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落户村（旧作）

红松看世界 · 发表于 2017-11-3 09: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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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重返落户村】 (2011-03-13 19:25:18)[编辑][删除]转载▼
标签：杂谈
（重返落户村这几篇文字，是我八十年代初期写的随笔，现在翻出来看看，也有当时的思想印记，反映了我对自己，对人生，对社会的认识，因此，我把它打出来，也算是我学习写作的一段轨迹吧）。
                                       一
夕阳送着我匆匆地行走着。我是去为一个美丽的少女祝福，明天，她就要做新娘啦。仲秋的天空是这样的高朗，淡淡的白云浮在那蓝灰色的天幕上，夕阳在渐渐地坠下，余光洒在山坡上,使那阿娜多姿的竹梢披上了金黄色的外衣，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这就是我生活过八年的村庄？踩着这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我扭头张望：丰收后的田野是这样空旷，大堆小垛的稻草垒在那田坎上，混着泥土的气息，使空气也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驾！驾！”一头油黑色的壮实的牛在主人的吆喝声中驯服地劳动着。我站住打量那执鞭的汉子，这是他吗？“刘家富，你犁田还不错嘛。”我认出了是他，那过去在春荒时饿得趴在床上起不来的汉子，如今是这样的强壮。

“红松，是你呀?你真稀罕啊！”

我笑了：“特地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今年收了多少粮？”

“几千斤吧。”他扬起了头，“还没有算杂粮，比过去生产队分配时多了几倍以上。”

“现在有饱饭吃了，不会再像过去那样死胀了吧？”我取笑他说。他笑了，我也笑了。

记得有一次队里送公粮，规定送粮的人每顿吃一斤粮，那天炊事员究竟煮了多少米饭，反正是使每一个人都放开肚皮装。刘家富在那个晚上吃了多少碗他也许没有数，结果，松了裤带，敞了衣裳，躺在地铺上，“哎哟，哎哟，好痛哦！”地直叫，整整一个晚上也没有人能够帮他的忙。

“你也是，少吃一碗嘛，忍点嘴怕不会喊得这么慌？”队长带笑地责备着这鲁汉。

“以后，以后再不会这样。”他哼着说，难受的眼里闪着泪光。望着他壮实的背影我欣慰地笑了，继续走在这洒满金光的小路上。

“顾光华，在家吗？”我向着山坡上的草房喊。

“哎！是红松呀？快进来坐。”一个黑黑的女人跨出了草房。

这房一共有四间，猪屋，灶房，内室，堂屋。主人正在手忙脚乱地打扫被粮食塞得满满的堂屋。围包里是金黄色的谷子，屋角的围席里屯的是红高粱，滚圆的大豆将那大木桶塞得满满，粗大的玉米棒挂满了房梁。

“丰收了，现在的日子再不会像过去那样。”主人含着发自内心的笑，告诉我，承包后，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还清了旧债，修了新房，还添了床被，蚊帐，出门的料子衣裳。

有谁能相信，十年前，他们这一家是全队最困难的一家，领寒衣，吃救济粮；睡，是在四壁透风而没有床，铺着稻草的泥地上。男人得了病，腆着肚子，柱着拐杖，长发耷拉在青白而又发亮的脸上，一身破旧发臭的衣裳遮不住皮肤上斑斑点点的虫咬印疮，脚上一只黄胶鞋，一只烂布鞋配成了一双。他沿着小路游荡，求邻人施舍一点以填补自己的辘辘肌肠。幸亏来了工作组，那组长，访问了他家三次，又如实地向上级反映了情况。先发给救济款，救济粮，再送他去治病。给他家做门，做床，糊壁，糊墙。他的病好了，他的日子也好了。

现在，他成了一个殷实的农民，和其他人没有两样。
“虽然说现在修的是草房，以后，我们会把它变成瓦房的。”主人这样说。

我打量着那“喵喵！”地叫着爬上树的小猫，掘着草地“嗷嗷！”地叫着的滚圆的小猪，还有那柔顺地望着我们的黑狗。几只母鸡在“咯咯!”地叫着寻食，鸭子在水田里追逐，嘻戏。这一切，组成了一支和谐的农家乐交响曲，是那样的深情、自然而优美。

望着周围这熟悉而又佰生的地方，路依旧，山原样，然而那绿竹掩映的房屋却变了模样，破烂漆黑的草房换上了这高大而宽敞明亮的瓦房，光洁的水泥地上晒满了金黄的谷子。身穿花涤确良衬衫的主人笑容满面，它们代替了过去那憔悴的面孔和破烂的衣裳。姑娘们身着彩裙，担着水桶走向井边，碗上的手表迎着阳光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我在心里为她们祝福：“欢笑吧，姑娘，你们的生活一定会更美好，更舒畅！”
                                       二

清晨，天上还有点点繁星，作为新嫁娘的昌秀要离家了。亲友们在忙碌着，抬出了陪嫁的新衣柜新床，新桶新凳，新水瓶，新被子新蚊帐各三床，还有那各色衣料，杂七杂八的贺礼，啊，排列了好长。

乡亲们在一边围着看，也喜气洋洋：“大姐，你硬是有操持，给女儿办了这么多的嫁妆。”村里人夸奖着。

“操持？说不上。这还不是政策变好啦，劳动使我们富裕了，今天嫁女呀，再不会像当初我们出嫁时那样喏！”昌秀的母亲扬起满脸的喜色，高兴地讲。

昌秀出来了。红的衣服，红的蝴蝶结别在秀发上，黑红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忽然，她的母亲扭头侧向一旁，想起了自己做新嫁娘的时光：没有这红的被，白的帐，也没有崭新透亮的新式床，更没有这色彩艳丽的四季衣裳。有的是对生活的美好憧憬，她靠着勤劳的双手，结实的肩膀，带着简单的换洗衣裳就那样出嫁了。

今天她用劳动致富的钱，给女儿办了这漂亮的嫁妆和丰盛的送亲酒席。

昌秀的外婆，你为什么撩起衣角？眼中的泪花闪光。啊，你感叹自己的童年，十二岁啊，正是美好的年华，可在那人吃人的年代，又闹饥荒，为换回全家糊口的几十斤红高粱，你却被愁苦的父亲领着，挽着布包袱，穿着破衣裳去给人家当小媳妇，全然不知事的你啊，还采路边的野花插在发上！如今看见外孙女那幸福的笑脸，你眼含热泪，由衷地感谢党：“要不是解放，丫头，你的命运也会和外婆一样。”

昌秀仿佛明白了外婆的心思，轻盈地走过去，拉着外婆的手说：“外婆，你别难过，以后的日子还会更好。”她又依着母亲：“妈，我走了。今后，你要注意对身体的保养······”说着，说着，她的眼泪直淌。

昌秀，你怎么哭了？
这是幸福的泪，离别的泪，它感恩于二十年爹娘的抚养。如今呀，要远离父母，远离故乡，要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那晶莹的泪珠儿怎么不流淌？

秀走了。随着那长长的送亲队伍，迎着那朝阳走去了。那里有她的幸福，她的希望。

啊，三代人，三个女性的婚姻说明了过去，今天的生活是多么地不一样！因为有了社会主义，有了党，那血和泪的辛酸历史早以被埋葬，代替它的是今天的幸福欢笑和对生活的更高向往。
                                       三

踏着露珠儿撒满的草地，游荡在这郁郁葱葱的松林里，不知名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地鸣叫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甜润的空气。

啊，松林，十六年前我亲手栽种的松树，它完全长大了。记得刚落户到这个队的第二天，队长分配工作：男女社员，全部植树。
我摇着小辫，走着还不太稳实的步子，身上淋着霏霏细雨，和他们一道，在这满山栽上了绿色的树苗，也栽上了对明天的期望，留下了串串的欢声笑语。

啊，山坡，松林，八年的农村生活，你陪着我度过了多少美丽的黄昏和黎明。痛苦时，我在松林里久久徘徊，你像一个温柔的情人，呜呜的拂声似低低的细语，轻轻地抹去我心上的泪痕。欢乐时，我在山坡上纵情歌舞，鸟儿啾啾地叫着为我伴唱，青草和野花像助兴的观众，不时向我点头鼓掌。

当我高兴地离开村庄依依地惜别你时情更深长。你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对我说：“去吧，去吧，好好工作，好好报答党。”

去了八年的我回来了，回到这做梦都时常想着的地方：山上的草更绿了，坡上的松树都挺拔着指向蓝天。我相信，有一天，它们都会成为有用的栋梁。因为它们长得那样的正直，并且值根于这坚实的大地。

焦黄的松针撒落在山坡上，被绿绿的青草托忖着，踩上去是那样软，像薄薄的地毯一样。一个黄白色的点顶着草皮在羞涩地笑。我蹲下了：“哦，蘑菇！曾经患难与共的好朋友，我怎么把你忘了！”一朵，两朵，三朵，我转着，寻找着，采摘这清香美味的蘑菇，像当年我时时在这松林里寻找，采摘，一个样。

手捧着一大把散发着清香的蘑菇，满载而归。我扭头望着那郁郁葱葱的碧绿的松林，在心里说：“啊，松林，让我们一起长，长成祖国建设需要的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