他弟弟赶大车做工赚钱接济的,家里的老母亲也是陈胖子的弟弟养活。
      陈瘸子年轻时,一次马车拉了很重的物质行走在悬崖边的小路,一只鸟飞过,马惊了,这个马车和人翻到悬崖下;马车是东家的,为了保护马,陈瘸子用身体支撑着马车,马得救了,他的双腿却淤血时间长坏死残废了。
      我妈妈说过,陈胖子这个人虽然有钱,但是个忘恩负义不孝敬父母的小人;年轻时有钱就寻花问柳不赡养老人,以后他会有报应的。
      有一年,陈胖子的弟弟和八十多岁的母亲从天津的乡下来滨城寻找陈胖子,陈胖子的母亲和弟弟在天津的乡下活得很艰难,陈胖子的弟媳得病借了许多债治病,最后人还是死了。
      我看见陈瘸子的时候,他拄着双拐两条裤管里是空洞洞的。
      陈胖子把他的母亲和弟弟安排在储存煤的仓库住,陈胖子住着带客厅的房子。
      六十年代初期陈胖子他家就有三间房带一个一个大厅、大厅里铺着豪华的地毯、有冲水马桶的厕所、厨房也很大,这一切都是陈胖子从外轮船上弄来的。
      陈胖子的妈妈在陈胖子的仓库里居住了五天就和拄着双拐的二儿子哭着回到了天津的乡下,一路的颠簸和对于大儿子的失望窝火,回到天津的乡下只有十几天就含恨死去。
      陈胖子的母亲死,他没有回去,也没有寄过一分钱。
      陈胖子每天还是油头粉面的打扮自己,把钱花在外面的女人身上……
      
      我知道的就是陈胖子的第六个女人,这个女人与陈胖子是登记结婚的。
      我称呼她王姨,她是一九六五年与陈胖子结婚的,她当时不满五十岁。
      王姨是山东青岛人,细高挑的身材,人长得很漂亮,每天把家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王姨的脚是放开的,与我母亲的脚是一样的,那个时代的女人基本都是裹过脚的;放开的就是裹了又放开的脚,脚也是受到极致的损伤。
      这个王姨很不简单的,抗日战争时期就是村子的妇救会主任,她1939年入的党,她来陈胖子家一段时间后就把党组织关系转到街道;我母亲也是1940年的入的党,她们在一起过开会认识的,她们互称姐妹。
      两个山东女人,又都有一段参加革命的经历,最后都因为结婚后孩子多放弃了工作,与她们一起参加革命的女同志,现在很多都在部级的领导岗位工作。我母亲有时候有时也羡慕她们但没有听到她说后悔。
      王姨与我母亲母亲关系很好,她告诉我母亲,她第一个丈夫是与她一起参加革命的,山东解放后渡江南下时,她为了照顾年迈的公公婆婆留了下来,带着四个孩子生活,盼着丈夫早日回来。
      她男人是1946年南下的,1953年王姨收到了组织的一封信说是“革命需要什么的?”直白的说就是一封离婚书,一句革命的需要就结束了她们有着近二十年的婚姻。
      王姨的那个男人解放后在一个海防城市当了市长,王姨虽然是青梅竹马、但没有太多的文化,脚又曾经裹过,穿的是土布青花的衣衫,似乎土气了;她的男人现在是市长了需要一个有文化的女人,那些受过教育的女秘书当然就是她们名正言顺的红颜知己;或许他们都忘记了房玄龄的故事,但“古人富不易妻”的美德他们也不记得了吗?他们确实忘了,包括我们国家的很多领导人,这些男人都以各种藉口为自己的喜新厌旧之丑恶开脱,而抛弃了曾经为之献身或扑汤蹈火或留在家乡默默地照顾孩子公公婆婆的女人,这些小脚的、没有文化的、缺少浪漫和风情的女人、曾经在他们男人参加革命初始,矢志不渝的坚信革命和他们男人的事业一样。即使这些成为将军或领导的男人抛弃了她们,她们还是无怨无悔守着初始的恋情,承载着一份责任,伺候着公公婆婆直到安葬安葬;把孩子一个个培养成人;她们也老去了。
      王姨就是一个例子,直到把四个孩子养大,伺候公公婆婆直至去世。
      五十年代初,她与同村的几个妇女,(她们的男人也是解放后在滨城这个城市当了官)来到了滨城,王姨想看一看在滨城读书的孩子和前夫现在怎么样?
      她看见了孩子,前夫没有见她,说是工作忙,让接待处把她安排在招待所里,一个人空荡荡的呆了七天。她出走了,留在桌子上的是她一针一线给男人绣的鞋垫......
      王姨说,那个时候曾经想投海一死了之,她在码头转了一整天,饥饿和恐惧失望,她晕倒了。
      是她的老乡接济了她,就是王姨的第二个丈夫姓戚,在码头工作,人长的高大,外号戚大个子。
      戚大个子没有结过婚,在码头工作这些年,喜欢交朋友喝酒,工友有困难也接济他们,所以也没积蓄下钱,遇到王姨时他已三十多了,戚大个子与王姨结婚时,年龄比王姨小四岁。
      开始她们相处的很好,王姨常怀着感激之情,把家整理的干干净净,戚大个子回来是热饭热菜,两个人相敬如宾。
      后来他们有了儿子,戚大个子喝酒越来越厉害了;有时发薪水了与工友喝酒,工友家有困难他也慷慨解囊把工资都帮助工友和朋友了,不知道家里还有孩子老婆需要养活。
      这样长此以往,她们之间经常吵架,王姨提出离婚想带着孩子回老家,戚大个子做了几次保证,但都食言了。最后的结果就是离婚,戚大个子坚持要孩子,王姨一个人离开了他们,又嫁到陈胖子家,这是王姨的第三次婚姻。
      王姨比我母亲大两岁,但她是一九九三年去世的,活了76岁;我母亲是二零零四年去世的,活了86岁。我母亲生前经常说一些与王姨有关的事情。
      王姨想最小的儿子,经常一个人偷偷地哭,她说不敢在陈胖子眼前哭。
      陈胖子外出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家里有没有异样,然后瞅瞅这、看看那的,又翻箱倒柜一番,像防贼一样防着王姨。
      王姨有时候开会或活动,陈胖子也是风言风语的说假积极,指桑骂槐的说王姨没有与前夫搞清楚关系,又刻毒地说“为什么你当市长的男人把你休了,因为你贱!”这些话王姨都忍气吞声,只有与我母亲诉说。
      陈胖子更可恶的是,王姨最小的儿子读书不好被爸爸打了跑到她这,陈胖子把大门锁上不让孩子进门,寒冬腊月、十几岁的男孩子冻得浑身发抖,我妈妈把王姨的小儿子接回家,王姨抱着儿子痛苦着。
      陈胖子都六十多岁了,还是不改年轻时的恶习,经常与轻浮女人打情骂俏。
      陈胖子从外轮船上带一些花花公子的画报,里面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让王姨看,陈胖子也让王姨与他尝试着去做。
      这些事在四十年前,就是在今天,在陈胖子这个年龄做这样的事也是够淫荡的。
      王姨想与陈胖子离婚,但陈胖子说“我们是不会离婚的,除非你死了。”
      这种话王姨与母亲才能说,我母亲陪她流着眼泪,看着日渐消瘦的王姨,这种家务事情很难帮上忙的。
      母亲生前说的:“王姨的命很苦,他的第一个丈夫解放后在辽宁一个城市当了市长,原来的秘书成了市长的夫人,山东家的小脚老婆就领着孩子和公公婆婆过日子,直到把孩子拉扯大,公公婆婆送到了天堂,她也老了,人老珠黄没有人要,还有一些女人没有再嫁人在等待中默默地死去,有一些没有生活来源的又嫁人,还是过着伺候人的旧式女人的生活你王姨就是这样的苦命女人啊。陈胖子寻找的不是爱人和老婆,他寻找的是佣人和老妈子啊!这个人丧尽天良......”我第一次听到母亲说陈胖子这么狠的话。
      王姨白天经常在我们家与我妈妈说话,当时我不理解,还有一些诧异,现在我知道了。
      可能当时她看不惯陈胖子在她眼前的淫乱和放荡,又制止不了陈胖子与别的女人乱搞的恶心,所以到我家是一种躲避。
      我记得比较清晰的是文革前,陈胖子在单位与一个有夫之妇勾搭,被女人的男人知道后暴打一顿。
      陈胖子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爬不起了,都是王姨一把屎一把尿伺候着,这样还是没有换来陈胖子的良心;文革的时候陈胖子被游街,胸前挂着大牌子和一串女人的破绣花鞋,那些绣花鞋是陈胖子收藏在柜子里的,红卫兵抄家抄出来的,还有一些国外花花绿绿的避孕套,陈胖子的外孙拿出来当气球吹。
      抄家虽然是红卫兵的极左思潮,但邻居们说这是陈胖子罪有应得的。
      1972年陈胖子得了“花柳病”癌变了,就几天功夫就呜呼唉哉了。
      只有王姨忙着张罗着陈胖子后事,陈胖子的两个子女躲的远远的,只是在葬礼上戴着墨镜出现过。
      陈胖子的亲戚寥寥无几没有几个来,我们那条街的邻居没有一个去给陈胖子送葬……
      王姨三天后大病一场,我母亲可怜她把做好的鸡汤和馒头送给她,安慰她。
      这个老太太命运是够苦的,先后嫁了三个男人,被青梅竹马的原配,解放后进城当了市长的的丈夫休了;第二个又不尽人意,嫁了陈胖子这里当牛做马十几年,陈胖子没有给她留下一分钱死了。
      这么多年,她苦的很,所以哭的很伤心,母亲知道她不是为陈胖子,是哭自己的命运……
      第五天陈胖子一对亲生的儿女来了,拿着陈胖子的遗书与王姨摊派了。
      意思是王姨活着时可以住在仓库里,把家里的房门钥匙交出来。
      钱的问题陈胖子早有预谋,听母亲说,陈胖子死留下五千块钱,在陈胖子的女儿手里;说是给王姨500元条件就是立马走人,就是逼着陈老太太走……不走的话,没有500元。
      后来在街道居民委出面干涉,老太太居住在一间五平米的房子。
      后来听妈妈说陈胖子的孩子经常寻滋生事,老太太经常挨饿挨骂,再后来是活活的饿死的。
      王姨死了第五天陈胖子的孩子才通知王姨的孩子……
      我母亲给王姨穿的衣服,母亲回来说:“王姨是1.68的大个子,来时有120多斤,死了不到六十斤,真凄惨啊!”
      王姨的孩子来大连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王姨的骨灰放置在一个王姨生前喜欢的青花瓷罐里,一块红布包裹着,回到了山东老家。
      我78年插队回来上大学的时候询问过母亲,陈胖子的孩子和王姨的孩子们怎么样。
      母亲说王姨的第一个当市长的男人,后来到过桂林街找过王姨,知道他的原配夫人死了。
      他的秘书夫人文革中因为市长被隔离审察与市长离婚了,市长是良心发现?还是想重温旧情不得而知。
      陈胖子的两个孩子都病死了,邻居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们应了因果……
      我不相信迷信,但是佛家的善恶还是有所指的。
      
      (字数33775)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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