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车” (2013年 10月31日——) 一 晨。起床。拉开窗子。 暗中,飘来幽幽的桂花香。 窗外的空间,分立着几株,极壮盛的金桂、银桂。 出门。 一路地,香气绵延,浓郁起来。 进公园。靠近那,桂花树抱团生长的所在,馥郁芬芳稠烈得,几乎将人窒息,沁入心脾,醉怡得作深呼吸,“吸吸,呼——”我本来,就在练郭林功,“风呼吸”,那馨香,满胸满胸地塞…… 二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好在,风雨不大。 栖在桂树下的坐驾,上面覆盖了一层细密的桂花——由车头至车尾——浑如黄灿灿一袭绒毯。 不打算清扫,没有时间;一路地开去,花朵儿自会四散飞舞开去;多美的景致,舍不得破坏。 坐进车。看不清路面。动雨刮器,黄粟粒儿似的花朵,推挤至窗左,竖一条直的粗棱。 车至小区大门口。物业老K说:“某老师,你的车可真漂亮!”我是从他的表情上揣度出来的,听不很清。 我以为,一路的驶去,那些细花朵儿,必将随风飞扬,离去。错! 临A地山林入口。那收票的小保案,眉开眼笑,扬起胳膊,对我说了什么,我点刹问,他挥挥手说:“没什么!”示意我往前开。车过,我明白出来,定是又在夸我这覆车的桂花。 到停车场。下车。返身看那车顶,前、后厢盖,后挡风玻璃的桂花,并未有减。雨水,如透明胶,不露声色地将其粘住。好罢,她们愿待多久,就待多久。座驾,如婚车般喜吉。又比通常见素雅,上档次,别具一种仙野的奇韵。 “郭功”练毕,坐车内喝茶。有一老妇,从那厢车旁人堆里脱出——从后视镜见——来拢我车,说:“里面有人呢!”我问:“干吗?”她说:“搂一点桂花?” “做什么用?”“香香的。”我说:“好啊,我还谢谢您呢。(省得我自己打扫)”老妇人搂了几把,说:“够了。” 返程。迎面来一队秋游的小学生。得小心避让,这帮小家伙中的楞头青,会冷不丁地冲出来。 交会。 “桂花车!” “桂花车!” …… 小家伙们,指着我的车,欢欣大嚷。 不是明确地有一个人,首先喊出“桂花车!”,而几乎是,好几条喉咙同时命名。当然,到了后面,此起彼伏,分不清谁是自家想这么称呼,谁“跟屁”了。 震撼我。 一行禅师以为:在我们的生活中——看似平淡无奇的——大自然中,充满了奇迹,一滴水珠,一只毛毛虫,一朵花……都是奇迹。 可惜大多数“成熟人”,都为功名利禄,“熙熙”“攘攘”着——当然,也有朋友是迫不得己,为温饱而苦扛满撑——没有功夫,去发现,和欣赏这种奇迹。久而久之,便丧失了,这发现和欣赏的功能。孩子们的天性(或称“佛性”),少有泯灭,所以,他们探知“奇迹”,和美的触角,还敏锐着。这“桂花车”发见,给他们带来怎样的愉悦呵! 三 桂花,乃杭州市花。 近些年,园林部门在公园、街路两旁、小区,特别地多植了。到“八月桂花遍地开”,你有机会临着,一条马路行去,都浸淫在馨芬的雾波里。 那老妪,到我车上来取花,第一反应是,她要去腌糖桂花? 桂花,除了赏、闻,早年还有普遍的一大功用:食。七八岁那阵,住在里西湖某某号。那是一个,超级大院。院内,有一片不小的林地,密矗高茂的桂树。这些树,围成一个方形的圈,正中是花圃。濒湖的那一面,还有许多巨形的榆树和柳树,后者不止一抱的躯干,横延到湖面上去,是我们这帮小把戏的“亲水平台”。桂树,总在三四十株以上。花开时节,满目盈灿黄,浓香扑鼻熏。入此地,犹泡香水浴,再舍不得离开。 园林工人,来。她们在盛放的花枝下,铺麻袋片、牛皮纸、硬纸板,还有旧草席。轻摇树干,那灿黄(也有金红)的细密小精灵,如降骤雨,纷纷扬扬飘洒。那撼树的阿姨头上、肩上,亦铺上一层。所谓“天落花雨”的美殊,大约就是这副模样。待得地下的铺垫上,有了厚的积累,空中的花粒,只是零星地飘落,阿姨们就把席子或纸片,两端合拢,一头高提,那花瀑便遽泻入铅桶,或是面盆。都说,收去是做桂花糖的。我们——高高矮矮的一帮小把戏,站在场外,看得“劲道”。口中,叽叽喳喳地,发布对于“桂花雨”的种种赞叹,和解读。喉咙里,则不时地咽下,因为联系到“桂花糖”实物,而生起的泉涌津液。不过,我们都恪守“君子动口不动手”,无论是阿姨们在,或是阒无人迹,都勿会去“顺”,那诱人的黄花。大约,这院子里,住的都是某机关的干部,他们的孩子,多受了一些“死要面子”的教育。尽管,那是我们家也沦到,粥如镜,要挖野菜补餐的“困难时期”。 除了“国家”收集,那时至以后,很长一段年份,民间之“采花”,也很普遍。有的,是收了自家门前树的(其时,还有不少老式院落,和名义上属私人的“自留地”)有的,是到邻家树上,或是公园里去“顺”一点——尽管这要,冒被捉享受“三只手”(窃贼)待遇之风险。 腌就的糖桂花,据我所知,除了直接入嘴品咂——那真是香美不可言!——还可添缀于,发糕、条头糕之类的食品上,加味调景。若不腌,直接晒干,亦可泡茶。 时至今朝,国,看来是“富”了。那公园里的桂花,再不见有,园林工人来收。民间呢,也基本上,绝了集花满足口腹的传习。城里人,鲜有私家庭院、“自留地”,密不透风高楼、多层房,就算间隙里插种一些,那也属“公家”。衣食足,知荣辱。那到树上去“顺”一点花儿的人(多为中老年妇女),已鲜见。每年,只是看到报载,满觉陇——杭州的赏桂胜地,农家还会为收花、腌糖,忙个不亦乐乎。那些花树,应属“自留树”范畴罢?到了花季,“农家乐”喝茶吃饭,以赏桂做大饵,集收、腌制桂花,更添一道风景。 总之,市花在杭城,是愈来愈繁旺,但它的副功能——食用,日渐式微。一行禅师以为,一朵花,她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传递美和快乐,这就足够了。 2013年11月30日润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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